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福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欢呼一声,“玫瑰酥!”
玫瑰酥这点心寻常,可阿福吃过味道最好的,还是凤华宫小厨房里的。入口即碎,甜香不腻,昭华郡主若是不管,阿福自己能吃一盘子!
知道阿福喜欢,每次阿福进宫去,周皇后都会命人给她准备好。
可巧儿今日小厨房里烤了玫瑰酥,秦长泽心细,虽然出来的急,也没忘了让人给阿福包了一份。
阿福最是喜欢甜点,可惜昭华郡主总是管着,不肯叫她多吃。
她估摸着,这会儿昭华郡主正激动呢,八成没工夫顾及到她,眉开眼笑地去接玫瑰酥。
手到了一半,秦斐先一步把点心抢了过去。
秦长泽:“阿斐你……”
“表妹还小,不该多吃这种甜点。”秦斐面不改色,顿了一下,“姑母也不许她多吃的。”
秦长泽:“……”
他也没说什么啊,怎么还把昭华姑母给抬了出来呢?
看着粉色的,开着口儿笑的玫瑰酥,阿福都要哭了。她轻轻地扯了扯秦斐的袖子,小小声地央求,“娘说不许多吃,没说不能吃呀……表哥,表哥……”
为了口吃的,阿福声音都娇了起来。
二皇子身上抖了一抖,脑海里立刻浮现出后宫里头那些年轻的小贵人们。娇憨明媚的小表妹,可不能变成那模样儿,赶紧伸手去抢秦斐手里的点心,“给她给她。”
“松手啊!”
二皇子自幼习武,比秦斐大了两岁,身手不让秦斐。出手之间,已经触及到了玫瑰酥。
秦斐哪里肯让他抢过去?就是给阿福吃,那也是他亲手交给她啊。
腰间一转,已经避开了二皇子的手。
两个皇族少年,你来我往,竟是为了抢一包点心,说出去,也是没谁会信了。
秦长泽笑眯眯地把阿福抱到石头上,自己坐在一旁,又从袖子里掏出了一包。
“这块给你,这块给我。”
阿福高兴了起来,接过点心,“谢谢太子哥哥!”
和秦长泽并排坐好,二人边啃着点心,边看二皇子和秦斐斗拳脚。
“二弟,揍他!”
“阿斐,你那手往哪儿掏呢?”
秦长泽完全没有观棋不语真君子的觉悟,半点太子的包袱都没有,看着热闹还要指点几声。
因年纪相仿的缘故,他们的拳脚功夫和兵法都是师从同一个太傅。不过现下看来,二弟和阿斐过招,那就不是同个套路。
二皇子心性开阔,光风霁月,一板一眼打得认认真真,不来虚的。
秦斐呢,约莫是战场数年的磨炼,只求取胜,勿论手段。虽招数点到为止,却也能够让人看出端倪。
一时兴致起来,二皇子大喊“痛快”,瞅了个空子,大吼一声,抓住了秦斐的肩膀便往后摔。
手触到秦斐的一瞬间,但觉手上似是抓在了棉花上,力道被秦斐轻轻巧巧地卸去。随即,视线倒转,二皇子人已经躺在了地上。
玫瑰酥,还安安稳稳地留在秦斐的手中。
“咦,几年没见,阿斐你如何这么厉害了?”腰间用力,二皇子一跃而起。英朗的脸上并没有输了的恼怒,眼睛中反倒是透出了些热切,“早知道,我那会儿应该磨着父皇母后,跟你一起去战场。”
不是战场上的磨砺,比自己年纪小的堂弟,怎么会突然厉害了起来呢?
“是二兄手下留情。”秦斐握起右拳,与二皇子的对了一下,“你和人对拳脚,向来大道直取,不屑阴私。”
二皇子挠了挠脑袋,嘿嘿地笑了起来。
“那是我不够聪明,想不到阿斐你那些取巧的手段。”
“噗……”阿福听得喷笑。
幸而她了解二皇子,知道他这句话没有半分的嘲讽之意,而是真心实意地觉得自己不如秦斐。换个人,能为了这句话再跟他打上一场。
“好了,吃了一块儿,就放下吧。正有地方进了鲥鱼来,父皇命人送了一些过来。回头,让人做了给表妹尝鲜如何?”
秦斐将手里的玫瑰酥塞回秦长泽手里,把阿福从石头上又抱了下来,“石头上冷,下次让人拿个垫子再坐。”
看着阿福点头应了,秦斐眼中透出笑意。
“表哥,你的脸……”
方才一个不小心,秦斐脸上被二皇子的拳头扫了一下。初时阿福看不出什么,这会儿面对着面,就看到了秦斐嘴角已经青了。
“疼不疼啊?”
阿福心疼了。这张脸那是倾国倾城的祸水水准,丁点儿的伤都让人看着触目惊心呀。
“有些疼,不大……嘶。”秦斐适时地动了动嘴角。
阿福拉起秦斐的手往自己的住处走,“拒霜姐姐那里备着伤药呢。”
看着二人走远,二皇子指着自己的脸问秦长泽,“大哥,我这里的伤,表妹没看见吗?”
同伤不同命,太伤人心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见呀
第35章 当年的事,臣早已放下
“表哥, 还疼吗?”从拒霜那里讨来了伤药,阿福小心翼翼地将药膏涂在了秦斐的伤处。
“已经不疼了。”浅绿色的药膏抹在脸上,接触到肌肤的一瞬间有些灼痛, 过后便慢慢变得凉丝丝的。这点痛楚,对秦斐来说也算不得什么。看着阿福担心的眼神, 秦斐轻笑起来,“伤药很有用。多谢表妹……”
这小丫头, 从来都是这样的好心。
“不过, 表哥表妹的称呼, 实在是太寻常了。一声叫出去, 竟不知道是在唤哪个了。以后我叫你妙妙,可好?”
“诶?”阿福偏头, “表哥?”
阿福只是乳名。按照薛家姑娘们的排行,她的大名也是从“女”,单名一个“妙”字。
偶尔, 她爹娘也会叫她一声妙妙的。
阿福欢喜起来。她就说嘛, 阿福这个小名, 一听就觉得这是个胖墩墩的丫头。妙妙就不一样了, 听起来就是个小仙女儿啊。
“表哥喜欢, 就叫好啦。”阿福随手把药膏塞进了腰间的荷包里, “方才忘了二表哥也伤了,剩下的去给他涂上。”
秦斐的耳朵动了动, 一本正经地告诉阿福,“我出生的时候身子骨不大好,母亲为我取了个乳名,就叫阿久。妙妙以后,可叫我久表哥。”
“九表哥?”
“长久的久。”
“久表哥……”阿福喃喃地念了一句, 笑眯眯地点头,“这个名字真好。”
心里却是有些个酸酸涩涩的。
长长久久,康康泰泰,这是一位母亲对孩子最大的期许了。如今秦斐名扬天下,是大秦最年轻的郡王,可惜他的母亲却看不到了。
“妙妙,你怎么了?”好好儿的,笑着笑着,小丫头怎么就红了眼圈?
秦斐不问还好,话一出口,就看到阿福眼中泪珠儿滚滚落下。
“别哭别哭1”秦斐手忙脚乱地用拇指抹去她眼角的泪水,“到底怎么了?”
阿福抽噎了两声,“也,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就忽然心里发酸,忍不住。”
“我,我想吃玫瑰酥。”
秦斐:“……”
为了玫瑰酥?
小丫头眼中突如其来的心疼骗不了人。
“好,太子哥哥那里不是还有?我带你去讨过来。”秦斐转身蹲下,“逗哭了你,背着你去好不好?”
诶?
阿福擦了擦眼泪,看看少年秦斐劲瘦的腰线,没有犹豫,立刻就跳了上去。
…………
“陛下。”冯昭站在晚风之中,看着皇帝的背影,轻轻地叫了一声。
皇帝负手,转过身来,看着面前熟悉的容颜,目光深邃而复杂。
“天色晚了,陛下该当早些回城。”
帝后不能在宫外留宿,既没有这个规矩,也着实不合时宜。
皇帝并不应声,静静地看着冯昭,似乎是要把眼前这个一袭黑衣,只以木簪挽住发髻的飒爽女将与记忆中那个明丽活泼的少女重叠在一起。
冯昭平静与皇帝对视,面上毫无波澜。
皇帝嘴角泛起苦笑,哑着嗓子,“阿昭……这些年,你……”
他本想问冯昭,过得好不好。可话到了嘴边,却又变成了“辛苦了”。
冯昭却笑了起来,眼角处有着细微的纹路,手指滑过了衣裳简单的花纹,视线与皇帝相接,坦荡而真诚。
“陛下,臣求仁得仁,并不觉得辛苦。”
“你……”皇帝闻言,心中苦涩却是更胜了些。“你还在怪我?”
少年情怀,就算不曾海誓山盟,却也心怀默契过。
到头来,他另娶他人,坐拥天下。
而她,远走西南,投身军中。
那年,冯昭离京前的话,犹在耳边。
“此生,臣愿为陛下杀敌平乱,守社稷,拓疆土。也愿陛下江山永固,大秦千秋万代。”
冯昭笑了起来,飞扬的眼角处有着浅浅的纹路。
“陛下,我从未有过这样的心。”她看着皇帝,从他深邃的眼睛里,看到了许多的情绪,热切,谨慎,小心翼翼地试探……忽然也有些酸涩涌上心头,她垂下眼帘,“当年,我便与您说过,我这一生,最怕的便是如寻常女子那般,囿于后宅,让自己变得面目狰狞,满心只想与人争宠。相夫教子,做个贤妻良母,从来不是我想要的。”
“我要感谢陛下,当年让我离开京城。初入军中,我确是费了好一番的心力才服众立威,可这并不让我觉得辛苦。相反,回想这些年的经历,我总有一种海阔鱼跃,鸟翔长空之感。”
她说得很认真,叫皇帝也忍不住笑了起来,二人之间本有些沉重的气氛轻松了下来。
“你还是没变,心直口快。”皇帝坐到了冯昭对面,“只是叫我有些,不是滋味了。”
藏在大袖中的手紧紧握住,压下了伸出去握一握冯昭的冲动。
冯昭的话,让他多少有些个受伤。连怪都不肯怪他吗?
那他们曾经的情分,算什么?十几年来,他的心心念念,又算得什么呢?
感觉到心头的苦涩,皇帝转过身背对着冯昭,抬起头,视线落在古树的树顶之上。日头早已西斜,天空不似晌午时候明净,多了几分静谧。
想了想,冯昭走了过去,与皇帝并肩而立,也抬起了头。
“陛下可还记得,清波殿院内那两株大树?”
清波殿是皇帝还是皇子的时候住过的地方,院中同样有两棵古树亭亭如盖。当年,昭华郡主和冯昭,与皇帝靖安侯四人时常在古树下玩耍。
“你也还记得?”
冯昭轻笑,“那自然会记得。陛下忘了,我也是在宫里长大的?”
她父母皆殉国,被先帝接到了宫里去。
“先帝怜惜我这个孤女,对我照顾有加。就连当时的周皇后也是对我另眼相看。宫中捧高踩低的人不少,见我圣宠加身,自然我她毕恭毕敬。可我自己清楚,若有朝一日没有了皇帝皇后的宠爱,那这些奉承的笑脸,转眼间就会变成冷眼。那会儿,我小心翼翼的,生怕自己有个行差踏错的失了圣心。咱们聚在清波殿那棵树下说话,我看着天上飞过的鸟儿,就想着,如果有机会,我也该像那鸟一样,远远地飞出去。”
“阿昭,你的主意一向很正。”
冯昭爽朗一笑,“要不,咱们当年总是拌嘴吵架?”
她主意刚正,皇帝也是如此,二人互相倾心,却也总是吵吵闹闹。
皇帝也笑了起来,“是啊。若那时候知道有今日,我一定会让着你。这十几年来,每每想起了你,最多的,都是你板着脸数落我的模样。天意弄人啊……”
他眉宇之间,尽是苦意。
“陛下。”
冯昭盯着皇帝的脸,“皇后娘娘贤良淑德,正是天下女子典范。”
周皇后与先帝的皇后同出周氏,是嫡亲的姑侄。小的时候,也时常出入宫闱,与冯昭等人都是相熟。
待字闺中时候的周皇后,在京城中也很是有些美名。
先帝将她赐婚给当时还是皇子的皇帝,也是看中了周皇后的贤名。
周皇后确实也不负这个“贤”字。大婚后,甚至想要撮合过她与皇帝。
只是冯昭心中,男女之情并非最重。再者,冯昭扪心自问,她也做不到与别的女子共侍一夫。
“陛下,当年的事,臣早已放下。陛下也该……好好地看一看眼前的人了。”
她不再自称“我”,而是换做了“臣”。
皇帝深吸了一口气,“朕懂得。”
此时的周皇后正与昭华郡主相携走在别院的小路之上。
昭华郡主张了几次嘴,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一个闺阁姐妹,一个妯娌密友,昭华郡主既为当年皇帝与冯昭那段没有结果的情分遗憾,又为如今周皇后的处境感到难过。
这天下的女子,再如何贤惠大度,又有哪个愿意看着丈夫心中始终装着另一个女人呢?
“娘娘……”
昭华郡主蹙眉开口,“阿昭她……她并没有别的心思。”
周皇后拍了拍她的手,“我都知道。当年原也是我的介入,才叫陛下与她心事成空。她戍守西南十几年,我若疑她,那是辱没了她。”
“你呀,这是怕我对凤宁侯心存了芥蒂?”周皇后故意做出黯然,“我以为,你很是了解我。陛下身边那么多的妃嫔美人儿,我若都去芥蒂,这些年来只怕这心里都没了半点儿缝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