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背对着周瑶，不但让她看不到他的脸，连另一个人也挡得严严实实。
周瑶看了一眼便觉得无聊，又将窗户关了起来。
坐在轮椅上的徒旻听到声音，转头往周瑶的方向看了一眼，只是他视线模糊，只来得及捕捉到一抹艳色，那窗户便再次关上了。
徒旻愣了下，意识到对方身份，赶紧移开了视线。
郭嬷嬷眯了眯眼，强忍着回头的欲望，抬手挥退了红棕翠榈，低声开口：“六爷，这儿是林府后院，住的都是林府女眷，还请六爷尽快离开。”
徒旻正待开口，他身边站着的侍卫赵恳登时不乐意了：“我家爷不已经说了，让你找个丫鬟引路，我们马上离开。”
徒旻抬手打断赵恳接下来的话，温言开口：“我们这就离开。”
郭嬷嬷也知道自己有些反应过度，急忙解释：“这院子里住着林府女眷，是奴婢如今的主子，正怀着孕呢，这段日子就有些风声鹤唳。这小院儿又偏僻，六爷身为男子却突然出现在这儿，奴婢难免惊慌。实非有意冒犯，还往六爷不要怪罪。”
徒旻并未放在心上：“这事儿错在我，嬷嬷如何反应都不为过，不必挂怀。”
郭嬷嬷松了口气，回头向红棕二人说了一声，干脆自己领着二人离开小院，朝着花园的方向走去。
到了花园门口，郭嬷嬷直接行礼告退。
赵恳皱眉看着郭嬷嬷的背影：“也不知那小院儿里究竟住着何方神圣，竟让郭嬷嬷这般小心谨慎。”
徒旻轻笑一声：“郭嬷嬷在宫里不一直是小心谨慎的性子？”
赵恳皱眉：“这不一样。”
但究竟哪儿不一样，他却说不清楚。
徒旻笑笑：“你还是推着我回花园吧，免得等会儿被人发现我失踪，闹起来查到小院主人的身上可就不好了。”
赵恳赶紧点头，推着人就入了花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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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瑶见到郭嬷嬷回来，忍不住好奇问她：“怎么会有陌生男子出现在后院？没有小厮拦着吗？”
“老身问过了，说是迷路。至于小厮，今日老爷生日，来了许多客人，许是人手不足吧。”郭嬷嬷想起六爷身体，倒不觉得他撒谎，只是对他身份觉得有些头痛。
周瑶点点头：“这样啊……”
这借口实在有些烂，但郭嬷嬷既然已经处理完毕，她也就不打算多问了。
日子就这么不咸不淡地过了两个多月，周瑶怀孕也有七个多月了。
因为怀的是双胎，孩子容易早产，林家早早便准备好了生产的产房和产婆，及其他工具。
临近生产，周瑶整个人都紧张起来。
也是到了这个时候，她原本的打算突然就开始动摇起来——
在周瑶原本的想法中，等到怀孕生子，她肯定是要讨一封放妾书，直接离开林家，去过自己的小日子的。而孩子，自然是留在衣食富足，长辈疼爱的林家。
当时她对怀孕生子没太大感觉，也从未想过会因为十月怀胎对孩子产生感情。母子连心，如今的周瑶却有些割舍不下孩子，无法想象将孩子留在林家，自己独自离开的场景。
也许是想得太多，周瑶的肚子没多久就觉得肚子一阵一阵地开始疼。
还不等周瑶反应过来，她便被丫鬟嬷嬷送进了产房。
两个孩子从周瑶怀孕开始就没怎么折腾她这个当母亲的，等到进了产房，生产更是顺利地不像样子。
不到两个时辰，两个孩子就接连出生。
只是意外的是，虽然周瑶怀的是两个孩子，却没有一个儿子，如林母之前担忧的那般，周瑶这胎，生的是两个女儿。
不过就算是女儿，对林家来说也是天大的喜事。
林母下令，林家上下所有人多发半年的月银不说，她还从库房里拿出许多不值钱的小物件儿出来打赏“功臣”。
不仅仅是周瑶和她身边伺候的人，只要和两个孩子扯上了关系的人，全都的了奖赏。
林家上下喜气洋洋，就像是在过节一般。
而孩子的母亲周瑶在醒来后，神色却有些不对劲儿。
她说不上自己此时的心情是失落还是庆幸，但看向放在床前的两个女儿时，神情有些复杂。
郭嬷嬷是个人精儿，早便看出了周瑶这个被林家所有人说是“有福气”的人心思有些不对。但她本来只是到林家养老，唯一的使命便是照顾好怀孕的周瑶，等周瑶肚子里的孩子生下来，她就只需要照顾好孩子，所以她对掺和进林家的家务事没什么兴趣。
这段日子相处下来，她对周瑶虽然仍没有多少感情，却也对她产生几分怜惜。如今见她情绪不对，便忍不住叹了口气。
“瑶姨娘可否告诉老身，您为何不高兴？”
周瑶一惊，正想解释，便被郭嬷嬷抬手制止：“瑶姨娘，您并不擅长掩饰情绪。”
周瑶愣住，良久说不出话。
郭嬷嬷索性问得更加直白：“怀孕生子本是大喜事，这也是您最初所求，为何生下两位小姐之后，您反倒不开心？”
这么长的时间，哪怕时平日随口闲聊，就已经足以让郭嬷嬷知道周瑶是如何成为姨娘的。只是同样，这几个月的相处，郭嬷嬷也从周瑶的态度看出事情背后恐怕另有隐情。
甚至周瑶对孩子的态度，也从最开始纯然的欣喜一变再变。
周瑶看着郭嬷嬷，很想将心中想法倾诉给她听，但郭嬷嬷以往的态度却又让她无法全然信任于她，犹豫之后，只能闭嘴不言。
郭嬷嬷看着她：“瑶姨娘，您孩子已经生了，老身再在您身边待上一两个月就要离开了。您可知道老身接下来要去哪儿？”
周瑶愣住：“这么快？”
她虽然对郭嬷嬷的离开早有预料，却没想到会这么快。
郭嬷嬷没有卖关子，“等到姨娘出了月子，老身就会正式成为两位姑娘的教养嬷嬷。不管怎样，老身与姨娘您的利益是一致的，您大可以信任我。”
周瑶张了张嘴，不知道该不该信她的话。
郭嬷嬷却只是看着她，不发一言。
半晌后，周瑶犹豫着开口：“嬷嬷，我想离开林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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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郭嬷嬷想过无数种可能，也不曾预料周瑶竟然是想要离开林家。
她迟疑着看向周瑶：“能告诉老身原因吗？”
周瑶知道这样的说法很难让人相信，因为从“她”之前的种种言行来看，她就不像是愿意放下辛苦追求到的荣华富贵，离开林家的人。她又不能说自己是穿越过来，无奈接手了原主留下的烂摊子。
在脑海中整理好措辞后，她认真开口：“一开始只是不甘为奴，不甘心自己的孩子一出生就注定一辈子是伺候人的命。”
郭嬷嬷敛眉不语，这样的人她见过很多，并不值得稀奇。
“后来想尽办法当上了姨娘，飞上枝头做了假凤凰，我却又觉得不自在。”周瑶低着头，避开了郭嬷嬷的视线，“所以我便不想给老爷做妾了。只是我当时已经怀了孕，实在没办法离开；再者说，我的家人因为我是老爷的妾室而获得了不少好处，我总不好不顾林家情况离开，而且太太未必允许。原本想着生下孩子后向太太求个恩典放妾，后来却与孩子产生了感情，觉得舍不得……”
这段话九分真一分假，想必不会让郭嬷嬷怀疑。
郭嬷嬷眯眼，只评价了她两个词：“行事莽撞！异想天开！”
周瑶张嘴，一会儿后长长地叹了口气。
不得不承认，若她真是自己所说的那样，郭嬷嬷的评价一阵见血。
郭嬷嬷看着周瑶：“老太太不会放你离开林家的。你如果真想离开，只能去求太太的恩典。不过希望并不大。”
周瑶晃神：“太太会同意让我离开？”
“可能性不大，但并非没有。”郭嬷嬷看着周瑶，“如果太太有将两个小姐抱到自己身边教养的打算，放您离开是个不错的选择。”
生母不在，贾敏也才能真正对孩子上心。否则好不容易将孩子养育成人，最后孩子却一心记挂生母算个什么事呢？
林家那位当家太太可不是烂好人。
周瑶心脏猛地一缩：“太太想要将我女儿抱到她的身边养育？”
郭嬷嬷语气平静：“大户人家都是这样做的。一来将庶女放在身边教养，算是对妾室的一种辖制手段，逼得对方不敢轻易放肆；二来可以为自己的孩子增添臂膀，若是教养好了也算是个不错的助力。”
“其实很多时候为了施恩，嫡妻还会将庶女记在自己名下，算是半个嫡女，身份更高，以后的联姻对象也更好，对嫡子嫡女的帮助也更大。只不过太太如今膝下无子无女，将您的女儿放到身边教养可以，记在名下占了太太未来嫡亲孩子的位置却几乎没可能。”
林太太如今一个孩子也没有，除非脑子发疯，否则绝不可能将周瑶的孩子记在自己名下。不然周瑶的女儿又占嫡又占长，以后她若是生了女儿反倒会被庶女压一头，算个什么事儿？
但就算只是抱养，对两个小姐未来嫁人已经有很大的帮助。
庶女出身毕竟是个大问题，这会使得两位小姐未来婚配人选身份有限，但若是从小被嫡母教养长大，就能给身份拔高一截，日后挑选成婚对象时也有更大的选择余地。
两个小姐以后身份越尊贵，郭嬷嬷的身份也会越高，晚年生活也就越顺心。按照郭嬷嬷的私心，她也更想撮合周瑶离开一事。
但林太太太过年轻，未来还有很多可能，她不一定愿意抱养小妾的孩子。
周瑶却似乎被吓到了：“我如果离开，还可以回来探望女儿吗？”
郭嬷嬷叹气：“姨娘忘了老身之前所言？老太太不会允许您离开林家的，您若真是铁了心想要离开，必须想办法说动太太帮您，当然，前提是太太愿意将两位小姐抱到身边养育。”
对周瑶来说，这就是个死局。
如果贾敏不愿意抱养孩子，为了让孩子得到更好的照顾，她当然不可能允许周瑶离开，否则两个孩子交给谁养？
贾敏不愿意；林母年纪太大，精力不济；至于其他妾室……
春琴石榴才当上姨娘没多久，想要孩子的心情并不急切，想必并不愿意给情敌养孩子。
而如果贾敏愿意将两个孩子养在身边，那么周瑶上门求放妾，她必然毫不犹豫就会点头，但以后，贾敏绝对不会同意周瑶再上门探望孩子。
一来不能让两个孩子知道自己的生母是谁，二来贾敏也不想见到周瑶。
周瑶有些发懵，正想开口，却听摇篮里的两个孩子突然大声哭嚎起来。
一开始是左边的姐姐在哭，但熟睡的妹妹很快被吵醒，也跟着嚎啕大哭起来，声音尖锐，刺得人耳膜生疼。
周瑶下意识伸手要抱，却被郭嬷嬷拦下：“姨娘现在养身体要紧，可千万不要做太大的动作，免得撕裂伤口。”
周瑶动作一顿，便见郭嬷嬷低头查看了姐妹俩的尿布：“尿布很干燥，应该是饿了，老身出去将太太准备的几个奶娘叫进来。”
说着，郭嬷嬷便离开屋子出去唤人。
临走前，她还不忘将周瑶的两个大丫鬟，红棕与翠榈叫进来守着。
周瑶看着床头摇篮里的两个皱巴巴的婴儿，眼神发愣。也不知是不是母子连心，靠近周瑶一侧的姐姐突然朝着她的方向伸手晃了好几下。
周瑶下意识将左手放在了姐姐的手边，一下子就被她丁点儿大的小手抓住了食指。
说来也奇怪，姐姐抓住周瑶食指后虽然仍旧饿得不停吧唧嘴，哭声却立刻停了下来。
红棕翠榈在一旁看着这一幕，只觉得神奇。
旁边的妹妹却还在哭，且大有愈演愈烈之势。
周瑶有些担心，忍不住用右手撑着床铺想要起身，却不小心扯到下身伤口，痛得直接倒在了床上。
原本被姐姐抓住的手指也挣脱开来。
姐姐再次大哭起来。
“瑶姨娘你怎么了？”红棕一脸焦急地上前询问情况。
好在周瑶是顺产，且并未折腾多长时间，下身撕裂的伤口并不严重，只是剧烈地疼了一下，便很快缓了过来。
她摆摆手：“没事，只是刚才动作有些大，扯到了伤口。”
周瑶冲着翠榈抬手：“翠榈你力气大些，快过来扶我起来。”
翠榈赶紧上前，双手插入周瑶两边腋下，完全没让周瑶用力便令她靠在床头，直接坐了起来。红棕上前帮她掖好被角。
周瑶松了口气，赶紧侧身将右手放到两个孩子中间，等两个女儿一人抓住一根手指，止了哭声，这才开口：“郭嬷嬷怎么还没回来？奶娘难道不是住在我们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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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红棕一顿，正要说话，周瑶却转头看向翠榈：“翠榈，你来说。”
翠榈一下子就慌了，忍不住去看红棕。
红棕眼底也闪过一丝慌乱，然而面对周瑶的目光，只能闭嘴不言。
“就、就老爷发话，说是以后要将两位小姐接到太太房中教养。”翠榈说完，低头不敢与周瑶对视。
周瑶心里像是空了一块，有些茫然。
郭嬷嬷说的话是真的？
没多久，郭嬷嬷就带着四个奶娘回来，她没听到孩子的哭声，心里还觉得奇怪。转进里屋后发现周瑶的动作，神情微有些惊讶。
“姨娘与两位小姐可真是母子连心，想必以后感情很好。”
周瑶目光灼灼地看向郭嬷嬷：“太太……”
郭嬷嬷笑了下，摇头示意等会儿再谈。
周瑶无奈，只得暂时压下急切的心情。
郭嬷嬷赶紧让几位奶娘上前将两位小姐抱到一旁喂奶，周瑶也担心孩子，要将手指从两个女儿的手中抽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