存心偶遇——岁听
时间:2020-12-09 09:52:02

  舒禾笑得肩膀都一颤一颤的。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问道:“你想说什么事呀?”
  曾斌浩小眼神儿瞄了一眼面无表情的师父,可怜巴巴地扯了扯舒禾的衣服袖子,降低音量说道:“师母,这件事儿吧,除了您以外,谁都不好办,但如果是您的话,就只是一句话的事儿。您先答应我,一定要帮我!”
  许嘉实把这悄悄话听得一清二楚,闻言毫不犹豫地把人从舒禾身边拎出去好远,声音要多冷漠有多冷漠:“滚远点。”
  曾斌浩委屈得快哭了。
  他隔着一段距离,接连不断地向舒禾释放出求助的信号。
  正常人都知道,这种叫别人“先答应”事,是绝对不能答应的。
  舒禾简直正常得不能再正常了。
  她犹豫了一下,说道:“你先说说看是什么事吧。”
  曾斌浩本来也没指望着她能立刻答应,就只是卖个惨而已,这下听她这么一说,眼里立刻燃起了希望之光。
  这件事吧,只要能让他有一个说出口的机会,师母估摸着十有八/九会答应的。
  确实就像他刚才说的,一句话的事儿!
  曾斌浩乐颠颠地再次跑回了舒禾身边。
  又在许嘉实的死亡凝视之下,灰溜溜地自行远离了。
  满脸都写着“我好卑微”四个大字。
  曾斌浩清了请嗓子,隔着一段距离对舒禾喊:“师母!您劝劝师父,让师父今年以选手身份去参加一下全国滑板锦标赛吧!”
  “以选手身份”几个字,说得特别大声。
  舒禾闻言,微微怔愣了下。
  她仰头看向身边的男生:“那你以前都是以什么身份去参赛的?”
  许嘉实说道:“裁判。”
  舒禾看着他的眼神顿时充满了惊喜和崇拜。
  不过,虽然20岁就能当国家级比赛的裁判,听起来比“以选手身份参赛”厉害多了,但她确实很想看他在专业的赛道上飞来飞去。
  和现在这样的野滑观感肯定非常不一样。
  曾斌浩见舒禾这幅崇拜极了的样子,也不说话,像是没戏,有点急了。
  他怕自己再过去,还会被无情的师父揪回来,甚至还要挨一顿踢,就干脆把师母拉到了自己身边来。
  曾斌浩飞快地翻出自己的帖吧,调出吕奇的那个帖子给她看。
  1楼的配图是一个看起来即将奔三的男人,他戴了副墨镜,正把滑板的一端抵在地上、对着镜头笑。
  2楼文案只有短短个字:国赛,爷来了!
  光看这个楼主的部分是看不出端倪的。
  曾斌浩出声提示:“师母,你往下翻。”
  舒禾依言。
  果然,下面的楼层就显得不太友好了。
  但不是对吕奇不友好,而是在疯狂拉踩另一名滑板选手。
  【板仔阿陪(3L):哇哇哇,师父今年要去摘下四连冠了吗!!势在必得!】
  【Y(4L):哈哈,我吕爷又要出山啦!许仲永今年还是不敢来参赛吗?/鄙视】
  【我用双翘乘风破浪(5L):[图片]】
  【乔高达(6L):楼上的楼上,毛头小子毛都没长齐,你还奢望他胆子能长大吗?】
  【楼上是傻逼(7L):话不多说,看我名字。一群只会乱吠的杂种!人家许爹都成神了,还屑于来跟你们争王?怕是要把你们虐得当场跪下叫爸爸,自断滑板明志!吕儿子的冠军还不是许爹让出来的,也不知道你们在这里哔哔什么,靠想象就能自我GC了?】
  【你蛋今天还好吗(8L):笑死,我们中♂出了个叛徒,混进来一个毛头小子的儿子,大家猜猜他现在长了几根毛?】
  ……
  这大概是一个类似于饭圈超话的帖子,清一色的几乎全是辱骂6楼和“毛头小子”的。
  而这个“毛头小子”是谁,就非常显而易见了。
  几人早已到了场地,见曾斌浩没有要去练习的意思,其他几人都先走开了。
  曾斌浩说话就变得肆无忌惮起来,带着十足的情绪。
  他无比气愤地把手机屏幕按灭,往口袋里一塞,滔滔不绝了起来:“师母,你大概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但你肯定能看出来,这贴里面,除了6楼,其他都在骂师父!”
  舒禾看完心情也显而易见的不好,她皱着眉问道:“为什么?”
  曾斌浩条理十分清晰地跟她解释。
  许嘉实第一次拿全国滑板锦标赛冠军是四年前,那时候他才16岁。
  虽然滑板这项运动确实非常需要天分,但后天的努力也是必不可少的,16岁就能以大满贯的战绩、自市赛一路闯进国赛、最后又以金牌收尾的,许嘉实确实是国内第一人。
  他卓绝的战绩惊诧了当时国内的整个滑板圈子,比赛照片频频登上各家杂志,国内外都有。
  即便他明确表示拒接专访,但依然有源源不断的关于他的文章和稿子涌出。
  第二名总免不了拿出来和第一名对比衬托一番。
  当年的吕奇就是那个第二名。
  吕奇比许嘉实大了五岁,而且是上一届的冠军。
  他自诩资历和天赋,骨子里又有些傲气,本来稳稳戴在头上的桂冠突然被一个寂寂无名的毛头小子夺走,一声不吭的,心里肯定有气。
  但板仔都不是输不起的。
  他起初的心态还没有那么畸形,虽然心有不甘,但只是觉得,第二年再赢回来就好了。
  谁知道人家第一年拐了个冠军回去,第二年干脆就不来了。
  这叫什么事!
  还不能给他一个翻身的机会了!
  许嘉实拿完国内冠军以后,第二年是直接去参加国际比赛了。
  其实国内的比赛和他飞去国外参赛的时间并不冲突,甚至还有媒体到学校里去堵他,问他为什么不先参加国内的、再飞出去比赛。
  许嘉实回答得很委婉:“国际上的高手很多,我能提升地更快。”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这番话被恶意解读一番,就成了“国内选手水平和爷差太远了,爷很不屑,爷要去国外找场子”。
  在吕奇看来,这毛头小子更是半点都没把自己放在眼里。
  才拿了个冠军就傲得不行,开始目中无人了。
  其实被舆论一引导,很多滑板圈的前辈们也是这么想的。
  但是谁能想到,许嘉实第二年反手就在一个十分有影响力的国际赛上拿下了季军,把他们的脸打得啪啪响。
  国内的滑板运动起步晚、受众基数小、场地零碎且野,最主要的是缺乏专业指导,基本除了跟着纯靠自学的前辈拜师学艺以外,就只能跟着自己纯靠自学。
  要在国际赛事上崭露头角,简直难于登天。
  更不要说许嘉实当时夺季的时候只有17岁。
  再沉淀几年,绝对是国际上一颗冉冉升起的耀星。
  很多不爱说话的人都喜欢注重于干实事。
  许嘉实就是这样的。
  说再多也没有做给他们看来的直接。
  圈内大风向开始像天才少年身上倒。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这样一来,就难免有些人嫉妒。
  以吕奇为首。
  吕奇开始广泛收徒,徒弟的数量从起初的6个变成后来的66个,庞大得像个传销集团一样。
  传销集团和少部分红眼病就掀起了一股黑风潮,说许嘉实就是现世的仲永,先天神童、昙花一现,最后泯然众人矣。
  第三年,许嘉实备战高考,没有抽时间去为了任何一个比赛训练,只以裁判的身份参与了那年的国赛。
  但是,运动这种事情,玩职业的都知道,荒废了一整年以后、再要捡起来,就很难再恢复到巅峰状态了。
  于是风向又换了另一边倒。
  有些人虽然不会跟风黑,但也并不觉得现在的许嘉实还是当年那个天才少年了。
  滑板界每年都有黑马出现,许嘉实在最热火的几年从国内的圈子里消失,之后自然也没人再跟进关注他,大家也就不知道,在其后一年,他又参与了一场小众而标新立异的国际赛,以独创的新招斩获了一批荣誉。
  再提起的时候,大家对他的理解还停留在几年前,语气只是平淡,或像吕奇一行人一样,玩梗似的嘲讽几句。
  滑板圈本身就是一个极小的圈子,不是圈内的人根本不会关注,丝毫掀不起什么大的风浪。
  加之许嘉实本人又很淡,完全不Care几个跳梁小丑在背后怎么编排,任由他们蹦跶,从头到尾也不站出来说半句话,专心致志地玩自己的滑板。
  但曾斌浩不能忍啊!
  他没许嘉实那么好的定力和心性。
  曾斌浩完全不能忍受自己的师父被人这样质疑和侮辱。
  明明师父还是当初那个天才少年,甚至比以前又进步了很多,凭什么要被他们嚼口舌啊!
  每年到报名的时候,他都要气上好一会儿。
  那怎么办呢,他又劝不动师父!
  曾斌浩越说越激动。
  “师母,你看了难道不生气吗?”
  “师父已经连着三年没去参加比赛了,他们不仅不消停,反而蠢得跟头驴似的,一年比一年来劲!”
  许嘉实这时恰好收了板子,过来小憩一会儿。
  他头上沁出好些汗,修长的五指拿起地上的水喝了一口。
  舒禾忙掏出口袋里的纸巾递给他。
  许嘉实把她往自己身边拉,离得曾斌浩五步远。
  他面朝着小姑娘,漫不经心地扬了扬眉:“知道是头驴你还理?”
  曾斌浩一时愣住,竟然不知道师父这话是跟自己说的、还是跟师母说的。
  许嘉实带着舒禾到另一边坐下。
  留给他一双甜蜜又冷漠的美丽背影。
  傻了吧唧的曾斌浩站在原地,冲着他们大喊:“师父,你刚刚说的谁是头驴啊?!”
  “师父,你刚刚在骂我还是在骂吕奇啊?”
  三金过来抡了他一把,眼神成了一张三分怜悯、七分耻笑的饼图:“一语双关,看不出来吗?”
  曾斌浩烦躁地踹了他一脚,又听他道:“所以你到底什么品种啊?雕?驴?雕驴?”
  曾斌浩暴怒:“我日你仙人板板!!”
  三金从善如流地把自己的板子递过去,抱胸看他,挑了挑下巴:“来吧。”
  雕驴:“?”
 
 
第46章 存十六颗心
  其实天才少年许嘉实与国内滑板圈里头的这些陈年旧事中,所牵扯的弯弯绕绕不少,多少有些复杂。
  作为一个顺着舆论的波涛飘荡而下,最后得偿所愿地回到沙滩上的人,许嘉实还真的挺难在参赛、当裁判和不参赛之间把握好一个度的。
  一不小心就搞得满身砂砾。
  如果参赛,那所需要承受的舆论压力当然不用说。
  万一出了点岔子,这就是他辉煌滑板经历上的一团污墨,即便再过很多年,都有可能会被心有心人扒出、当做黑历史来嚼舌根。
  如果当裁判,又会被很多前辈质疑资历不够。
  再酸一点的,说他年纪轻轻就英雄迟暮,只能纸上谈兵、指手画脚。
  如果不参赛,则每逢国赛的时段,就难免要被一些人嘲讽,泼上缩龟壳的脏水、按上伤仲永的名号。
  好像面前无论哪一条路都走不通。
  但是,如果真正有强大的实力的话,又好像随便哪条路都能走通。
  是个极其微妙的关系。
  舒禾私心里当然是希望许嘉实能亲自在赛场上再次创造神话的。
  但她还是觉得,这件事不能由自己来帮他拿捏。
  他一向不喜欢被推向舆论的风口浪尖、受众人议论,如果这时在国内赛场上复出,那么他之前隐匿了那么久才得到的清静,朝夕之间就会崩裂。
  ……
  两个人在这方面倒是显出了些默契。
  舒禾想让许嘉实自己做决定,许嘉实想让舒禾帮他做决定。
  许嘉实自己其实对这些事其实无甚所谓。
  参加的话,只是填个报名表的事,他并不需要为了一个国赛花太多心思准备,平时日常的训练就已经足够了。
  不参加的话,他也能在面对外面那些风言风语之时做到百分之百的不为所动。
  于是,舒禾刚抛出去的烫手山芋又被他原路抛了回来。
  不过是吹凉了一些才抛的。
  许嘉实微微侧头看她,说道:“你不用有压力,心里怎么想就怎么说。”
  舒禾目光落在他与她交握的手上,沉默半晌,轻声答:“我想看你比赛。”
  曾斌浩在墙角边听到这话。
  没日成板板的雕驴抱着没被日成的板板走到舒禾身边,简直感动得老泪纵横。
  “师父,我帮你报名了啊!”
  曾斌浩当机立断掏出手机,打开报名参赛的网页,帮许嘉实把一溜儿信息填好,然后极速提交,不给他半点后悔的机会。
  刚想把手机收好的时候,曾斌浩犹豫了一下。
  他非常自来熟的在舒禾身边坐下,表情纠结极了。
  “师母,您觉得,我要不要去报个名?”
  舒禾被许嘉实拉着,往曾斌浩的反方向挪了一些,说道:“报呀,为什么不报。”
  说罢,她又补了句:“你有没有进省赛?”
  曾斌浩点头。
  舒禾疑惑地反问:“那为什么不去国赛呢?”
  曾斌浩叭叭:“那我这不是怕出去给师父丢脸吗……”
  舒禾了然地“噢~”了声。
  “去呀。这么好的锻炼自己的机会,不去不是可惜了吗?”
  “而且,只要你不到处放喇叭,谁知道你是谁的徒弟?”
  曾斌浩嘴角抽了抽:“……所以师母您已经默认我很菜了是吗?”
  舒禾连忙摆手:“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
  曾斌浩:“……”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