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穿着一身靛蓝色的褂子，下身一条宽松的黑色裤子，脚上蹬着一双老布鞋，若不是他那张脸，看起来跟乡下种地的庄稼汉都没区别。
“你这褂子我还没见过呢！”
廖清欢瞅着这衣服好像还挺新的。
“巧姐丈夫的，做出来人没穿过就走了，昨晚上巧姐翻出来拿给我穿的。”陆长缨大方的说道，反正他也不是第一次捡人家衣服穿了。
“有没有觉得现在日子不容易？以前你的衣服应该都是定做的吧？我在报纸上看过一张你的照片，外面披着一件毛领披风，那里面好像全都是毛做的，看着就很贵气。”
陆长缨凝了她一眼，“还看过别的吗？”
这下子话匣子打开了，廖清欢嘚吧嘚吧起来，开始给人细数之前看过的各种照片。
“那可多了，大多数时候你穿军装，笔挺笔挺的，看着还挺好看。也穿过长袍马褂，有时候还穿西装，比如你跟那白雪跳舞的时候，穿的就是西装，报纸上拍得清清楚楚。另外就是你跟那周小姐去马场的时候，穿的是一身暗红色骑装。”
廖清欢想着那些照片，照片上的他穿着打扮都很不一般，现在这样子简直落魄得不行。
想着他穿那些衣服的时候，旁边都有那所谓的红颜知己，廖清欢心里有些酸溜溜的。
穿西装的时候那白雪就穿着一身洋装，被他拦着腰站在舞池里，照片上俩人还含情脉脉的对视呢。至于周小姐，人家也穿着一样的暗红色骑装，他还伸手扶着人上马呢！
不过想想，酸什么呀，跟她也没什么关系。
她也有人陪着跳舞，也有人陪着去骑马。
“说起来，你那么多红颜知己，就我知道的有白雪有周小姐还有金玲金大诗人，剩下我叫不出名号，也有不少，反正看报纸上只要有你，一定会有一段非常艳情的故事。”
廖清欢有些好奇的问道，她还蛮喜欢那个白雪的，对方在海城也很出名，以前是唱戏的，她还听过一场呢，确实唱得非常不错。
陆长缨把装满水的桶放到一旁，用水瓢舀了一瓢水，给廖清欢种菜的地方浇水。
“白雪是我安插的人，主要是为了给我收集各种情报信息。金玲我完全不认识，也不知道她是谁。至于周小姐，当时我在跟她父亲谈合作，约在了马场，她也在一旁跟随。”
廖清欢一撇嘴，“那你们俩还穿一样的骑马装呢，你不还伸手扶着她上马？”
“我们当时都没带骑装，直接在马场穿那边提供的，颜色款式确实都不一样。至于扶她，因为当时她差点摔了，我就伸手扶了一把。不过我必须得说一句，周小姐有心仪的对象，是我的副官。”
陆长缨把水瓢扔到桶里，慢慢走到廖清欢身边，低头看着她。
“我发现，你很了解我，居然连我那些乱七八糟的新闻都知道得清清楚楚，还记得我当时穿了什么衣服。”
他靠得太近了，呼吸都浅浅的打在她脸上，那双眸子还直勾勾的盯着她。
廖清欢心一慌，往后退了两步，然后绕开她往厨房去。
“跟你聊得太耽误时间了，我还说了今早做羊肉大葱水煎包的呢，不喝你说了，我得赶紧包包子去。”
刘红星扛着食材进屋的时候就看到陆长缨站在院子中间，一手摸着下巴，眼睛也不知道在看哪里。
“陆同志，你干啥呢？”
陆长缨笑了下，“看小兔子仓皇脱逃。”
他这句话声音不小，廖清欢听了耳朵通红，什么小兔子不小兔子的，她这个样子跟小兔子沾了什么边？
她胡思乱想的脑子直到开始做肉馅的时候才渐渐静下来。
昨天剩下的羊肉切碎了，和上同样切碎的大葱。大葱的味道很香，中和了羊肉的味道，再加上酱油还有五香粉这些，一起搅拌均匀就行了。
面揉好后切出一个个小剂子，然后拿擀面杖一擀，水煎包的面皮比包子要薄一些，但比饺子要厚一些，差不多厚度的时候就放到一旁。
水煎包个头没有包子那么大，差不多是三两口的量。
她包包子速度很快，也不用像做包子那么精心，差不多样子就行了。
刘红星过来帮她的时候，她都已经包了五十来个。
“你来包，我来煎。”廖清欢说了句。
煎水煎包的得是扁平的锅，不能拿传统炒菜的大铁锅来做。
好在水煎包是海城一大特色，和平饭店也卖过，还有煎水煎包的锅。
陆长缨把洗好的锅拿进来，然后架在一口炉子上。
廖清欢见到他就有点慌，生怕他问什么，只能尽量把心思放在煎包子上。
锅里倒上油，包子一个个放进去，白白胖胖的包子挤挤挨挨的放着，油滋滋的在锅底冒泡，很快羊肉大葱的喷香的香味就出来了。
煎水煎包不用翻面，就用小火加上水慢慢的煎，煎到底下金黄微焦的时候，就可以出锅了。这样子煎出来的水煎包上面一层是软糯的，下面一层又是酥脆的，那酥脆的底还越嚼越香。有些人就爱吃那层酥脆的底，若是没有那底，人都不乐意吃。
廖清欢倒入水之后就盖上盖子，香味也被收拢了进去。
等她觉得差不多的时候掀开盖子，原本笼罩在里面的鲜香味又轰然炸开，昨天吃了好多羊肉，还以为自己不想再吃羊肉的刘红星口水一咽，馋了。
廖清欢夹起一颗送到刘红星面前，“尝尝味道。”
刘红星受宠若惊的拿着个盘子接过去，不敢拿手接，得烫破皮来。
只他记得不用手接，却忘了吹吹再下口，一嘴咬下去，里面汤汁溅到他脸上，烫得他嗷嗷叫唤。
廖清欢见他这乱七八糟的样子直摇头，正要将剩下的水煎包都夹起来的时候，旁边一直没走的陆长缨弯下腰，伸出个盘子来。
“小兔子给我也夹一个！”
作者有话要说：廖清欢：一百八十斤的食人兔吗？
嘿嘿嘿，又是晚到的一天，我去找羊肉吃，没吃上，吃到了牛小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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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这一声小兔子差点没把廖清欢喊惊了,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板，怎么着都没觉得自己跟小兔子有什么关系。
“你别这么喊……”
廖清欢咬着唇，得亏旁边的刘红星被烫得还在嗷嗷叫, 没听到。要被听到了, 她这张脸往哪搁呀！
“给你给你。”她赶紧夹了一个水煎包放到他盘子里。
陆长缨唇角微勾，端着盘子稍微离远了一点，他怕自己在边上廖清欢能跳起来。
廖清欢确实心烦意乱，有点搞不通陆长缨的意思啊。主要是她可不觉得对方看上了她, 这也太那啥了一点。毕竟对方可是专门给她写了信，让她婚嫁自由来着, 虽说她没收到那封信，但人家写了，就说明了人家的态度。
她也不是那么不识趣的人, 俩人确实不是一个圈子的, 对方心里装着雄心壮志, 哪怕现在落魄了, 在饭店里做个服务员。但有机会的话, 他一定会马上站起来拥有非常大的发展。
她不一样, 她就想守着自己这家店, 以后结个婚生个孩子, 再让孩子继续继承这家店，一代代往下传。她是个没什么志向的人, 只要日子过得去。也没想过有什么大发展，反正她就把控着饭店的菜品, 让客人吃得高兴吃得满意就行了。
他们俩人从一开始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当初长辈定下婚约的时候，估计也没想到陆家会有那么大的发展。
但人嘛, 得有点自知之明，对方已经飞到了枝头，你还在地上蠕动，就不要妄想跟枝头上的有什么接触了。
她从小就知道自己有个未婚夫，她爷爷总是告诉她，说陆家的小哥哥去国外了，还有陆家的小哥哥寄回来礼物给她，她不止有陆长缨长大的照片，连他小时候的照片都有。
陆长缨对于她而言，是一个不在她身边，却无时无刻不存在的人。
所以在对方回来之后，她才会经常去看报纸，去看关于他的新闻。
女孩子嘛，总是会做梦的，尤其是少女时代，看着那军装飒爽的男人，想着对方是自己的未婚夫，脸红是肯定的。
她又不是那么抗拒婚姻的一个人，毕竟她爷爷奶奶的感情非常好，她爸爸和妈妈的感情也如胶似漆。
在这些影响下，她也幻想过自己的婚姻是怎样的。
基于自己有个未婚夫，所以幻想的永远都是对方的脸。
只是对方名声越来越大，曾经会给她寄礼物的小哥哥在回来那么多年的时候，都没有出现过。那时候她就明白了，还是得认清自己。
所以她现在就觉得，陆长缨跟她搞这些玩意，就是吃饱了没事干，闹着玩的，所以她必须得坚定本心不动摇。
这么想着，她恨恨的把包子当成陆长缨夹起来扔到筐里。
刘红星刚把自己的水煎包吃完，就看到廖清欢一筷子一个隔空将包子扔到筐里。
“师父您小心点，别扔出去了。”
他赶紧把筐拿着，放到廖清欢手边。
……
郑楚华和张兴国最近有了个任务，他外公让他们去调查廖师傅的家庭情况。
其实这事他们是有点疑惑的，直接问廖师傅不就好了，何必搞得这么麻烦。但想想廖师傅跟家里关系不好，恐怕也不愿意说这些。
张兴国在海城这么多年，人脉还是有一点的。花不了多长时间就把廖家的事情弄得门清。
“去查的人回来就跟我们说，周围那些街坊邻居，一问就全说了。都说那廖家夫妻俩把祖奶奶当丫鬟使唤，丁点大就开始洗衣服做饭，时不时还被关到柜子里几天不给吃，做得不好还会被打。从小也没上过学，倒是祖奶奶后妈生的弟弟妹妹都去上学了，她就负责在家里伺候一大家子。那两个弟弟妹妹也经常欺负她。”
张兴国一边说一边观察着吕锅的脸色，见他一张脸阴沉沉的，悄悄松了口气。其实他也生气，就算是有了后妈，也不带这么嗟磨前一个老婆生的孩子吧？听说那廖向国娶这个老婆花的钱都是前一个老婆留下来的呢。
他们跟祖奶奶比较熟，知道对方是个怎样的人。受了那么多欺负，还能变得如此优秀，想必也是付出了很多的努力。
“不过前些日子祖奶奶就出来了，跟那边没什么交流，咱们这是还要去家里拜访吗？”
郑楚华观察着自己外公的脸色，笑着问道。
他倒是在里面发现一点不一样的，祖奶奶被欺负了这么多年，在街坊邻居的嘴里，是个不爱说话有些内向甚至还挺怯懦的孩子。可就在一个多月以前，她居然能大着胆子直接把后妈和那两个弟弟妹妹锁在家里，并且往屋子里扔了一个烧着的煤块。
这是一个怯懦的女人会做的事吗？
吕锅听了确实生气，虽说他也知道原来那个受欺负的不是他师父，但师父刚过来，肯定也还是被欺负了的，不然也不会从家里出来。
“拜访？不去，你们继续盯着那边，万一有要找祖奶奶麻烦的举动，就直接拦着，不，不只是拦着，想法子把那夫妻俩的工作弄掉，最好是能让那边断绝和你们祖奶奶的关系。”
张兴国和郑楚华对视一眼，从对方的眼里看出了疑惑。
看来，外公只在乎祖奶奶，一点也不在乎祖奶奶的家人。
……
最开始相认的新鲜感过去之后，廖清欢就把几个徒弟赶回去了，除了还没回京城的大徒弟。
一个个也都是大师傅了，一天天的自己呆的饭店不管，跑她饭店来算个什么事？
那些来帮忙的徒孙们她倒是留了下来，顺便还让刘红星跑了趟商业局，把他们转到和平饭店来。
在廖清欢将自己的夹袄做好的时候，饭店也正式的稳定了下来。
吕锅快要回去了，廖清欢想着对方喜欢吃自己做的醋姜，便让刘红星凌晨去拿菜的时候，尽量多拿一些嫩姜。
这入冬了，嫩姜很难找到，好在海城是一个很大的城市，偶尔还是会有供应的。
刘红星蹲了几天才抢到一袋子，还带回来几十斤牛肉。
现在饭店客人多了，所需要的食材也比之前多了很多倍，光靠人力很难运回来，于是他们这就干脆和万国饭店一块拿食材。因为万国饭店离他们离得近，他们有辆黄包车改过来的三轮车，专门拖菜到饭店的，他们这顺便借这三轮车使使。
“牛肉还是万国那边抢了分给咱们的，不然我还真抢不到。”
刘红星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
但这是事实，不是他不想抢，而是食材有限，他们饭店不大，跟万国饭店能接待的客人比起来还是要少很多的。供应食材的话一般就会先供应那些大饭店，他们小一点的饭店没那么多的选择权。
不过红星饭店和万国饭店采购的人知道他是和平饭店的以后，就会尽量带着他多拿一些食材，有时候他们拿了，还会给他分一些。所以现在就算是到了冬天，饭店的食材也没有太紧缺。
“是嘛，正好我腌的咸菜现在不怎么用得上，赶明儿张师傅他们过来，让他们搬回去一坛子。”
廖清欢笑眯眯的翻看着牛肉，来这地方这么久，这还是第一次见着牛肉呢！
在一旁的刘军也笑了起来，“我师父就想着捞您的咸菜呢，上回抱回去一坛子，什么菜里面都放一点，说是能香不少，还下饭，那些日子饭店蒸的米饭都不够，有客人说想要专门买咸菜带回去吃。”
在他师父手里，这咸菜成了提香的重要法宝，前些天还悄悄把他拉到一旁，让他找机会再弄一坛子回去。
不过这事还真不好办，他瞅着张师兄还有孙师兄都盯着呢，廖师傅熏的那些腊肉鱼啊之类的，他们也都想伸手。
廖清欢一点头，“得空了我教你们腌，这样也不用老盯着我的霍霍。”
刘军笑得更开心了，他之前还想着叛离师门转投廖师傅门下，谁知道这廖师傅居然是自己师父师父的同门亲戚，也算是他师祖了。思来想去，他觉得自己师父不能接受自己这个徒弟成为他的师弟，另一个就是廖师傅也不可能收他。
但师祖好啊，师祖多亲近啊。就在这呆了才多长时间，他就感觉到自己停滞多年的厨艺又开始增长了，但凡是她指导过的菜，外面的客人保准抢得精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