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悦从苏夫人下车那一刻，心里就一声“卧槽”对沈言曦从季礼那吸的智商表示叹服, 她不好朝苏夫人跟前凑，沈言曦倒是把乔悦叫了过去。
乔悦是个人精, 顺着沈言曦的梯子用话搭着朝上爬，几番下来, 苏夫人被两个小姑娘逗得合不拢嘴。
沈言曦和乔悦带苏夫人参观完片场后，赶上剧组放饭。
苏夫人被沈言曦带到保姆车上，和沈言曦吃一样的工作餐。
四菜一汤带点心，不丰盛但精致。
苏夫人作为星光的大股东和卫视大赞助商, 称得上投资影视多年, 但她从没到过剧组，今天是头一遭, 边吃边听沈言曦说好玩的事，觉得新鲜。
气氛融洽间, 苏夫人手机震动。
沈言曦和苏夫人的视线望向屏幕，两人笑意同时凝固。
苏城。
苏夫人接通按免提, 苏城隐怒的声音响起：“云清, 你是要逼死我吗？”
苏夫人慢条斯理喝口汤，放下汤勺：“我找小孩儿散散心就逼死你了？”
苏城急：“你明知道我《声声慢》在和《寻安》抢档，卫视几根葱见你去《寻安》开机仪式心里会怎么想？会怎么想你和我？”苏城激动, “沈言曦演《她杀》就是我一手捧的，我太清楚她，弯弯绕绕是季礼一手教的，看着什么都不在意，心眼比谁都多，不然为什么昨晚搞绯闻，今天把你请去片场，云清你信佛心善想着帮小姑娘一把，可她就把你当枪使，你不接触娱乐圈不知道圈子里的手段有多脏——”
沈言曦聪明就聪明在不遮不掩，给苏夫人发信息的时候就挑明了目的。
沈言曦越坦荡，苏夫人听着苏城的话，眼里冷意便多淬一分，苏城还想接着说，苏夫人平平淡淡道：“下次给别人泼脏水之前先把自己洗干净。”
手机另一边无声。
苏夫人耐心耗尽，直接挂了电话。
沈言曦没出声，苏夫人倒是主动挑了话头，仿若刚刚接的只是个骚扰电话。
沈言曦心里哂然，面上却没表现出来，乖乖巧巧地应着苏夫人的问题。
饭后，沈言曦开始拍第一场。
一条民国街道上摆满了小摊，小贩们热热闹闹地张罗着生意，沈言曦在戏外是随心所欲甚至放纵的，但戏一起，她立马有了魂，穿水蓝色百褶连衣裙的少女明眸皓齿，脚步轻快，动人得宛如一抔清澈的泉水。
一镜到底在电影里常见，在电视剧里太考验演员功力，沈言曦不仅撑完了，并且戏没停，导演小声让摄像师把特写推上去，沈言曦抬手轻碰一下墙角的花，转身进屋，这镜才停。
沈言曦出来时，现场响起掌声，沈言曦笑着给大家鞠躬。
苏夫人亦笑着向沈言曦颔首，眸中有沈言曦也不懂的情绪。
沈言曦去换妆，换衣服，然后开始了第二场。
这是沈言曦和陶然初次见面的对手戏，沈言曦是正常发挥，陶然也是正常发挥，但沈言曦的戏场一直压着陶然，导演叫停好几次，让沈言曦收一收，陶然放一放，沈言曦自认为收了，陶然自认为放了，可画面效果出来就是不对。
导演心态有点崩，又不敢凶这俩祖宗，克制着脾气：“陶然是豪门阔少，白马王子，能让全天下女人都一见钟情的类型，是沈老师对陶老师一见钟情，不是陶老师对沈老师一见钟情。”
沈言曦：“我已经尽可能地表达我的一见钟情。”
陶然：“我也是。”
导演一阵头疼，演员气场不搭确实是个很大的问题。
三人各有所思，尴尬在沉默中被放得无限大。
沈言曦想到什么，道：“给我一个空镜拉近场转特写，陶然晚一分钟出，”她指了个地方，“陶然从那里出来，后期把他剪进我空镜里。”
这个提议显得诡异，大家不知道沈言曦在想什么，但眼下没有更好的解决办法，导演同意了。
打板开场——
对着陶然那张脸，沈言曦的想象空间有限，但对着空镜，沈言曦可以想象走出来的人，或许是她的完美男人。
沈言曦素来把戏里戏外分得很清楚。
这次，恍惚间，她忽然觉得，自己情窦初开的第一个人，应该真的是季礼。
白衬衫黑长裤喜欢把袖口朝上卷两折写题的季礼，一定要她自己背书包却会在背后帮她把书包把朝上提的季礼，偶尔打球大汗淋漓耀眼得宛如整个人在发光的季礼，但凡他对她多几分温柔，她一定会在很早很早就如现在这般死心塌爱上的季礼。
沈言曦眼睛会说话，弯起来如月牙。
陶然晚出场，沈言曦状态散了，但还算顺利。
结束后，陶然和沈言曦在显示屏前看回放。
陶然给沈言曦递了个拉罐，闷闷不乐：“我觉得你在针对我。”
沈言曦眼皮不抬：“去掉针对。”
陶然：“？”
沈言曦看向陶然：“上次欠我的饭准备拖到我子孙满堂？”
陶然大言不惭：“我这不是怕我和你距离过近季总吃醋吗。”
沈言曦不知道他哪儿来的自信和季礼比，一脸问号。
陶然理直气壮：“虽然你和季总现在甜蜜，但以后很可能出个什么事儿，比如你意外怀孕，你想要孩子季总不想要，比如家族深仇大恨，你和季总都是被捡来的孩子，我听说之前那个林皎是季总的追求者，那么季总还可能回来一个白月光学姐，你以为季总不在乎你，其实季总在乎你，但你们都不说，就吵架分手，说不定你还要找我保护你。”
沈言曦满头雾水。
陶然用拉罐碰一下沈言曦手上的，委婉地自恋说：“很多剧本都这样写，存在即合理。”
沈言曦无语：“我也总算知道为什么有的编剧声名显赫拿奖到手软，有的编剧只能住地下室啃馒头写一部扑一部。”
陶然笑：“过誉了过誉了。”
沈言曦：“你明显属于后者。”
陶然：“……”
两人正拌着嘴，苏夫人过来辞别。
不少演员刚出道时，家里父母会来探班或者录VCR给演员加油作为花絮。
沈言曦出道几年，温情沈淮江甚至沈家大伯父大伯母都没来过，也没录过VCR，严格意义来说，苏夫人是第一个来看她的长辈，沈言曦利用苏夫人给卫视领导暗示是真的，舍不得苏夫人也是真的，苏夫人一阵好笑，被沈言曦软磨硬泡着答应了下次来看她，沈言曦这才长吁短叹送苏夫人离开，苏夫人又是怜惜。
晚上回酒店时，沈言曦给季礼打电话，她哼哼唧唧撒娇说累，季大技师嗓音低润悦耳，表情包按摩的手法却是专业。
沈言曦就是想季礼哄哄自己，摸摸自己脑袋，季礼懂她且做了。
沈言曦满足，美滋滋地反思自己今天的行为。
她明明拿苏夫人当工具人，怎么会依依不舍呢？
苏夫人抱着当工具人的心态过来，最后被沈言曦抱着不撒手，会不会觉得她很幼稚？
沈言曦本来是苦恼的，可说着说着，又大笑起来，感叹自己在心机婊的道路上越走越顺。
沈言曦忿忿：“苏城越想好过，我就越是不要让他好过，我撒娇苏夫人会心软，他撒娇苏夫人恶心得三天吃不下饭。”
季礼问：“你讨厌苏城吗？”
沈言曦：“很讨厌。”
说完之后，好像不太对。
沈言曦纠正：“就是很烦他，我只想好好拍戏，他从《雨夜》换姚婉莹开始，一次两次三次出幺蛾子，非让我勾心斗角，我脑子受不住资本的弯弯绕绕，只受得了你。”
她开始对季大总裁回敬直球。
季大总裁低笑，突然叫：“曦宝。”
粉丝们叫曦宝，沈言曦觉得是曦宝。
季礼叫曦宝，沈言曦心好像被猫爪挠了一道，听得脸有点红，面上强撑淡定：“怎么了？”
季礼缓声道：“如果我。”
沈言曦：“你什么？”
季礼话到嘴边，没说出口，轻笑：“工作上的事，没什么。”
沈言曦理解季礼工作上的压力和商业机密，也乖巧地不会刺探，软声道：“你有不开心的地方也可以和我说，我是你女朋友，应该和你一起分担，虽然我不一定帮得上忙，但你至少知道，我在你身边。”
季礼心里一软：“你不喜欢做出品以后就不要做，交给其他人，自己安心拍戏。”
沈言曦：“我是这样想的。”
季礼又陪沈言曦说了好一会儿话，听小姑娘那头传来均匀绵长的呼吸，他才小心挂了电话。
挂断有声音，幸好没吵醒她。
JNS大楼灯火通明，宛如在撕开墨夜的一顶火炬，季礼身前的办公桌上仍旧放着一个空白相框，季礼盯着看了好一会儿，在便签上草草写了“星光”，一道划掉。
写了“苏城”，一道划掉。
然后写了“沈言曦”，笔围着“沈言曦”绕了无数个圈，舍不得伤她分毫。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狗蛋就回来啦！！
第52章 去掉好像
从小到大, 季礼教沈言曦最多的就是直面。
直面她那些堪称惨烈的考试分数, 直面她身上的懒惰和散漫，直面一切眼前看似不可攻破的困难，并且碾碎它。
沈言曦那时觉得自己是孩子，季礼的做法太过残忍, 可在反复抗拒、不知不觉间，她像极了季礼——
《寻安》是部绝对的女主戏, 赶进度赶档期，落在沈言曦身上的场次比其他所有演员加起来都多。
沈言曦可以接受武替和大远景的光替, 但只要镜头稍微拉近一点，她坚持自己上。
导演夸沈言曦敬业。
沈言曦含着颗话梅糖：“在什么位置做什么事，拿多少钱干多少活，”她笑道, “这哪是敬业, 这是准则。”
片场人多口杂，被内涵到的女艺人们等着看沈言曦熬不住打脸, 偏偏沈言曦出早工不迟到，熬大夜不早退, 连轴转毫无食欲宁可在保姆车上输葡萄糖也保证每天的走戏量。
沈言曦过戏稳，下戏后累得坐着都能睡着, 乔悦给她说事情, 说着说着电话对面就没了声音。
几次之后，乔悦来找沈言曦，带着点商量的意思：“现在刚开机二十天, 之后还有两个月，我担心你身体吃不消。”
沈言曦靠在保姆车沙发上看剧本，打了个哈欠：“所以？”
“我对其他人绝不提议，但特殊情况特殊对待，既然你不想用替，那我们可以，”乔悦看沈言曦一眼，挑选措辞说，“适当拍一点绿幕，让后期抠？”
沈言曦剧本一卷，脸上柔和敛得一干二净。
“我没有全部抠或者让你大头的意思，”乔悦赶紧解释，“我自己的项目我当然想《寻安》好，但你要考虑你的吃戏量，”乔悦说，“只绿一小部分无伤大雅，我们的剧本够扎实，观众会宽容。”
乔悦看向沈言曦，沈言曦看向乔悦。
“戏多就抠图我当什么演员，脸就够大了。”
“我不习惯把自己的把柄交在别人手上。”
“苏城《声声慢》时时刻刻虎视眈眈等着《寻安》出岔子，你让我绿幕？”
“陶梦然和江州把剧本做扎实是为了让角色呈现，不是为了让演员作妖。”
“……”
沈言曦想说很多话，她没什么力气，也懒，眸子漆黑干净，轻声问乔悦：“你明白我的立场吗？”
乔悦：“嗯。”
沈言曦两个字：“不行。”
乔悦思忖片刻，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人家是演员要绿幕制片人不让，怎么到我们这就调个个，”她玩笑，“感情我还成恶人了？”
沈言曦；“稳妥一点。”
乔悦笑：“就冲你的陀螺劲，卫视不要《寻安》都对不起你，天时地利人和，活该你大红大紫。”
沈言曦也放轻松了些：“你别毒奶我。”
乔悦拍拍沈言曦的肩：“我都说顺话，你放心，从来没反过。”
沈言曦笑着哼了声。
两人没聊两句，助理催沈言曦上戏，沈言曦给乔悦打了招呼去到景中。
片场热闹嘈杂，工作人员来去匆匆。
远天有行云和烟火气，近处光影绮丽斑驳，不及女人眉眼半分。
————
沈言曦在剧组以对自己狠闻名，在季礼面前她却温软乖巧，每天主动汇报自己工作量的一半企图蒙混过关。
“真的还好，比我拍《她杀》的时候轻松多了，《她杀》的时候经常大夜连大夜，根本吃不住。”
“你看我还有时间给你打电话，还有时间想你，今天也好想好想你。”
“……”
沈言曦拖着长长的调子让季礼放心，季礼根本不给她面子，直接把她每天的场次统筹扔进聊天框。
被戳破。
就很尴尬。
这个人完全不懂委婉吗？
语音静默一秒，两秒，三秒。
沈言曦清清嗓子：“场次统筹属于保密内容。”
季礼：“华视是平台和资方。”
沈言曦：“谁发给你的，乔悦？安洁？还是导演？”
季礼的沉默总能让沈言曦紧张，明明是她质问他，最后竟是她呼吸微屏，弱弱解释：“严格意义来说，《寻安》是我主盘的第一部 剧，我因为《雨夜》和苏城撕破脸，《寻安》又和苏城的《声声慢》在争档期，我如果泄气，怎么对得起陶梦然救场一百天不到给我弄完剧本，怎么对得起江州信任把全约给我，怎么对得起乔悦为了我反水苏城，那么多人把宝押我身上，我不可能让苏城和其他人看笑话……”
“所以我尽量不说，”季礼嗓音平缓，如淌过月色的溪流，“但你要清楚自己的身体，如果撑不住，就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