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认识这么久了,他还不知道这个新朋友的名字。
宣晫颔首道:“叫我卓宣吧。”
妙妙眼睛一亮,朝他暗示地眨了眨眼睛:“宣哥哥?”
“嗯。”
唐月姝问:“你也是京城里的人,怎么没有在学堂里见过你呢?妙妙妹妹说,你平时不出家门?连学堂也不上吗?”
宣晫:“家规森严,家父为我请了好几个老师,平日里轻易出不了门。”
“我懂我懂。”陆越摇头晃脑:“我爹也总是让我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还总是说我在学堂里面太调皮。我本来以为我爹已经够严厉了,没想到你爹比我爹还凶。”
唐月姝也附和:“我爹平时也很凶。”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很快便开始和朋友抱怨起家中长辈凶巴巴的,不能多吃点心,不能和其他小朋友多玩闹,芝麻大的小事在他们小小的脑袋里好像也是天大的事情。妙妙绞着手指头,眼巴巴地看着他们,想要参与进去,却又觉得自己的爹爹哪里都好,实在舍不得说爹爹的坏话。
马车驶离这片住宅,往热闹的街市走,车厢里摇摇晃晃,侧面的车帘也随之飞舞起。
陆越往外看了一眼,纳闷道:“妙妙妹妹,你爹怎么那么不放心你出门,出门一趟,就在京城里逛逛,还要带那么多人?”
宣晫也闻言看去。
那哪是原将军派来保护妙妙的,是来保护他的。
妙妙仰着一张呆呆的小脸:“可能是我爹爹不放心我吧?”
陆越又警惕地问:“那我们去玩了什么干了什么,这些人不会还和你爹告状吧?”
“怎么会。”妙妙骄傲地说:“我爹从来不说我不好呢!他可喜欢我啦!”
那陆越就放心了。
“以前我带着人出门,结果回家以后,他们就把我做的事情告诉了我爹,我爹一生气,就把我打了一顿,让我好几天下不了床!”
妙妙问:“陆哥哥,你做了什么?”
陆越眉飞色舞地说:“我把刘奇那小子给打了!打的他屁滚尿流,喊我爷爷!哈哈!”
宣晫:“……”
他飞快地看了妙妙一眼,手指头蠢蠢欲动。
妙妙浑然不觉,追问道:“刘奇是谁呀?”
“以前也是我们学堂里的学生,他也是个坏小孩,经常在学堂里欺负人,有一次还把同学推到了井里,差点就出人命了。”唐月姝也知道这件事情,这会儿帮着解释:“陆越把他的手都打断了,所以陆越的爹爹才会这么生气。”
妙妙哇了一声,看着陆越的目光顿时不一样了。
打架是打架,可打坏人就是替天行道!
陆越得意地说:“谁让他欺负的是我们班的同学,他就喜欢欺软怕硬,就不敢欺负比他厉害的人,我当然看不过去了!要比厉害,他没我厉害,他爹也没我爹厉害,他表哥的表弟也没我表哥的表弟厉害,他一遇上我就怕了!”
宣晫又看了他一眼。
刘奇?那就是去年被贬官外放的刘大人?
陆越站直了身体,他人小,就算站直了脑袋也碰不到马车顶,此时牛气十足地道:“在这京城里头,只要是我——哎呀!”
“吁——”
行驶中的马车忽然停下,所有人都顺着惯性往前倒去,又猛地坐了回来。唯独陆越站着,直接身子一歪摔出了马车。
好在车夫眼疾手快地把他拉住,好险才没摔到车下去。
妙妙等人被吓了一跳,连忙拉住他还在车厢里的两条腿,把他拉了回来:“陆哥哥,你没事吧?”
陆越哪想到会出这么大一个丑,连忙捂着鼻子爬了起来,他的鼻子撞到了,这会儿酸疼的要命。陆越吸了吸鼻子,一股热流涌出,他垂眼要看,宣晫已经掏出帕子飞快地捂住。
但不用看,他也感受到自己鼻子血流如注,陆越的眼泪都出来了,捂着鼻子崩溃地大喊:“怎么回事啊!”
车夫道:“小姐少爷们,外面有人拦路。”
妙妙连忙探出脑袋往外看。
只见前方的路上出现了一队凶神恶煞的大汉,个个虎背熊腰,肌肉虬结,他们每个人手中各牵着一条恶犬,拿着一根粗长的木棍,不论是人是狗,都纷纷露出凶相,一看就是有备而来。
人群散开,有几个人抬着一个步辇走了出来,只见步辇之上坐着一个小人,众人仔细一看,此人年岁不大,神色傲慢,态度嚣张,相貌眼熟,可不就是蒋玉升?
妙妙捏紧了小拳头:“蒋玉升,你为什么要拦我们的路?”
大黄也从马车里探出了脑袋,冲着对面龇牙咧嘴。
“当然是特地来堵你们的了。”蒋玉升站起来,被身边一群壮汉围在中央,自觉底气十足,更是耀武扬威:“要是你识相的话,赶紧向小爷下跪求饶,说不定小爷就可以饶你一命。”
唐月姝把猫放下,紧张地把妙妙挡在身后:“蒋玉升,你忘了之前的事了吗?要是你敢对我们做什么,我们家里人知道了,肯定不会放过你的。”
“你们有什么好怕的?”蒋玉升趾高气扬地道:“这里连个路过的人都没有,谁能知道是我干的?再说了,把你们打了又怎么样,难道我还怕你们?在这京城里头,除非是皇上来了,就没有我怕的人!”
陆越捂着鼻子,气得跳脚:“蒋玉升,你你你……小心我回家告诉我爷爷!”
“你爷爷?你爷爷有我爹厉害吗?”
宣晫皱着眉头坐在马车之中,并未随他们一起冒出头。
他今日出宫时高高兴兴的,哪怕是与妙妙的玩乐多了两个小孩,听了一路的叽叽喳喳,也没有觉得不快。但在此时,他攒了好长一段时日的兴奋喜悦都没了。
妙妙攥着狗绳,大声威胁:“你再不让开,小心我放狗咬你啦!”
“我才不怕你,你有狗,我也有,我还有很多只!”蒋玉升得意洋洋地说:“今天我不但要教训你,还要杀了你的狗,看你以后还怎么威风!”
先前他吃了一个大亏,还被他爹勒令不能再在学堂里闹事,他可是憋了一肚子的气,就想着有朝一日能够好好教训他们一顿,早就准备充足,只是一直没找到机会。之前妙妙和学堂里的小孩四处打听时,他就听说了,原妙琼在初九这一天要和别人去玩,等今日到学堂里,再看连陆越都不见了,他便赶紧来追。
果然把人堵住了!
他带了打手和恶犬,哪里还怕对方一面一只大狗?
“我们也带了人。”妙妙一点也不怕他,气哄哄地说:“你没看见吗?我们旁边有好多人,都是我爹爹留下来保护我的,你要是敢动手,我爹爹知道了,我……我就让我爹打你爹!”
蒋玉升也看见了那些人,可那些人的外表还没他带的打手凶恶,他才不怕,一挥手,狂傲地道:“动手!”
那几个大汉手一松,那些早就已经蠢蠢欲动的恶犬立刻狂吠着朝这边扑了过来。三个小孩都被吓住了,脸上血色尽失,脑子里空白一片,手脚发软,连大声呼救都忘了。
妙妙还未回过神来,忽然从后面伸出一只手,把她拉进了马车里。
宣晫把她抱到怀中,捂住她的眼睛和耳朵,怒声道:“还不快动手!”
本来围在马车旁边的侍卫手中长刀锃然出窍,他们全都是原定野留下来的精锐,只见几下刀光剑影,那几只恶犬瞬间尸首分离,狗头落地,面上还残留着凶相,恶犬缺了脑袋的身子还未反应过来,顺着惯性往前跑了几步后才轰然倒地,鲜血没几息便染红了地面。
蒋玉升已被眼前的场面吓呆,一屁股扑通坐回了步辇上,骚臭的黄色液体顺着步辇滴滴答答流了下去。那几个大汉也俱是被吓了一跳,猛然后退了一大步。
而在侍卫动手的刹那,大黄已经机灵地将两个小孩拱进了马车里,用高大的身躯挡住了他们的视野,等车帘落下,他们更是什么也没瞧见。
马车里的人滚做一团,妙妙挣扎着爬了起来。
“怎么了?”她茫然地问:“发生什么事情了?”
妙妙想要出去看,又被宣晫拉了回来,大黄也挡在前面。她仰头看去,就见小哥哥板着脸,神色严肃,看上去像是生气了模样。妙妙还从来没见过他这幅样子,一时也被吓住了。
“小哥哥?”
车夫是见过大场面的,此时冷静地道:“小姐少爷们,外面出事了,还是先回府吧。”
宣晫沉着脸道:“把人拿下,带回去审问。”
外面的侍卫应声而动,锋利的寒刃横在脖颈上,那些大汉哪里见过这种场面,纷纷跪倒在地,连声求饶,蒋玉升连着步辇一块儿摔到了地上,裤子湿漉漉的,好半天爬不起来。
冰冷的大刀横在他的头顶,刀尖正对着他的眼睛,蒋玉升直愣愣地盯着,都来不及哭,直直吓晕了过去。
第43章
马车才刚出门没多久,又原路返回将军府。
三个小孩什么也没瞧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还有些懵懵的,妙妙牵着小哥哥的手,一脸呆呆地跟着他走进了自己家的大门。
“我们不去玩了吗?”妙妙仰头问他:“为什么要回家?”
宣晫安抚道:“出了一点小事,今天不去别的地方了,我们在你家玩吧。”
妙妙乖乖地点了点头,又问:“那蒋玉升呢?”
宣晫冷冷地道:“不用管他。”
蒋玉升也跟着一起过来了。
只是他不是好端端的走进大门,而是昏迷不醒,被那些跟在他们身边的侍卫扛进来的,侍卫们将他五花大绑,粗暴地丢在院子里,而他的那些打手也皆是这般下场。那些侍卫手中利刃出鞘,神色严肃的围在旁边看守,不让任何人靠近。
他们的去而复返还惊动了老夫人,老夫人匆匆忙忙出来,听车夫讲完前因后果,顿时脸色大变,连忙派人去通知其他人。
几个小孩儿被哄去吃点心,很快大夫也被请了过来,是给陆越看鼻子的。
陆越的鼻子撞到了马车,鼻血流了一路,半条帕子都被血浸湿,看着尤其可怖,但大夫来的时候,他的鼻血和眼泪已经一起止住了,唯独脸上脏兮兮的,带着还未擦去的血污,这会儿正吃着点心骂人。
“蒋玉升这人怎么那么坏呢?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他竟然还记着。而且明明是他技不如人没打过妙妙妹妹,他竟然也好意思带人过来堵我们,哇!他怎么那么不要脸啊!”陆越说的义愤填膺,挥着拳头,只恨不得亲自把人打一顿。
“还好妙妙妹妹出门的时候带了那么多人,不然蒋玉升带了那么多的人,我们差点就遭殃了。”唐月姝心有余悸地说:“不知道蒋玉升怎么样了。”
陆越重重哼了一声:“是他活该!”
大夫看过他的鼻子,确定并无大碍之后,很快又急匆匆地走了。他进门时看到外面有侍卫把守,进来时也经过数道盘问,一看就是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府中的侍卫还把妙妙的院子也围了,不让人进,也不让人出。妙妙双手撑着下巴,吃着家里吃过了的点心,看着家中看过了的风景,忧郁地叹了一口气。
为了这一天,妙妙做了不少准备,把学堂里每一个同学都问过去,才总算是安排好了一整日的行程,可是谁知道,她才刚出门,连着街上的热闹都还没瞧见,就又被拉回来了。
但她方才见到老夫人时,奶奶脸色凝重,妙妙也不敢问她发生了什么事,只好对小伙伴们嘀嘀咕咕。
她拉着宣晫问:“小哥哥,今天不能玩了,那你下次什么时候才能出门?我们到时候再玩好吗?”
宣晫摸了摸她的脑袋,没吭声。
“他不能出门,那有什么难的,我们去他家找他不就好了?”陆越大大咧咧地说:“反正都在京城里,出个门就到了,想要什么好吃的好玩的,让人出门买来就行,没道理门不能出,连客人也不招待吧?”
他挺起胸膛,道:“要是谁不让我进去,我就带上我爹,你爹总不能把我爹赶出去吧?”
“……”宣晫心想:不会到陆大人是否知道,自己在儿子口中是这般用处?
哪里也不能去,几个小孩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可待的是熟悉的地方,他们就一点也不慌,点心吃完了,就让丫鬟拿来两副棋盘。
妙妙没下过棋,还得要其他人先教她,陆越没有那个耐心,急哄哄地撩起袖子要找人大杀四方,唐月姝便把她拉到一边,先轻声细语地给她讲下棋的规则。
宣晫便被陆越抓住,两人各执一子,坐在了棋盘对面。
“我先说好了,我下棋可是我爷爷亲自教的,棋盘上没有朋友,不管你再怎么求饶,我也不会放水的。”陆越嚣张地道:“论下棋,我们班上都没有人能赢得过我!”
宣晫抬眸看了他一眼,眼眸黑亮沉静。
黑子先行,陆越先在棋盘中放下一子,宣晫紧跟而上,那边唐月姝与妙妙讲解完规则,便一起凑了过来,看着两人下棋。
妙妙刚听完规则,还无法应用,小脑袋有些跟不上他们下棋的速度,可她左右看看,却是能分辨出来,左手边的宣晫面色镇定,另一边的陆越很快变得脸色慌张,满头大汗。
果然,没一会儿,陆越扔下棋子,不敢置信地说:“怎么可能!?”
宣晫平静地道:“你输了。”
“我不信,再来一盘!”陆越站了起来,底气一点也不足地说:“刚才是我让你,再来一盘,让你看看我的真本事!”
宣晫不置可否,把棋盘上的棋子拣好,这回由他执黑子先行。
第二局,陆越输的更快。
他涨红了脸,支支吾吾地看着棋盘上的死局,好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方才吹出来的牛这会儿全打在了他的脸上,虽然不疼,但可丢人了。
宣晫慢悠悠地收好棋子,余光瞥见妙妙仰着小脸,圆圆的小脸上满是崇拜与敬佩,他唇角微翘,满腔的躁郁也因之而减少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