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死的爹爹回来了——时三十
时间:2020-12-09 10:00:12

  他曾想过平战归来,未来与秀娘会有孩儿,一家子其乐融融,只凭想象就已经满心柔软。可如今妻女俱全,却因他疏忽大意,让秀娘等不到他的道歉就已去世,本该千娇万宠的女儿受尽磋磨,小孩身上道道伤疤全是他的滔天罪责。
  他已是罪大恶极,罪无可赦。
  “叔叔?”妙妙去抓他紧攥成拳的大手,疑惑地看着他赤红的双眼,担忧地道:“你还好吗?”
  原定野深吸了一口气,暂且将心中翻腾的诸多情绪压下,他冷眼朝杨府管事看去,视线若能化为实质,恐怕便已经将天底下最大的酷刑施予在此人身上。
  他把妙妙护到身后,直言道:“他是个骗子。”
  杨府管事险些背过气去:“你这人当真不讲道理,半句话也不让我说,就这样下了定论,我不是她爹,难道还是你?”
  原定野:“正是。”
  杨府管事张了张口,倒也没想到他会这般爽快应下,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妙妙也听得懵了。
  “你这个人,竟然还胡说八道,我们妙妙的爹可是这位大人……”舅娘伸手想把妙妙拉过去,可她还没有碰到妙妙的衣角,就感觉眼前一阵天旋地转,回过神来时,竟是已经扑通趴在了地上。舅娘懵了,好半天也没爬起来。
  妙妙大张着嘴巴,看着大将军叔叔气定神闲地收回了手。
  原定野摸了摸她的脑袋:“别怕,爹在这。”
  “六年前,我来青州散心时,偶然与秀娘相识。后来我应召入军,出发匆忙,临走之前曾托人将她送到京城,其中出了些许差错,才耽搁多年。回到京城后才得知秀娘未到,才前来青州寻人。”原定野低头对妙妙道:“你记不记得?我本是要来我未过门的妻子,那人正是小溪村的张秀娘。”
  小溪村里有几个张秀娘?妙妙在小溪村里长大,就认得一个!就是她娘!
  她屏住了呼吸,仰着头,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他身姿英勇,骑着大马,是娘口中的大将军!
  昨日她被舅娘赶出家门,就遇到了大将军叔叔,然后她吃饱了饭,舅娘也打不到她了,大将军叔叔对她那么好,就像……就像她想象之中的爹爹来了一样。
  “你真的是我爹吗?”妙妙小心翼翼地说:“没有骗我吗?”
  原定野尽力对她露出最和善温柔的笑脸:“我没有骗你。”
  她的娘亲曾说,她有一个大将军爹爹,威风凛凛,等他来的时候,就会荡平她们的一切苦难,将她们从这儿接走,让她们再也不会为了吃不饱的肚子和舅舅一家的冷眼发愁。
  她每天盼啊盼,盼着她的大将军爹爹回来。
  可是……妙妙看看原定野,又看看杨府管事,茫然道:“你们到底谁是我爹呀?”
  她盼爹盼了那么久,好不容易盼来了,怎么爹还有两个了呢?
  “妙妙,你可别听他胡言乱语,你爹是这位大人,有官差老爷亲自带来的,难道还会骗你吗!”舅娘又色厉内荏地对原定野道:“妙妙爹可是京城来的大人物,你得罪的起吗!”
  “京城里的大人物?哪家的大人物?”
  “和你有什么关系!”舅娘叉着腰道:“妙妙来之前,我们也都听过了,千真万确,错不了,这位大人就是妙妙的爹!”
  原定野抬眸,目光如刀朝杨府管事看去。
  杨府管事毫不露怯:“不错。”
  虽然他心中清楚,张妙妙并非是他的亲女儿,可临行之前,杨相郑重交代,张妙妙乃是太子亲口提出来要的人,哪怕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人当真是张妙妙的亲爹,也不能让他把人带走了!
  “张妙妙,你跟我走,我带你回京城。”杨府管事笑着对她说:“你不是盼了很久吗?爹回来了,你不愿意跟我走吗?”
  妙妙看着他,脸上明显有犹豫挣扎之意。
  若是没发生变故,说不定她就走了。可有对比在先,她的心也偏到了大将军叔叔的身上。
  但她也怕认错爹,想来想去,便小心翼翼地问他:“当初我爹留给我娘的东西,也被卖了,这个也不要了吗?”
  舅娘心虚呐呐:“那都是些不值钱的东西,京城里可多得是好东西,那算得了什么……”
  杨府管事思忖一番,道:“那般重要的东西,当然是要的。”
  妙妙眼睛一亮:“那你记得是什么东西吗?”
  杨府管事:“……”
  杨相没交代过这个啊!
  他支支吾吾半天,什么也说不出来。
  妙妙观察着他的脸色:“你不知道吗?”
  “是个玉镯。”原定野沉声道:“是我给秀娘的定情信物。”
  妙妙心中已经有了判断。
  她挨到了大将军爹爹的身边,抱着他的手,用脸蛋轻轻地去蹭,眼中满是濡慕与亲昵。原定野将她紧紧揽入怀中,郑重如珍宝。
  “妙妙!”舅娘急了,方才摔得太狠,她也不敢上前拉人,就只能眼巴巴地道:“这位大人才是你爹,你可别认错人了!”
  “才不是。”妙妙生气地反驳:“我爹才不会不记得我娘呢!”
  “你这蠢丫头,你爹他可是京城里来的贵人!放着好日子不要,你是不是傻啊!”
  “京城里的贵人?”原定野冷笑:“我怎么不知道,京城里哪个贵人竟然还有冒认别人|妻女的喜好。你是哪家府上的?”原定野说了几个人的名字,皆是京中出了名的大人物。
  杨府管事顿生冷汗,身为高门下仆的敏锐直觉,让他已经意识到眼前人的身份可能不简单。
  他斟酌着道:“你既然也来自京城,不如我们坐下来好好商讨一番……”
  原定野懒得与他废话,从怀中掏出腰牌扔了过去。
  杨府管事手忙脚乱接住,等他看清,顿时膝盖一软,扑通跪倒在地,手中的腰牌仿若重逾千斤,让他双手颤抖,险些拿不住。
  京中有谁会不认得将军府的令牌!
  他想起来了!怪不得他觉得面熟,是从前府上来客时他远远见过一面,此人便是大名鼎鼎的原将军!
  杨府管事双手捧起腰牌,头也不敢抬,颤颤巍巍地道:“原、原将军,这,这,您……”
  太子殿下吩咐找个人,怎么就找到了原将军的身上!这偏僻乡野的丫头,怎么会是原将军的女儿!
  原将军又为何会在此处!
  老天爷!莫不是在玩他?!
  他一跪,身后带过来的人更是稀稀拉拉跪倒一片。
  妙妙揪着爹爹的衣角,偷偷拿小眼神看他,却被他抱了起来,大步走到主位上坐下。她坐在爹爹的膝盖上,看到舅舅一家惨白惊慌的脸,想了想,偷偷挺直了腰板。
  她现在可是有爹爹撑腰的妙妙啦!
  “你是哪家派来的人?”
  “小的是杨家的……”杨府管事不敢不答:“将军,这其中是有些误会,若是小的早知张……妙妙小姐是将军的女儿,可是万万不敢这般胆大妄为。”
  原定野冷哼:“我看你方才自称爹时,胆子可大的很。”
  杨府管事的脑袋重重磕到地上,心中叫苦不迭。
  “原将军饶命,小的也是按吩咐办事,万万不敢自作主张啊……”
  原定野脸色阴沉地盯着他,一言不发。难道秀娘一事里,杨家也掺和了一脚?
  杨家是当今皇后的母族,当今家主官居丞相,行事向来低调,在京中风评甚好,在此之前,他与杨家交往算好。无冤无仇,无缘无故,杨家为何要来算计他的妻女……
  他的手背被一只软乎乎的小手轻轻拍了拍。
  原定野回过神来,冷硬的面庞立时转暖,语气轻柔地问:“怎么了?”
  “爹爹。”妙妙双手搂着他的脖颈,缩到了他的怀里头。
  她有好多好多的话想要和爹爹说,心里头的委屈像一汪池水,眨眨眼便要从眼睛里流出来。
  可与她的满肚子思念相比,还有更重要的。
  “我娘留给我的东西,全都被舅娘卖掉了。还有你留给娘的镯子,也被卖掉了。”她说的很着急,刚才被假爹爹拒绝的事情实在伤透了她的心,让她此时开口也小心翼翼又紧张:“我……我可不可以要回来?”
  “我什么也不要,只要我娘的东西能够拿回来就好了。”
  妙妙希冀地看着他,眼睛里浸润着水光:“爹爹,好吗?”
  原定野动作轻柔地抚摸着她头顶柔软的细发,他抬起眼,目光森然地看过恨不得缩到角落处的张家一行人。
  “有何不可?”
  他尽量放轻了语气,用最温柔的话语和妙妙说话。
  可抬起眼时,眼底是经历过战场厮杀后毫不收敛的煞气。
  “他们还做了什么?你一件件说,我们一样样全算清楚。”
  张家人全都白了脸,个个双腿发软,只恨不得立时消失在他的面前。
 
 
第13章 
  张家人哪里想得到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
  今日妙妙的假爹来时,可是有官差老爷亲自带着,他们起初先是提心吊胆,担忧会秋后算账,可那位贵人只问了妙妙人在何处,说是要把人接走,其他更是半句也不多提,他们一说辛苦,还直接给了银子赏赐。
  哪知这一眨眼的工夫,妙妙的爹还换了一个!
  原先他们已高攀不起的贵人此时像条狗一样跪在地上,还口口声声喊着“将军”!
  大将军啊!
  几人都不是妙妙这样的孩童,最是明白大将军这个身份意味着什么,他们这辈子见过最厉害的便是官差老爷,平日见到官差时都是毕恭毕敬诚惶诚恐,可官差老爷与大将军相比,那可是一个天一个地!
  方才还对大将军语气凶恶的舅娘更是悔得肠子都青了!
  舅娘跪在地上,急急忙忙道:“大将军!您可千万别听妙妙的一个人的话,她年纪小,还不懂事,哪里知道家中辛苦。我们也是不得已,只是因为日子实在过不下去了,才不得不动了变卖家产补贴家中的念头,我们家中那么多人,上有老下有小,若是不想办法弄点银子,全家可就要饿死了!”
  张家舅舅与爷奶也接连应和,大表哥更是哆哆嗦嗦惨白着一张脸,连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只能不停地点着头。
  “才不是呢!”妙妙抱着爹爹的胳膊,气得脸都红了,她愤怒地道:“你们就是故意卖掉我娘的东西的!爹爹,你别听舅娘胡说,你听我说!”
  原定野连声安抚:“好,好,都听你的。”
  哪怕是妙妙不说,他也全看在眼中。
  方才进村之后,他有下意识地记住周遭环境,小溪村是个贫穷的村子,村中的房子也大多破旧,黄泥筑墙,茅草屋顶,可张家的房子却是气派的青砖瓦房,在这村中都是独一份,看上去还是新建没多久。
  再看张家几口人,两个老人无病无痛,手脚健全,干活的一把手,而在镇上找到妙妙的青年衣着体面,半个补丁也无,这一家子都面色红润,双颊丰满,说话中气十足,哪像是揭不开锅的模样?
  缩在角落处的男孩比妙妙年长几岁,肥壮如猪,一身细肉。反倒是他的女儿,在这家中被饿得面黄肌瘦,双手粗糙,年纪小小手上却已经生满茧子。
  他昨日捡到妙妙时,小姑娘战战兢兢,待人小心翼翼,连东西也不敢多吃一口,做什么都得先看一眼他的脸色,想来可知平日里都遭遇了些什么。
  妙妙有爹撑腰,底气十足的告状:“以前我娘还在的时候,我娘白天到地里干活,晚上点灯做绣活,我娘挣来的银子,一半多都要交到家里。我娘绣活好,挣得多,给的也多,可是家中吃肉的时候,从来没有我和娘的份!大表哥和二表哥天天都有鸡蛋吃,我和娘想吃,还要花钱和舅娘买!”
  妙妙想了想,又愤愤补充:“鸡还是我养的呢!”
  舅娘尖声道:“将军,您听我解释!秀娘还在的时候,我们可半点也不敢亏待了她,什么鸡蛋……我们哪里敢收她的钱,是妙妙年纪小,记错了!”
  原定野:“那其他都是真的了?”
  舅娘不敢说了,用力掐了舅舅一把。
  张父伏在地上,道:“将军,当年您不告而别,丢下秀娘就走了,可怜他们孤儿寡母,无依无靠,我们家中艰难,多养两个人已经是不容易,秀娘体贴,才上交银子补贴家用。将军是贵人,想来也不知道我们这些小人物的日子艰难。”
  “这倒全是我的错了。”原定野说:“说来也是,当年是我考虑不周,反倒是连累了秀娘。”
  张家人不敢吭声,可心中的确是这样想。
  若是让他们早知道妙妙爹是大将军,他们哪里敢苛待母子俩,当然是好吃好喝供着。但凡妙妙爹送回来一点消息,他们也不敢这样对张秀娘啊!
  舅娘连声道:“大人,实在是日子过不下去了啊!”
  “可当年我走的匆忙,也给秀娘留了银子,作为她到京城的盘缠。她没去京城,那银子又去哪了?”原定野握着女儿粗糙的小手,怒极生笑:“几百两银子,难道连一颗鸡蛋都买不回来?你们小溪村的鸡蛋,反倒比皇上吃的都金贵!”
  几人哪里敢应,还想要解释几句什么,可原定野一摆手,杨府管事带来的人实在机灵,立刻扑过去捂住了张家人的嘴。几人瞪圆了眼睛,呜呜呜地说不出话来。
  杨府管事殷勤地爬到他脚边:“将军,小的知道,在来的时候,小的已经将张家的情况打听清楚了。”
  原定野看杨府管事一眼,“说来听听。”
  “当年将军离开没多久,夫人出事,他们本是想把夫人赶出家门,后来没多久,张家就起了这间屋子,张家人世代务农,与小溪村其他村民家境相仿,想来是夫人掏出了银子。”杨府管事谄媚地道:“夫人去了之后,这家的大儿子在镇上花银子买了一个营生,二儿子上了学堂,而妙妙小姐则被每天压着干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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