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令下去后,全军立刻有条不紊的行动起来,而冀州送来的粮草也到了营地外,被接收清点好后放了那些赶车的军士回去。但是他们却没有马上离开,而是站得远远的,明显是在偷窥他们的动作,对此王微接到了下属的禀告却没有理睬。
“让他们看好了,看也看不出什么一二三。”
金怀冕是按照王微制定的计划练兵的,其中就包括了各种突发情况模拟,比如临时拔营,所以一干将士们都很熟练,不到半个时辰,营地已经被拆得干干净净,一切不好带走的东西都付之一炬销毁赶紧,列好了队伍随时准备出发。王微倒也没有出来发表演讲,翻身上马,在沉默中军队以不慢不快的速度开始了转移。
在此过程中金怀冕一直没有放松警惕,几支侦查情况的骑兵前前后后绕着队伍不断巡视,注意着周遭的动静,而且的确有一支骑兵不近不远的跟在后面,不必想也知道肯定是冀州那边派来的人。
王微只下令无需理睬,只要他们没有动手的迹象,就当他们不存在。
一直到他们彻底离开冀州地界,那支骑兵才停下,站在一个山头上远远注视着他们,直到他们彻底的消失在了山路的转弯处。
“哼,不知所谓。”
陈玉不满的低声道。
“算啦,也不怪他们会这么戒备,没有了郑都督,他们未来的日子确实不好过。”
金怀冕宽慰般的道。
“别在这儿装好人了,谁不知道你似的,为那群忘恩负义的人说话有意思吗。”
陈玉不屑的道。
“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堂堂的公主愿意下嫁给一个将死之人,还愿意帮他们度过难关,他们就是这般无礼狂妄的。主公,以后万万不可放过他们,务必得让他们吃够苦头。”
闻言王微不禁轻笑:“这原本也不算什么,难道没有冀州的支持我们就不去长安了?其他人可以观望不前,唯独我不能眼睁睁看着父皇和英王身陷囹圄不管。”
陈玉没好气的道:“我只是气主公一片好心却喂了狗,还浪费了那么多时间在冀州。”
“浪费倒不至于,起码不知情的外人看来,冀州已经站在我们这一边了,以后不管做什么都要多掂量几分。”
王微淡淡的道。
陈玉还有许多话想说,在他看来,王微这次太过心软了,不太符合她以往的风格。她就应该把郑桀的儿子扣在手中当做人质,再利用各种挑拨和收买将郑桀的旧部分化,最终彻底的吞并冀州。但他也清楚如今的王微早已不再是当年大明宫中的小公主,她做出的决定自己不能违抗。于是他把这些话都默默的吞回了肚子里。
“说得也是,反正冀州名义上已经算在公主一派,他们想翻脸否认也不行。日后等到公主手握大权的时候,他们自然就会跑来跪舔。”
陈玉心里如此想着,跪舔二字还是他从王微那里学到的新名词。
相对于陈玉,金怀冕思考的重点却不在冀州,他觉得王微做得没错,强行收服一群不情愿的人不但起不到任何帮助,反而会埋下隐患。他更关注的,是李淮这个人。
王微早就做好了安排,在她和郑钟他们扯皮的时候,李淮已经被人带走,现在正骑着马跟在队伍里,专门的好几个人盯着他,免得他逃跑或者有什么不测。金怀冕跟着王微的时间不算短,基本是被她一点一点亲自教导出来的,除了学习到了很多新的思想和前所未闻的理论,基本上对王微的处境以及情况很了解。他可不觉得王微单纯是为了故人的那点情分才把李淮扣下。
不过现在说这些还太早了,起码要等到进入长安,彻底拿下皇宫再说。
金怀冕叹了口气,他早知道自己的这位主人所谋甚大,却没想到,她的志向,比自己以为的还要高远。看来她绝对不会满足于区区一个公主的位置了。
离开冀州城后距离长安也就不到十天的路程,虽然时局混乱到处都是强盗劫匪,但没人不长眼的惹到这支军队头上,所以姑且算是平顺。只是他们这声势浩大的,肯定会引起多方注意,王微没有刻意的掩饰行踪,不如说她就是要大张旗鼓的宣告天下。
虽然已经离开了冀州城,但他们还处于郑桀的势力范围之内。王微之所以把军队叫道冀州也不单纯为了震慑或者炫耀武力,因为想要从桃源县去长安,势必要从从相隔的郡县取道。比起从萧弗管辖的云州过路,她宁可绕远路从冀州出发。
反正她是不想和萧弗再扯上什么关系了。
她这般行为自然惊动了不少周围的地方势力,一路上没少遇到窥探尾随的探子,但只要没有流露出不良的意图,王微都置之不理。不过和她预想的差不多,路上遇到的势力一听说来者是长乐公主,基本都没有直接翻脸的,最坏不过装作不知道,悄悄的让路放行。所以说正统名号的意义就在于此,加上王微近年来势力壮大,一般人也不想得罪她。
毕竟,地方势力之间互相攻伐,还能找借口敷衍过去。出手对付皇室公主,那还不立刻被扣上一顶乱臣贼子的罪名。加上现在皇帝又不管事,王微直接把来犯者格杀当场也不会有人跳出来为他们出头。
至于几股大势力也不会傻到第一个站出来试探,接到消息后不约而同选择了冷眼旁观。虽然各个节度使心里各有打算,可眼下还没到彻底天下大乱的时节,真的要拿出全部身家堵上性命冒天下大不违去造反……这样的决心可不是那么轻易就能下的。
而其中王微的存在毫无疑问是关键。假如没有她这个手握重兵的公主,其他节度使早就按捺不住了。但自从王微正式“嫁”入郑家,还摆着冀州代言人的身份在冀州呆了很长一段时间,各大势力便更加不敢轻举妄动,生怕不小心就会同时遭到两边军队的夹击。
冀州的士兵向来以作战凶悍不畏死而著称,几个带兵的大将更是不要命的疯子。而王微就不必说了,且不谈当年她以少胜多,带着数千骑兵赶走了肆虐中原的胡人。光她手握整个西域以及关外,垄断了好几条商路赚得盆满钵满,就更加让人忌惮。
于是一路上王微的军队不光没有遭到偷袭,反倒是有不少小股势力闻风而动,拖家带口的前来投奔,希望能借着这股东风混个躺赢。王微倒也没有拒绝,来者不拒。只是她把这些人都集中起来,压在最前方,并且严密的监视,禁止他们和自己麾下的士兵将领多做接触。
她就没想过要让这些人到时候站出来帮忙什么的,单纯凑个人数,好让声势显得更加浩大一些。等到了长安真的打起来,他们在一边摇旗呐喊就足够了。
其实王微带上了骑兵都不是为了去真刀真枪的打仗,还是为了显示君威炫耀武力。她感觉届时估计是打不起来的,不管是江流还是其他浑水摸鱼躲藏在背后的势力都没有正面开战的胆量和决心。
况且长安城里还有那么多世家,他们的力量也不可小觑。想必他们应该对这种混乱的局面深恶痛绝,巴不得早点结束了吧。毕竟世家那一套只有在和平的情况下才能发挥更大的效果,混战之中谁管你什么家世身份,谁拳头更大更凶猛,谁说了算。
日夜兼程之下,只花了九天时间,王微的军队就到达了距离长安城只有几百里不到的一个小县城,准备在此扎营休整。不过王微也没闲着,她亲手写了一封书信,交由信使,让他带着书信先奔赴长安,要求面见皇帝,亲自送上书信。
这算是一个宣告,宣告她已经回来了。同时也算一个试探,看看长安里的人对此作何反应。
果然,随着信使骑马在长安城已经紧闭许久的城门前喊出长乐公主的名号,整个长安城瞬间就为此动荡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状况不太好,暂且先写这么多,我酝酿酝酿,明天夺回长安,正式入城。
第171章
王微回来的消息第一时间传遍了整个长安城, 因为派去的使者公然在城门就喊出了她的名号,还光明正大的要求面见皇帝呈上书信。换做以前大概还能勉强掩饰一二,但现在长安城乱作一团,很多官员都因为不想被卷进麻烦以抱病为理由躲在家里, 导致行政体系无法运转, 所以立刻就走漏了风声, 引来了不少势力的关注。
且不谈那些高门勋贵, 他们历来都是站在朝廷这一边的,就世家派系也不想一直处于这种混沌的局面里。这已经不是过去的旧时光,虽然他们不愿意承认,世家的巅峰早就过去了。想要靠着手上的这点底牌重新洗牌,他们根本做不到。
假如几个大世家联合起来, 也许还有那么一丝可能。无奈他们要是能这么做的话早就做了,哪里用得着等到今天。谁都想想做领头人, 摘取最后的胜利果实, 大家又不存在什么高低贵贱,凭什么要给别人打下手俯首称臣。
所以世家派系一直以来都很希望有人能主动站出来终结这一切。他们要是真的那么勇猛,当年夺取天下的就不是李氏一族了。世家惯用的手腕就是各种拉拢排挤, 潜移默化的将自己的人安插进别的势力, 通过通婚的手段来慢慢夺得权力。他们最想要的, 就是把自家的女人送进宫, 生下带着自家血统的孩子,再以外戚的身份独揽大权。
朝廷现在虽然疲软不堪,可伤及的只是皮毛, 根底却还在那里。之前胡人入侵的时候朝廷硬是按兵不动,主力部队还好好的保存着,并且由骠骑大将军李业以及英国公罗萧统帅。而这两人一直以来都是坚定的保皇党。只要那三十万大军依旧掌控在李氏一族手中, 他们就轻易动弹不得。
而现在长乐公主——是了,她的公主头衔早就被废黜了,但是面对她气势汹汹的来袭,没人不长眼睛的跳出来提及这件事——长乐公主公然打着旗号回来,这不禁让世家们思潮涌动。
很显然的现实,他们绝对不能接受江流这样出身卑微的人压在头上,其他势力又不能做到一手遮天压服全场,皇帝明显是不顶用,哪怕活着也废了。英王年纪太小还是个孩子,勉强被扶上皇位也没办法亲政,肯定要找个摄政的人选。
偏偏英王的生母养母都已经去世,其他的妃子更是地位卑微,一天都没养过他,不可能强行立为太后。大明宫里身份最高的两个宫妃,一个就是已经失宠许久的郑贵妃,一个则是江流献上的江昭仪。不管哪个世家和其他势力肯定都不会允许她们上位。
这样一想的话,长乐公主倒是个不错的选择。
她再怎么厉害,终究只是个女人,还死了丈夫没有亲生儿子。哪怕现在手上掌握着一大片地盘和军队,最后还不是要留给李家的人继承。
况且她和王家大公子的一番纠缠众所周知,她要是真的再嫁到王家给王雁生下孩子,岂不是为他人做了嫁衣,白白让世家一派凭空得了便宜?
世家之间虽然彼此防备竞争,但到底又互相联系,有着种种利益亲属关系,长乐公主的势力落到王家,总比落到其他人手里强吧。
因此世家派系已经开始了积极的谋划,想着如何跟王微拉近关系寻找机会了。至于那些勋贵高门倒是都喜闻乐见,他们的想法和世家派系差不多,宁可让其他人上位也绝对不给世家一点机会。
王微本人还没到,长安城里却已经风云涌动,很有大开城门喜迎王师的架势了。
可是目前已经升任至尚书省左仆射一职的江流对这个消息却完全高兴不起来。他在接到禀报后脸色十分阴沉,紧紧抿着嘴唇,眼里闪烁着凶光,不顾幕僚谋士们的焦虑,强行把他们都赶出了书房,一个人呆在里面,死活不肯开门。
幕僚们都急得不行,围在书房外面团团转。一开始他们都是冲着荣华富贵和所谓的“从龙之功”奔着江流来的。况且江流这个人只看外表还是很能唬人,做足了礼贤下士的范儿,让不少人对他死心塌地。
但是随着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大家也都看出来了,到底江流还是吃了出身的亏,世家勋贵两边都不靠,谁都不肯支持他。偏偏他掌握的实力也不足以强硬到能靠武力征服天下。他现在还能勉强占着这个位置表面上把持着长安城,不过是之前他采取了一系列阴狠的手段,让世家和勋贵两边投鼠忌器罢了。说白了,就是穿鞋的怕了光脚的,不想跟他在这种时刻就开始死磕。
人家的命可比江流的命宝贝得多,舍不得跟他同归于尽。
但江流要是真的敢起了逼宫或者谋朝篡位的念头,不等驻扎在外的那三十万大军回援,光是长安城里的其他势力就是第一时间跳出来活活撕了他。
所以才说江流现在就像是坐在了火山口上,左右为难,骑虎难下。
见他一直不肯开门也不出来赶紧给个办法,幕僚们急得团团转,七嘴八舌的讨论着。
“这到底是迎还是拒,总要给个说法,不可能一直把人这么晾着吧。”
“不如进宫一趟,想办法弄张旨意,下令让公主不许进城?”
“这话说出去谁信,皇上许久未曾露面,外面早就议论纷纷,忽然掏出一张圣旨,也不怕被怀疑是假的……再说皇上什么情况别人不清楚,你我还不知道?他哪还有办法起来拟旨。本来江大人现在就是墙倒众人推,还要强加一个伪造圣旨的罪名,这不是害了他吗。”
“对啊,而且那个长乐公主从以前开始就显然是个胆大妄为的主儿,抗旨这种事情不是一次两次。她现在手里握着西域关外还有冀州的兵马,拿个圣旨去喝令她,你觉得她是听还是不听?假如她抗旨不遵,请问是你还是我去将她捉拿问罪啊?”
“唉,要我说,原本大人就已经在苦苦支持,既然前不久才和泸州节度使郭大人结为了儿女亲家,想必对方不想看见女儿遭罪的话,届时也会主动伸手帮一把。不如趁此机会从那火堆上赶紧下来,主动去迎了那公主进城?她再如何也是当今唯一的女儿,手里握着兵权,英王上位的话肯定要辅佐幼弟。大势所趋,一味的顶着干下去,只怕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说这些话的人倒是说出了在场不少人的心声,他们又何尝不知呢。说来说去,王微就是占据了身份的优势,江流对上她自动就矮了一截。当然要是想靠着他驻扎在长安城里来自平洲的军队对峙也不是不行。可王微能理直气壮的喊出清君侧的口号,江流想找个借口说王微犯上作乱,就理不直气不壮——因为长安城他还没办法一手遮天啊。
反正其他人,尤其是勋贵那一派的势力肯定是不会眼睁睁看着江流这么干的。他们和李家是捆绑在一起的关系,李家倒了,他们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好不容易等来了一个王微,手里握着能和世家以及其他几个节度使对抗的兵权,他们怎么可能让王微被硬扣上一个谋反的帽子。
谋反这种事情,又不是江流到时候站在城墙上一喊大家就信以为真。他若是想挟持皇帝弄个伪诏,只怕是连中书省都出不去,江流的手还没伸到那么长的程度。
假如他能慢慢经营个七八年,也许还有机会将势力安插进大明宫以及三省六部。可惜他占据长安就一年不到,不管是时间,他也没那么多可用之人,到底是寒族出身,比不得世家大族底蕴丰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