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崧自责地带着林柳去了另一处避风的地方,还让人将炉子燃起,等周围温度上升后,他这才缓和了脸色。
林柳见他表情觉得有趣,伸手戳了下他的脸:“年纪轻轻的还是要多笑笑,整天绷着脸就跟小老头儿似的,一点儿少年气都没有,像是什么样子。”
季崧抿了下嘴唇,抬头看向林柳:“你不喜欢我这样吗?”
林柳愣了下,摇头。
季崧瞬间紧张起来,脸上更是崩得紧紧地,没有一点儿表情。
“没有不喜欢,只是觉得你可以轻松一点儿。”林柳笑笑,“但你若是不喜欢笑,也没什么。俊帅酷哥也是很有魅力的,我都喜欢。”
季崧瞬间放松下来:“你没有不喜欢就好。”
林柳笑笑:“你不要想太多,我若是真的不想嫁给你,就算有再多的外在条件推动,我也不会点头答应这门婚事。”
两人抬头,相视一笑。
不一会儿,宴会开始,两人在丫鬟的陪伴下赶到用饭的地点,在门口分开后,分别入了席。
贾敏笑着看向女儿:“怎么样,与冯家公子谈得如何?可还投机?”
林柳想了想刚才发生的事,笑了笑:“女儿第一次觉得,若是能与冯家公子成婚,婚后的生活也是值得期待的。”
她无法为一些情深似海的承诺感动,却忍不住为一些细微小事而动容。
季崧今日的举动,确实每一个都戳到了她心里。
贾敏捂嘴失笑:“这便好。看你以前对这桩婚事的态度,我还担心你成婚后过得不好,如今有了期待,我对你们二人这桩婚事才算真的放心了。”
若是成婚前连一丝期待也无,婚后多半是难以将生活过好的。
林柳笑着点头:“冯家公子确实不错。”
也是到了如今,林柳才真正地转变了心态,开始认真地将季崧当做未来丈夫审视考量,而不只是一个合作伙伴,或是邻家弟弟。
而审视的结果,自然是很好的。
第85章
神武将军的寿宴结束后不久, 贾敏又办了几场宴会,几番抉择之后,将大半不合适的姑娘排除,便只剩下了四位。
一位是勋贵家的姑娘, 但他家爵位马上也到头了, 并开始筹谋家族转型, 家里的姑娘也都从小识文断字, 两家家世背景也相当,成婚后能互相理解, 不至于说话说不到一块儿去;
一位是国子监祭酒家的姑娘,打从开始参加宴会, 便传出了才名, 相貌也出众,对龟龄的前程也有帮助;
一位林如海故交的女儿,品貌不俗,也识文断字, 家里的兄弟也成器,唯一的问题是, 这位故交本身的官职比较低,算不上门当户对;
最后一位与龟龄还碰过面, 正是他小时候的朋友周薪的姐姐。
说来周薪的姐姐不论是家世才学, 还是相貌身段儿都拿得出手,就连做人也都面面俱到, 只要是与她接触过的人就没有一个说她不好的。
但她的婚事仍旧蹉跎至今。
周家本来就有意与林家结亲,当年龟龄回京赶考的时候, 周家夫妇都曾试探开口, 只是被林柳姐弟以没有考中进士不考虑成家为由拒绝了。
之后周大人外任, 龟龄到姑苏考试,就这么分开了。
如今距离上次见面,也已经过去了三年了。
周大人几乎是刚回京,便得到了林家长子正在挑选儿媳的消息,当即便让夫人递上拜帖,之后林家的每场宴会也都带着女儿场场不落。
贾敏又不傻,两次后便明白了周家的意思。
按照她的想法,周家姑娘是真的不错,林家与周家有着两个大人并两个孩子的关系,还是比旁人更亲近一些的,在挑选的未来儿媳的时候,贾敏自然会更偏向熟悉的人。
林柳与龟龄对视一眼,有心想要说什么——
三年前在船上相处的两个月,两姐弟对周夫人的性子可以说了解得一清二楚,可以说,只要周夫人不死,迟早会惹出大乱子。
因为这,两人都觉得周家长女不是个很好的成亲人选。
但与此同时,两人又很清楚,周家长女是个很不错的姑娘。温柔娴静,善解人意,品貌才学都相当出众。
从个人角度来说,这又是个非常不错的成婚人选。
总不能因为周夫人,便直接否定了周姑娘这个人吧?林柳一番纠结之后,直接看向龟龄,让他自己拿主意。
龟龄想了想母亲说出的其他三个姑娘——
他全都不认识。而且这些介绍都更偏向家世相貌才学,性格如何却全然不知。相较之下,反倒是周家长女更让他觉得亲近。
想着母亲一时半会儿也不会定下人,他皱了皱眉,还是没有多说什么。
若到最后,母亲还是选定了周姑娘,也只能说明两人有缘分,就是成婚了也没什么,大不了日后让对方与周家少接触就是了。
却不曾想,一直不声不响的林如海却直接开口,将周家姑娘从待选名单上排除了。拒绝的原因还不是周夫人,而是周大人。
“我前段时间才知道,周大人竟然在为太上皇做事。”林如海皱眉,“他之前三年外任,便是为了到江南,为了太上皇找几块可以晒盐的地方,继续供给太上皇的奢侈生活。”
虽然盐便宜了,卖盐的人却变多了。
薄利多销之下,朝廷每年卖盐所得的银子,比以前盐政收上去的税银直接翻出了好几倍。
若是太上皇真能找到朝廷掌控之外的晒盐之地,只供给他一个人的奢侈生活,倒也不是没可能。
但可惜的是,在盐田法推广之后,就算朝廷一时没有发现可以用来晒盐的滩涂地,寻常百姓也会将地方占住用来晒盐——
若是朝廷没发现,他们自己晒盐自己吃,再拿出去卖一些还能改善生活;若是朝廷发现了,他们便直接上交,也能得到一笔银子。
所以如今全国各地,适合晒盐的地方,基本只剩下一些边边角角,不适合大范围晒盐,不适合管理的小块滩涂地。
这样的地方,就算可以晒盐,劳心劳力也出不了多少盐,只是赚几个辛苦钱而已。
所以外出三年,周大人几乎可以说是空手而归。
因为这,周大人外任三年后险些回不来。
若非找遍了朝中关系,周家一家子现在只怕都还在外地做官。但想要别人帮他,他总是要说明自己外任是去做什么,又是为什么三年后回不来吧?
所以周大人是为太上皇做事的秘密,就这么暴露出来了。
不管私底如何,林如海面儿还是皇上的人,自然要与太上皇一脉的官员分割清楚。投靠皇上之前的姻亲关系也就罢了,如今得了皇上重用,还与太上皇一脉的官员结亲……
你当皇上是傻的啊?
所以这门婚事,不能结。
贾敏有些失望:“我之前与几个姑娘都接触过,这位周姑娘在几位姑娘当中,性格可以说是最好的了。”
周家怎么就是太上皇那边的呢?
林柳与龟龄对视一眼,想到不用与周夫人接触,竟纷纷松了口气。
于是龟龄的未婚妻人选,便只剩下三位了。
本以为只要再办上一两场宴会,便能彻底敲定三位姑娘中的一位,然后直接将婚事定下来,谁成想,半路杀出个陈咬金——
在之后的宴会上,忠顺王妃突然出现,并对贾敏表现出了相当大的热情。最关键是,她言谈间竟然提到了在宫里上学的那位郡主,有着相当明显的联姻想法。
贾敏吓了一跳,还没来及将此事告诉林如海,原本对龟龄有意的三家人中家世最差的那一家,便在宴会上隐晦道歉,并选择了退出。
不是谁都有胆子,去与王爷的女儿争相公的。
贾敏:“……”
虽然理解对方的选择,但这由忠顺王妃引发的连带寄过,还是让贾敏心里憋了一口气,她转头就将此事告诉了林如海。
林如海并无与皇家联姻的想法,听完此事后也是一脸的不高兴:“你趁着王妃还没有明说,赶紧将婚事定下,最好直接定亲,这样忠顺王妃就算有想法,也只能放弃。”
忠顺王妃的女儿是郡主,根本就不愁嫁,只要龟龄定亲了,人家也不会上赶着,非要与林家联姻。
贾敏听了林如海的话,回去便紧锣密鼓地开始让人调查剩下两位姑娘私底下性子如何。虽然调查时间短,可能会出现一些疏漏,但大致上还是不会出错的。
两位姑娘中,贾敏最后挑中了勋贵家的女儿。
国子监祭酒家的女儿许是因为家教太严,性子被教养得有些死板,龟龄虽然入朝做官后,性子已经变得沉稳许多,但本质还是个活泼的娃,所以两人不算合适。
两家都有结亲的意思,于是很快便敲定了纳采的日子。
贾敏请了自己当年的手帕交当媒人,成功将两个孩子的名分定了下来。
等到两家定亲的消息传开后,忠顺亲王一家果然没有动作。
贾敏很是松了口气。
纳采之后,两家夫人谈话的时候,对方透露出想要将自己姑娘多留在家里几年,想要等上一两年再成婚。
贾敏自家就有两个女儿,自然理解对方的要求,于是在查过黄道吉日后,直接将问名与纳吉的日子推到了明年夏天。
女方家非常高兴,再见到贾敏的时候态度愈发热切起来。
龟龄本是个情窦未开的少年郎,但因为前面有季崧这个未来姐夫引领着,倒也不会不知道定亲后需要做什么。
于是有样学样,若是出门的时候遇上了什么有趣的小物件儿,也都会买上一份,再让人送给他只是远远见过一面的未婚妻。
……
不久,便到了除夕。
以林如海如今的官职品阶,林家上下都是要入宫赴宴的。
林如海与龟龄父子都穿上了官服,贾敏也将自己的一品大装穿上,就连林柳两姐妹,也都穿戴一新,不敢有半分懈怠。
一家子乘坐两架马车,没多久就进了宫。
冬天天冷,食物刚摆出来不久,里面的猪油便凝结成块,让人看着就倒胃口,更不用说吃进肚子了。
好在林家上下早有准备,进宫之前便吃了饭,填饱了肚子。
不然若是饿着肚子进宫,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眼前一对美食而无法下筷,只怕这一晚上的心情都好不了。
宫宴结束之后,天色已晚,林家人刚踏进林家大门便各回各家,洗漱之后直接倒在床上睡着了。
林家如此,神武将军府也不逞多让。
但其中有一个例外——
季崧回到自己的房间后,不但没有睡下,还直接走到书桌前,拿起刻刀继续雕琢自己已经完成大半的木雕。
正巧冯紫英精力旺盛,回房间洗漱后睡不着,便干脆裹了一件大氅,直接跑到了隔壁季崧的院子。
丫鬟开门后,冯紫英直接冲进了屋子,根本没给丫鬟通报的机会。
季崧正埋头雕刻,并未发现有人进来。
冯紫英倒也不吵不闹,干脆坐在季崧对面看他雕刻。
礼物已经成型,是两只互相依偎在一起的狼。两只狼之间流淌着的脉脉温情,且威猛强大,肌肉流畅,毛发纤毫毕现,实在让人看一眼便忍不住心动,想要将其收藏起来,日日把玩。
但因为看不出公母,冯紫英便将两只狼当成了兄弟。他还自作多情地想:这肯定是大哥雕刻来,送给自己的新年礼物。
抱着这样的想法,季崧哪怕做着世上最枯燥的工作之一,冯紫英也看得聚精会神,两只眼睛眨都不舍得眨一下。
等到更夫敲响了子夜时分的梆子,季崧手下的摆件儿终于成型。
他扭动几下脖子,伸了个懒腰,一抬头,便对上了冯紫英目光灼灼的眼睛。
季崧愣了下,疑惑开口:“你是什么时候过来的?”
冯紫英嘿嘿一笑:“洗漱之后睡不着,便干脆过来找大兄了。”
听着“大兄”这称呼头一次从冯紫英的嘴里说出来,季崧并不觉得感动,反倒下意识打了一个寒颤:“你脑子出问题了?怎么语气这么腻人?”
冯紫英本想翻白眼,但余光落在狼摆件儿上,到底克制住了自己的冲动,温柔地开口:“我这不是觉得兄长大晚上的不休息,反倒为我准备新年礼物,太过辛苦,所以想要说点儿好听的话,让你高兴高兴?”
季崧眨眨眼:“新年礼物?我什么时候给你准备新年礼物了?”
冯紫英本来还想拍拍季崧的马屁,听得这话,当时就僵住了:“这两只狼难道不是雕刻来送给我的?”
季崧皱眉:“你怎么会这么想?”
冯紫英不高兴了:“难道你大晚上地不睡觉,只是为了给自己雕刻一个小摆件儿?若是不赶时间,你为什么不等到明天、后天再雕刻?”
这样他就不会自作多情地,认为这是季崧送给自己的礼物了。
季崧更奇怪了:“过年期间又不能动刀,我自然要在今天将这摆件儿雕刻好。再说,我今晚抽时间雕刻,确实是为了赶时间。”
说着他指了指依偎在一起的两只狼,“这两只狼是夫妻,我送给你做什么?当然是用来送给你嫂子的。”
冯紫英本来还在为自己的自作多情而恼怒,听到这话,整个人都傻了:“冯紫枫你是不是傻,你给我嫂子的新年礼物不是首饰,反倒是两只狼?你真的不怕把嫂子给吓到吗?”
哪儿有人送给未婚妻的礼物,是两只狼的?
季崧白了冯紫英一眼,宝贝地将自己的荷包拿出来,在他面前晃了几下:“看到没有,这是我未婚妻送给我的礼物,上面绣的就是一只狼。你不要将你嫂子与其他女子相提并论,她在这世上是独一无二的!”
冯紫英看了眼季崧手里的荷包,眨眨眼,只觉得牙酸。
……
次日,季崧刚在家吃完早饭,便用礼盒包装好自己亲手雕刻的两只狼,提着准备去林家送礼。
那冯紫英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竟然溜溜达达地跟在季崧身后,也想跟着去林家。
季崧回头看了他一眼:“你跟着我做什么?”
冯紫英嘿嘿一笑:“你和林家姑娘定亲这么久了,我还没见过嫂子长什么样呢。而且听完你昨晚的话后,我这不是好奇,嫂子在收到礼物后的反应是不是和你说的一样吗?兄长你就让我跟着一起去看看吧,我看完就走,绝对不会留在林家打扰你们相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