英莲在旁边看在眼里,想到娘这些年受了多少苦,自己都没能在娘跟前尽孝,十分难过。
虽然家里不缺菊花茶,英莲还是决定自己去多采一些菊花,晒干了制成花茶,给娘饮用。
正好今儿是青玉弟弟周岁,先生也给放了一日的假。
英莲吃了宴席,便带着丫头到了东篱苑,此处栽满菊花,夫人也常命人来此处采摘制茶制酒。
因今日是喜事,英莲也着意打扮了一番。身上穿着银红的小衣,外面湘色比甲,底下榴花色的百褶裙儿,行动起来水波般颤动。
乌油油的头发挽成百合髻,正中一只花钗,上边垂下细密密的珍珠流苏直到额前,以小颗红宝做坠子。
红宝石折射的光衬得英莲肤光盛雪,再映着她眉心一点朱砂痣,更是让人惊心动魄。
发髻左边一朵绢花,上边珠子随着英莲走动一颤一颤。右边三只虫草簪子,更添一丝少女活泼。
她已经十三岁了,抽了条儿,身段也柔软起来,丝绦束起一把细腰。
更兼英莲生得极好,黛眉杏眼,低头弯腰采菊花时,看得柳湘莲直了眼睛。
但柳湘莲旋即便反应过来,这是人家闺中姑娘,万万不能唐突了。
他赶紧走两步,想藏在后边。但一来他吃了些酒,行动不似往日利落,二来英莲也跟着葛娘子习了二年武,比平常的大家闺秀更敏感些。
柳湘莲不动还好,他慌忙一动,英莲立时便反应过来,往柳湘莲藏身之处一看,之间草木摇晃,便知是有人。
英莲把花篮儿往丫头冰夏手里一搁,令她禁声,吩咐她一有不对,就大声唤人。又自袖子里滑出一柄短刀来。
刀悄没声的出了鞘,英莲也小心翼翼的慢慢行过来。
等还差五步行到柳湘莲藏身之处时,英莲厉声喝道:“何人在此放肆?”
柳湘莲早在树后看到了这位姑娘行事,没想到这娇花美人竟然如此有胆色。
他只是不想唐突了姑娘,并无意惹事,也不是什么登徒子。
听到这一声喝,他慢慢显身,双手举起来,诚恳道:“在下是林府习武先生柳湘莲。”
“因吃了些酒要散散,才不经意走到此处,并非有意唐突姑娘。”
“本想趁着姑娘不注意,在下悄悄离去便是。既然姑娘发现了,在下也无意隐瞒。”
“若是姑娘不信,林府上林尚书苏夫人并管家林平林安等都认得在下。”
“还有一位教林府姑娘们习武的葛先生,是在下的师父。姑娘大可将在下扭送他们跟前辨认。”
英莲先见柳湘莲衣饰,便知不是小厮男仆一流。
又听他说话条理清晰,言语诚恳。且林府中确实有这么一位柳先生,听陆清说早就拜了师,经常去找葛先生求问。他还有作证之人,便信了八九分。
而且这事非要吵嚷出来,不管对方是什么身份,就算双方清清白白,终究是自己吃亏。
英莲便打算就此算了。况且他若真是柳先生,功夫必然不差。就算自己手里有兵器,他要对付自己和冰夏两个,也十分容易。
现在他低头站在那里,连眼神都不往自己身上瞟,可见真是知礼的。
把戒心放下大半,英莲才注意到她拿刀指着的这位男子实在是十分清俊。
她大略扫了两眼,不敢再看,只严肃道:“柳先生,此处已经是后园,您散岔路了。”
“从此处往西门出去,过一小桥,便是前园。先生若醒了酒,就请回罢。”
柳湘莲赶紧放下手,抱拳深深一礼,依英莲所说,回到前院去了。
前院里跟着他的小厮们正好才吃完酒,也喝得脸上泛红,没察觉出柳湘莲身上的不自在来。
柳湘莲回房洗澡,脑海里一直是那位姑娘的倩影。
真乃绝色人物!观她年纪不大,又如此有胆量,真是,真是……
柳湘莲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只觉得书到用时方恨少。
他一时后悔没大着胆子问问这位姑娘是谁家姑娘,一时又觉得不问才是好的。若是一问,姑娘真把他当登徒子了可如何是好!
柳湘莲直洗到洗澡水放凉,才从浴桶中钻出来。擦干了身子,随意穿上一件衣服,又躺在床上细想。
这位姑娘是听说他是林府习武先生,又有林尚书苏夫人葛娘子等作证后,才消了疑心的。说明她对林府十分熟识。
她又带着丫头在林府花园子里随意采摘菊花……
这必然是一位林府的姑娘!
柳湘莲豁然开朗。可林府只有一位大小姐,年岁并不能对上。而且若是林姑娘行走,身边必然七八个人跟着,怎能只有一个丫头?
他又细细回忆平日和男仆小厮们说话,小厮们说起家里虽然只有一位大小姐,可是还有两位干小姐。
一位是葛先生之女。他隔三差五便去葛先生院子里讨教,也曾见过两次葛先生的女儿,人都唤做清姑娘。
因她年岁不大,所以并没过多避讳。那小姑娘还上手和他打过几次,绝不是今儿这位姑娘。
还有一位便是夫人自金陵街上救回来的姑娘,因夫人觉得有缘,便认作干女儿。
后来夫人又给姑娘找到了亲娘,现下莲姑娘和封氏娘子一起就住在后院儿里呢。
柳湘莲一下就从床上坐直了。
莲姑娘!这说明位姑娘名字里必然带一个“莲”字!
他心口一热,觉得这位姑娘就是他命中的妻子!
他美滋滋的盘算了几天,却发现以他现在的条件,根本娶不着这位莲姑娘。
作者有话要说:
柳湘莲:我发现我在做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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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3章 人选
论起出身来, 自家祖上是个子爵。到了父亲这一辈,还剩个五品镇国中尉。到了自己这里,已经成了光头白身。
莲姑娘父亲致仕前, 似乎是位六七品官员。
若两家父母都还在, 家世门第倒也相配。现今他父母双亡,莲姑娘还有母亲,若没有别的影响,他也能上门求娶。
可难就难在, 现在莲姑娘是苏夫人的干女儿。
他来到林府这几个月, 见到两桩亲事成了。一桩是陈嬷嬷的女儿和药材铺兰掌柜成婚行大礼。
一桩是苏夫人身边大丫头许给族中族侄林明。
柳湘莲细细比较一番,不得不承认, 若是让丈母娘们在兰掌柜、林明和他之间挑选一个做自家女婿,他肯定是最后剩下的那个。
兰掌柜胜在家中有万贯财产,也是踏实会过日子的。
想想自己若是今年年末顺顺利利的签下十年合约, 是一年二百银子年例。
就算是全都一文不花的攒着, 自己也得攒上五十年,才能有兰掌柜的家资。
林明胜在心性稳当,又是林家族人亲戚。
而自己的优势……长得好和会些武, 在无权无势的情况下,根本不能算是优势。
更可况自己还有唱戏赌钱等劣迹……
依着自己现在的条件,想娶苏夫人身边的大丫头都有点难度。
更何况莲姑娘是苏夫人的干女儿,就算比不上正经大小姐, 她往后的夫婿也不会找一个他这样空有一身力气和一张脸的人。
柳湘莲躺在床上, 拿被子蒙住头,心里懊悔极了。
让你从前不好好读书!不早些找出路进益!
文不成武不就!拿什么去迎娶心爱的姑娘!
英莲想了几日柳先生, 就强令自己不许再想。
柳湘莲能想明白的事儿,她自己也能想明白。
除非夫人和母亲都糊涂了, 不然她们给她选的夫婿,绝对不会是柳先生。
柳先生虽然站在那里俊雅非常,就连举着双手都那么好看……
但是,绝非自己良配。
英莲自家想明白过来,但她这几日的反常,全被封氏看在眼里。
封氏看英莲这两日没事儿就脸儿红红的,眼神儿放空,她活了五十岁,什么没见过?一看便知道姑娘这是不知道对谁动心了。
她本来想问英莲两句,又怕英莲不愿意说,因此暗中焦急了几日,没等着个好时机相问,更上火了些。
又看英莲想了几日便罢,封氏心中也松了口气,但到底把这事儿记在了心上。
姑娘已经十三岁,也该谈婚论嫁,早早找一门可靠的亲事。
她这副身子骨儿,也不知道还能撑多久。只盼着她闭眼之前,能看到英莲风风光光出门子,终身有靠才好。
但她在京中,除了林府之人,一个不识,一个不认。
而且英莲又是苏夫人的干女儿,她们的大恩人。于情于理,也得先问过苏夫人才是。
封氏有了主意,便趁着苏夫人有空儿的时候,上门拜会,说出来意。
文皎看着封氏进了门儿,没等她行礼,便命白露把她扶到炕上,两人对坐。
封氏今年已经五十有二,虽在这个时代已经能称得上是高寿,但贵族大户之家,生活条件好,能活到五十六十七十的比比皆是。
所以封氏这个模样,放在众位太太里边,都像是六十岁的人了。
白夫人已经五十三岁,若和封氏站在一起,倒像是比封氏年轻十岁似的。
封氏在炕上坐好,不好意思道:“身子没好全还非要来,给夫人添麻烦了。”
文皎看封氏虽然气度不减,但头发即将全白,因病未好全,竟然还露出些要下世的光景来,十分心酸。
水嬷嬷上次给封氏诊完脉后来找文皎,说封氏的身子多,少则还有二三年,长则还能支撑五年。再多,就要看老天给不给时间了。
到底是丢了英莲那几年,她先是颠沛流离,后来又寄居在父兄家里,日夜做针线贴补家用,又总是受气伤了根本。
而且她还有做针线留下的眼花和肩颈疼痛,冬日里受冻留下的膝盖疼等毛病儿。
就算在林府已经住了将近两年,认真调养着,亏下去的底子也补不回来了。
文皎赶紧命上热茶点心来,两个人叙过寒温。
封氏知道文皎平日行事风格,也不多客套,直接说明来意:“夫人,我想着英莲这孩子已经十三岁了,到了说亲的年纪。”
“只是我也没什么亲友。少不得还得来问问夫人的主意。”
文皎知道这是封氏慈母之心,且英莲也确实到了年岁,便笑着一一把自己的打算和封氏说了。
“你放心,英莲这孩子我既然认了义女,自然也会好好替她打算。”
“本来,咱们府里现在住着我族中一位族侄,名叫林昌的,今年十六岁。”
“他十四岁上就中了秀才。听我们老爷说,下一科乡试他若下场,也有六七分把握能中举。”
“他家里父母皆在,也有些田地过活。这孩子人又出息,长得也端正,人品我亲自看过,也还不错。”
“再者他又是我林家人。若是英莲受了什么委屈,我也能替她做主撑腰。”
封氏听到此处,心下觉得这人实在是个极好的人选。
她有些紧张,怕对方家里看不上英莲,斟酌着问道:“既然如此,那林公子家里,可知道不曾?”
文皎就知道林昌这个人选封氏必然满意,但她还有一个人选没说,便笑道:“本来这件事儿,我去年春日便要说的。”
“可没想到,去年春日里,本来前年金陵街上一眼相中英莲的那位冯公子冯渊,抛家舍业的跑到京中找我来了。”
“他说他是真心想求娶英莲为妻,求我千万给他一个机会。”
“我看他是真心诚意的,便答允给他本钱,教他做生意。”
“我和他签了五年合约。五年之内,算是他学徒,一年给他五十银子年例。五年之后,我给他本钱。他赚到多少,我们五五分成。”
“他自家在金陵,也还有房屋土地,一年有几百银子的出息,很够过活。”
“春日的时候他和我家两个族人南下做生意去了。若是这一回干的好,他真有些做生意的才能,这位冯公子也算得上一位良人。”
“我想着英莲年岁也还不大,就给冯公子一两年,看看他到底干得如何也好。”
文皎看封氏若有所思,又补充了一句:“林昌好是好,可往后发达起来,真是什么样儿,我也不知道。”
“冯渊虽只是行商,可他好歹是相中英莲这个人儿,而不是林府干女儿这个身份。”
封氏和文皎想的一样。
林昌条件好是好,十几岁就能中秀才,若是下一科再中了举人,等到四五十岁,一个四品是跑不了的。
再往高了想,二品三品也不是没有可能。
可这么好的条件,万一到时候人家想起来英莲到底没什么根基,后悔求娶英莲,给她气受怎么办?
就算苏夫人给英莲撑腰,但这做起官来山南海北,书信往来一两个月。等苏夫人接到信儿,往坏里想,怕是英莲尸骨都没了。
冯公子虽然现在条件差,但他好歹是真心看重英莲。
为了英莲,连好好一年几百银子的日子都不过,跑到京城来给林家做学徒,只为了一个机会。
封氏这么些年下来,也看开了。荣华富贵虽好,但若是时运不济,无福消受,还不如平平安安的过日子呢。
只是林公子冯公子两个到底一个是士,一个是商。
就算本朝士农工商不再身份云泥之别,可除了皇商之外,士就是比商强上许多。
文皎看封氏也犹豫不决,笑道:“现在女孩子出阁都晚,十八九出阁的还多着呢。就算是二十一二的,也不是没有。”
“现在英莲才十三岁,过两年再定下亲事也不晚。你回去可以把咱们今儿说的话,慢慢透给英莲听听,看她怎么想罢。”
“终究子女婚事,还是得她自己心里愿意才好。若不然就算条件再好,成了怨偶,日子也过不顺当。”
封氏在文皎这里得了信儿,心下踏实许多。她又再三谢过文皎,方又慢慢儿的出门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