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说完,三人都有似曾相识的感觉。
半晌李宏嘀咕:“挺奇怪的,感觉就像转了一圈,注定是要在一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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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先要送乔咿回工作室,临快到,周予白手机响了。他接完,表情有点怪怪的,让乔咿给老言请个假,说临时有个人要带乔咿去见。
见他少有的严肃,乔咿便没追问。
车子开出市中心,七拐八拐到了旧城郊区。
李宏把车停好,有点意外:“嗨!老言以前工作室,不就在这嘛,这么多年了,怎么也没太变。”
变化也不是没有,许多房子都扒了重建了,只是有一块,翻了新,还保留着,其中有一处,改成了轮胎厂。
雨太大,周予白没让李宏跟着,撑伞揽着乔咿,走了过去。
厂子里没有人,周予白正准备打电话,门口的房子开了门,一个老伯掀起门帘,目光掠过周予白,落在乔咿身上,上上下下来回地看。
“……像,像……”老伯也不顾还下着瓢泼的雨,伞都忘了撑,走了出来,喃喃道,“……是乔家的小丫头,是,是!”
他最后语气愈发笃定,乔咿狐疑,看了看周予白,想先把伞撑给老伯。
“进来说——”里面的婶子喊,“先进来!”
屋子很小,锅碗瓢盆就摆在地上。之前周予白来过一趟,算是跟两人见过面,他跟乔咿介绍:“这是许伯,许婶。”
乔咿满脸疑惑,周予白说:“许伯是你爸爸以前的司机。”
隐约知道此行的目的,乔咿动了动唇,有些不知所措。倒是许婶主动搬了椅子过来,似要确认般地问:“姑娘,你是不是叫乔咿,乔木的乔,咿呀学语的咿。从小跟外公在G市住,家里还有一个小姨?”
乔咿点点头:“你们怎么知道?”
许婶没答,而是马上跟许伯对视,两人都有些激动。许婶说:“姑娘,我们老头念叨你了好多年,总说对不住你!”
“对不住我?”乔咿更加迷茫了,“我们见过吗?”
“你可能记不住我了,你那时才十岁,而且发着高烧,人都迷迷糊糊的,还冲我笑,叫我伯伯。”许伯说着转向周予白,对他鞠了一躬,“我也对不住周先生!”
周予白也欠身,赶紧道:“您不必这样。”
老伯摆摆手:“你之前拿着照片找来,我说我什么都不知道,那是骗你的!我答应了乔总什么都别说,我怕给自己惹麻烦!可是——”他锤了锤自己的腿,“昨天我才知道,你还是我女儿以前的领导,她们广告部原本的经理总是骚扰她,是你替她出了头。我真是都不好意思见你们!”
许婶沏了茶,一次性纸杯装着端过来:“大家别站着,坐下说。”
雨噼里啪啦打在玻璃上,夹着呼啸的风,好像要把这个小屋砸破。
乔咿捧着纸杯,静静坐着。
“我也不废话了,知道多少就跟你们讲多少吧。”许伯重重出了口气,面向乔咿,“十几年前的事了,当时你只有十岁,你爸爸是我老板,有次叫我跟他去趟G市,去之前也不说干什么,只交代不要跟别人讲。我本来年龄就大,怕老板嫌弃,也不敢多问,到了才知道,是去接个小姑娘,就是你。”
乔咿完全没印象了,摇了摇头。
许伯道:“我见到有个老先生,姓季。”
“那是我外公!”乔咿脱口道。
“对,他们应该是事先说好的,老板接你回桦市,但没想到那天你高烧不退。”许伯直摇头,“你外公反悔了,不肯让你走,但是老板说这么远来了,不能因为有个头疼脑热的,就这么算了。”
乔咿抿紧了唇,周予白拿走她的纸杯,手掌覆在她的手背上。
“最后拗不过,还是把你带走了。我印象很深,你那天难受得小脸都红彤彤的,但还是特别乖,不哭不闹坐在后座。那年从G市到咱们这要好久啊,又加上服务区休息,几乎开了一天。到桦市已是晚上,你那么小,浑身滚烫,本要送你去医院。”在这里许伯顿了一下,含糊道,“也没送你去。”
周予白冷声问:“为什么没有?”
许伯闭了闭眼:“……那女人不让。”
周予白:“沈毓?”
许伯无奈点头:“是,她哭着闹着不让送,还非说是为了老板好,这不是造孽嘛!”
那天是沈毓第一次见到乔咿,她之前虽然嘴上同意把人接过来,但其实心里根本不愿意,真正见到了乔咿,看着她酷似生母的眉眼,更是醋妒难忍。
沈毓面上装得和善,暗着欺负乔咿。又哭又闹什么招数都使了,最后是用“如果乔咿身世曝光,会影响乔松柏在商界的名声”这句,让乔松柏决定把乔咿送回去。
这些事,都是因为接回乔咿那晚,沈毓实在闹得太厉害,说什么乔岚嘴巴不严,如果被她发现了乔咿的存在,会说出去。乔松柏只好让许伯又来接乔咿先去酒店住,就是这个过程,被许伯听到的。
当然有些更自私龌龊的话,许伯怕伤了乔咿的心,都没讲出来。
“你爸爸当时是真想认回你,否则也不会跟你外公谈了那么久,甚至要用打官司要回你。”许伯说,“只是那女人嘴太厉害,让你爸爸有了顾忌。”
只是沈毓说动的乔松柏吗?若他自己心里没一点犹豫,就不会一开始要去接她时,就交代许伯别往外讲。
乔咿不傻,但有点她想不通:“那他干嘛非要接我,一开始不接不就好了。”
“应该是你爸爸对你妈妈有感情,觉得亏欠了她。”许伯说,“姑娘,你也不记得我们去你妈妈住处的事了吗?”
乔咿低声说:“妈妈……”
这个词对她而言,带着复杂的情感,本能的想要亲近,却又很陌生。
“因为决定马上再把你送回G市,老板说既然你以后也不会来了,让你去你妈妈曾经住过的地方看看,当留个念想。”
可惜,乔松柏想让乔咿留下的念想,她一丝一毫都想不起来。
许伯问:“我给你们三个在楼前照相,你也不记得了?”
“不记得。”但是乔咿敏感地抓住了一个重点,“您为什么说我爸爸觉得亏欠我妈妈?”
许伯人本分,提起这些脸都挂不住,他道:“还不是因为老板骗苦了你妈妈!”
季菲跟乔松柏从处对象起,家里就不同意,她那性子倔,爱得轰轰烈烈,索性跟着乔松柏到了桦市,还瞒着家里结了婚。
没多久,季菲就怀了孕。奈何甜蜜的日子只过了几月,她便发现乔松柏在外面有了人。
那女人是乔松柏的初恋,两人在他认识季菲前,谈过一段时间。那女人遇到了更好的对象,甩了乔松柏,跟别人结婚生子,很快出了国。
谁知那女人后来又回来了,不仅离了婚,还带着个在吃奶的小女娃找到了乔松柏。
原因是,小女娃是乔松柏的亲生孩子,那女人的前夫就是发现了这个,才跟她离了婚。
乔松柏求季菲原谅他,说自己和初恋分手的时候,并不知道对方怀孕,更不知道孩子是他的,他也是被逼无奈,才和那女人私下见面。
季菲眼里不揉沙子,亲生孩子是有抚养照顾的义务,但乔松柏半推半就又跟初恋睡到一块,她都查得清清楚楚。
出轨二字冤枉不了他。
季菲的爱,轰轰烈烈,也干干脆脆,她再伤心,也不会委曲求全继续跟渣男过日子,当即提出离婚。
乔松柏却是死活都不同意。
为了离开渣男,季菲竟然宁可净身出户,把自己攒钱买的房子过给了乔松柏,从桦市回G市的时候,浑身上下就揣了个肚子里的乔咿。
她的性格不会把自己受过的伤害像个祥林嫂一样到处讲,闭口再也不提那段婚姻,到生病去世,都没有原谅乔松柏,也没有再念过他。
“那个女人就是沈毓,想必你们也猜到了吧。”许伯讲完上面的一通,又道,“这就是为什么乔岚比你年龄大。”
也是因为这个,沈毓污蔑季菲是小三,乔咿是私生子。
反正死无对证,她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乔咿汗毛都竖了起来,半是雨天微凉,半是恶心的。
她确认:“许伯伯,您怎么知道这么多?”
“去你妈妈房子那天,撞见了她的邻居,你妈妈在桦市待得时间本就短,又不爱与人闲聊,就和那个邻居关系好。我俩是老乡,私下跟我讲了这些。”许伯说,“那人早不再了,楼里也都换了住户,你们找不到,很正常。”
“你要不相信——”许伯一跺脚,“周先生手里的那张照片,就是最好的证明。”
乔咿蒙蒙的:“什么照片?”
“周先生没告诉你吗?”许伯不知道她没见过。
周予白手指刮了刮眉毛,边拿出来边解释:“我怕你看了难过,就先没给你看。”
乔咿现在没心情掰扯这些,抢过照片捧在手里。
雨还在下,像记忆在挣扎。
照片上一对男女年轻的容颜和旁边孩子稚嫩的脸,仿佛有了动态的画面,带着那个盛夏的蝉鸣,呼啸而来。
乔咿不适地揉着头,周予白把她搂紧了怀里:“你要是不想听,我就带你离开。”
他的声音落在耳边,乔咿下意识地仰起脸。雨天光线暗,周予白清俊的面容没那么真切,恍恍惚惚好像和时光里的哪一个斑驳时刻有了重合。
“我……我见过你吗?”乔咿捧着他的脸,“我是说,我们在很久以前见过吗?”
周予白也疑惑了:“……我不知道。”
许伯看出两人的关系,好像明白了什么,他站起来,道:“之前有没有我不知道,但你俩在那天是见过的!”
两人同时看向他。
“就是要送你走那天,去完老房子后,又因为一些事情耽搁,等到准备送你回去已经是傍晚了。你发着高烧,嘴巴都起了皮,你说‘难受’,还指着自己的头,迷迷糊糊说‘这里要贴贴’。我们也是闹了半天才明白,你的意思是想要在额头上贴退烧贴。”许伯边比划边说,“我当时还觉得这孩子真聪明,知道保护自己,就在路上,你看见家药店指着说那里有卖的,老板也怕你真的扛不住,就让我停车,去给你买。”
周予白听到这,心里像有把刀在剜,强行克制着才没发火。
许伯咽了咽唾沫,接着道:“车祸就是那时候发生的。”
“什么?!”乔咿几乎不能呼吸了,“你说什么车祸?!”
许伯拍了把大腿,颤声道:“我买了药出来,就看到一辆车翻在路边,我做司机,车还是认的,那车非常贵,不是寻常人家能买的起的。”
他目光回避众人,垂眼继续说:“当时车上的司机摔了出来,头上流着血,受伤很重。”
乔咿能明显地感觉到周予白身子僵了僵。
“老板不让管,说那里没摄像头,怕被讹上,也怕麻烦,说还会有人路过,会管的。”许伯面色艰难,抬手指了下乔咿,“谁也没留意,这小姑娘竟然挣脱开老板的手,跑了过去,她也发照烧,人站不住,就跪在地上喊‘叔叔醒醒’。”
那么小的女孩,看到血也是怕的。
小乔咿不敢动地上受伤的叔叔,怕把他碰疼了,又担心得不行,急得呜呜哭了起来:“叔叔,你哪里疼,你不要睡觉啊,叔叔我帮你叫救护车来!”
高烧中的乔咿最后语无伦次地说:“叔叔你别死,死了你的孩子会很孤单的……”
不知道是不是这句,让地上的男人有了求生的欲望,他眼睛微微睁开一些,血模糊了他的视线,只看到一张因为担心而哭花了的小脸。
“我们给叔叔叫救护车吧!”小乔咿冲着后面的大人道。
沈毓把她抓了起来:“回车里,别给我们惹麻烦!”
就在这时,伤者摔落在地上的手机响了起来,小乔咿挣扎不开,咬了沈毓一口。
沈毓尖叫松了手,小乔咿摔到地上,也顾不得疼,爬到手机旁捡起来滑开。
里面传来少年清越的声音:“爸爸。”
小乔咿连忙把手机放到地上男人的耳边。
“爸爸,您回去了吗?”电话里少年似乎感应到什么,又重复道,“爸爸,在听吗?”
男人气若游丝,无法动弹,也讲不出话,听到儿子的声音,微微蜷了蜷手指。
小乔咿急得不行,捧着电话想替他讲:“喂。”
只一声,其实对方并未听清,但乔松柏以为对方听见了,抽手了手机。
既然乔咿已经接了电话,他也没有别的办法,只好硬着头皮跟里面的少年确认情况,并告知他父亲受伤的地址,挂了电话,才又打了救护车电话。
“等会要是别人都看到乔咿了怎么办?”沈毓在当下,竟然还能想到这个,提醒乔松柏,“赶紧先把这孩子送走,别让人看见!”
乔松柏没想到突如其来的意外,打破了原本的计划,他思虑再三,对许伯说:“这里的事我俩处理,你现在启程,赶紧载乔咿回G市。”
此时,只有小乔咿正焦急似守在受伤男人身边,那人手艰难地抬了起来,她以为对方是要跟自己说话,探低了身子:“叔叔。”
她脖子上的项链是在这时掉出来的,男人看到垂在眼前的东西,手下意识握住。
“别耽搁!”乔松柏拖着小乔咿起来,她脖子上的项链被拉扯断了。
“把她带上车,现在马上走!”乔松柏警告许伯,“要是乱讲,你就别干了。”
许伯大气都不敢出,只能带着乔咿上车。
“伯伯,我项链掉了,外公给我的项链掉了!”小乔咿边哭边说,“那个受伤的叔叔把它扯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