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节分明的两指捏了捏鼻梁。
他眉宇间隐有愁色。
猜想大抵又是东陵要事亟待处理,却也担忧他的身体。
幼浔轻声相劝:“若是不着急,操心的事儿,不如明日再想办法。”
浅浅阖了眸,锦宸闭目养神。
自然而习惯地往肩头拍了一下,“替孤按按。”
听他嗓音含着微微倦意,幼浔应声。
半跪到他身后,白净的手落到那人两肩,轻柔捏着,却又不失力度。
他此刻已换作一身墨玉丝袍,衣料柔软轻薄。
幼浔指尖揉抚上去,能清晰地触摸到他肩颈的肌理。
不知是因红烛相照,还是别的。
她清素的双颊微微渲开一抹红晕。
即便伺候他好多年了,但一碰着男人的身体,她心里还是会不由自主地泛起异样的涟漪。
片刻之后,只听那人声音低缓响起。
伴随着唇畔一丝叹息:“那丫头的嫁妆,倒是难为孤了。”
听罢,幼浔微微一怔,目光越到案上。
这才发现,他方才看的并非政务,而是史录。
“这历代皇女的嫁妆,虽都不失华贵,可总觉着差了些意思。”
他话语似夜深长,一听便知对此事极为上心。
幼浔轻轻莞尔:“楚皇陛下对九公主甚是偏爱,公主嫁过去,定然如在东陵一般受宠。”
池衍如此之人,自然是当得起她的夫君。
锦宸疏懒靠着椅背,一边享受着肩躯传来的舒适,一边合目浅思。
少顷,他淡沉的语气含着无限纵容:“孤的皇妹,嫁给谁都是下嫁,即便是在楚国为后,嫁妆上也不能委屈了她。”
幼浔闻言,淡色的双唇无声浮过一弯浅笑。
九公主鹓动鸾飞,不论是在东陵还是楚国,皆是受尽宠爱。
日后更是金玉作嫁,江山为聘。
这世间,大抵再无第二人,能称得上此等帝女无双,如何叫人不艳羡。
屋外呼过几许风声,卧房内烛光泛着暖意。
只听那人突然低唤一声:“幼浔。”
幼浔纤指虚握,替他捶肩,温温应道:“殿下。”
锦宸面容静如止水,仿佛是在沉思。
随后他徐徐道:“孤记得,你较笙笙,不过大了几月。”
忽然听他说到自己,幼浔愣了一愣。
却也没当回事,只当他是闲聊,随口答了句:“是,奴婢早公主三月生。”
锦宸有半晌的沉默。
而后声音静静漫开夜色里:“不小了,也该出嫁了。”
方要敲捶的手倏地顿住。
幼浔怔了一瞬,低低道:“……奴婢不嫁人。”
似乎是觉得她在说笑,锦宸嘴角划起一缕笑痕。
“总不能冷冷清清在宫里一辈子,倘若有钟情的,孤给你做主。”
烛光落到她清秀的眉眼,晕开迷雾般的浅影。
幼浔沉默不语,良久才垂了眸,缓缓说道:“奴婢没想嫁人,奴婢愿意一生都伺候殿下,还有……未来的太子妃。”
声音愈渐轻了下去。
话方言罢,她便觉得自己说了堆废话。
他将是东陵之主,以后就有自己的皇后,和后宫三千嫔妃,会有很多贤良淑德的女子陪伴他身侧,到时又何须她伺候。
幼浔默默吸了口气。
便当自己什么都没说,继续若无其事替他捏捶肩颈。
锦宸眉心毫无意识地动了一动,慢慢睁开双眸。
*
翌日,天光拂晓。
清浅的晨曦云和水一般,轻轻流淌进窗格,漾到床畔。
锦虞醒来时,一睁眼便是床顶精细雕镌的夔龙纹刻。
她盯着床梁呆了一呆。
昨晚一夜无梦,这会儿酒彻底醒了,神智清晰,却又似乎混乱了起来。
锦虞黛眉微微皱了几分。
她意识到,自己脑子里多了段与过去不相符的记忆。
好像是从朝晖殿,那个丹凤眸的男子挥刀落下开始,一切都不一样了。
仔细一回想,是那人率兵救了东陵上下。
崭新的记忆里,他临兵称帝,还有……皇兄。
反应到什么,锦虞睡意一瞬全无。
身边空空的,她蓦地掀开锦衾下了床,连鞋都没想着穿,便着急忙慌地冲了出去。
方出内殿,跑得太快,她一下和拂开珠帘而入的那人撞了个满怀。
作者有话要说: 以后就是甜甜甜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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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补偿
“唔……”
额头“砰”得一下撞到什么, 锦虞猝不及防后仰,立马被那人握住腰肢捞了回去。
那胸膛硬朗,一头碰上去, 好似撞在了磐石。
稳住身子,锦虞吃痛伏在他胸怀。
脑袋撞疼了, 一时也顾不得其他,只知道捂住自己的额头, 眼角不禁泛出星点泪花。
下一刻, 便有一只手取代了她的。
那掌心温凉, 轻轻在她额头上揉着。
锦虞一愣, 正要反应,便听男人温隽的声音自头顶徐缓传来。
“很疼么?哥哥给你取膏药来。”
熟悉的音色, 熟悉的气息,一瞬在心间沁透开来。
锦虞顿默一瞬,倏而抬头。
近在眼前的, 是男人那丰仪俊然的面容。
所有疼痛瞬间抛却脑后。
锦虞眼睛一热, 却又是一瞬喜笑颜开。
猛地抱住他, 双手在他劲瘦的腰上环得很紧。
锦虞埋首在他胸前, 近乎喜极而泣:“阿衍哥哥!”
并未太过意外她的反应。
毕竟没什么比亲身历经死别, 更能让人悔及。
失而复得的喜悦, 他亦如是。
池衍眼底似有一泓清泉,温静笑着, 手心拍抚她的头。
垂眸见小姑娘站在地面,虽是在锦毯上,却是赤着足。
搂在她细腰的臂弯微微用力一提。
便让她的双脚踩在了自己的龙纹云靴上。
脚尖抵着他的,她虽不重,却也怕踩疼了他。
锦虞迟疑片刻, 脸蛋蹭了蹭他的龙袍,“我们去床上……”
池衍轻笑,在她耳边温声道了句“好”。
长臂饶过她纤细的腿,稳稳将人横抱起来,走回内殿。
鲛绡罗帐下,紫檀架床盘龙立柱。
双脚搁在男人腿上,被他用帕子拭净脚底。
而后锦虞挪到榻里侧,等那人褪了玄金长靴,上了榻,便主动相依过去。
秀靥香娇如玉,她宛如一只温驯的猫儿,乖顺且黏人地枕在他的腿上。
池衍靠坐床头,眸心一抹笑意静静流露。
指腹在她白皙的脸蛋缓缓地,温柔地流连着,爱不忍释。
上塌之后,两人反而都安静下来。
似乎皆不愿打破这一刻久违的温存。
她从没想到,自己还能再见到他。
他也从未想过,隔世的小姑娘会回到自己身边。
或许是上天感怜他们过尽千帆,却终成痴恨,才给予这般恩赐。
故而今时今日,每一寸光景,彼此都倍感珍贵。
锦虞轻轻合了目,感受脸颊他的柔抚。
声音轻蕴悱恻:“刚刚醒来的时候,我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一觉睡醒他不在,她心里便难以避免地患得患失起来。
到了如今,即便不说,也都能明白彼此的心意。
池衍无声一笑,指尖抚到她耳后,轻捏耳垂。
静缓的语色将所有温柔沉淀无余:“哥哥以后,都会在你身边。”
闻言,锦虞唇边笑意如波渲开。
她已经太久没有过这样的安心。
忽而想到什么,锦虞睁开眼睛。
略含一丝懊悔的眸光自下而上,觑了他一眼,“我昨夜不是故意要拿刀……”
话语顿住,锦虞轻一咬唇。
拉过他的手,柔柔地拢在指间,她低下了声:“有没有伤到你?”
池衍笑一笑,反握住她柔软的小手,“当哥哥是泥娃娃?”
锦虞愣了一下,才意识到他怎能轻易被伤到。
在他轻柔的笑语里,忐忑的心绪慢慢平静下来,而今的重逢来之不易,她只是怕他再消失。
窗牖筛进光影,池衍静静凝注着她。
似是玩笑,又似是认真:“便是笙笙真要我的命,哥哥都想亲手给你递刀。”
什么命不命的,这样的话,是再也听不得半句。
锦虞不太高兴地皱起眉,轻瞪了过去:“……别乱说。”
若无其事弯着唇,池衍顺从应声:“好。”
听到他的回答,锦虞才舒下了眉眼。
沉思片刻,她慢慢从他腿上起身,幽滟的帐下,和他相对坐着。
锦虞容色深静了下来,浓睫半垂。
语色轻轻的,那般温软:“我不在的时候,你一个人做了那么多事,该说那话的,是我才对。”
之前她不明白,还真当他是皇兄挚友,才出手援救。
现在终于知道了,他是特意为她来的。
他做的这一切,哪怕篡位谋逆,为她,为先帝,为百姓,却都不是为了他自己。
只不过,她那时候一无所知。
锦虞想着,倘若自己也能早点儿回来就好了。
即便如他曾经所言,这江山他若要,探囊取物而已。
但还是遗憾没能陪在他身边,让他独自面对和承受。
池衍眼梢微动,略一思忖便明白过来。
原来这段时日的事,她也都还记得。
见小姑娘垂着脑袋,面容沉在暗处。
池衍心如明镜,嘴角轻松勾起:“说得也是,这么多心思也不能白费,那笙笙……”
身子往前倾了倾,“准备如何补偿我?”
他甫一靠近,锦虞顿觉周身一片清冽。
抬起头来,眼前一寸便是男人完美俊逸的脸,薄唇弧度慵雅,似妖孽般。
不论看过多少次,心跳依然止不住怦然。
锦虞能感觉出他是故意的,但对他,她现在的心软得就像棉花一样。
也不知他想要什么,第一反应,便是递上樱唇。
锦虞俯身过去,温温柔柔地亲了他的唇,缱绻的一下,隐含羞涩。
轻吻之后,她随后便又坐了回去。
池衍反应过来,舌尖掠过唇瓣,略微一舔。
似是对那甜味意犹未尽,他语色放低了下来:“就这样?”
锦虞微微困惑,眸光自羽睫下瞄了过去。
只见男人眼底融着丝丝惑人的笑。
池衍字句清缓:“你昨夜说的话,哥哥可是当真了。”
这句,锦虞一时没思缓明白。
有些雾水,“什么话?”
池衍微挑眉梢,浅褐瞳眸含笑凝了她一瞬。
没说话,长臂伸过去,扣住她腰身,直接将侧坐他腿边的小姑娘揽了过来。
锦虞连半分思考都来不及。
便被那人托住腰下圆翘,再然后,极为自然地拨开裙下两条纤长,放到了自己腿上。
双手下意识勾住他脖颈。
锦虞方稳住身子,人已经在他身上分开坐着了。
随即耳畔便有温热的呵气,和暗惑的嗓音。
只听他声线轻哑:“笙笙说,今后要日夜侍奉在朕左右。”
咬在一个“朕”字。
语气颇有调侃,又有几分轻挑。
锦虞瞬间便红了脸。
昨夜她是别有所图才说了那话,却不想误打误撞,他成了楚国的君王,将她的话都听了去。
对那成煜说,和对他说,心境全然不同。
现在又在他身上不太雅观地坐着,挨那么近,甚至隔着裙裳,也隐约感知到了那处男人的动情。
虽是暮冬,但锦虞觉得身上有点儿热。
他这么说,她断然不会拒绝,却也不好意思承认。
最后,只又低又糯地咕哝了声:“哦……”
池衍始终含着笑。
掌心握在她滑腻的后颈,轻轻抚摸。
有片刻的沉默,他双唇依旧附在她耳边。
但语气却是正经了,缓缓道:“以后不许自己冒险,我会担心。”
知道他是在说自己昨夜意欲行刺的事。
锦虞忽而有些感慨,确实是她冲动了,但她是如何也想不到,他成了意外之喜。
在他肩头轻靠下去,唇边的浅笑泛起暖意。
锦虞点了头,“嗯。”
池衍眉眼带笑,在她发上吻了一吻,“很乖。”
指尖慢条斯理陷进她如云发丝,徐缓梳着,偶尔流连过那玉颈肌肤。
帐下一片清宁温情。
怀中的小美人身娇体软,散发着缥缈的体香,她什么都不做,只安安静静地横坐腿上,就能勾得他心泛涟漪。
池衍渐渐垂下视线。
目光沿着她优美的修颈线条,到那露出一半的香肩。
再垂眸而落,便瞧见她身前诃子低裹。
艳红纹金的样式,相衬肌肤雪白无暇。
那盈软半隐半露,荡漾春情的玉沟更为显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