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榈屏气凝神,不敢说话。
周瑶沉思半晌,到底还是不舍得重罚翠榈,于是向郭嬷嬷求情:“这次翠榈到底是初犯,就不重罚了吧?罚她一个月的月银如何?”
郭嬷嬷扫了翠榈一眼,扭开头:“只要姨娘愿意,老身又有什么反对的?只是希望翠榈以后行事能谨慎些,万不可再如此莽撞。”
翠榈赶紧点头:“奴婢以后做事一定小心!”
周瑶笑笑:“那茶楼可有什么损失?”
翠榈小心地看了郭嬷嬷一眼,小声开口:“那些客人倒是砸坏了许多杯子,但是掌柜一一核实了砸坏茶杯的人,都让他们赔了银子,没什么损失。”
周瑶满意:“这便好。”
郭嬷嬷失笑:“既然这个故事大获成功,瑶姨娘也该准备下一个故事了。”
周瑶双眼一亮:“嬷嬷放心,新故事的资料都查得差不多了,等几天就可以动笔。”
“那老身便等着瑶姨娘的新故事了。”
-
没两天,季大姑娘与六公主见面,便将自己在茶楼听到的故事分享给了六公主,同时还将当时发生的事当个笑话说给六公主听:“你是不知道,当时看到那群五大三粗的男人见到我就跟鹌鹑见到老鹰似的瑟瑟发抖,我心里不知有多好笑。一个个怂的呀,一点男人样也没有!”
六公主脾气倒是比季大姑娘温柔:“你呀,当初那事儿本来是我的主意,真要动手也有身边的宫女太监,何至于脏了你的手?偏偏你性子冲动,赶在太监前面将人给伤了。好好的闺阁千金,最后竟落得无人问津的结果。你竟也不急,不说躲在家里等风声过去,反倒彻底没了束缚似的到处溜达,如今又在茶楼那等鱼龙混杂的地方说了那样出格的话,若是被人知道,你的婚事可怎么办?”
季茗又不能和她似的,以后可以嫁出去和亲,京城的名声于她没有太大关系。
季大姑娘连连摆手:“六公主你可饶了我吧。因为那件事我父母都放弃让我成婚,早就准备好了每年交给官媒的罚款。他们都不着急,我也不急,你急什么?”
六公主无语:“你毕竟是因为我……”
“赶紧打住!”季大姑娘瞪大眼,“那事儿与你有关,但也不完全与你有关。我不是早就跟你解释过,我当时的婚事十分不如意,可我父母不好意思开口退婚,对方又死皮赖脸装作不知道?我就是借着那事儿,让对方主动退婚而已。”
六公主摇头,没有再提。
六公主知道,季茗每次说到这儿,就说明耐心到了极点,她若是再提这事儿,季茗就该生气了。
她干脆转移了话题:“这个说书先生讲的故事倒是清新脱俗,与以往听的故事迥然不同。虽然故事里的公主与吴千金行事有些出格,却也有几分血性。我倒是欣赏不来这样的故事,但我五哥,倒是可能喜欢。”
季茗愣住:“闲王?”
六公主点头:“你知道的,我五哥因为身体原因也没太多消遣,偏偏他又对书画没什么爱好,唯独对话本儿情有独钟。”
季茗点点头,又摇头:“可这个故事并非话本儿,我也只记得大概。就算你有心,又该怎么告诉闲王呢?”
六公主伸手点了点季茗的额头:“你糊涂了?我五哥身为男子出行还不容易?直接将茶楼的地点告诉他,让他自己到茶楼去听不就好了?你且放心,我五哥对自己身体没什么自卑的,若这故事真的合了他的心意,不用我劝,他自己就带着人出门了。”
季茗笑笑:“是我迂了。”
果真,等六公主将《未亡人》的大致脉络告诉了闲王徒旻后,他当即便带着一群人去了林家茶楼。
因为身体缘故,徒旻从小是在父皇与母妃的溺爱下长大的,虽然因为身体的缘故没能长成骄横跋扈的纨绔,但也免不了又几分霸道。
而正如六公主所料,听完《未亡人》的故事后,徒旻对其的喜爱之情直接越过了之前看过听过的所有故事。而这样的故事,当时是要拿来回味的,怎么可以只听一遍,或是想要回味的时候只能每天到茶楼报到?
才听完《未亡人》的大结局,徒旻便找到掌柜:“本王很喜欢《未亡人》这个故事,准备买下来刊印成册,你们开个价吧!”
第36章 三合一
出现在茶楼掌柜面前的徒旻, 仍旧坐着轮椅, 然后浑身气质却仿佛换了个人。他身上不但没有了与林海谈论时的沉静淡然,还多了几分趾高气扬, 若是没看见他身下的轮椅,绝对会将他与寻常招猫逗狗的纨绔弄混。
在京城这种一个牌匾砸下来就可能砸到与权贵大官沾亲带故的地界,要是没点儿眼力界儿,就算背靠林家, 这茶楼想要生意兴隆, 可能性也不大。
掌柜抬头看了徒旻一眼,立刻认出了他的身份,当即满脸带笑地迎了上去:“闲王殿下抽空光临小店, 实在让小店蓬荜生辉。”
闲王毫不客气地应了下来:“那是,本王愿意光临你们这间破店,就是你们的荣幸。既然你也知道, 还不快将《未亡人》的手稿交出来?本王要刊印成册, 拿去让本王的那些兄弟看看,若是他们再到处拈花惹草, 说不得什么时候就被他们养在外面的女人给杀了。”
掌柜当即吓出一身冷汗, 连闲王说他们这件屹立百年不倒的茶楼是间破店都没法生气:“闲王可别吓唬草民!”
闲王轻蔑一笑, 拿起折扇在掌柜身上拍了下:“既如此, 那就快将《未亡人》的手稿交出来!”
掌柜苦笑:“若是这小说是何先生亲笔所写, 小的自然没有推辞的道理, 定然在殿下开口的下一刻便将手稿双手奉上。可……”
闲王斜睨着他, 眼神冷漠。
掌柜不敢卖关子, 赶紧将《未亡人》这故事的作者另有其人一事告知于他。
闲王皱眉:“那这作者的身份,你可知道?”
掌柜连连摇头:“殿下,写《未亡人》的先生叫做庄周梦红楼。但梦红楼先生从未亲自送来书稿,每次都只是让丫鬟出面。”
“不瞒殿下,小的也曾想过牢牢把握住这棵摇钱树,屡次派人跟踪那丫鬟,然而对方却似早有预料一般,轻易就将小的派去的人甩开了。”
“殿下可能不知道,有那么一两个小书坊看中这个故事在客人之中的讨论热度,多次上门与小的商量出书方面的合作。”
这样的情况在梦红楼先生在大结局突然来了个神转折后,还有过短暂的停滞,然而那些无利不起早的书肆老板在发现这个大结局不但没有消减其在读书人中的热度,反而因此引起争议,获得了更高的评价后,一发不可收拾。
也就是现在联系不上梦红楼先生,他也不敢贸然上主家打探对方身份,否则以这本书如今的受欢迎的程度,别说出书了,就连将这本书卖到大江南北也不是随口说说的大话。
可惜……
“可那丫鬟在《未亡人》完结之后,已经有一个多月不曾出现在茶楼,就算小的迫切想要找到梦红楼先生商量合作事宜,也不得其法。”
闲王不耐:“也就是说,你至今也不知道庄周梦红楼的真实身份?”
掌柜面露惭愧,然而在闲王看不到的眼底,他却有着深切的担忧。
满京城谁人不知闲王因为先天体弱,连出门都困难,导致没有别的爱好,唯独痴迷话本儿?
掌柜出于对梦红楼先生这位摇钱树的保护,没有说出他与林家有关,也不知会不会惹怒对方,一时心中惴惴不安。他顿了顿,试探着建议:“若是闲王不急,等到梦红楼先生写出第二个故事,必然会再次派人到茶楼接洽,到时候小的一定让那丫鬟代为转告殿下想要帮梦红楼先生出书的想法。”
那些只想着赚钱的小书肆如何能与闲王名下的闲话楼相提并论?那可是大夏第一书局,同名书铺早就开遍了全国各地。
抛开闲王身份,哪怕看在白花花的银子份上,他也得尽力促成这场交易呀。
闲王看了他一眼,眼神意味不明。
掌柜见有戏,继续游说道:“这天下的读书人,就没有一个对出书没想法的。若是梦红楼知道殿下这般好心,定然将您奉为贵人。”
闲王似乎没察觉他话里的机锋,看了掌柜一眼后便点了点头:“等梦红楼先生写完,记得第一时间告诉本王。若让本王知道你欺骗于我……”
掌柜连道不敢:“殿下只管放心,若有了梦红楼先生的消息,小的定然立刻派人到府上通知您。”
闲王这才满意,“快将书稿交给本王!”
“殿下……”掌柜懵了,“不是说好等梦红楼先生有了消息,再商量出书之事?”
您怎么能不守信用呢?
闲王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本王贵为天潢贵胄,怎可能做出没得到梦红楼先生的首肯,就拿着书稿出书的荒唐举动?”
掌柜知道自己误会,赶紧道歉:“是小的以小人之心度了殿下君子之腹,若是殿下生气,只管惩罚小的,小的绝无怨言!”
“谁稀罕!”
闲王抬手,掌柜立刻会意,赶紧让人去找说书的何先生,将梦红楼先生送来的手稿亲自交给了闲王。
徒旻拿到书稿后立刻展开。
“这字迹……”
掌柜解释:“这也是小的一直无法确认梦红楼先生身份的原因。每次先生送来书稿,都会让丫鬟誊抄一遍。”顿了顿,他道,“甚至可能不止一遍。”
“你怎么知道梦红楼先生就不是那丫鬟本人呢?”
“绝不可能!女子怎可能写出这般精彩、这般引人入胜的好故事!”掌柜说得斩钉截铁。
徒旻笑而不语。他倒是觉得,无论是行文风格还是故事结局,都不太像是男子所写。这位梦红楼先生,就算不是那个丫鬟,也有极大的可能是位女子。
这样一想,茶楼掌柜找不到庄周梦红楼的身份,就没什么奇怪的了。
谁让他从未想过这位先生是女子的可能?
徒旻眼底闪过一丝戏谑,因为很快消失,竟无人捕捉到。
掌柜低声哀求:“殿下,小的是真的不知道梦红楼先生的身份,您就不要追问了吧?”
徒旻满意地摆手,直接让人推着轮椅离开了茶楼。
掌柜站在门口,遥遥地望着闲王一行人流进人海,这才移开视线。
徒旻说起梦红楼先生可能是女子的话,到底还是在掌柜心里留下了一抹痕迹——
毕竟林家上下,除了林老爷,生下的有排面的人物几乎都是女子。闲王的猜测似乎也不是没可能。
但很快她就打消了这样的念头。就他所接触的女子,几乎全都是以夫为天,满脑子三从四德,他无论如何也不相信这样的人可以写出《未亡人》这样的故事。
那位经历曲折的季大姑娘倒是有可能。
可惜对方与林家完全扯不上关系,掌柜自然第一时间就排除了她是梦红楼先生的可能。
等人走后,躲在后面的何先生走到掌柜身边:“这位闲王殿下,似乎不像市井传言那般纨绔废物阴郁暴躁?”
掌柜摇头叹息:“皇家的事,谁说得准呢?”
说罢,他摇着头进了柜台。
-
周瑶可不知道已经有人猜到了她女子的身份,她如今正在翠榈等人督促下,学着给苍瑾丹瑜两姐妹做衣服呢。
若是这样也就罢了,偏偏她在一旁辛辛苦苦地练习刺绣,翠榈等人却拿着她写的第二本书的开头看得津津有味,实在让人火大。
哼,生气!
周瑶扫了他们一眼,心里暗戳戳地期待着她们将开头看完后,跑来求着她更新的样子。而那个时候,她一定会斩钉截铁地拒绝——
谁让她现在忙着给两个女儿做衣服呢?
“嘶……”
周瑶低头,不意外地看见手指头已经凝出一颗血珠。她抬头又看了眼正沉迷小说,完全没注意到她被针扎了的三人,顿时悲从中来:小白菜啊,地里黄;她这日子啊,太凄凉!
她明明连针都拿不稳,为什么在翠榈的撺掇下,竟然就敢答应红给两个女儿做衣服呢?
……
事情最初,是因为周瑶见到翠榈闲暇时偶尔会躲在角落,拿着超级小的一块布料在哪儿缝缝补补。周瑶第一次见到时觉得奇怪,于是开口问了她。
翠榈却被吓了一跳,不等周瑶说什么,竟直接冲着周瑶跪了下来。
周瑶被吓到,完全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瑶姨娘,奴婢以后再也不敢了。”翠榈跪在地上,浑身发抖。
周瑶一脸懵逼:“……不敢什么?”
翠榈茫然抬头,见周瑶是真的不懂,也有些懵逼:“瑶姨娘,奴婢是在为两位姑娘做衣服,您……没生气?”
周瑶眨眨眼:“……”她能说根本就没看出来吗?
因为只是在闲暇时才会做衣服,翠榈如今的步骤还停留在给布料绣花样的阶段,而小孩子的衣服所需布料又极少,周瑶看到也只以为她是在绣帕子。因为翠榈鬼鬼祟祟的动作,她还想着翠榈是不是有了喜欢的人,想要将手帕作为定情信物,所以连绣手帕都要避着人,担心被其他人发现了呢……
而且,翠榈为她的女儿做衣服,她为什么会生气啊?
翠榈见周瑶是真的没生气,这才解释:“许多夫人对身边经常接近自己孩子的人为孩子做衣服比较忌讳。”
因为在许多人家,孩子大部分时候都是与奶娘和丫鬟待在一起,朝夕相处之下,与身边人的感情自然亲近,很多时候孩子对待身边伺候的人甚至会比父母更亲近。
为了避免这样的情况,像是亲自做衣服这样可以增加亲密度的事,许多夫人都不会允许。
周瑶乐了:“我整日与两个孩子相处,难道她们还能与我生份了?”
翠榈松了口气。
周瑶走到翠榈面前,一把抢过布料:“翠榈你的刺绣手艺不错呀,不过你要是真想给孩子做衣服,就不能厚此薄彼,而且最好给两姐妹做一模一样的,到时候两姐妹穿着同样的衣服才好玩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