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真实的种田也绝对不是种田文里那样的轻描淡写,充满了诗情画意。王微还在现代的时候曾经下乡去玩耍过,她暂住的那家农户在当地算大户了,很多工作都是靠机械完成,但她好奇的去实践了一下,依旧觉得辛苦得不行。那么在眼下大多数农民连耕牛都养不起,全村共用一头牛的情况比比皆是,种田完全就是单纯的重体力劳动。
那么男性自然就是承担了最大劳动付出的对象,女性由于先天的生理限制,除了少数天赋异禀的,肯定无法和男性相比。所以也无怪乎为何普遍认为男人才是一家之主,家里的顶梁柱了。这个时代大多数人都是目不识丁的文盲,只能靠出卖体力谋生。抄书代写信写话本卖钱啥的,除非你是穿越党。也不想想古代流传至今的小说作者又有那个是贫农出身。至于通过绣花来赚钱什么的,真是想多了,一般的平民没那条件请人来教自己女儿女红的好吗。真以为会秀个十字绣就可以发家致富了?
地位高的女性可以不在乎,过不下去就和离,拿着自己的嫁妆再嫁一个。但对于地位低下家境贫寒的女性,被丈夫休弃就等于失去了生活来源,完全没办法靠着自己求生。而且在这种畸形的社会环境下,一个孤身女子活下去的危险远比想象中困难许多。这根本不是现代社会离婚女性能相提并论地狱模式。
因此,在意识到了这些后,王微才发现在古代想要提高女性的地位多么的困难,这绝对不是建立几个女子书院或者提拔几个女人出来当官就能改变的。必须发展生产力,促进科技进步,给女人创造出她们也能胜任的工作,走出家庭自己赚钱,才能挺直腰板说话。
不过至上而下的让更多女人出仕也不算什么坏事,王微打算等到她的政权稳定一些,就开始吸纳识字的女人出来当文职人员,顺便收留一些年纪大丧夫丧子的女人经营一下类似善堂义庄之类的福利机构,解决社会遗留问题的同时,创造工作岗位,还能给自己刷一波声望。只是如果不能从最根本的层次解决生产力的问题改变社会认知,那么等她一死,别管她的继承人是男是女,都很有可能废除她制定的政策。
历史上这种事情可太常见了。
“不过现在想这些还太早了,最起码也要等有朝一日我回到长安,正式执掌大权再说。”
抱着刷好感的心态,王微去看望了一圈已经被收拾妥当吃饱穿暖的俘虏们,用他们的语言和他们打招呼,亲切慰问他们还有什么需要,甚至很政治作秀的抚摸了小孩子的脑袋,不顾对方瑟瑟发抖,抱起来做慈爱状,就差没有找个记者来拍照好上头条。
还别说,这种现代人根本不会信的作秀,其实在这个时代还蛮好用的。由于社会阶级分化严重,大多数出身高的人根本看不起底层人民,觉得他们又脏又蠢,不堪教化。甚至主流思想就是巴不得人民再傻点,都像牛羊那般老实听话干活就好,不需要拥有自己的思想。况且这群俘虏还是异族人,是被抓到的俘虏,按照惯例是要跟牲畜一样打上烙印拉去贩卖的。
她握着其中一个老妇人的手,深情的道:“别担心,我的士兵不是那种残暴的人,一定会好好照顾你们,你们再也不用过苦日子了。”
老妇人一脸惶恐,其实她大概并不是那么的老,但因为常年风吹日晒,过早的就生出了满脸的皱纹,还有大大小小的晒斑。由此可见游牧民的生活大概并非只有天苍苍地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那么美好。她的手干枯粗糙宛如树皮,和王微雪白的双手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不安的想要把手收回去。但王微拉着不放,用力的握紧摇晃了几下,还从头上拔下了一只固定头发的银簪子,为老妇人梳理好头发,插到了她的头上。
换个人大概会显得格外的诡异,让俘虏们怀疑莫非是个变态。但由于王微是个女人,光看外表她还是很漂亮迷人的,因此虽然不少人依旧很紧张,但见王微如此的和蔼亲切,还是渐渐放松,不再那么硬邦邦的紧绷着了。王微也没指望一下子就能收服人心,秀了一圈后就告辞了。还当着这些人的面叮嘱士兵们要好好照顾他们,不准呵斥打骂。
回到帐篷写了几封信看了一会儿兵法书,亲兵过来送晚饭的时候王微想起了那个被单独关押的男人,顺口问了一句:“那家伙怎么样了?有没有给他送吃的?
”
这个亲兵年纪还小,是白煜的干弟弟,和他一样长着娃娃脸,显得挺可爱的,所以平时古里海迷出去做事的时候都是他接替伺候王微的日常,闻言有些委屈的道:“当然送去了,还有一大碗肉呢。”
“他吃了吗?”
“吃了啊,吃得可快了,不知道饿了多久,狼吞虎咽的。不过他只是吃了面条,肉却没怎么碰,真是浪费。”
王微所有所思,其实这碗肉算是故意考验他的,别以为游牧民就能天天吃肉,只有部落酋长级别才有可能养数百数千的牛羊,一般牧民能养个十来只就不错了。而牲畜们的肉、奶、皮毛都是拿去换生活用品和其他必需品,自己很少杀来吃。
那个男人饿了这么久,但还能克制住自己,不去碰肉,而是选择性的只吃好消化的面条,免得弄坏了肠胃。有这种认知和忍耐力,看来果然不是一般存在。
“唔,那之后就不要给他拿那么多肉,熬点肉粥什么的吧。哦,对了,马上就要拔营行军,我这边太忙没空理会,你找人把他看好了,单独关在运粮草的马车里,不准他和任何人私下交谈。”
亲兵不高兴的撅起了嘴:“殿下,不就是个脏兮兮的蛮子嘛,对他那么好作甚。这些蛮子都是天生的贱皮子,不听话就打到听话,我看这里的人都是这么干的。”
王微懒得理他:“去去去,你好歹也是苦出身,这么快就开始看不起底层人民了?小同志,这种思想要不得啊。罚你去抄一遍我写的手册,好好反省一下自己的错误观念。”
亲兵满心不愿,但不敢违抗她的命令,拉着脸出去了。
由于对方只是个十四五岁的小孩,所以王微才罚他抄书,不然的话早就拉出去打板子了。为了防止她的军队跟历史上那些农民起义军一样快速腐化堕落,王微平时很重视思想教育工作。时不时的就组织大家一起忆苦思甜,讲讲自己的悲惨身世,选择性的讲一些适用于这个时代的爱国教育故事。曾经因为一时脑子没拐弯给大家讲了岳飞刺字精忠报国,搞得大家都追问岳飞是谁,让王微很尴尬。
她倒也没有故作高深的讲大道理,就是自己编写了一些鸡汤小故事,不过也已经让这些目不识丁的士兵们听得大受震撼,泪流满面。其中王微夹带私货,改头换面的给他们讲了杨家将以及后面杨门女将挂帅的故事,还挺受欢迎。大家都很爱听佘太君带着一门寡妇报效国家奋勇杀敌的段子,王微趁机也宣扬了一波谁说女子不如男的思想。
有她这个活生生的例子在,大家都觉得有理有据,令人信服。
可惜王微不善音律不会写戏,要不然还可以山寨一波花木兰,唱唱“刘大哥这番话理太偏”之类的。她倒是想叫王雁帮忙,但王雁对她这些做法很不以为然,甚至私下埋怨说有辱斯文,对牛弹琴。
明明他平时对这些底层大众也表现得很同情,但却不肯真的放下身段深入群众和群众打成一片,大概这就是所谓的时代局限性。到底王雁不是什么充满热情的爱国知识青年,他是个地地道道的封建士大夫。
士大夫的理想嘛,自然就是和皇帝“共治天下”,再教化万民。可惜这里的教化万民,王雁的理解一定和王微不一样。他估计就没想过要全国扫盲让大家都读书。说来可笑,王微曾经和王雁谈及过这个话题,他的观点……怎么说呢,居然挺有印度种姓制度那味儿。反正就是人生来分三六九等,农民的后代就继续当农民,士兵的后代继续当士兵,只有世家的后代才有资格读书,然后担负起领导愚民治理天下的责任。
农民还好点,起码在主流思想里算是清白人家,像商人工匠手艺人之类的“下九流”,若是想要读书,想要改变自己的身份谋求进入更上一层阶级,那就是僭越,不知好歹,痴心妄想。
所以王微觉得,在这方面她大概和王雁没法达成共识了。就像是王雁无法说服她一样,她当然无法说服王雁接受自己的观点。不过因为现在王微才是占据主导地位的一方,所以她可以完全无视王雁的意见,自顾自的坚持自己的做法。
起码就目前而言,广大士兵还是很喜欢的,而且具有很积极的影响。王微的军队可以一直保持士气和凝聚力,不能说和平时的思想教育毫无关系。当然也不乏因为王微给的军饷多福利好,从不拖欠,还禁止将领军官任意鞭打喝骂下属。
这种在现代普遍的做法,在这个时代堪称凤毛麟角,很多人都觉得王微简直发了疯,居然不惜血本的对这些底层士兵这么好。
为了供应军饷,王微可谓挖空心思的赚钱,自己更是勒紧了裤腰带。她这么积极的想要打通整个阻隔了东方和西方大陆的草原山地,说白了还是想扩大贸易。这年头只要能把丝绸茶叶香料之类的东西运到西方国家,简直一本万利,赚得盆满钵满。不过因为地势险要路途遥远,而且西方世界也并非什么极乐之地,没有力量护住商队只会血本无归。若不是王微最近已经攻占了一大块地盘,而且从无败绩,自己又是公主的身份,还真的压不住地头蛇。
其实走海路是更安全的选择,但现在的航线基本都被波斯的阿拉菲德王朝以及大食霸占,想要强行从他们嘴里抢食,估计得提前来一场海上争霸战。王微现在既没有船只也没有船员海军,只能干看着了。想到这个就很气,当初还在大明宫的时候她在崇文馆看过那些造船的图纸,这个年代造船的技术已经完全超越了她的想象,那些高大威武的巨大船只多么的威武霸气,完全有实力和其他国家进行海上战争,提前占据海洋,开启大航海时代。
而且即便是不走那些航线,仅仅靠着目前的船队下南洋,也可以进行诸多贸易,交换中原没有的物资,倾销昂贵的消费品,赚取巨大差价。但是现在朝廷自身风雨飘摇哪里还有心思干这些事情。一边哀叹着国库空虚一边却放任船队在港口里发霉腐朽,真是叫人郁闷。
无论如何,第二天一早,一切都收拾准备妥当,俘虏们被分别送上了押送粮草的马车,享受了一下优待。但王微不想偏心太过分引起自己人的不满,所以有优待的仅限于老弱病残,其他的人还是只能步行跟随。但王微没有给他们上镣铐绳索,只是叫士兵们在周围监视,看起来他们还是已经挺满足了。
第130章
一路疾行, 除了艰苦些,倒是没有遇到什么突发状况。草原太大了,这个时代本就地广人稀,况且这里确实就不是什么人口集中地带, 原本四处活动的不少游民要么被王微的军队打散了, 要么为了躲避战乱逃走了。王微他们冒着忽冷忽热的诡异天气赶了十来天的路, 终于在预定的时限之内赶到了目的地, 位于这片草原西边一个叫做乌灵的地方。
由于这一带长期被各个游牧部落占据,又因为政权的频繁更替,所以并没有一个确切的地图,王微只能从能找到的多张现有地图对比中大致判断这里已经非常靠近罗刹,也就是后来的俄罗斯。不过现在可没有什么俄罗斯帝国, 全是一堆部落,加起来零零碎碎大概有几十个吧。王微他们已经征服的地盘过去就属于好几个部落, 什么图库, 土檀,七河。再往前面,就是这一带最大的几个部落, 伊西姆, □□扎尔, 巴尔喀什, 以及图尔盖。
老实说王微觉得这些名字听起来都很像是打牌王里的角色。
被她赶走的几个部落酋长就是跑到了前面的那些部落去投奔亲属,毕竟属于一片草原,很多人都有亲属关系。按照王微的计划, 再攻下七河这个部落的地盘就该暂时停战整修了。因为最近她的一系列举动已经引起了这一片部落酋长的注意,貌似要集合起来搞个联盟对付她。而眼下马上就要进入冬季,这里的冬季可是能活活冻死人的, 没人会疯了一样在冬季开战。所以双方大概都想抓紧时间囤积实力厉兵秣马,等待开春后一决生死。
而祝成山就是被王微派去攻打七河的,根据一路上不断接到的军报来看,他那边的情况应该还算顺利,等到王微到达乌灵的时候,他已经在清缴残部打扫战场了。由于分/身乏术,他无法亲自来迎接王微,只派了候信在此等候。
王微抵达乌灵是半夜,人困马乏,所以候信也没不长眼色的搞什么欢迎仪式,而是赶紧把他们都安顿下来,塞进当地一间间简陋的屋子,送上早就准备好的热水热食,吃完闷头大睡。
士兵们住了太久的帐篷,现在终于可以睡在正常的屋子里,哪怕只能垫着稻草打地铺,但肚子吃饱身上暖烘烘的,也心满意足,除了还有少许人在巡逻放哨,到处都是起此彼伏的呼噜声。
王微自然不可能去睡地上,候信清扫出了当地最好的一栋屋子,里里外外用清水冲刷了无数遍,才感觉把里面那股腥臊味儿冲淡了点。然后他费劲心力的找来了能找到最好的家具和摆设,还点燃了熏香,按照王微以前的习惯,在炕桌上放了一盘冻住的水果。
王微进屋一看,又是感动又是无奈,对着已经长高了一大截,除了没胡子之外看着跟其他男人没两样的候信道:“哪里用得着这么大费周章,我早就不是什么千岁娘娘了。”
候信在战场上厮杀了这么久,原本的怯懦之气一扫而光,肤色也被晒黑了不少,变成了一种小麦色。到底是在宫里长大的,所以站立行走和那些粗鲁的糙汉自然不同,加上五官长开,俨然一个俊秀的青年,只是难免还是有点阴柔。听王微这么说,他习惯性的抿嘴一笑,低头道:“无论如何,殿下在我奴婢心里,永远都是殿下,恩重如山。”
虽然现在只有他们两人,王微还是忍不住皱起了眉头:“什么奴婢奴婢的,都说了好多遍,不要自称奴婢。”
候信却不肯答应,反正王微是无法理解他的脑子是怎么想的,他仿佛觉得曾经当过太监是王微奴婢这件事一点都不丢人,反而很光荣,从不瞒着藏着。以前哪怕是当着其他人的面,他还是这么自称,被王微说过好多次,他才勉强答应公开场合不这么做。
听王微又开始老调重弹,候信还是笑得腼腆:“可我就是殿下的奴婢,我的一切都是殿下给的,给殿下当奴婢,我高兴。”
见王微依旧面色阴沉,候信又补充道:“这也就是对殿下这样,换个人敢这么叫我,早就被我抽死了。”
这句话王微信,别看候信一副小姑娘般羞答答的样子,对外出了名的心狠手辣。早些年不少人看不起他太监的身份,各种找机会羞辱他,都被候信一个个亲手收拾了,死得惨不忍睹。王微不满他这种行为亲自斥责鞭打了他几次,从此之后候信就学乖了。他再报复谁,都会合理的找出对方的罪过,让人无话可说。
鉴于他倒不是毫无底线的陷害忠良,一般犯到他手里的都不是什么好人,王微就懒得计较,放任他去了。她估摸着大概这就是太监的天赋技能,比起陈玉那看似堂堂正正的伪君子,候信起码是个明明白白的真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