狙击蝴蝶——七宝酥
时间:2020-12-10 10:11:58

  岑矜哂笑:你以为我是你?随时发情。
  春畅义正言辞:我是有正常生理需求的女性,你难道不是吗?
  净是些不堪入耳的话,岑矜懒得再听春畅鬼扯,关掉聊天框。
  她打开电视机,连切几个台,都是大同小异的跨年晚会。
  她点兵点将选出其中一个,调至最小音量看起来。
  节目还算引人入胜,岑矜开始看得津津有味,到后面就乏了,神思变得缥缈,混沌,漫无边际……她头一歪,陷入黑甜。
  ―
  李雾给自己设了个闹铃,方便第一时间跑去跟岑矜说元旦祝福。
  距离零点还有一刻钟时,他已经开始焦炙难耐,平均每半分钟就要去看次手机,生怕错失良机。
  最后干脆取消23:58的闹钟,把手机揣回兜里,快步走出书房。
  门外暗而静谧,只有极轻的人语与唱吟。
  它们从走廊尽头的电视机内流淌出来,与之一道的,还有绚烂变幻的光线。
  似有灵犀,李雾无意识地放轻放缓脚步,拐进客厅。
  如他所料,岑矜正挨着沙发打盹。
  这一次,她用毯子裹紧了全身,只露出睡容,白而静,好似冬夜薄雪。
  李雾隔着张茶几站定,注视着她,鼻息轻不可闻。
  不知多久,身后荧幕中,传出即将跨年的激昂提醒。
  李雾充耳不闻。
  主持人们齐声呐喊,欢天喜地:
  “10――”
  “9――”
  “8――”
  或许动静太响,女人睫毛细微一颤,已有睁眼趋势。
  李雾如梦方醒,立即背过身,闷头要逃。
  “7――”
  “6――”“5――”
  刚走几步,背后陡地传来唤声:“李雾?”
  微哑的音色,很轻,挟有困惑。
  仿佛一枚软针,毫不费力地将少年钉在原处。他心跳轰鸣,才意识到自己过分地看了她太久。
  “4――”
  “3――”
  “2――”
  耳边回荡着倒退的数字音节,岑矜还有些懵,手搭着毯子,有点不知身处何处,只惺忪盯着阴晦里那道峻拔的影。
  “1――!”
  “啊!”岑矜倏然清醒,一个弹坐,慌到仓皇大叫:“李雾新年快乐!”
  一刻间,屏幕里落满了金色的雪,所有人都在欢呼。
  岑矜暗拍脑门,还是没赶上……她双手抄兜,靠回沙发。
  尽管女人语速快到整句话都囫囵难辨,但李雾还是听得一清二楚。
  他耳朵起燥,唇畔有了笑。
  他克制住情绪,回过头,也认真说:“姐姐,新年快乐。”
  岑矜抿了会唇,遗憾地皱皱鼻子:“我们都错过了。”
  李雾“嗯”了声。
  岑矜猜测:“你是不是想出来跟我一起跨年?结果我睡着了?”
  他还是:“嗯。”
  岑矜惋惜:“下次请叫醒我。”
  李雾说:“好。”
  “别写了,坐着看会电视吧。”岑矜掀开毯子,摁亮灯,去冰箱里翻饮料。
  她上半身陷在里面:“你听过一句话么,跨年的时候什么样,未来一整年都会什么样。”
  李雾专心听着,思绪翻飞,很快推算出结论。跨年的时候,他在她身边,面对面。
  他又想笑了。
  岑矜一手拿一听汽水罐,回身面朝他:“一个桃子味,一个葡萄味,你想喝哪个。”
  李雾望向她:“都行。”
  岑矜被敷衍到,冷冷勾了下唇:“那两个都喝了吧。”李雾:“……”
  结果她还真把两罐都丢向他,李雾接住一个,另一个又迎面砸来。
  他双手各握一听,与小紫、小粉面面相觑几秒,将它们一起放回茶几。
  还调了下角度,确保它们站位平行,连LOGO方向都别无二致。
  岑矜就在他对面站着,目睹他专心致志给俩汽水排队,满眼匪夷所思。
  绝了。
  小屁孩儿。
  晚会已近尾声,岑矜抄起遥控器,开始调台。李雾也转头去看屏幕。
  知道李雾这人作风“随缘”,她就不再问,选了自己喜欢的电影频道,关掉顶灯,坐回沙发抱腿观看。
  是部陈年喜剧,情节恶俗到好笑。岑矜兀自笑几下,才想起旁边还坐着个人。
  怕李雾瞧不上眼,她侧眸打探他反应。
  结果少年坐姿如听讲,双目因专注泛出一种近乎水淋淋的光感,他的鼻骨也被光影勾得直而陡峭。
  岑矜发掘出一点不同。她一直认为李雾就是个小男孩,但不得不说,他是比同龄人看上去深刻些,多几页内容。他的年少纯真有股子沉淀感,像一片湖,下积砂石,上铺烁光。
  这种感知很矛盾,又很和谐。
  尤其是从他身上发散出来。
  岑矜不禁好奇:“李雾,宜中有女生给你写情书吗?”
  李雾以为自己没听清:“啊?”
  “你们学校有没有女生追你?”
  “没有。”他否定快到仿佛提早预设好答案,面颊后知后觉地烧。
  “骗谁呢,”她目光如炬:“跟我说说怎么了,我们的姐弟情还没到分享这些的程度吗?”
  少年语气骤急几分:“真的没有。”
  岑矜嘶了下,换说法:“其实你长得挺好看的,你知道吗?”
  这下李雾直接从脸红到脖子根,没吭声。
  “比我第一次见你时要好多了,那会你还是个小矮个,”岑矜思维跳跃,转而追忆起过往。她取出手机,边回翻相册边感叹:“明天就十七周岁了,大男孩了。”
  李雾听着她说,脑子再也装不进电影里一句台词。
  “找到了,我们当时的合照,”岑矜声音一亮:“我发你。”
  她放大重赏起这张照片,指尖忽而一顿,面色随之黯然,片晌,她才轻声说:“等会。”
  她打开修图软件,裁去了最左边的男人。整张画面一下少去1/3,只剩她跟李雾两个人。
  岑矜点下保存,切到微信,将这张残缺不全的合影传给李雾。
  李雾也拿出手机,目及大图时,他周身一怔,五味杂陈。
  岑矜还在回味那张照片,对比着二人个头,嘲他:“那会真的好矮哦,还没我高。”
  而李雾在看她,眼里只有她。
  照片中女人的笑容很淡,疏离得如隔云端。他几乎忘掉她那一天的样子了,因为那一整天,他都没仔细看过她和他们。他清楚知道,许多时候,像他这样的人,于他们而言,只是寄托,是宽慰,是使善意具象的载体。他们无法体会的,那种在泥潭中挣扎求生的希望与绝望;那种彷徨,迷茫,苦闷,是怎么让他活成一只独自舐伤的困兽。
  又是什么时候开始仔细看她的呢。
  他脑海中乍闪过某个瞬间,某幅画面。
  那一天,她从天而降,像一束光照进来,耀亮了逼仄的房子,他的视野。
  原来那一天,那一眼,他见她的第二面。
  他看清了她的样子,自此再难抹去。
  “李雾,我们再拍张照吧。”他的思绪被岑矜打断。视线里,女人已离开沙发,一路跑向书房。她翻箱倒柜,找出闲置已久的宝丽来拍立得。
  她抽出书柜高处的相机架,一并带出来,在茶几那边摆正。
  岑矜低头调试相机,连上手机蓝牙:“我们一起拍张照吧。纪念一下这个新年,2020,我和你都算有个新开始了。”
  李雾还来不及给出反应,已被她扯高胳膊,拉到沙发正前方立定:“站好别动。”
  岑矜奔回相机旁,仔细将它固定到位,三步并作两步跑回来,停在李雾身畔,隔着小段间隙。
  她在手机上调好模式,相机开始倒秒。
  她斜他一眼,见少年尚还讷然,凶巴巴提示:“给我笑!”
  李雾顿时被逗到,唇边浮出笑涡。
  咔嚓。
  相纸滑脱,被岑矜信手摘出。
  见李雾好奇得紧,她把相纸交到他手里。
  李雾心砰砰的,去看成品,不料却等来一面空白:“怎么没有?”
  “等会就会出来。”岑矜停在茶几旁,拎起其中一听被李雾排排站的汽水,撕掉拉环喝起来。刚刚一番跑跳来回,她额角都渗出湿润。
  李雾坐回沙发,单手捏着相片纸,一眨不眨,耐心等它成像。
  不多久,女人与少年,慢慢显现。
  照片里,他们的笑意都很真实。他拘谨抿唇,而她露八颗牙,美好灿烂。
 
 
第36章 第三十六次振翅
  一月二日下午,岑矜履行约定,带李雾去城中体育场看球赛。
  场馆面积很大,流线型的白色结构将几万观众衬得渺小如蚁。他们被尽数圈入一只蛋壳之中,攒簇扎堆。
  观赛须知要求提前一小时检票,岑矜不喜欢手忙脚乱踩点入场,此行又是李雾生日的重点项目,所以他们一早就来到这里。
  等了半刻钟,广播通知检票,她将李雾的身份证要过来,做安检前的最后准备。
  这是她第一次看到李雾的身份证,上面的男生黑发清爽,面无表情地望着镜头,眉眼浓重。
  岑矜好奇:“什么时候拍的?”
  李雾回:“来宜中没多久。”
  岑矜看他:“学校统一办的吗?”
  李雾点点头。
  岑矜把票与证件交回去:“拿好,准备进去了。”
  李雾双手接过。
  阶下球场如茵,检票队伍似紧密漫长的珠链,一眼望不到头。他们是当中的两粒,迟缓移行。
  岑矜无所事事,敛眉看手机。
  李雾也无所事事,垂眸看岑矜。
  忽的,岑矜微信被弹语音。
  她点开,发现是张爵发来的,刚一接通,对方又挂了。
  张爵改发文字消息:我好像看到你了。
  他分享过来一个定位:城中体育场。
  岑矜转头寻人,李雾见她东张西望,忙微微侧身,让出视野。
  无奈体型局限,目及之处都是陌生面孔,岑矜一无所获,回复消息:没看到你。
  张爵说:你再回头。
  岑矜第二次回眸,终于看到人群中跳跃挥手的男人,只与她间隔四五个人。
  岑矜弯起眉梢,也同他招手。
  李雾留意着女人的神态动作,亦转身去看。
  是个穿黑色高领毛衣的年轻男人,大衣被他搭在胳膊上。他笑容很大,毫不掩饰这份偶遇带来的惊喜。
  岑矜晃了下票,扬声:“你也来看了?”
  张爵嗓音磁实到有股子穿透力,能顺利渗过人群:“对,你坐哪里。”
  “我啊……”岑矜垂眸看票。
  李雾收眼,不动声色立正身体。
  岑矜确认完排数座号,刚要掀眼回答,视线已然受阻。目光再上移几厘,就是少年不苟言笑的脸,下巴都略显板正,有那么点不为所动的意思。
  岑矜作罢,放弃跟同事的隔空对话,拍了张图发给张爵。
  男人也回复自己的座号:跟你隔着一个。
  岑矜敲字:应该是我弟,我陪他来的。
  张爵:难怪,我还以为你对这种赛事感兴趣。
  对啊,还不是为了陪孩子。岑矜在心里嗟叹,叩字回:还真没什么兴趣。
  一个小时后,口口声声“还真没什么兴趣”的某女子,成为A区看台方圆几十里内最为热血的存在。
  “啊啊好帅啊啊啊啊――”
  “天哪进球啦――哈?恪…差一点。”
  “传给他啊!传啊!怎么没接住呢!这么短就一厘米都接不住吗!”
  ……
  她时而捏拳盛赞,时而骂骂咧咧,中间几度破音。
  李雾首次观看这种大型赛事,放眼望去都是人,球迷呐喊助威的尖叫、口号不绝于耳,激情洋溢。
  置身此间,为狂热氛围所侵,难免难抑激动,但比起岑矜还是小巫见大巫。更多时候,他都如局外人般望着草场上相互角逐的球员,并分神留心岑矜那些与平素大相径庭的生动反应,然后间歇扬唇。
  一场球赛,各怀心思。
  张爵也频频往岑矜那儿看,因她的模样笑个不停。
  有人售卖饮料,张爵买了三杯,想先将其中一杯递给岑矜。
  人声嘈杂,岑矜全神贯注,两眼晶亮,根本没注意到他。
  纸杯横在李雾身前,悬空了半天。李雾垂眼瞧了会,眉心一紧,抬手将饮料截胡,故作漫不经心看他:“我帮你给?”
  男生斜来的一眼略微不善,张爵一怔,收回手:“你拿着喝吧。”
  中场休息时分,女人终于停歇。
  她安静如换了个人,接过张爵饮料,小口吸嘬着,似乎吼得精疲力尽。
  见她情绪缓和,终于回归常态,变回工作日的优雅女性,张爵手肘搭膝,侧身同她打趣:“矜姐,老球迷了啊……”
  岑矜拨了下吸管,知道自己失态,勾唇尬笑一下:“别笑我了,我现在觉得球赛真的好看。”
  “是啊,现场气氛好,很容易代入的,”张爵视线挪到李雾身上,把他引入交谈:“你弟喜欢哪支球队?”
  李雾不语。
  岑矜替他答:“他应该没有特别喜欢某个队吧。今天他过生日,我才带他过来看的,琪琪让我的票。”
  张爵眉微挑,含笑送上祝福:“生日快乐啊,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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