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那种“他终于做了一件人事”的感动。
虽然目前他还没说出过人话,但他刚才那种做人事的举动,已经很出乎她的意料了。
忽然觉得,于馨学姐她们不应该因为他的高冷,就擅自在私底下里戏称他为“冰冰”的。
他可能只是慢热了一点而已,心里还是不冰的。
舒禾十分感激他解救了自己发凉的手。
然而,她嘴里一个“谢”字才刚出口,就见男生一个转身,将手中刚拿过来的奶茶十分轻盈地投了出去。
奶茶在他的手到垃圾桶之间划出一道完美的抛物线。
塑料壳和垃圾袋摩擦,发出“唰”的一声响。
毫不犹豫而又干脆利落。
……
舒禾开始回忆自己是不是跟他说过“请帮我丢掉”这句话。
——显然没有。
不过,虽然他这么做显得有点自作主张,但至少出发点还是好的。
对吧?
冰冰学长。
舒禾呼了口气,秉持着讲礼貌、懂文明的好品质,硬着头皮把刚才那句“谢谢”说完。
许嘉实“嗯”了一声,迈开步子走下楼梯。
舒禾转头,看了那美味却短命、此刻已然入土为安的奶茶最后一眼。
回过头来,跟上他的脚步。
寝室楼和学院楼之间的距离很长,但是舒禾觉得,要是以许嘉实这双健步如飞的大长腿衡量的话,应该只需要不到十分钟。
虽然她跟着挺费力的。
两人沉默着走了一会儿。
头顶的路灯发着橙黄色的光,灯罩隐匿在茂密的绿叶之间,色暖而不刺眼,将树下一长一短的两个影子晕染得十分柔和。
脚底下未来得及排干的水面闪烁地泛着白,波光粼粼的模样,让人有种面前是一小片湖的错觉。
这还是舒禾第一次见夜幕下的C大。
幽幽的。
很适合情侣约会。
她的脑子里刚一产生这个想法,两人在道路的正中央撞见了一对缠绕得难舍难分的小情侣。
正忘我地热烈拥吻着。
场面让人不由得发自内心地赞一句风雨无阻、精神可嘉。
舒禾这还是第一次见真人版的亲热场面,甚至还能听见一些轻微而暧昧的啧啧声。
她一时间连转身都忘记了,保持着刚才的动作,呆若木鸡地静立在原地。
见一直跟着自己的小影子忽然不动了,许嘉实也停下了脚步,回头看她。
少女双手还保持着走路时交叉捂住胳膊的姿态,像是忘记要收回目光似的,神情机械地盯着眼前的画面。
她一对漂亮的杏眼怔愣着,眸中闪着点点光亮,微张着唇,两腮也浮起团团红云。
风将她乌黑的长发和洁白的裙摆吹起柔软的弧度,却怎么也拂不散她脸上的热意,颊边那两抹嫣色反倒有越叠越深的迹象。
啧。
倒是有点意思。
人家接吻的人没害羞,她一个看的反而先把自己红了个透。
许嘉实挑动了一下剑眉,转身拎住她单肩包的一根背带,领着人绕了条道走。
感受到背后传来不轻不重的力量,舒禾回过神来,脸上余热还未褪。
她用冰凉的双手捂住脸,跟在他身后。
接下来的一路上,小姑娘都低垂着眼,目光直直地盯着脚下的路,一下也不敢乱看了。
刚才和一个不太熟悉的异性一起看到这样不可描述的场面的经历,尴尬的程度不亚于和家长一起看电视的时候遇到亲热戏。
舒禾总觉得,她和许嘉实两个人之间的氛围从起初的“僵”,变成了现在的“非常僵”。
漫长的行程终于即将过去,进入宿舍区后,许嘉实转过头问道:“宿舍在哪?”
舒禾一愣,伸出手左右摆着以表示拒绝:“不用送我回去了,我送你回去吧!”
许嘉实:“?”
论对峙,大概没有人能是许嘉实的对手。
舒禾在他沉静而冷硬的气场之下,只撑了不到半分钟就先败下阵来,小声说道:“北区二号楼。”
目的地并不远,两人没一会儿就走到了。
许嘉实节骨分明的手敲了敲宿舍门边上的电子门禁刷卡器,示意她把校卡贴上来。
舒禾照做。
刷卡器上亮起红灯。
舒禾看了眼依旧紧闭的大门,又看了一眼看不清神色的某人,愣在原地。
许嘉实也皱了皱眉。
然后,两人听见机器里传来的、反应迟钝的机械女声。
“对不起,您不是本栋楼的住户,没有权限开门。”
舒禾又拿着卡刷了一遍,听着机器将那句话又重复了一遍。
忍不住陷入了自我怀疑。
“或许,我是一个假人?”
“……”许嘉实扫了她一眼,“应该是新生的卡还没授权门禁。”
舒禾讷了讷,摁亮手机屏幕。
时间已经过了十二点。
“那要怎么办呀?”她问。
如果此时隔着宿舍楼外面的玻璃把小隔间里的宿管阿姨叫醒,那也太不好了。
“要不然,”舒禾硬着头皮道,“我等刚才那对小情侣来,看看女生是不是住这个楼,如果是的话,我蹭一下她的门禁……”
说话的声音越来越轻,到后面几乎听不见。
许嘉实看她好不容易恢复正常的面色又红了起来,几不可察地勾了勾唇。
她的脸皮,约等于没有脸皮。
男生目光落到她轻轻捏起的手上,淡声问道:“什么专业?”
舒禾答:“行政管理。”
许嘉实点头,拿出手机翻了翻,给不知道谁打了个电话。
夜已深,暴雨过后的空气更加安静,舒禾和他离得不远,能听清电话里嘟了四下的忙音,和电话另一头的女声。
是于馨。
“b……大佬,现在不仅过了晚上十点,甚至过了半夜十二点,我已经躺在床上了,你不会还要我立刻爬起来给你打工吧?”
那个只发了一个音节的“b”,显而易见,是想喊“冰冰”,意识到不对,又把后半个字吞了回去。
却弄巧成拙,听着像是在骂他“逼大佬”一样。
舒禾忍不住捂着唇偷笑起来,肩膀跟着一颤一颤的。
许嘉实扫了一眼身边笑到不能自己的人,语气浅凉。
“下来接你学妹。”
感受到他似乎是不太爽的语气,舒禾立刻掐了掐自己的手,强迫性地收了笑容,把头转到另一边,错开他的视线。
“我什么学妹?”于馨脑子里蹦出一个大胆的想法,惊得一下子从床上弹了起来,“……等等!现在十二点多,你和学妹——”
没等她说完,许嘉实这边就挂了电话。
约莫过了五分钟,漆黑的宿舍门厅里透出一道白光。
白光后面,是穿着灰色睡衣、披头散发的于馨。
她把自己的卡从门缝底下推出来。
门外的许嘉实蹲下身,捡起她的卡,刷开门禁,又把卡递回了她手里。
两人配合默契,也不知道以前做过多少遍这样的事。
不过,许嘉实全程没说一句话,要走的时候也没打声招呼,只留下一个高大笔挺的背影。
舒禾双手把着门,又从门缝里探出一颗脑袋,冲着他小声喊:“谢谢学长!”
那人脚步略微停顿了一下,没有做出任何语言和动作的反馈,大步流星地离开了。
“行了,”于馨拍了拍舒禾,“不用跟他道谢。”
“啊?”
“他不会理你的。”
舒禾思考了一下,觉得这确实是冰冰学长的风格,但是忽然又想起他上次拿校卡的时候跟自己说了谢谢,今天还特地给了自己一杯奶茶,于是说道:“还是要的吧。”
于馨笑了笑,把话题扯开:“冰冰半夜打电话给我,说让我下来接学妹,我当是哪个学妹呢,原来是你啊!”
“嗯,”舒禾点头,觉得大半夜把人家从床上拉下来接自己非常不好意思,歉疚地道,“麻烦学姐了!”
“没事儿。”于馨摆摆手,“不过现在才刚开学,社团部门都还没开始忙呢,你怎么那么晚才回来?”
舒禾跟她一道上了楼梯,边走边道:“晚上开班长会,老师把我留下来说了几句话,出来的时候外面下暴雨,只能等雨停再回来。”
“……噢,刚才雨确实蛮大的。”
“那冰冰呢?他怎么会送你回来?我印象中,他从来没有送女生回过寝室,也很少跟女生单独接触,连工作的时候都很少。”
“嗯……”舒禾措了一下辞,简单地解释道,“他阴差阳错地跟我一起被暴雨堵在学院楼了。然后,大概是因为我不会刷门禁,所以他把我送回来了?”
于馨了然地“噢”了一声。
两人的脚步停在四楼的楼梯间。
舒禾再次向于馨道谢:“谢谢学姐!”
“没事儿,”于馨笑着摇摇头,伸手把她被风吹乱的头发理整齐,“晚安之前还有一件事。”
“什么?”舒禾问。
看她紧张的样子,于馨捏了一把她的脸,说道:“也没什么啦!就是怕我的小部花儿被不请自来的盗贼偷了心。”
舒禾一下子没明白过来她在说什么,显得有点懵。
于馨轻咳了一声,老干部似的将一只手背在身后、另一只手拍了拍她的肩膀,语气也正经起来。
“刚进大学的小学妹呢,都对谈恋爱抱有幻想,尤其是对跟学长谈恋爱,抱有很大的幻想。但是,你抱谁都好,最好还是别抱冰冰。”
“他这块冰嘛,品种稀奇,捂不化的。刚和他接触的时候确实觉得很神秘、很吸引人,但是相处久了就知道,他是真的冷心冷情,对任何跟自己无关的事都不上心,也不在乎。”
舒禾看着面前说得煞有介事的人,觉得于馨和自己之间好像隔了百八十个频道。
她怔了半晌,轻声道:“学姐,你误会了,我不喜欢他的。”
于馨饶有兴致地“哦?”了一声,睁着双大眼睛,左右看了她好一会儿,然后向前走了一步,把手附在她耳边,放慢语气说了句悄悄话。
“你下次爬到他身上把他脸上的口罩摘下来看看~~”
“你就会喜欢他了~~”
“……?”
作者有话要说: 许嘉实(一脸冷淡地脱衣服):来吧。来爬了我。
舒禾:?
第5章 第五遇
乱成一锅粥的生活过了几天。
舒禾渐渐发现,大学里的“忙”和中学里“忙”,概念几乎完全不同。
以前的日子里,她就算再忙也只是上几个补习班、刷几套题,做的都是做与学习有关的事情,虽然枯燥单调,却至少有个定数,也有假期休整的期盼。
但是现在,她不仅要顾着学习,还总有堆叠如山的学生工作要做,从来不分工作日和周末。
班长群里上一个任务还没结束,下一个任务就又找上门来,永无止境似的。
舒禾觉得自己活得像个白天学习结束、晚上还要跑去兼职打工的社会底层人物。
老板来头很大,她惹不起,只能战战兢兢地供着。
弱小、可怜而又卑微。
行管专业的课不算多,但大一上学期主要修一些基础性的公共课,课表安排的并不宽裕,而舒禾还要挤出时间来做班团工作、部门工作和社团工作。
原本一向早睡早起的人愣是在不知不觉中被调整了生物钟,成为了一只合格的夜猫,少有半夜十二点之前睡觉的情况。
天天忙得像只脚不沾地的陀螺。
陀螺转着转着,十月就已经悄无声息地到了底。
舒禾看着手机屏幕上显示的“2018年10月26日”,纤长细密的睫毛难以置信地扑闪了好几下。
开学时还计划着中秋节要回家、国庆节要和爸爸妈妈一起出去旅游。
一晃眼,两个节日飞驰而过,她却连电话都忘记给家里打了。
舒禾叹了口气,打开微信,在家庭群里发了一句语音,报备自己晚上要回家的行程。
今天的天气不冷不热,阳光柔和,还伴随着阵阵微凉的秋风,惬意得很。
美妙的日子里,舒禾也十分难得地拥有了一个美妙的下午,既没有课,也没有工作。她直接一觉从下午两点睡到了晚上五点。
睡得脑子都浑了。
舒禾从床上坐起来的时候,意识还迷迷糊糊的,伸手揉了揉惺忪的双眼。
袁晨见她醒了,抬起头问:“诶,舒禾,晚上你什么时候走啊?”
“啊?你怎么知道我要走呀?”舒禾脑子还有点懵,“嗯……我起个床就马上回去吧,这样还能回家吃个晚饭。”
袁晨反应了一会儿,问道:“你今天晚上要回家?”
舒禾愣了愣,点头:“对呀!”
“呃……”袁晨拿出手机,上上下下地滑动了一会儿,找到通知消息的界面,又把手机从床杆底下穿过去递给她,“今晚不是部门联欢会,你忘了?”
舒禾盯着手机屏幕上的消息仔仔细细地看了好久,后知后觉地想起来了。
这活动还是小半个月前通知的,要不是袁晨提醒,她早就忘了个一干二净。
好不容易从纠缠不休的工作中脱开身,舒禾此时只想回到家里,瘫在柔软宽敞的床上好好休息放松,多走一步路都嫌累。就连从前被视作放松的聚会,也在此刻变成了一种累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