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衍有瞬间的沉默,而后依稀“嗯”了声,在她身旁靠躺下来。
卧榻宽敞,两人相对侧躺着,绰绰有余。
只是离得近了些,彼此心跳的频率,和呼吸的温度,都能轻易感知。
锦虞身躯娇小,躺着时,脑袋正好对着那人的胸膛。
她从未与旁的男人有过交集,但对他却是一点儿都不排斥。
甚至,他身上清冽的气息,让她徒生眷恋。
她小声问:“阿衍哥哥,你今日是不是有烦心事了?”
不然,为何看上去这般疲倦。
池衍单臂枕头,静静闭着眼睛。
闻言,没有说话,只嘴角噙出些许笑痕。
烦心倒是没有。
宫城内外的修整都进行得井然有序。
锦宸的病症,何军医也有了些苗条,已在全力配药。
这忽如其来的慵倦,大抵只是紧绷许多日的神经放松了下来。
抬眼瞥见他阖着目,薄唇泛着淡淡的弧度。
锦虞也不再出声打搅他,捏住毯子,悄悄往他身上多拉扯过去一些。
广殿悄然静谧,灯焰清流澄澈。
他们在同一张卧榻上,在同一床柔毯下,又慢慢睡了过去。
*
随后几天,亦是这般。
白日,锦虞在昭纯宫和乌墨玩,入了夜,池衍便回来陪她。
终于,王宫的整修告一段落。
何军医不负所托,连日医治下,锦宸不出意外第二日便可清醒。
总算是得了空。
元佑舒展着腰骨,随口说了句想喝酒庆祝庆祝。
然而锦虞却是当真了。
将她皇兄储藏好酒的地儿都透露了出来,让他们全都搬到了昭纯宫。
这夜,日暮四合,昭纯宫的花园交织在一片暗影之中。
一簇燃烧的篝火尤其明亮,其上支架着一只烤全羊。
众人围着篝火盘坐。
除了锦虞,池衍,元青三人不饮酒外,其他都人手一坛千金难求的好酒。
酒意千回百转间。
元佑便开始耍嘴皮了:“哎哎哎,将军可说了,等咱踹了那狗皇帝,就给大哥我办婚宴,到时候来喝酒!都来都来!”
他眉开眼笑,大家伙们一片喧然起贺。
又是羡慕,又是玩笑将军偏心。
锦虞抱着乌墨,坐在那人边上。
闻声,侧眸看过去,便见他不言语,唇边却是有着笑意淡淡柔和。
这时,有人起哄道:“这元大哥都要成家了,咱们阿青呢,可别落下了啊!到时候看着哥嫂甜蜜,多难受!”
锦虞乖乖静静坐着,见他们一言一语地怼着,也忍不住笑了。
她在宫里无聊久了,没见过外面的世界,觉得很是有意思。
在一片嬉笑声中,元青红了半张脸。
他期期艾艾半天,“我……我不急,我还小。”
借着气氛活跃,他胆子一大,把矛头甩了去,“将军这不是都没妻室吗,我急什么!”
此话一出,众人纷纷促狭哄闹。
语气暧昧,说是要他快些给他们寻个将军夫人。
那心知肚明的眼神不知道是在看他,还是他身边的那人。
听他们这么说,锦虞不由一愣。
悠晃的光火如墨蝶在她眉睫轻轻跳动。
倏地便意识到,那人早已是娶妻生子的年纪了,锦虞忽然有些局促。
搂抱乌墨的小手不禁拥紧了些。
池衍一直静默曲膝而坐。
闻言,借着明焰的火光,他淡淡斜了眸过去。
见他们兴味盎然,池衍沉默须臾,眉峰微微一挑。
片刻之后,他眸光温润,淡然的笑容意味深长:“我不急。”
夜色朦胧,篝火愈燃愈盛,照出他温暖的影子。
在流光包裹下,微微浮动,好似和她的融在一处。
在众人好整以暇的等待中。
只听他幽邃的嗓音轻轻蔓延开来,“我喜欢的人还小。”
作者有话要说: 言外之意:哥哥老了,该成婚了。【疯狂暗示】
等皇兄醒来,妹妹跑了,珍藏的好酒也没了,嘤嘤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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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皇兄
纵使他未说明, 可众人自有数。
这许多年了,此番还是他第一回 坦言有喜欢的姑娘。
且倾慕他的美人比比皆是,妖媚入骨的, 婀娜风姿的。
但他素来是连个眼神都不屑一顾。
更别说,是能挨着他坐, 甚至被他夜夜守着哄入睡的了。
故而所说是谁,众人心中不言而喻。
这么一来, 大家都当是好事将近。
心照不宣地看了看他身边乖顺的九公主, 瞬间哄闹不自胜。
然而锦虞却是愣住, 细密羽睫倏然扬起。
秀眸一瞬不瞬看住边上那人:“阿衍哥哥……有心仪的姑娘了?”
她这般出乎意料, 池衍先是一怔,随即眸光微动。
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嗯, 很久了。”
锦虞蓦地僵住。
片刻之后,她咬住下唇,垂了眸:“哦……”
池衍好整以暇地欣赏她略显失落的反应, 眼中满是笑意。
见他们似在轻言密语, 众人便识趣地自个儿嬉闹去了, 没再关注这边。
池衍没多说什么, 拍了拍小姑娘低埋的脑袋。
“过两日, 哥哥就要走了。”
锦虞顿了一下, 立马抬起头来:“去哪儿?”
话方出口,她便觉得自己多此一问。
他是楚国的将军, 还能去哪儿,况且元佑他们刚才也说了,要去踹了那楚皇帝,想来是要去做重要的事。
锦虞一动不动和他对视:“那你……还会回来吗?”
沉默须臾,池衍笑了笑:“等事情解决了, 哥哥带你去楚国玩,好不好?”
闻言,她心情忽而生出几分雀跃。
可一瞬又黯然下去。
心不在焉地抚着乌墨,锦虞欲言又止了半晌。
才小声道:“可母后说了,我没出嫁前,是后宫都不能出的。”
朝晖殿那次意外,还是她头一回到外边。
眼梢勾着她漾在光影中的秀色。
池衍语调斯理地问:“那笙笙,想不想嫁人?”
锦虞心头一顿,抬眸望着男人深隽的侧颜轮廓。
竟一时不知要如何回答。
愣神间,只见他低下头,近她些许。
话语耐人寻味,也沉稳笃定:“楚国有很多好玩儿的,只要你想,哥哥可以随时来接你。”
在他清冽的气息中,锦虞好似一下迷了神。
忽然就觉得,他心有所属什么的,都不重要了。
默了会儿声,双颊晕了抹娇羞的红。
她乖软抿笑:“好呀……”
小姑娘容颜明美,如清水芙蓉。
那双透纯的杏眸,好似再经几生几世,天长地久,依然如故。
池衍凝视她的目光逐渐幽深。
这熟悉又遥远的笑容,仿佛在他的注视里融入了潋滟清光。
他记得,第一世时,就是这般。
被她纯澈的笑一点点捕获了冰封的心神。
锦虞敛眸静思着,未留意到他越发深邃的神情。
她生出了点小心思,低着声:“阿衍哥哥,乌墨可以留在我这儿吗?”
这样,他走了,肯定会再回来吧?
池衍凝了凝她,那目光极具穿透力。
而后,眼底深沉化作唇边轻柔的浅笑。
余光之内星火跳跃。
他说:“你想要的,哥哥没什么不能给。”
锦虞微微一怔,抬眼间,便遇上他隽永的眼神。
那人就这么看着她。
锦虞仿佛被他的眸光凝住,脑中瞬间一片空白。
想到那夜,自己初见他,还莫名心里难过得哭了。
分明才过去几日,那不知从何而来的苦楚,就好似在他的温存里被彻底融化。
留下的,只有朦朦胧胧的少女心思。
这一夜,昭纯宫的花园里。
欢腾喧闹,却最是清宁人间。
满天满地的酒香,她未沾一滴。
但又好似醉了,看着那人,两颊酡红如霞。
*
翌日。
晨光熹微,沉寂一夜的天地重新苏醒。
后宫一处偏殿。
何军医将锦宸身上多处穴位的银针轻拔而出,收纳回针灸包中。
随后元青入了殿来,端着一碗缭绕热气的汤药。
两人互相帮扶着,喂了太子服下。
其实这几日,锦宸的意识已在渐渐恢复,偶尔也能活动手指。
只是要起身和说话,得等毒清。
连日的针疗和入药,那西域的异物已经清除了七八成。
而这碗药,是解毒药方的最后一剂。
不出意外,他今日应当是能彻底清醒过来。
元青放空碗到桌上,长舒了口气。
回头道:“何老,这下没问题了吧?”
何军医将针灸包收回药匣中。
边道:“这西域的东西还真不好说,我也只是临时配了对症的药,暂且清除已发的毒素,要想彻底根治,得确定是何毒,服下解药才行。”
元青苦恼“啊”了声。
又困惑挠挠头:“那若辨不出是什么毒,是不是只要一直喝着药,也没什么事儿?”
起身把药匣放置到桌上。
何军医叹着气:“连续喝药总归治标不治本,这毒迟早会侵入奇经八脉,到时任由大罗神仙也难回天。”
惊了一下,元青略有点急了。
“那得赶紧找着解药啊!将军是要当人妹婿的,可不能喜事成丧事吧。”
这话听得何军医一愣一愣。
老眉凝惑道:“你不是说将军和那九公主从未有过瓜葛?怎么就要……”
想了想,元青笑语:“这谁知道呢,反正将军自己说了,喜欢人姑娘嘛。”
闻言,何军医摇摇头,跟着笑了一下。
说道:“你们年轻人的事啊,我老头子不懂。”
转而又言:“不过等太子殿下醒来,咱们可就得回朝去了,之后怕是要变天。”
元青一愣,方才意识到他们此次归楚的目的。
成了,将军便是江山的新主。
若是不成,所有一切付之一炬,东陵自然在劫难逃。
故而他们此行,似乎也牵系着东陵的命运。
……
经过这几日,宫中人气渐恢。
宫奴们各归司职,那些嫔妃也都回到了自己的宫殿。
池衍率领赤云骑救东陵于水火,更是相助规整。
如今东陵下至百姓,上至朝臣,皆是对他甘愿诚服。
只是,东帝加害太子殿下替死的事情,他暂时瞒了下来。
昭纯宫。
待到午时,锦虞用膳之后,便坐在了花园。
她一身雪裳明亮,瓷白玉容妆色浅淡。
柔顺的乌发披散下来,简约簪了支菱花小钗,清风中发丝微扬。
那娇美清透的模样,衬得她恍若不食人间烟火的小灵仙。
虽说现在,她可以命人到尚衣监取喜欢的衣裳了。
但锦虞心里想着,那人兴许青睐白的,于是便开始中意起了白裙。
相比往昔的绮丽,倒是别有一番纯美。
石桌旁。
锦虞仔细研究着手里的东西。
乌墨蹲在桌上,歪头静静看着她。
昨夜那群人寻了个有趣的玩意儿送她,说是叫弹弓。
可锦虞今日拨弄半晌,也没学会是怎么个玩法。
小石子用筋丝捏着,黛眉间皱起愁色。
池衍踏进昭纯宫时,远远便望见小姑娘坐在石桌旁的背影。
守在宫门的婢女瞧见他来,正要行礼。
池衍抬了下手,示意她们噤声,自己径直走了进去。
锦虞一心在弹弓上,全然不知有脚步声靠近。
边上的乌墨“喵呜”叫唤一声,她也没有当回事。
只捏住小石子站起来,弓绳移到眼前,拉开。
略一眯眸,对准了树上一朵梅花。
谁知小石子都没射出去,便在她松手的功夫虚虚掉落在了地上。
还是不行!
锦虞有些气馁地跺了下脚,娇嗔一声。
接着又不服气,弯腰将石子捡起来,再次抬手想要尝试。
便在这时,一双冷白修手从身后绕上前来。
那掌心宽大温暖,直接覆拢住了她握弓捏石的小手。
锦虞猛然娇躯一震,惊呼声都溢到了嘴边。
然而下一刻,耳边传来那人温热的呼吸,“这样。”
那熟悉的低隽嗓音,不必回头看,锦虞就知道是谁。
被他从后面拥着,男人结实高大的身躯,透过背部递来温度。
一瞬间,惊吓便成了心跳乱蹦的羞赧。
只见那人覆握着她的手,抬起弹弓,两根如玉修长的手指带着她攥住牛皮托上的石子。
他似乎是俯下了身,下巴虚抵在她肩上。
为了将就她的高度和视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