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这日,他特意提前回家,想要与家人好好相处半日,培养培养感情。
谁知回家,却见妻子正义愤填膺地冲着一封信破口大骂。
林如海走上前:“敏儿你这是怎么了?”
贾敏本是自己发现,没想到丈夫会在这时候回来,想到自己刚才的情态,有些不好意思地红了脸。
林如海笑着转移贾敏的注意力:“这封信是寄来的?怎么把娘子气成了这样?”
贾敏松了口气,叹道:“是母亲写来同我道歉的。”
林如海愣住:“老太太?”
贾敏点头:“我之前不是同你说了,想要问问母亲对金陵贾家这边算计我的事儿是否知情吗?母亲果然不知情,知道后勃然大怒,直接去宁国府找了珍儿。”
林如海并未完全相信贾母的话,却仍旧仔细听着。
贾敏继续开口,“两人到底说了什么,母亲并未在信中言明。但看她话里话外的意思,此事确实与宁国府有关,且事关重大。她让我们不要再掺和季家的事,否则容易引火烧身。”
“引火烧身?”林如海皱眉,“老太太是否太过小心了?”
“我也不知,母亲说得含糊,我实在没办法猜测到底是什么事。”顿了顿,贾敏皱眉,“不过母亲在心中曾无意提起,宁府的蓉哥儿似乎已经定下了亲事,对方是营缮郎秦业的养女秦氏。”
贾敏自然知道秦业养女身份特殊,却不觉得此事奇怪——
毕竟以秦氏如今身份,想要嫁入高门得享荣华富贵,自然只能在宁国府这种对她身份知情的人的家族后辈中选择。
不管秦氏真实身份如何,在太上皇眼里,她就是先太子遗孤。
贾敏会特意提出此事,是出于对贾母的了解。
“母亲前些年便对隔壁宁府厌恶非常,别说是写信了,就算我们还在京城的时候,去荣国府做客,母亲也极少提起宁府。”贾敏不知自己是否多想了,“可母亲给我的这封信,统共不过两百来个字,蓉儿与秦氏的婚事便占去了四五十,且母亲还特意将此事写在信纸末端,实在让人想不注意都难。”
林如海皱眉:“老太太可能是在特意提醒。”
“嗯?”贾敏愣了下,旋即反应过来,“如海你的意思是,母亲实在提醒我们,季家会遭遇灭门惨事,是因为先太子遗孤?”
林如海点头:“定然如此,否则老太太不可能在一封道歉信中,特意提起宁府蓉哥儿的婚事。”
这与老太太的性格不符。
顿了顿,林如海不禁在心中感叹,老太太对妻子还真是一片慈母心肠,是真的将她放在了心尖尖儿的位置。
不过想到贾家两位内兄,他顿时理解了老太太的行为——
若是自己的三个儿子也与贾赦贾政一般,他只怕也宁愿宠爱两个女儿,而不愿将有限的心力放在儿子身上。
贾敏不知林如海想法,只是觉得疑惑:“只是为了先太子的一个私生女,至于做到如此地步?”
林如海嗤笑一声:“敏儿忘了,贾珍等人可是宁愿欺君,也要将那个真正的先太子遗孤给藏起来。那个真正的先太子遗孤绝对有问题。”
不然贾珍绝对不可能冒着欺君的风险,同意先太子的狸猫换太子计划。
贾珍有野心,又不是傻。
夫妻二人面面相觑,实在想不到这孩子到底是什么身份,才会让贾珍等人做出这等大逆不道之事。
“难道,那个被送走的孩子,是个男丁?”
但也不对啊……
先太子死之前,儿子也生了好几个呢,也没见太上皇怪罪,不同样好好养着呢吗?
夫妻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
林如海搂着妻子,竟有些心疼老太太:“算了,就如老太太所言,咱们家以后离宁府远些吧。只可惜了老太太……”
身边全是猪队友,老太太实在太惨了!
贾敏转头看向林如海:“有什么办法能帮助母亲吗?”
“方法当然有,只是我想到的老太太肯定也能想到。”林如海亲了下贾敏的眉心,道,“但你看宁荣两府的都是些什么人?你大哥二哥孝顺,倒是能被老太太压制,但宁府的贾珍可不是尊老爱幼之人,他的亲生父亲不都已经被他气进道观,不理俗事了?只要有他在一天,老太太就是想了再多的自救之法,也毫无用处。”
偏偏这个贾珍野心大,做的事儿还都是会连累到荣国府的,老太太就算有心与宁国府撕扯开,那贾珍只怕也不愿意。
到底荣国府在太上皇那儿还有些旧情,哪怕是看在逝去的贾代善面儿上,他也能网开一面。
可宁国府有什么?
贾敏气炸:“贾珍可真不是个东西,果真如母亲所言,是个没人性的王八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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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如海已经不会将林柳当做孩子看待了,何况贾家与灭门季家的势力有关系的事儿,还是她发现的。如此此事有了后续,他自然不会瞒着女儿。
听完此事,林柳也有些为老太太心疼了:“我原以为当贾家林家利益起了冲突的时候,老太太定然会毫不犹豫地放弃母亲,如今看来,老太太对母亲的感情倒是比我想象的要更深一些。”
林如海失笑:“到底是疼了这么多年的女儿,老太太又不知道季崧未死,自然愿意提醒你母亲。”
若是知道林家保下了季崧,老太太会不会告诉贾敏此事与宁国府有关,可就不一定了。
但即使如此,老太太的做法也让父女二人好感倍增。
林柳在现代看多了影视剧,知道许多桥段,又知道那个被送走的孩子就是妙玉,且如今正藏身在姑苏蟠香寺内,所以她对妙玉的真实身世倒是有些猜测。
她想了想,开口问道:“父亲,您说那个孩子的母亲,会不会身份有些特殊?比如,她母亲会不会是前朝公主?或者敌国奸细?我总觉得那个花魁,并非那孩子的生母。”
当然,林柳还有一个更惊世骇俗的想法没有说出来,但看了看眼前气质温润如玉,行事方法也更偏向古代士大夫的父亲,她犹豫之后,还是决定不要说出来污了林如海的耳朵了。
林如海顺着林柳的说法去思考其中可能性:“我、朝建立也有近百年了,若真有所谓的前朝公主,只怕也成了老婆子。倒是前朝公主的孩子,有些可能。”
“敌国奸细的可能性就太小了,”林如海叹气,“先太子虽然后期被逼得神智大乱,但到底是从小被当做储君培养起来的,他不太可能在明知孩子母亲是敌国奸细,还一心保护孩子。”
说句不好听的,若知道自己被骗,先太子不亲手把母亲和孩子一并杀了,都是他仁慈。
反倒是前朝遗孤身份,对皇室的威胁不大——
如今海晏河清,四海升平,一个前朝遗孤的身份,完全无法动摇如今皇室的统治。
林柳想了想,点头:“父亲说得很对。”
林如海笑笑:“我之前与你母亲想了许久,却一直没想过这种可能性,倒是不如小麒麟你思维开阔。”
林柳摆手:“我只是思维还未定型,所以什么都敢乱猜一通。而且这个说法仍有许多错漏之处,只怕也不一定就是真相。”
林如海叹气:“这种涉及灭门的大事,背后的缘由哪儿就那么容易被猜到?我们能知道此事与宁国府、先太子有关,范围甚至缩小到了那个被送出去的孩子的母亲身上,已经十分幸运了。”
这世上多得是不知真相,稀里糊涂就没了命的人。
如今知道大概,林家好歹知道怎么防备。
只是……
林柳有些迟疑:“此事是否要告诉季崧?”
一面儿是贾家,一面儿是季崧,林柳实在拿不定主意。
她倒不是担心宁国府,只是害怕季崧一心报仇,迁怒了荣国府,甚至贾敏。
林如海也觉得为难:“若是早知此事与宁国府有牵扯,之前可真不该……”
顿了顿,他叹了口气,“既然事情都发展到如今地步了,还是将此事告知季崧为好。这世上最怕的就是误会,若是我们现在不告诉他,等他以后自己查明了真相,只怕会认为我们是在包庇宁国府,到时只怕连我们都要恨上。”
林柳长舒一口气:“女儿明白了。希望季崧知道此事后,可以冷静点儿听我解释……”
第47章
不得不说, 林柳还是很了解季崧的。
几乎是在林柳刚说出,灭门季家的凶手很可能是与贾家有关的下一秒,季崧便像是受到了背叛一样红了眼眶。
他倒也没有冲着林柳发火, 只是瞬间起身, 然后冲出了房门, 并试图离开林家而已。
不过,还没离开院子呢, 他就在院门口直接被两个家丁给拦了下来。
季崧暴怒:“你们这是做什么?难道我连选择离开的只有都没有了吗?你们林家难道想要助纣为虐?”
因为季崧是龟龄房里的第一得意人,两个家丁也不好得罪太多。两人对视一眼后,其中一人开口:“春晓姑娘还是不要为难我们了, 大姑娘在您来之前便吩咐了我们,除非您与大姑娘一起出门, 否则便要将您拦下。”
另一人补充道:“若是违逆了大姑娘的命令,她就要将我们全家老小都发卖去黑煤窑。您可怜可怜我们,真要离开,便叫上大姑娘一起?”
季崧气得脑仁儿疼, 然而这段时间虽然跟着林柳身边的丫鬟学了武艺,却到底年纪小, 且没学多久, 根本就拿这两人没办法。
两人又只是听命与人,他更是有气也没办法冲着他们撒。
就在他犹豫着是否要回去见林柳的时候, 两个家丁不约而同地露出了松了一口气的表情:“大姑娘好!”
季崧回头, 对上林柳无奈的表情:“现在气消了没有?能不能冷静下来听我把话说完?我知道你听到与家人相关的事就气血上头,但听话听到一半就跑是什么操作?你知道我的后半截儿话有没有反转吗?万一你听错了,然后找错了人, 后悔也晚了!”
季崧被她劈头盖脸一顿指责, 原本的怒火都被压制下来, 气势也慢慢减弱。
他看着林柳,有些气弱:“后面有反转?”
林柳看了他一眼:“没有!”
季崧更生气了:“那你……”
“等我把话说完,你若再想离开,我绝不拦你!”林柳叹气,“听话把话说完,嗯?”
季崧气鼓鼓地瞪了她一眼,掉头回了房间。
等人进屋,林柳转身冲着两位家丁拱手道歉:“之前威胁了你们,又让你们因为我的缘故而受到春晓责骂,真的不好意思。等会儿你们二人去找金秋,叫她给你们二人一人两吊铜钱,算是我的歉礼。”
两个家丁吓得赶紧摆手:“这是我们应该做的。”
林柳笑笑:“就当我奖励你们完满完成了我交代你们的任务吧,以后记得也如今日一般,做事尽心尽力。”
二人没想到还有这般好处,忙不失迭地答应下来。
林柳这才回到房间。
听到脚步声,季崧立刻抬头,对上林柳眼睛,又哼了声转了回去。
林柳总觉得季崧脸上有什么地方不对,定睛一看才发现,他竟然将自己的头饰全都拆卸下来,脸上妆容也弄得乱七八糟,仿佛在对她进行无声的抗议!
林柳:“……”要不要这么幼稚?
看着季崧花猫一样的小脸蛋儿,林柳扶额,好一会儿才做到他身边:“你现在弄成这样,等会儿怎么离开?”
季崧眼珠转了转:“大不了等会儿再化。”
林柳失笑,对上季崧直勾勾看过来的眼睛,立刻严肃起来。
整理了一下措辞,林柳这才一五一十地将自己与林如海的猜测,告诉了季崧:“你之前真的太急了,我只是说灭了季家满门的人与宁国府有关,可没有说就是他们灭了季家满门。这只是一个线索,你想要知道真正的幕后凶手,还得自己去调查。”
“再说了,”林柳看了季崧一眼,“就算你的仇人真的是宁国府的贾珍,又与荣国府有什么关系?又与我林家有什么关系?你一言不发就跑,难道还怀疑我林家也在其中出力了?还是觉得林家会包庇凶手?”
季崧张了张嘴,好半天没吐出一句话。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好一会儿后,季崧才开口:“我并非怀疑林家,也不认为你们会包庇凶手,毕竟这个消息还是你们亲口告诉我的,若是你们不说,我很可能还要等到好几年后才能查到这个线索,甚至于很可能一辈子也查不到。”
林家能知道这个线索,是因为同为贾家人的贾母告诉他们的,可贾母告诉他们是因为林太太,换一个人,贾老太太都绝不可能此等消息诉诸于口。
没有贾母,季崧又能从哪儿知道消息?
那些人丧心病狂到都能将一个勋贵满门烧死了,又怎可能容忍其余的知情人活在世上?
他只是突然得知这个消息,一时间气血上涌,没办法冷静下来而已。
林柳质问他,倒也不是真就觉得季崧怀疑了林家——
就算怀疑,她也觉得正常。
毕竟涉及到自己家人生死,别说怀疑了,就算他因此迁怒林家,林柳都觉得是人之常情。
但季崧没有迁怒,她还是很高兴的。
想了想,林柳开口:“我与父亲将所有消息串联起来后,一致觉得,你们全家的死亡,很可能是牵扯进了先太子遗孤的身世之谜中。”
“身世之谜?”
林柳将先太子至今还有一个女儿存活的消息告诉了季崧,并提及宁国府与先太子为了隐瞒这个孩子的身份,不惜犯下欺君之罪的事实。
说完,她道:“我与父亲都觉得,先太子与宁国府为了一个女孩儿如此大费周章,实在有些说不过去,于是猜测这个女孩儿的母亲,可能身份有异。”
季崧愣住:“先太子遗孤?我好像听父亲说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