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回陆成文没考中, 陆家的日子很不好过。方家那边一改往日的亲近,变得冷淡起来。方老头更甚,现如今直接亲近二房,想把二房重新变为一家无果后,又想自己去跟着二房住,可惜都没能成功。
就算如此,方老头有好吃的都想着二房,甚至还拿银子给二房。是送,而不是借!
最让人憋气的是,二房还不要,人家不缺银子。
陆母来时去了一趟方家,想要借一点银子带到府城来,可惜方老头不答应,还说已经帮陆家够多,陆家不应该得寸进尺。
因此,陆母看儿媳愈发不顺眼,对着方迎喜这个抢走了方老头关注的人,连面上的和善都装不出来了。
苏允嫣面色淡淡:“当初罗秀才非要纳我进门,是因为听了一个道长的批命,我只是想问一下陆秀才,那个道长是不是你找的?”
陆成文面色微微一变,很快恢复,勉强笑道:“我哪儿认识什么道长?罗秀才的批命,是道长自己说的。”
“那还挺巧。”苏允嫣看清楚了他一瞬间眉眼间的变化,似笑非笑:“道长离我那么远,居然还能说得出我的八字来。”
本以为一辈子也不会有人知道的事,如今被人重提,还直接问到了面前,陆成文心里有点慌,勉强笑道:“这事你怎么知道的?”又继续道:“当初道长批命时,我刚好也在。那道长看起来是个高人,还分文不取,说罗秀才若是娶了你,对你们俩都有好处。那时候我也觉着是真的,但婚姻大事,轮不到我一个堂姐夫做主,所以才带了罗秀才回乡。没想到你不答应……”
上辈子方迎喜就是入了罗家,不过半年就香消玉殒。罗家于她来说,不止不是好去处,还是催命的阎王殿。
由此也可证明,那个道长根本就不是高人,那些话是张口就来信口胡说的。还分文不取,正常人,谁会干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
很明显,这人应该是拿了别人的好处,故意凑到罗奇面前讲这些话的。
苏允嫣打断他:“那个道长真不是你找的?”
陆成文:“……不是!”
他佯装镇定,心里愈发不安。问:“为何你突然想起来问这个?”
苏允嫣淡然道:“就是罗秀才尤其烦人,我觉着那个道长应该别有用心。我找不到人,想来罗秀才一定找得到。”
虽然陆成文矢口否认,她也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转身回了自己院子,留下一头雾水的陆母和满心慌乱的陆成文。
罗奇当初听了道长和他的话,特意跟他回乡,一路颠簸不说,还没能得偿所愿。那一次便罢,好歹纳了赵家女,不算一无所获。可赵家女进门后一直没有好消息……等于罗奇白跑一趟。
最要紧的是,罗奇前些日子又想起道长的批命,暗中做出了那样的事,没能成功还把自己搭了进去。
现如今,罗奇在这些读书人和与罗家同为富商的人家眼中,名声尤为不堪,如果他知道道长是骗子,那道长的下场……陆成文活生生打了个寒颤,一时间,有股即刻回乡的冲动。
陆母见状,道:“冷?秋日的午后就是这样的,赶紧进门吃饭。”
陆成文根本吃不下去。
陆母看到儿子魂不守舍,疑惑问:“该不会那个批命的道长真跟你有关吧?”
对着母亲,陆成文自觉没必要隐瞒,压低声音道:“那时候,家里艰难,我在府城花销甚大,也想要手头宽裕一些,便动了心思,找了个装模作样骗子……”
陆母面色慎重起来:“那个人呢?把他找出来远远送走不就行了?”
闻言,陆成文面色微松:“这倒是不用。当初我找的就是个游方道士,现如今已不知道游到何处去了。”
陆母松了口气:“那你怕什么?”
陆成文也知道不应该害怕,可他就是不安。
*
苏允嫣回家不久,温瑾就回来了。
她把自己的怀疑说了,道:“我认为有必要把事情跟罗奇说一下。”
温瑾颔首:“那我约他喝茶。”
几日后,学堂中夫子休假。一大早,温瑾就和苏允嫣二人洗漱好准备出门。
陆成文这些日子夜里辗转反侧,知道学堂众人今日得空,一大早他就眼皮狂跳,睡也睡不成,干脆起身拿了一本书在门口等着。
没多久就看到对面夫妻二人一副要出门的架势,没拿篮子,不像是买菜。
他忍不住上前:“温兄,这是去哪儿?”
温瑾仔细看他神情,看得他不自在地别看脸,才淡然道:“约了罗秀才喝茶,有些陈年恩怨,需要梳理一下。”
陆成文不好的预感成真,心里止不住发苦,尴尬笑道:“不用了吧?”
“关你何事?”温瑾反问。
陆成文:“……”
他也想不关他的事啊。
看着夫妻俩相携着离开,陆成文心里抓心挠肝似的,实在忍不住,转身回院子拿了银子跟了上去。
罗奇这些日子过得憋屈,凭他的家世,没有人当面给他难堪。但也有些家世差不多的公子半真半假跟他玩笑,偏他还不能发火。
主要是当日他被发现之后,没有去衙门报官。等于是默认了他有些特殊癖好这事。
对于温瑾的邀约,罗奇下意识就想拒绝。可在看到帖子后面写着“知道那个道士的下落,想要告知于他”时,莫名就想起来了当初那个不要酬劳飘然远去的道长。
那信上虽然没有直说,但话里话外的意思明显,当初那个道长身份有疑。
罗奇当初会起意纳方迎喜,就是因为那个道长,后来会找上林夫人,也是信了当初的话。如果那道长是骗子……他气得一巴掌拍在桌上,拍得桌上杯盘乱颤,吓得边上伺候的人的心也跟着颤了颤。
伺候罗奇的人都知道,主子这是动了真怒了。
苏允嫣二人到茶楼时,里面的伙计迎了出来:“二位可是有约?”
温瑾颔首:“罗公子到了吗?”
伙计上下打量二人,点头道:“二位请随我来。”
罗奇已经在三楼的屋中坐了,看到二人上楼,吩咐人关上了几面的窗户。
苏允嫣二人刚进茶楼,陆成文也赶到了,看着面前富丽堂皇的三层茶楼,他捏了捏自己的荷包,咬了咬牙,缓步踏了进去。
罗奇开门见山:“你们说的道长是何意?”
苏允嫣坐下后,淡然道:“我最近才偶然得知,当初你会上门提亲,是听了道长的批命。而我完全不认为我们俩凑了一起是好亲事。我还未嫁人之际,就已经下定决心,今生绝不与人为妾。”
方迎喜确实是这个想法。
或许是因为如此,罗奇才会使那样的手段。先是生米煮成熟饭,之后由方二夫妻答应亲事,自然能抱得美人归。
罗奇有些不信,因为方迎喜确实能干,短短一年,由一个乡下农女做出这么大的生意,听说还有京城的客商特意前来,只为了买编绣,城中许多做了多年生意的人家都做不到如此。
如今的她,早已不可同日而语,聘她为妻,还是他占了便宜。
看罗奇沉默,苏允嫣继续道:“若是有人胆敢辱我……上一回你那般下场,已经是我手下留情。我性情刚烈 ,如果有人欺我,就算偿命,我也要报仇!”
她说得笃定,眼神坚毅。
罗奇面色微微一变。
他发现这女子所说都是真的。
这女子只肯给人做妻。可那道长没这么说,只说要这样八字的女子伴着他。再有,他那时已经娶了妻,又如何能够赢得方迎喜的欢心?
纳方迎喜为妾,只会惹恼了她。那不是结亲,而是结仇!
跟这样一个女人为敌……那个道长,是想害他吧?
恰在此时,外面廊上起了争执声。
“下去!”
这是伙计的声音,带着点微微的怒气。
紧接着就是陆成文的声音:“你容我多看一眼,我不是不点茶水点心,我还没看清呢。”
伙计不满:“非是我狗眼看人低,而是您这模样,就不像是能付得起三楼的账。您要是觉着我放屁,那拿银子出来……不需要多,只拿三楼的最低花销三两银,我给您跪地斟茶道歉!”
陆成文:“……”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陆成文满脸胀红,看到这边屋中几人,眼睛一亮:“我是罗秀才的同窗,特意来找他的。”
罗奇方才正回想当初碰上道长的细节,看到陆成文就想起来了,当初可是他告知自己方迎喜的八字,让他起了心思的。
当下冷笑:“你进来!”
陆成文看到他面色,活生生打了个寒颤。
第253章 被秀才娘子算计的妹妹 三十二
一时间, 陆成文只觉进退两难。
他在底下让伙计带他上三楼时,伙计不太乐意,再三跟他说明了三楼客人的消费,陆成文以前从来也没接过包间的账, 在大堂中喝一壶茶, 他还是买得起的。但没想到三楼那般贵, 当下就打定主意,上来之后什么也不点, 坐一会儿就借口有事离开。
纠缠了半天,已经够说许多话了。看到罗奇脸上的冷笑,陆成文便知进去之后讨不了好。
可事已至此, 由不得他不进去。
如果不进去, 他就得掏三两银子。可事实上他身上真没有这么多,到时候陆秀才想白吃的传言一出, 他还能结交到友人么?
陆成文踌躇半晌, 缓缓挪进了屋。
罗奇亲自关上了门, 冷声问:“陆兄,当初那个道长,跟你有关吗?”
陆成文只觉头皮发麻, 否认道:“我不认识他。”
罗奇颔首:“你最好多祈求老天别让我找到他。”
陆成文:“……”
话说到这种地步,就算没找到道长,罗奇也已经定了他的罪了。
陆成文还想挣扎一下:“罗兄,我不知道他们夫妻跟你说了什么,但我敢对天发誓, 我跟那位道长真不熟。”只是谈过几句话, 付了酬劳而已。
罗奇没听出来他话中的钻的字眼, 冷笑道:“这个世上, 八字相同的女子也不是没有。是你率先跟我说,你的小姨子是这个八字。”
只这一样,陆成文就有错。
陆成文听明白了他的意思,当下面色发苦。
苏允嫣捧着茶杯,似笑非笑:“不瞒罗秀才,我来之前,已经问过了陆秀才。当时他矢口否认,但今日却跟着我们一路到了这儿,哪怕付不出账,也跟到了三楼……”
事实如何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看陆成文做了什么。如果他不心虚,何必跑这一趟?
罗奇指着陆成文,冷笑道:“你好样的。”他想了想:“我记得你似乎欠过我五两银子,今日刚好碰上,不如把这债了了吧?”
陆成文:“……”
他确实借过罗奇银子,可当时罗奇明明说过不用还。
就算要还,这一时半会儿,他上哪儿去找银子?
他兜里的近二两银子,是他所有的积蓄。接下来的三年中,就指着这银子过日子。
苏允嫣话说完了,看到陆成文被罗奇为难,心情愉悦地起身。
当初陆成文把方迎喜送给罗奇,为的不就是想要搭上罗家,得到罗家隐形的便利么。毕竟,看到他是罗家亲戚,任何人都会给几分面子。
如今,也该承受一下被罗家针对的感觉。
温瑾扶着她出门时,刚好听到身后罗奇吩咐:“这样吧,到底同窗一场,我也不好逼你太过。我今日吃的这些,差不多四两银子,你把这帐付了,这债也就了了。”
夫妻俩走到楼下,罗奇已经带着人下楼。而陆成文,还在三楼的包间中跟人掰扯呢。
回去的路上,苏允嫣走得不快,到自家院门口时,刚好看到有个伙计正在对面卢陆家院子外:“陆秀才还欠二两银子,掌柜的说了,让小的来收债。若是不给,会压着他打扫,直到抵债为止。”
读书人都要名声。再缺银子的人,要么借债,要么自己赚银子。
而大部分读书人赚银子的法子都是抄书。君子远庖厨,给人打扫洗碗,是绝不可能的事。
陆母一脸不信:“成文做事向来有分寸,怎么会欠下这么多的债?”
伙计前来,主要是想收债。实话实说:“其实是罗公子喝了茶,茶钱四两。然后陆秀才欠他五两,罗公子大度,已经明言,只要陆秀才付了茶钱,这债就了了!”
陆母瞪大了眼:“不可能,成文借这么多银子做什么?”
伙计不耐烦:“我哪知道?你们赶紧给银子,我茶楼还有活儿呢,回去晚了会挨骂的。什么时候欠的债等人回来了再说,你们别为难我啊。”
可是陆母根本拿不出这么多!
让她拿几个铜板还行,二两银子,卖了她还差不多。
再有,陆成文一个读书人,平时的花销就是笔墨纸砚还有吃喝,上哪儿花五两银子去?
她当即扬声喊:“迎欢,你出来!这债你知不知道?”
方迎欢自然是知道的,拉了陆母到一旁解释:“成文经常出去喝酒,都是别人请客。他哪儿好意思每次都吃别人的?所以就借了五两。”又低声道:“也是因为那次,认识了夫子的小儿子。我们没有乱来,只是……”
她有些疑惑:“我明明听成文说过,这债罗秀才不用他还,不知怎地又旧事重提。”
莫名的,陆母突然想起来那日方迎喜找儿子说的话来。
一时间,她满心慌乱,脑子里一片空白。如果惹上了罗家,他们哪儿还能在府城坐得住?
那边伙计再次催促:“你们到底拿不拿,倒是给个准话,我好回去复命。”
堂堂秀才欠茶楼的银子,好说不好听啊。
无论如何,先把人救回来再说。陆母急忙道:“我们付,只是家中没有这么多,得现凑。小哥进来喝杯茶等一下,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