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萧弗却不想娶她,还一个劲儿的表忠心——呃,虽然这个忠心有待商榷。这不太符合重生者的套路吧。如果是抱大腿,拜托,长乐公主一个史书记载下落不明的倒霉鬼,有个屁的大腿给人抱。王微一番折腾只是想要活下去,至于说要君临天下啥的,不就跟“先定一个小目标赚它一个亿”差不多性质吗。
她在心里七想八想,脸上却还是很端得住,没有显露一丝端倪。萧弗稍等了一会儿,见她不再恼怒,又继续说了起来。
“最后是郑桀……尽管他是个疯子,但微臣必须承认,假如殿下有足够的耐心和他周旋慢慢磨,他是一把好刀。可惜这把刀太过锋利,伤人的同时也会割伤握刀人的手,微臣不清楚殿下是否有这份觉悟跟包容。”
王微奇怪的道:“你对郑桀的评价似乎还挺高的。”
萧弗视线茫然的看着前方,好像陷入了某种回忆,半晌才惆怅的道:“无论如何,大是大非上他确实是条汉子,只是可惜性子早已扭曲,再也改不了。而且此人从来不懂什么叫做君臣之别上下尊卑,倘若殿下是个男子,还有一丝可能跟他成为挚友,以此来约束他。但殿下是个女子……一旦和他牵扯,他绝对不可能安分的当一个臣子。您有这份觉悟赔上自己的一辈子,即是他的妻子,又是他的主人吗?”
说到这里,他忽然古怪的笑了笑。
“这种事本不该由微臣来议论,可郑桀绝非良配,嫁给他,只会像是跳进一滩烂泥,殿下大概会被他永远的折磨,再也无法快乐。”
这番话听上去太富含深意了,王微顾不得其他,满腹狐疑的问道:“萧将军这话听着怎么如此怪异呢,好像是曾经亲自见证过似的……我听闻有人曾经在梦中经历一生,看遍将来悲欢离合,天下大事,难道将军也有此离奇经历?”
萧弗失笑,摇了摇头:“微臣不过一介武夫,哪里会有这般奇遇,殿下多虑了。只是在轶阳关驻守时曾经和郑桀有过一段时日的共事,对他为人处世稍有体会罢了。公主难道没听说过吗,他性/喜女色,每日无女不欢,家中搜罗了无数美姬娇妾,偏偏又因为生性暴虐,对这些女子动辄打骂,毫无怜惜。微臣以为,但凡有选择的女子,都应该不想嫁给这般的男人。”
行吧,这个理由好像说得通,萧弗确实和郑桀一同驻守轶阳关抵御胡人,时间长达半年之久。
听他这么一说,王微决心晚上回去再问问镜子,好确定他是不是重生之人。
而郑桀嘛……惹不起惹不起,告辞。王微就算是想拿自己的婚姻当筹码交换,可也是有底线的。这样的男人,嫁给他真的就如萧弗所说的那样,跳进烂泥坑洗都洗不清。想来郑桀肯定不懂什么婚姻的忠诚,嫁给他还得天天和他的姬妾撕扯,搞不好还要给他养一大堆孩子,王微就忍不住打哆嗦。
她如此拼命的挣扎,不就是为了逃避这样的命运吗。
深呼吸几口重新平静下来,王微看向萧弗:“那么将军说了这么一大堆,意欲何为?莫非是想自荐不成?”
萧弗摇头笑道:“是,也不是。微臣确实想要获得殿下的信赖,成为您的心腹之人,但微臣却不会像其他男子那般逼着殿下下嫁,以夫妻的名分来压制殿下,打压殿下。殿下虽然年幼,但微臣深信殿下绝非一般的女子,为何就不能相信,除了婚嫁,男女之间就不能有纯粹的君臣之义呢。”
说这些话的时候他显得很真诚,可是王微见过更逼真的演技,心里压根儿就不信,主要是这份表忠心来得太容易了。她轻哼道:“然而我只是一个无权无势的公主,将来不管发生什么,我也无法以女子之身登上帝位,满朝文武绝对不会允许大唐再出一个女帝。所以将军是想求什么呢,除了婚事,我什么都给不了,这如何能叫人不心生疑惑。”
萧弗摇了摇头:“殿下,有件事你大概还不知道,不要看陛下好像暂时放过了我,朝廷似乎也闭口不提乱军的事情,但我身上有个秘密,陛下目前因为忌惮着我会将这个秘密公之于众,不得不装得和善以此来施恩,企图哄骗微臣。但陛下绝对不会让微臣活着离开长安,他定是要微臣死的。”
王微咽了口口水:“什么秘密?”
“这个嘛,殿下还是不要多问为妙,知道了对殿下也没有任何好处,只会将你置身于危险之中。”
萧弗说着脸色变得郑重起来。
“千万不要小看了现在这位皇帝陛下,他可不像表现出来的那般糊涂和软弱,否则当年又怎么会登上帝位,成为最后的赢家。殿下,即便你和他是父女,请务必小心提防,不要他说什么就信什么。否则你一定会后悔的。”
听他这么一说,王微不禁想起了心底的一系列疑问,此刻也顾不了那么多,急忙追问道:“当初父皇将你治罪关入大牢,究竟是怎么回事,还有那些攻入皇城的乱军,真的与你无关吗?”
萧弗沉吟了片刻,似乎并不觉得王微这些问题问得古怪,可是最后他依然缓慢的摇了摇头。
“不,殿下,这些事你还是不要知道最好,有时候秘密不但没有任何价值,还会反过来带给你极大的危险。微臣不能保证,假如你得知了真相,以后再见到皇帝的时候,还能不能不动声色的和他继续父慈女孝。”
随后不等王微再次追问,他就生硬的改变了话题:“现在稍有几分见识的人都看得出,天下大乱迫在眉睫,微臣虽然死不足惜,却不想平白无故将性命交付他人之手,无声无息的死在这长安城。前面说过,陛下绝对不会容我活着,而我总得想办法挣出一条活路。无奈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微臣既不想造反,也不想送死,自然要给自己找个活命的靠山了。”
王微板着脸:“我就是你活命的靠山?这话本宫怎么不信呢。”
萧弗哑然失笑道:“殿下也太妄自菲薄了,毕竟,再怎样您还是当今圣上唯一的女儿,而圣上也对您展露出了足够的宠爱和信任,否则他怎么会放心的将公主派遣会长安,并且默许您以他的名义行事呢。不靠着公主,莫非微臣还能去投靠英王?”
说着说着他又不禁显露出了一丝微妙的神色。
“殿下还是太放不开,顾虑太多,被当年女帝一事牵制住了手脚。您为何不换个角度想想,那些大臣官员如此忌惮女子涉政,害怕再出一个女帝,以女子之身压得他们抬不起头。可正因为如此,一旦有个女子手掌大权,无人可阻,他们就会乖乖的跪倒在新女帝脚下,因为他们知道反抗的下场。他们能接受第一个女子为帝,自然就能接受第二个。从古至今,万事开头难,既然已经有人成功做出了先例,殿下又何必畏畏缩缩呢。”
王微听得说不出话,好半天才试探着问:“将军这是在暗示什么?女帝……呵呵,我可不敢有此妄想,我只想好好以公主的身份活下去罢了。”
萧弗笑而不语,王微看了半天也无法从他脸上看出任何端倪,不禁更加迷惑。这家伙到底是什么意思?想教唆她去争取帝位好给自己混个从龙之功?还是说他另有盘算可惜现在无法高调,因此想花言巧语哄骗她一番,将她推出去当个吸引注意的挡箭牌?
不过有件事王微可以确定,哪怕萧弗再说得天花乱坠,她也不可能仅仅因为这么几句话就顿时将他视作死忠,从此对他深信不疑。谁知道这家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呢。
“说了半天,都是些空口无凭的废话,我只想确认,将军的条件还是和刚才一样?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萧弗轻笑道:“即便微臣有三头六臂,被困在这长安城也施展不出啊。自然,微臣是有门道的,但涉及一些不方便告知公主的事情,恐怕无人敢助我。得知我想逃走,还会一个个来截杀我,以此向圣上邀功。长安距离云州可不近,微臣仅仅一人,如何躲避追兵暗杀,活着回到云州?”
他见王微嘴唇微动,就像是已经知道她想说什么,抢先道:“假如到了云州地界,哪怕是靠近轶阳关,我当然无所畏惧。但没有圣上的手令,我麾下的士兵岂敢擅自离开驻地,等在路上接应。一不小心就又会落得个叛乱不臣的罪名。这一次微臣可没有法子再威胁圣上,让他放微臣一马了。”
说着他长叹一声,倒是流露出了几分真实的寂寥,大有英雄末路之感,摇头道:“言尽于此,还请恕臣无礼,殿下总不能光要好处,一点风险都不肯背吧。这就是微臣的条件,如无可能,那么以后的事情也不必再提。大不了,将来殿下遇险,微臣靠着一人一剑,拼死也要护住殿下,算是印证了今日的一番忠心。”
王微听得鸡皮疙瘩都冒起来了,萧弗这人还挺转进如风的哈,到底是个什么人设啊,怎么随时都在变。
大概,这就是大佬吧。
她思考了许久,不得不承认这一番话里虽然依旧疑点众多,可萧弗总算是开了个价码。他说得倒也没错,想要别人给自己打工,起码要先给点好处。帮着萧弗逃出长安,其他人碍于皇帝或者另外的顾虑不敢,可王微根本没在怕,而且毫无难度。
她就不信了,她直接带着萧弗出城门,把刀比在脖子上,守门的人敢不开。至于说惹怒皇帝什么的,那就更不怕了,她就没想过再回到渣爹身边去,搞不好什么时候就又被他卖了。
他已经连着卖了两次女儿,感觉再卖第三次只会更加顺手。
唯一的顾虑,便是萧弗一去不回,王微的付出打了水漂。
思来想去,王微忽然有了个主意,对着萧弗露出了一个明亮的笑容。
“好,这个条件本宫答应了。不过本宫也有个小小的要求。”
萧弗做出洗耳恭听状。
王微一字一顿的道:“本宫届时和你一起走。”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大家觉得进度慢的问题,我反省了一下,一个是总想把设定铺垫交代完忍不住啰嗦,一个……大概是更新力度不够吧?三千多字想推进多少剧情,除非全是大纲式写文。
所以我决心加大更新力度,当然,不会用水来凑字,这样一来情节就飞速发展了。
第80章
萧弗先是哑然失笑, 随后对上王微认真的眼神,他渐渐笑不出来,坐直了身体:“您不是在说笑吧。”
“我哪里像是说笑了,我很认真。”
王微给他分析了一波。
“现在最大的问题, 不是怎样带你出长安, 对我而言是非常简单的事情。我担心的是你跑了就不回来, 所以干脆带着我一起走, 这样的话你手里还有个盾牌,遇到截杀的人可以把我顶在前面,我想多少公主的身份还是能让他们顾忌一二。”
萧弗看她的样子如同在看一个不懂事说胡话的熊孩子:“殿下,这是非常凶险的事情,不能当做儿戏, 现实和话本子是彻彻底底的两回事。”
王微一听这话就不禁有点火大,这些男人一个两个都是怎么回事, 真的把她当成不知天高地厚的温室花朵了吗。
“将军, 你可能忘记了一件事,本宫可是在乱军破城那夜,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如果将军有看过当时本宫的惨状, 几乎赤/裸的被丢在一床破席上, 被来来往往的人观看, 身上爬满了苍蝇蚊虫, 便溺在身上也没人管,臭气能熏出三里地……呵呵,你还会觉得本宫什么都不懂吗。”
王微面无表情的诉说着。
“所以, 杀人,尸体,这些本宫都不会害怕, 吃苦?还能有什么苦比得上那几天地狱一般的煎熬。本宫不知道将军私下是如何揣摩,一心认定本宫妄想帝位,才如此蝇营狗苟,四处钻营。殊不知本宫只是想要像个人那样活下去。”
萧弗先还是有些不以为然的听着,随着王微的诉说,他的表情一点一点裂开,第一次破天荒的展现出了绝对真实的惊愕。
“还有这样的事情?为何微臣没有听人说起过?”
王微冷笑道:“流言传得最广的时候,将军不是还在大牢里吗,之后又一直在家中闭门不出,加上父皇再三斥责那些嚼舌头的人,谁还会无聊到当着将军的面说这些不入耳的东西。”
萧弗的眼神很复杂,像是难以置信,又像是觉得理所当然,王微懒得去分析他的思想过程了,直截了当的说道:“总之一句话,你带不带我一起走。”
萧弗沉默了一阵后才缓缓的道:
“但殿下跟着臣一起走,又能如何?也许您痛恨公主的身份,可归根到底,这才是您最终的依仗。臣……愿意为殿下赴汤蹈火,但殿下没有必要……”
王微嘲讽的轻笑道:“将军还是别想那么多,本宫考虑的可不是你脑子里的那些东西,我放走了你,父皇难道会轻易放过我吗?即便是不至于贬为庶人,肯定也会把我召会邺城囚禁起来,严加看管。我可不想到时候直接被父皇当成筹码丢出去嫁给随便什么人。老实告诉你,你不带我走,之后有机会我自己也会跑的。”
说着这些话的时候王微脑子里一直在盘算后续的计划,本来只是一时的激愤才脱口而出,但就像是忽然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王微眼前一亮——对啊,她为什么非要呆在长安城和这些人死磕,等着皇帝忽然心血来潮把她弄回去看管?
以前不敢跑,那是因为对这个时代茫然无知,加上一个弱女子毫无自保能力,跑出去等于送死。但现在不一样了,她可以利用手上的权力给自己弄一份路引加户籍,再带上足够的钱财。自从坚持每晚上练那本小册子,她的身体棒得不行,而且力气也变得贼大,根本不用担心遇到强盗打不过的问题。所以完全可以直接溜走,天地任逍遥嘛。
不过这样一来等于彻底舍弃了公主的身份,到底有些不甘心,所以王微想的是跟萧弗一起走,他手里有地盘有军队,而她有正统的身份。就现在长安城这一团乱象外加皇帝的瞎搞胡搞,迟早会天下大乱。到时候她就可以以公主的身份举起复兴大旗,通过萧弗来召集势力投靠,发展壮大,顺理成章的登顶也不是不可能。
当然,这些只是初步的构想,操作起来肯定不会那么顺利,不过可以选择的对象不止萧弗一个人。他不答应,王微还可以去找郑桀和江流。郑桀那疯子,估计告诉他可以颠覆一个王朝,他就高兴坏了。江流……那更是一块肥美的钓饵,必须上钩。
实在不行,王微心想她大可以学习历代开国皇帝发家史,从山寨干起,自己拉一票势力。哼,实际上不少开国皇帝都是草莽出身,也没啥文化,古代人能做到,她一个从现代穿越而来拥有更多知识和经验的人,应该也可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