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这里也没有什么保养的东西, 最多用油脂涂涂脸免得开裂,王微都不想照镜子,她觉得自己肯定变丑了。
走了几圈和几个出来吃早饭的军官打了招呼, 王微看见白煜正端着碗毫无形象的蹲在一个帐篷门口呼哧呼哧的吸溜面条, 好笑的过去从后面踢了踢他的屁股。白煜吃得正香冷不丁的被踢了一脚, 抱着碗跳起来张嘴欲骂, 看见王微笑眯眯的脸,才把脏话吞了回去。
“哟,吃面呢。”
白煜几口吞完的面, 用衣袖抹了抹嘴,顿时看见王微用一种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瞪着自己,顿时呐呐的道:“主公啊, 您就别在瞎操心企图把我打造成什么体面人了,我就这样,改不了。”
和当初刚刚遇到王微那副青涩小毛头的模样相比,现在的白煜不折不扣是个成年男子,高大健壮,一身蛮肉,只是那老实不爱动脑子的性格却始终没改。他穿着一件半旧不新的皮袄子,腰带露了一大截在外面悬着,下巴满是许久没刮的胡渣,眼睛边上还有没擦掉的眼屎,活生生的将原本还算端正的外貌拉低到了铁憨憨的级别,看得王微怒从心中起。
“你看看你,多大的人了,一点追求都没有。别人求都求不来,哭着喊着想去带兵打仗挣下几分军功,好攒点家当以后娶老婆养孩子。只有你,赶都赶不走,活像我要存心害你似的,还真的一辈子就给我当个亲兵头子?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要打压你,冤枉不冤枉!”
白煜前后跟了王微这么多年,虽说也没立下什么天大功劳,更不存在什么超人的机智和才干,但起码一直尽心尽力从未背叛,看着他也即将到了而立之年,王微还是想培养培养,让他去混点军功,以后好给个出身。结果他死活不肯,哭着喊着赖在王微身边不肯走,搞得王微都要以为他暗恋自己。
白煜露出了一个憨头憨脑的苦笑,挠着头道:“可是,属下并不想要什么功劳,也深知自己不是那块料,您又不是不知道,属下……属下实在是不喜欢杀人,更见不得血。”
见王微眉毛扬了起来,他急忙道:“给您当个亲兵也没什么不好的,反正以后您肯定是不会亏待老兄弟,娶不到老婆,难道您会看着不管吗。再说了,立功劳什么的,有我师兄他们就够了。”
当年他们师兄弟几人,周炎早在很早的时候就因为无法接受屈居女人之下而不告而别,现在不知道到底在哪里,好像跟几个师兄弟没有联系。而莫三虎年纪大了,又因为身上很多伤病,也在去年退居二线,不再插手相关重要事宜。他倒是想把自己的儿子莫成栋给推上来,但王微看过那个人,不是个妥当的,婉转的拒绝了他的请求。
所以现在只剩下了李有财、郭耀祖以及白煜三人。李有财在碎叶可谓呼风唤雨,据说他已经跟在位的女王秘密成亲,连孩子都生下来了。最近不少人经常隐晦的劝说王微,必须提防李有财有不臣之心,要趁早下手。而郭耀祖到底还是无法压制住李有财,好几次和他发生了严重的冲突,最后王微不得不把他调去龟兹当了个挂名的大使,算是给他养老。
只有白煜,整天乐呵呵的给王微当亲兵,现在长期在外面打仗自然不可能带什么侍女,连梅儿都被王微给留在大本营了。白煜干着给王微打洗脚水之类的事情,好像一点都不在乎,还挺乐在其中。
大概人就是有逆反心理,白煜越是显得无欲无求,王微就越是忍不住想扶持他一把,然而白煜不但不感激,还表现得仿佛这是在拔苗助长。王微也无可奈何。
其实她何尝又想真的放白煜走掉呢,随着现在事业越搞越大,地盘越占越多,她也越来越警戒,随意不会让任何不熟的人接近。白煜这种老部下,还知道不少她的黑历史,能留下自然更好。王微只是从一个男人的角度的出发,觉得白煜大概还是有建功立业的想法,总不能让他跟着自己白辛苦这么几年。
现在看他又摆出一副仿佛要被陷害的模样,王微只能闭嘴不说了。
“随便你,哼,以后可不要后悔。”
说完王微就忍不住又踢了他一脚:“看你这什么邋遢样子,好歹也是我的亲信,装也装出个端正样子行不行,赶快回去把脸洗干净,记得,要刷牙。要是再让我看见你牙齿上沾着菜叶子,我就亲自打烂你的屁股!”
白煜苦着脸端着那个碗回去了,腹诽女人就是麻烦,军营里哪有这么讲究,几个月不洗头洗澡常见的事情,只有这位主公屁事管得多,天天追着他们洗脸刷牙,恨不得把他们的衣服每隔几天就扒下来丢进热水煮一遍。
“哼,真把所有人都当成王大公子,还要不要人活了。”
王微听见白煜叽叽咕咕,拉着脸:“你在说什么?”
白煜顿时一溜烟跑得不见了踪影。
没好气的呸了一声,王微转头看见古里海迷不知什么时候站在背后,手里捧着一件大氅,一脸恭敬的想要伺候她穿上,顿时又是一阵头痛。
曾经像个波斯猫一样娇贵总是哭唧唧的小王子如今也长大了,大概是血统的关系,还未满二十,他就异常的高大,超越了大多数中原人。他的皮肤依然呈现出古铜色,一头金发变得颜色更深,眼珠子倒还是幽蓝幽蓝的。可惜同样的特征,十来岁的小孩子看着就很可爱,十八岁的青年却显得很凶悍。
王微倒没有苛待过他,从来没有故意扣着打压他,不准他学本事什么的。现在他也算是王微身边的亲兵吧,但已经不止一次的带着探子外出刺探军情,自己更是勤练武艺学习兵法,手里杀过的人怕也有两位数。
虽然古里海迷在她面前总是表现得很恭敬,很乖巧,还好像很爱慕他,宛如一只忠诚的舔狗。可惜在真正的舔狗宁致远面前,他就显得太过虚假,而且演技不过关,王微轻易就看穿了他心里的那点小九九。
只是王微没有戳穿,反而有点故意纵容,她就是好奇,想知道这位失去了一切被废黜的王子,到底想要做什么。比起自己这个同样被赶出王室还以女子之身参与群雄逐鹿的人,他好像经历的更是地狱难度啊。要说他企图推翻自己取而代之,那王微要笑掉大牙,因为他异族人的身份不可能得到汉人的拥护,很多军中的重要人士都在劝说王微,叫她不要轻信古里海迷,更不要给他任何权力。
王微当然没理会,她还兴致勃勃的期待着古里海迷能不能上演一出龙傲天翻转一切的戏码呢。
但就目前来看,他虽然学会了一口流利的汉话,也识字读书,终究还是太浅薄。他真的以为可以走裙带路线勾引王微,让王微深陷美人计,对他百依百顺吗。有时候看着他拙劣的讨好和一目了然的献媚,王微只想发笑,与此同时还觉得有点无趣。
枉费他在自己身边呆了这么些年,居然都没摸清她的性格,真是叫人有些失望。
但是看在到底是个金发黑皮美男子的份上,王微就装作不知道他的企图,闲来无事的和他演一演,就当找乐子。
她伸开双臂让古里海迷给自己穿上了大氅,还贴得很近的慢慢系好带子,看着他不断颤动的金色睫毛,心里挺惋惜的。不过面上她还是笑得很甜,还伸手拍了拍他的脸:“真乖。”
古里海迷就如她所料的那样红着脸低下头,像是很羞涩。王微暗暗叹了口气,要说他没费心思吧,还有点冤枉了他,至少古里海迷还是很清楚她对男人的喜好,知道她喜欢乖巧听话还纯情的类型。但因为他在王微眼中跟透明无异,所以面对着送到嘴边的鸭子,王微也提不起兴趣去吃。
转了一圈回到了自己的帐篷,几个军中的大将已经等候在此。因为现在也没什么具体可干的事情,就等着被围困的残兵败将耐不住饥渴寒冷自己出来投降,所以大家的表情都显得很轻松,正在吹牛打屁,说着些不干不净的笑话。
见到王微掀开帘子进来,几个男人一起站起,齐齐对她行礼问好,王微嗯了一声,示意他们都坐下,还叫外面的亲兵送进了自制的热奶茶。
在外条件艰苦,虽然奶茶带着一股子腥气,而且因为糖不好,喝进嘴里一股苦味儿,大家还是喝得很开心,有人喝完了还恋恋不舍的舔着杯子,被王微骂了几句。
“二毛!饿死鬼投胎呢,还舔杯子,丢人!”
中军里几个带兵的将领都是跟随王微多年的老兄弟,里面还有几个是她的亲兵,被她一手一脚教出来的,所以私下相处都很随意,偶尔互相调侃几句。
被唤做二毛的男人已经三十出头,脸上错综复杂的有好几条伤口,一身鼓鼓囊囊的肌肉,胸口毛茸茸一片都要长到脖子上,看着就不是什么善类。闻言也不羞愧,反倒是舔着脸谄笑了几声,求着王微再给一杯。
“嗨呀,老子一向不喜欢喝这种甜滋滋的玩意儿,总觉得是娘们喝的,眼下啥也没有,天天就只能吸溜点面条,馋得不得了,求主公可怜可怜卑职,再给一杯吧。”
王微都懒得再纠正他满口的粗鄙之语:“给他给他。”
“多谢主公。”
二毛现在当然不叫二毛,王微赐给他一个大名,叫做周林,因为当年他们第一次相遇便是在一片密林,还是个土匪的二毛企图抢劫,还想把王微抓回去当压寨夫人,被打得哭爹喊娘。因为他并没有对老百姓做过什么坏事,偶尔还劫富济贫一下,王微饶了他,把他带在身边当了亲兵。一转眼,四年就过去了。
几个人闲聊了一会儿,谈了谈眼下行军的路线以及后续作战计划,又骂了那古尔兹酋长一番,喷得他狗血淋头,抱怨他不识好歹,自己土地上的人都快饿死了,还在四处作孽,负隅顽抗,死活不肯投降。面对王微的好言相劝,他竟然把土地上百姓们抓起来,逼着他们当炮灰送死,好给自己争取逃跑的时间,好收拾完几辈子传下来的金银财宝,逃去投奔邻国的堂兄。
王微也不劝,就让他们污言秽语的骂着,她已经死心了,反正手下这群人永远也学不会温文尔雅的做派,就当没听见吧。等他们骂得差不多,她才叮嘱道:“记住,不要对那些被围困的人太落井下石,每天还是给他们投点吃的穿的进去,别真的全部饿死冻死了。现在每个活人都是财产,多活一个就算赚了。”
“知道了知道了。”
虽然王微不断给他们强调人口、劳动力以及生产力的重要性,但这些下属们到底还是很不以为然,觉得区区一群莽荒之人,还干了不少糟心事,干嘛对他们这么好。只是他们不敢违抗王微的命令,唯唯诺诺的答应了下来。
又东拉西扯的说了一会儿,期间还歪了话题,说起了某个小队里的某士兵机缘巧合,在荒地救下了一个当地的牧民妹子,最后妹子以身相许的八卦。由于王微严禁麾下的士兵强抢妇女,这些年陆陆续续砍了不少不信邪之人的脑袋,所以大家都羡慕嫉妒恨。言语间很是希望自己啥时候也能英雄救美一把,救个妹子回来当老婆。
对此王微不好说什么,打出关外的几年里,很多士兵都娶了一路上被攻占领地的当地女子,王微知道里面大概很多不是真的两厢情愿,肯定有逼迫的事情,可她也没什么更好的办法。最起码他们还是正儿八经上门求亲,聘回来当正头娘子的,总比过去那些破城后肆意烧杀抢夺来得好。
而且从民族融合的角度看,这样做也有好处。所以王微只能再三严令禁止逼迫女子,不许以纳妾的名义抢占民女。每当攻占一地,她都会在公开场合设立一个专门的打鼓,让那些有冤情或者被军中人士欺压的当地人告状。
同时对于那些正式娶亲的士兵,她都会发点钱,再给几日假期,还设定了专门给他们写家书的人,某种方面算是稳定了军心。
正是因为设置了许多福利和优待,宁可其他地方节约也要按时定点的发军饷,死伤的士兵有专门抚恤,王微的军队才会越来越壮大,还有专门跑来投军的,只求有口饭吃能够活命。她从不强拉壮丁充军,但投军的人还是络绎不绝,还给她吹出了好听的名声,说她仁义。
当然这么做也埋下了其他的隐患,只是现在王微急需抢占更多的地盘,掠夺更多的人口和财富,所以也管不了那么多。
军帐里说着说着,最终还是说到了眼下中原一带的形式,属下们的表情都变得微妙起来,一个个欲言又止。无他,因为前不久才有使者费尽曲折的找到了大本营,递上了一封密信,据说是皇帝亲笔书写。至于内容是什么,王微不看大致也能猜到。
无非就是快要支撑不下去,忽然又想起她这只羊想撸羊毛了。
作者有话要说:希望不要又觉得我开始水剧情,总要交代一下过去几年里女主身边人物的变化成长,还有目前的形式,女主的计划打算。
周六周日都有双更,这次绝对不咕咕咕,存稿都写了一大半啦
第127章
王微故作平静, 其实却在暗中仔细观察每一个人的表情,语气平平的道:“既然都说到这件事了,现在我又不是孤家寡人,手下带着这么大一帮子人, 总得考虑妥当周全。你们不妨都说说自己是怎么想的。”
众人面面相觑, 却都不想第一个开口, 因为他们都知道自家老大和皇帝很不对付, 几年前更是直接撕破脸,甚至被废黜掉了公主的头衔。虽说老大表现得完全不在乎吧,设身处地的想想,终究还是意难平。
毕竟是斩不断血缘的父女。
王微若是知道他们有这种想法,只会冷笑出声, 狗屁的血缘亲情,即便一开始她还本着用了人家的身子就得帮人家尽孝道的念头, 被皇帝连着搞了几回, 她可没那么善良,赶着凑上去倒贴。她自觉赶走了胡人的入侵救下了那么多百姓,就算仁至义尽。原本的长乐公主就算是活着, 多半也只能嘤嘤嘤的在宫里哭, 然后被皇帝拿去嫁人。
……不, 如果没有她横插一脚, 长乐公主早就死在乱军入城的那一天了。
如此一想,王微顿时毫无愧疚。
不过属下们的顾虑和想法她还是能体会一二,当下的社会组成并非现代那般以单纯的家庭为基本要素, 而是讲究宗族。就像是王雁一个人支撑着王家那样,封建社会,一荣俱荣, 一毁俱毁,要不怎么会有株连九族的的说法呢。现代社会可不会因为某个人犯罪而殃及七大姑八大姨。而这个时代,人人都要为自己所在的宗族奉献服务,如果没有了宗族,简直是一大污点,不容于世。
这么一想,王雁又不是什么圣母再世,明明知道自己出事是被家里人陷害的,却硬生生的忍了下来,只当无事发生。他心里不是不怨,而是不想闹出丑闻,影响整个王氏家族的声誉。要王微说,就是个傻子。
但她也不是不能理解王雁的心情,实际上,反倒是她当初为了抗拒赐婚公然大闹一场还直接跑了,这才是冒天下之大不韪。假如她之前没有驱除胡人收复失地,打造出了个不错的名声,早就被全中原的老百姓骂得狗血喷头,永世不得翻身。古代人对于孝道和忠君的看重,如果不是亲身体验,根本无法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