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榻——挥墨染蝶
时间:2020-12-12 09:46:54

  皇帝怔了下,其实她的话也有理,父亲临终前曾嘱托过他关于房相如的事,叫他必要时削相权以固皇权。其实仔细想想,自从自己登基以来,他倒不是真的忌惮房相如,而是觉得他的存在干扰了自己的新政的实施,更何况他是父亲的旧臣,新帝总是想要培养一批属于自己的拥簇的。
  李睿见妹妹的脸瘦了不少,眼睛还有些肿,实在不是个过年的神情,他来,并不是想反悔的,宽慰道,“你不必多想。朕今日来,就是看看你。昨日元日大朝会上你走的早,朕瞧着有些担心罢了。”
  漱鸢抬眼,“我听闻前线战事顺遂,九兄可有什么消息?”
  皇帝点着头肯定道,“大破阴山!如今战线拉长些许,正在突击突厥残部。听闻其部本身就多有不和,有些部族不攻自破,倒是省得我军出手了。”
  漱鸢立即从中听出来意思,喜上眉梢,“这么说,可以早些时日回来了?!”
  李睿看了一眼她,道,“应该是的。”
  她多日来苍白消瘦的脸上顿时生了光辉,盼头又近了些,她心里再欢喜不过。
  李睿见她变得如此之快,不禁失笑了一下,调侃道,“真是因缘。父亲本想将你出降给宋洵,谁想,你竟一直倾心于他的义父。若阴差阳错下去,
  又会如何?”
  会如何?她对此再清楚不过了。
  漱鸢只是牵唇浅笑,静静道,“还望九兄不要忘了答应妹妹的事。等到房相凯旋之日,为我们赐婚。”
  李睿想,到了这一步,怕是不赐婚也难了,抬手揉了揉额头,道,“朕是不是很失败?才刚登基不久,就闹了这么大事,开朝的老臣也想着颠覆皇权,舅父居然合着御史也来算计朕,你说……还有谁,可以相信?”
  这话一出,叫漱鸢有些同情九兄了。真是无奈!信任的亲族反叛于他,质疑的臣子却在外头帮他打仗。有时候坐在高位,真的很难完全分辨孰是孰非。
  漱鸢盯着茶碗里的叶子沉默许久,道,“九兄放心。我明白自古没有宰相尚公主的先例。等房相回来,我也会劝他离开朝堂的……”
  李睿噎了下声,却是没有应声,只是道,“此事再议……”
  兄妹俩难得说了些话,临别前,漱鸢立在宣徽殿门口恭送皇上,晨光寿微中,她望着皇帝尚且虚弱的背影,开口道,“睿哥哥,还未祝你福延新日,庆寿无疆。”
  她知道他没有派人追责她私下处死幼蓉的事情,也没有对她责问什么。对此,漱鸢一直心怀些许歉意一一仅仅是对这个兄长,而非那件事。
  她知道,如果再来一次,她依旧会这么做。
  李睿果然生生愣住,半回过头看向她,只见她难得对他温温一笑,然后屈身行礼,“陛下慢行。”
  皇帝神情渐渐舒缓,有些心结似乎也慢慢解开了。这个娇纵惯了的妹妹,一向不与他亲近,如今二人这般闲谈后,忽然生出些亲情的意味。
  他立即转回头,一路离去,只留下一声嘱咐,“汤中牢丸你不爱吃,我叫人留了些胶牙锡给你,一会儿叫尚食局送过来罢。”
  漱鸢立在那,抒怀笑了笑,总算一切尘埃落定了。
  如果说先前的日子是小心翼翼地度过着,那这一个月来,可以说是小火煎熬。也不知是不是前线急战,房相如从来没有给她写过一封信,有时候漱鸢想,怕不是有人献上胡姬给这位大都督,叫他乐不思蜀了吧?
  宣徽殿的内侍听后说公主多虑,“房相一惯是清贵的人,怎么会被胡姬迷惑?只有长公主这般绝色才与房相相配。”
  漱鸢听罢,对着铜镜左右看了看自己的脸,耷拉着嘴角,落寞地喃喃道,“我瞧着我都枯瘦不少,哪里还有什么颜色?”
  冬去春来的两个月,终于生生地被漱鸢这么熬了过去。冬鹃将消息带回来的时候,她正在一个鸟鸣的清晨里写完九九消寒贴的最后一笔。
  漱鸢手中的毛笔歪了过去,那个‘风”字的提笔划出去一大道。
  “真的吗!……他已经在归途了?”她喜笑颜开,华光弥漫在她的脸上,她放下笔走了过去,和冬鹃确认道,“消息是真的假的!是不是有误?”
  冬鹃见公主总算笑了出来,也跟着激动道,“房相和二位将军连破突厥,又马不停蹄地追到阴山以北,总算将各部族首领活捉。如今,突厥溃散,又活捉了阿史那思力。房相他们已经班师回朝,五日内抵达长安!”
  漱鸢听得连连点头说好、好…“我就知道,他不是不写信给我,而是战情紧急。如今他携军功归来,总算叫那些人没话说了。”说着,她不禁喜极而泣,拿着他曾经给的那方青帕,点点拭泪。
  长河雪水消融,京都春风又起。五日..五日对她来说都太过漫长了。她急着想见到他,想看看边关外的狼烟冷月有没有将他的面容改变。
  “我要去丹凤门的城墙上亲自迎他。”说着,漱鸢一头扑进柜中翻看衣衫,整个冬天她都懒得打扮,如今要重逢,她无不欢喜地想要为他盛装。
  冬鹃见公主有了生气,也终于松口气,跟过去劝道,“公主莫急。房相还要有几天才道呢,您这几日可以慢慢选.再不济,叫尚衣局赶工做,也成事!”
  漱鸢眉眼笑开,道,“是。你看我急的。我实在太开心了….冬鹃,我替他开心啊!”
  突厥那是前朝和大行皇帝的心病,如今房相如干净利落地把这事办了,那是何等荣耀?皇帝登基,最想建功立业,如今房相如给他开了个好头,想来皇帝也会欣慰。
  他一辈子都在朝堂奔波,如今将功业建到外头去了!此生也算不悔了。
  五日后,天色熹微的时候,低沉的号角声沉沉地吹响,皇帝立于宣政门肃穆长视,文武百官立于左右,尚书侍中为首,列下群臣。
  漱鸢起得格外早,长发挽起,着华装站在丹凤门城墙上,在拂晓中,目光漫向极远的之处,目不转睛地等待着归来的宰相。
  作者有话要说:写超了。。所以分成两次发。
  大婚和花烛夜在明天哦~
  完结不久会有番外掉落~番外会买1赠1~,有一篇更新在作话里。
  饺子在唐已出现:用面皮捏成半月形裹着馅,大锅里水煮熟捞出,食用时佐以醋和蒜。不过,唐朝叫做“汤中牢丸”一一吃时带汤,汤中撒芫荽
  胶牙饧。饧,就是今天所说的“麦芽糖”,古人用大麦、小麦或者糯米制出来的甜品。
  另外初一的时候,家家户户会在院子里挂起长旗,各式各样。日本总爱挂的那种鲤鱼旗,其实就是来自唐朝。所以说保护文化多么的重要~
 
 
第82章 
  她立在城墙上看过长街, 希望他从那边过来的时候第一个就瞧见她。也不知怎么, 眼见着这就要见面了, 漱鸢心里却没由得心慌起来, 突突地跳个不停。
  漱鸢不由得抓住冬鹃的手,紧张道,“我怎么心里没着落的厉害?该不会有什么事吧?”
  冬鹃劝慰道,“公主如此,和近乡情怯是一个道理。您别急,房相一切都好, 咱就在这安心的等。”
  漱鸢点头说是是是,握着那枚玉香囊的手却愈发的紧, 只是一心祈祷他能平安归来,望眼欲穿地继续耐心等他的身影出现在地平线之上。
  日影渐上, 蒙蒙亮的天色被晨曦驱散,朝阳的光从云层里穿透下来,像是镀金似的, 一点一点漫过街坊鼓楼, 给长安城带来新一天的光明。
  忽然, 钟鼓响, 城门开。远远地,她看见从前头跑来一骑兵,高举着战旗策马冲了进来,高喊道,“燕然大都督为陛下献上大捷——燕然大都督为陛下献上大捷——”
  一路马蹄绝尘而去, 直直地进入宫城,穿过御桥,往宣政门通报去了。
  漱鸢只觉得心头大跳,她揽袖往前紧走了几步,呼吸几乎停滞地盯着城门。就这样提心吊胆地等了很久,终于听见轻快的马蹄声如潮水般向这边涌来,她忽然眼中一亮,只见自城门而入的第一个人果然是他!
  宰相穿着华贵的典仪朝服,穿毳冕,带进贤冠,衣上绣着精致的五章纹,佩金饰剑,这样如此隆重的装束,甚是少见,他骑在马上,依旧是那样倨傲疏淡,从容不迫,边关的风霜没有让他有丝毫改变。
  漱鸢站在那,看在眼里,还未挥手,便忍不住喜极而泣,急忙帕子点了点眼角,颤声道,“总算让我把人盼回来了......”
  冬鹃安慰道,“公主该高兴才是!这妆容若是花了,一会儿怎得见房相呀!”
  漱鸢破涕为笑,道,“是。我该高兴。该高兴!”
  四个月来漫长的等待,总算随着冰雪的消融一同融化了。漱鸢抵在城墙上就那样目送着他缓缓行来,本想着要朝他挥手,或是喊他的名字,可到了这一刻,一切却全都哽咽在唇边,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她只是扶着城砖那么垂视着他,满眼皆是欣慰之色。
  房相如即将行入宫城之时,下意识地抬眼看了过去,只见丹凤门的城墙上站着个熟悉的身影,逆光而立,衣带纷飞,他看不清脸,可凭着直觉也知道是谁。他顿时心神纷乱起来,虽说长久的分离所带来的苦楚被战事压了下去,可不曾想,再见到她的一刻,他会如此动容感慨,只恨不得一路疾驰过去,将她拥在怀里。
  他朝那个方向浅笑,似是在告诉她,她的辛苦他都知道的。
  宣政门前,皇帝携百官亲自相迎,宰相将突厥降书呈上,道,“臣与明威将军为皇帝献上大捷。突厥惨不忍睹已清,阿史那思力押入京都。边关安定,请陛下放心。”
  宰相的声音坚定有力,叫每一个人听了都心生震撼,纷纷拍手称快,道大好。突厥之地是多年来的心病了,如今乘胜突击,用除后患,往后多年的太平也算有了着落了!
  皇帝甚喜,先与宰相和明威将军与众将士饮下洗尘酒,随后又大赞将士作战勇猛,要犒赏三军。
  宰相提诸位谢过后,忽然抬袖道,“陛下,臣临行前,陛下曾答应过臣一件事。陛下......可还记得?”
  他这话说的唐突,可是他实在是迫不及待了,情感第一次压过了理智,在朝堂上直接找皇帝问起来。他为这件事思前想后了很久,如果皇帝反悔怎么办,如果出了其他问题又怎么办?现在他终于携大捷归来,总算可以在朝堂上挺胸抬头起来。
  他也知道,这一战,其实是为她而打,所以他顾不得那么多了,直白地当着众人的面,提起皇帝的允诺。
  皇帝浅笑,道,“卿也有如此心急的时候么?”
  “陛下......”
  “你回头看看,那是谁?” 皇帝朝他身后轻轻颔首。
  然后房相如回头看过去,只见一个小人远远地从御桥上跑过来,每一步几乎迈得极大,直直地往这边奔来。那妃色的衫裙飞舞在阳光中,像一只翩跹的蝴蝶,急切地想要落入他的怀中。
  房相如不禁眸中一紧,失神地喃喃道,“公主......” ,他万万没想到她会出现在献捷大典上,顾不得太多,快步朝她奔了过去。
  两个身影终于慢慢靠近了,在彼此触及到的那一刻,立刻紧紧拥抱在一起,难舍难分。
  漱鸢跑得极快,所以几乎是跌入他的怀中的,在抱上的那一刻,她全身都松懈下来,任凭他有力的臂膀给自己支撑着,脑袋埋在他的胸前,贪婪地呼吸着他的味道,“你再不回来......我就快撑不下去了......撑不下去了.........”
  房相如的指腹抚摸过她的脸颊,不禁心痛道,“你清瘦了......” 说着,抬臂将她搂得更紧些,像是失而复得的宝物似的,久久不愿放开。
  “陛下,良辰吉日,不如凑个双喜临门。” 窦楦迈出一步,在一旁提醒了皇帝一句。
  皇帝道,“窦卿倒是热衷此事啊。”
  “臣不敢。”
  皇帝看向不远处在那里相拥的一对人,不禁叹息一声,随后偏头,唤道,“太史令——”
  “陛下,臣算过了!今日吉星高照,的确是个好日子!宰相与长公主八字相合,适于婚配。” 不等皇帝开口,太史令率先回了话,等说完,才知道自己心急了。
  皇帝无奈一笑,但见满朝文武皆感慨万千地揽袖看着那一双人,无不动容。事已至此,何必还要拆散?
  李睿一挥手,道,“那便今日昏时,准永阳长公主出降,赐永昌坊宅院为公主府。至于房相如......便以中书令的官位尚公主罢。”
  是夜,大明宫灯火通明,环阶凤乐,群臣相贺,共庆万春。
  大捷之宴与公主出降礼撞在一起,虽然有些不成规矩,可国风开放,也顾不了那么多了,人人脸上唯有喜色,只想着今朝又能畅快地痛饮几杯。
  公主大婚,她的名分已定,因此不再需要\'问名\';而驸马又是朝廷选出来的,所以连\'纳彩\'也可以省去。
  房相如身穿绯红色婚服,配金玉环带,头戴进贤长冠,更显英姿,此时他正被群臣围在一起,抬袖一一回敬着对方的庆贺。
  “房相大喜了!”
  “房相,您今日大婚,愚觉得好像大婚的是自己一样激动!”
  “房六.......你总算有着落了,我真没想到能看着你大婚......” 窦楦比谁都要感慨些,说着说着,忍不住拽着房相如的袖子嚎啕起来,一时间,众臣见尚书令情不自禁,纷纷哄闹着上前劝慰。
  房相如拍拍他的肩,笑道,“我离开的这阵子,有劳你了!关于侯将军的事情,多亏你鼎力相助,让我没有后顾之忧。我房某感谢有你这个朋友......”
  忽然不知道有谁喊了一声,“该做催妆诗了!”
  催妆诗是新郎到了新娘子家后,催促新娘快点化妆上车的诗。眼下要推举一位有能力的朝臣为宾相,又要将永阳公主请出来,还不能叫人小看了房相的才华。众人推推搡搡一圈,终于将宁侍郎推了出来。
  房相如温和道,“有劳。”
  “愚惶恐!” 宁侍郎先是拜过房相如后,思索片刻,迈着步子道,“永阳公主贵,出嫁五侯家。天母亲调粉,日兄怜赐花。催铺百子帐,待障七香车。借问妆成未?东方欲晓霞。”(见附注)
  “好诗好诗!” 众臣不禁拍手称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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