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舒禾已经快被自己心里假想出来的那个“肯定是不爱了,至少也没有以前那么喜欢了”的冷漠渣男许嘉实气哭了。
但她从小就不是爱哭的性格,更不喜欢用眼泪博取别人的同情。
要是他真的是她所想象的这样的话,那她也要留给他一个潇洒离开的挺拔背影。
才不要让他看自己的笑话!
可是又还是忍不住难过的。
于是,百般纠结的少女眼尾染上一抹嫣粉,一双杏眼湿润润的,含着点晶莹剔透的水光,像两颗脆弱又绝美的玻璃珠子。
看着人的时候,让人一颗心都软成一团棉花。
许嘉实正准备给她暖暖手。
见她这幅样子,怔愣了几秒,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伸到一半的手横在两人之间,过去也不是、回来也不是。
舒禾把目光往上瞟,十分认真地忍着眼泪。
过了一会儿,等到泪意被完全咽下,她才质问似的道:“你干嘛把东西放后排!”
许嘉实显然没被她的虚张声势吓到。
他低声答:“想给你暖手,抱着盒子太碍事了。”
舒禾在心里疯狂大喊着“那你倒是暖啊!你来啊!”,表面却依旧装得冷漠非常,不依不饶的。
“那是我亲自……”
“那是我带来的东西,你怎么能说它碍事呢!”
大概看喜欢的人,无论怎样都是可爱的吧。
许嘉实看着小朋友这副嘴硬的样子,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
他轻声说道:“我错了。不碍事。”
舒禾气鼓鼓地拍掉他的手,抱着胳膊向车门上靠,离得他远了点。
“你不解释一下为什么迟到吗?”
许嘉实神色一顿。
他其实没有迟到。
反而提前了半个多小时,就坐在不远处的车里。
只是没有在约定的时间出来接她。
他想把自己的负面情绪全部消化完之后,再以一副轻松的状态去见她。
不想让那个善良的小傻子在今天那么特别的日子里还要很懂事地反过来安慰自己。
像现在这样带着点小任性的模样就很好。
许嘉实简单地答:“早上出去了一趟,回来晚了。”
“……”
对于这个回答,舒禾简直三百六十度里没有一度是满意的。
什么叫早上出去了一趟,回来晚了啊!
因为什么事出去也不说,去了哪里也不交代一下,连要迟到了都不知道要发个消息知会她一声。
这么敷衍。
而且没有认错该有的态度。
果然是不爱了。
舒禾觉得呼吸都不顺了,心里像是被气愤、无措和悲伤交织的海潮裹挟,然后向内不断挤压,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那你怎么不提前跟我说一声呢!”
“而且,我们……我们不是说好,我生日的这天,不跟别人有约,把,把时间……全都留给我的吗……”
讨伐的时候,说话都断断续续的,越到后头声音越小。
像是在逼迫着自己接受一个伤心欲绝的事实。
许嘉实心疼得紧,想把她抱进怀里轻声细语地哄。
他干脆下了车,绕到副驾去。
舒禾背后的门忽然被打开,一阵冷风迅速乘虚而入,钻进没了围巾遮挡的脖颈间,冻得她缩了起来。
随即,身后贴上一个宽阔而温热的胸膛。
少年环住她,像一道墙一般,把所有的寒意都挡住。
许嘉实弓着背,姿势别扭地抱着她,横在腰间的左臂箍得紧了些,让两人紧密相贴。
他温度偏冷的右手轻抚上她微微发烫的脸颊,亲昵地蹭了蹭,下巴埋在她肩窝。
“我错了。”
“不要不开心了,嗯?”
男生的嗓音略显喑哑,却夹着少见的温柔意味。
舒禾呼吸迟滞了几秒。
忽然想起滑板的那天晚上,曾斌浩深夜病发作之下,和自己说的那句很感性、很矫情的话。
“师父这个人,温柔很少的。”
“大概是全部都给你了。”
……
两个人这么闹了一会儿,到许嘉实家的时候已经快要十一点了。
虽然从花园新苑到天境城的路程不远,但是他们刚才回来的路程中,遇到了一辆行车不规范的小电驴,急刹车了一下,导致舒禾十分担心后座上那枚蛋糕的健康状况。
她不想一会儿蛋糕拆出来是一幅丑不拉几的模样,心里忐忑极了。
下车后,小姑娘不仅不让许嘉实帮她提,甚至要用抱的方式带它走路和坐电梯。
好在从地下车库到家的路线很近,也不用颠簸。
舒禾小心翼翼地把蛋糕放到玄关处的地板上,眼神不停地往蛋糕盒上瞟,鞋带抽了半天才解开。
许嘉实十分耐心地看着她动作,末了,从鞋柜里给她拎出一双拖鞋来。
浅粉色。
前头的绒毛还做成两只兔耳朵的样子。
舒禾把脚伸进去,尺码也刚好。
软乎乎的,又暖和又舒服。
她眨了眨眼,仰头看他。
许嘉实揉了揉她的发顶,眼神宠溺。
“给你买的。”
舒禾心里乐开花,但又觉得自己因为一双拖鞋就这么开心的样子太傻里傻气了。
她于是做出一副不是那么有所谓的样子,小小地弯了弯唇角。
两人来到餐桌前。
舒禾把盒子端端正正地摆在长方形餐桌的正中央,期待地搓搓手。
许嘉实双手撑在餐桌两侧,俯身问道:“我先去做饭?”
舒禾摇头,打算早死早超生。
她反问:“你不想看看盒子里是什么吗?”
“蛋——”
许嘉实毫不犹豫地接话,接到一半,又觉得该给小姑娘留几分面子。
于是急刹车,话锋一转。
“但是我怕你饿。”
……
舒禾吞了吞口水,没心思注意他的神情,飞快地答:“我不饿,我们先拆盒子吧。”
许嘉实好笑地“嗯”了声。
舒禾:“……你来拆。”
几乎把“紧张”两个大字写在了脸上。
许嘉实失笑,伸手解开盒子顶上的丝带。
柔软的丝带滑落到大理石餐桌上。
男生节骨分明的大手扶着盒子两侧,将染成粉色的纸板向上揭开。
舒禾闭着眼,在心里默念无数遍“千万别坏”。
蛋糕由下至上地全部展露了出来。
是一个六寸的裸蛋糕,由三层薄底蛋糕、三层淡奶油和三层水果交叠组成。
色彩搭配丰富,最顶上插了一块写着花体字“Happy Birthday!”的小卡片。
看起来倒与外面蛋糕房里卖的裸蛋糕无二致。
只不过糕体有些小幅度的歪斜。
第二层比第一层向右错位了几寸,第三层又比二层再向右错位了几寸。
像一座低配版的比萨斜塔,看起来略微显得滑稽。
为了保证在运输过程中不因各种原因而变形,正规蛋糕房里售卖的裸蛋糕都会在外面包上一层透明硬膜以做固定之用,但是舒禾没有这个小配件,就只能靠着一颗供菩萨一般的虔诚的心了。
本来也没什么问题的。
谁知道路上遇到了一个小情况。
舒禾的表情略显悲伤。
它明明出门前还是个五官端正而又貌美如花的选手,眨眼就变成了这幅歪瓜裂枣的模样。
完全不想承认这个蛋糕是自己亲生的。
舒禾扯着唇角,干巴巴的笑了一声。
她接过许嘉实递来的刀柄,垂着眼睛,不太肯屈服于这个憋屈的现状。
“其实,”小姑娘用刀面给歪着脖子的蛋糕略微正了正骨,“其实它本来不长这样的。”
许嘉实“嗯”了下,声音带了点笑意。
舒禾瘪嘴,小声嘟囔:“要是你的车技能再好一点的话,它也不至于变成现在这幅样子的。”
“是,”许嘉实乐得她闹,把这锅接得十分自然且稳当,又绕到她身后,从后方环住她,扯开话题,“不点个蜡烛吗?”
身体忽然被拢进一个宽大的怀抱里,甚至能感受到少年贴着她后背传来的体温。
和他亲近着的地方轻微地发热起来。
舒禾被他吹进耳朵里的话语弄得颤了颤,握着刀的手有些不稳。
她目无焦距地盯着前方,有些局促地答:“没买蜡烛。”
许嘉实点了下头,右手从口袋里摸出一只早就准备好的打火机。
他拇指扣住顶部,向下一按。
一簇泛着橙色的白火应声蹿出。
少年长臂一伸,把燃着的打火机举在蛋糕上方,模拟成一根蜡烛。
“那先许愿?”
炽烫的气息喷在耳边,舒禾觉得连尾巴骨都酥痒了。
她面色泛红,轻轻点头。
少女十指交叉在胸前,低着头、闭着眼,许了一长串的愿。
过了约莫两分钟,她才再次睁开眼,往“蜡烛”上吹了口气。
许嘉实十分配合地松了点火按键,把手收回来。
倒是没问她都许了些什么愿,只是问道:“想不想看我给你准备的礼物?”
舒禾满脸期待地点头。
许嘉实轻笑,松开虚揽着她的怀抱。
“看看能不能满足你……”
“诸多愿望的其中之一。”
……
舒禾讷讷,看着那双长腿迈进卧室里。
出来的时候,手上多了个包装精美的小盒子。
正方形,只有手掌大,并没有打成蝴蝶结的丝带,看着像是用礼物纸贴上的。
舒禾接过小盒子,左右翻弄了一下,找到贴纸粘合的地方,顺着撕了开来,边撕边在心里做着猜测。
许嘉实是个直男。
所以,肯定不会主动去给她挑口红和化妆品一类的当礼物。
但他也是个有品位的直男。
所以,大概率送的是亮晶晶Blingling的首饰。
应该不会是戒指。
她没有打耳洞,一定也不是耳环。
根据这个盒子的大小和厚薄程度来推测的话,很有可能是条项链。
舒禾心里期待着,把包装纸全部摘下。
乍一眼看过去。
朝上的那一面印满了密密麻麻的文字。
舒禾定睛瞧了瞧。
看见左上角的“Airpods”字样。
她愣了几秒。
抬起头看向身后的人。
居然……还真的满足了她的诸多愿望的其中之一。
她本来是打算回去以后向舒廉要一副Airpods来当生日礼物的。
舒禾想起前段时间,自己无意中向他提起过自己的耳机坏了一只,他便记住了,这次当做生日礼物送给她。
随口的一句话被人放在心上的感觉很甜。
许嘉实勾了勾唇,去厨房拿出两个描边的陶瓷甜点盘和两支银质水果叉来。
许嘉实:“切蛋糕?”
舒禾点头。
裸蛋糕有三层,不容易切到底,舒禾力气偏小,切的时候有些费劲。
许嘉实见状,迈步走到她身边,大手包住她的小手,十分顺利地把六寸的蛋糕切了两个四分之一出来。
他其实非常不爱吃甜品,但是今天日子特殊,便很给面子的把舒禾递给过来的那块全部吃掉了。
当然,接下来还是要吃正餐的。
舒禾根据冰箱里的存货,口头点了几个菜,许嘉实应声去厨房里做了。
舒禾没什么事儿做,悄咪咪地走进了他的卧室。
想在他床头海报下那句“不是摔得越惨,就飞得越高,但不敢摔,永远飞不起来”下面,加上一个“不许双标”的小尾巴。
在许嘉实心疼她为了排舞摔出淤青的时候,舒禾心里就有这个想法了。
她轻手轻脚地开门进去,入目就看见自己送给他的薰衣草熊。
小熊正乖乖巧巧地坐在他床上的两只枕头中间。
许嘉实的被子铺得很平整,只有上方最中间凸起了一块。
盖住了小熊的两只小脚爪。
舒禾忍不住弯了弯唇。
照顾小熊玩偶。
这才是猛男该做的事情!
……
虽然家里有书房,但许嘉实大多数时候是在自己房间的书桌前学习和用电脑的。
舒禾走到他的书桌前,在笔筒里翻出一支马克笔来。
找笔的时候,眼神扫到桌面上放着的一张纸。
雪白的A4纸用台灯压着一角,上面写了小半张漂亮遒劲的手写体。
最右下角,还有两个潇洒的落款。
这并不是许嘉实的字迹。
署的更不是他的名字。
而是陈笑和许新言。
唔。
这是他爸爸妈妈留下的信吗?
舒禾忍不住去看里面的内容。
或许是职业习惯,陈笑的字虽然飘逸好看,但有几个字的连笔过于潦草,舒禾并没有辨认出来。
不过大致意思还是能看懂的。
信里说,她和许新言今天要走了。
他们响应了院里的号召,要去几内亚做为期半年的医疗援助。
知道许嘉实不愿意让他们去,所以他们没有选择当面说,而是以书信的形式告别。
救死扶伤是医生的天职。
他们有义务去那些医疗条件落后的地方,尽力挽回更多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