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在孙花意眼中,只觉她在嘲讽自己, 气得她想把手中的茶水泼过去。
她也确实泼了。
苏允嫣掀起桌布一挡, 将水挡落,随即将手中茶水泼了回去。
孙花意本以为能泼到,谁知被她避开,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泼了回来。她根本来不及避, 整个头脸都湿了, 她瞪大了眼:“你敢!”
苏允嫣不止泼了, 还拎起桌上茶壶,壶嘴对着孙花意的头发浇下,对上孙花意不可置信的脸, 她含笑道:“我可不是好欺负的。谁对我动手,我定会百倍千倍地还回去!”
孙花意气急了,捡起茶杯就要扔。
苏允嫣则已经把茶壶丢了过去。
孙花意急忙避让, 却还是没能避开, 茶壶擦着她的脸飞过, 撞上了她的步摇。
步摇被撞得歪歪扭扭,她的头发也有几缕散落了下来。
孙花意眼神沉沉, 气得声音都哑了:“孙花椒, 敢跟我作对,你疯了吗?”
苏允嫣失笑:“你当你是谁?”她伸手指着自己鼻尖:“如今的我,过得比你好!你对我这样不客气, 周沉淮知道吗?”
“你梦中发生的那些事, 也只是梦而已!都说日有所思, 夜有所梦。依我看,你就是不服气我比你过得好,所以才会做这样的梦,更让人可笑的是,你竟然还当了真。来人,送客!”
她施施然坐回椅子上,整理了一下绣摆:“梦里什么都有,回去继续做梦吧。”
孙花意满身狼狈,咬牙切齿道:“那不是梦!那是真切发生过的事,梦中的你替周沉淮生了孩子,临死之前还再三拜托让我照顾好你的孩子……”
苏允嫣冷笑一声:“姐姐,容我提醒你。你拿梦中发生的事当真,就算我不计较,外人也会认为你疯了,你想疯吗?”
孙花意自然是不想疯的。
门被推开,月言进来,对着孙花意伸手一引。
上辈子的孙花意本应该成为周夫人,然后是太夫人,荣华一生。可她就吃亏在没有孩子上,周沉淮死了后,膝下没有子嗣,周家人在给周沉淮过继子嗣承继家业和选二房当家之间选了后者。
所以,孙花意的后半生过得并不好。妯娌看不惯她一个丫鬟压在她们头上,底下的下人不满同样的身份她却能高高在上,从上到下,所有人都欺负她,故意克扣她的东西。
弄到后来,她过的日子甚至还不如园子里洒扫的使婆子。虽然活着,却也只是活着受罪而已。
等她再次醒来,睡的是高床软枕,吃的是珍馐美味,穿的绫罗绸缎,所有下人对她恭恭敬敬。现实对孙花意来说更像是做梦。
她不想醒!
所以,她得让唯一给周沉淮生下孩子的三妹把孩子生下来,然后保护好这个孩子,让他做周家主,如此,才可保她下半生继续荣华。
月言相请,孙花意不动。
苏允嫣摆摆手:“她若是不走,就直接把人丢出去!”
月言听令行事,立即上前。
孙花意面色难看,却也不想真被扭送出门,不情愿地转身离开。
那边刚走,门口就出现一个雍容的贵气妇人,含笑进门:“你姐姐好不容易过来,怎地不留她多坐一会儿?”
来人是林相锦的继母沈氏,进门后还生下了一个儿子,今年已经十五,正在书院求学。平时和苏允嫣互相尊重,相处也少,暂时还没生出龃龉。
“话不投机,说不了几句话就要吵,吵起来会伤姐妹感情。距离产生美,还是少相处的好。”苏允嫣一语双关。
沈氏也不知有没有听出来,笑着道:“能从一个娘胎里出来,就是缘分。大家该互相迁就,姐妹之间吵吵闹闹不能当真的。”
她看了一眼门口,压低声音:“我来是想问问,大公子有没有把家里库房的钥匙给你?”
“没。”苏允嫣最近正在琢磨开酒楼,哪有空管什么库房?
之前林相锦都管下来了,她也不用操这份闲心。
沈氏并不意外,颔首道:“我猜也没有。所以才特意跑这一趟,我跟你说,但凡林家主母,都会管着家里的库房,你这……”
苏允嫣进门这些日子,林家人都挺消停的。她本以为林相锦已经压制住他们,没想到还是有人贼心不死。
“如何?”
沈氏见话都说的这么明白了她还不懂,也不知她是真傻还是装傻,道:“你还如何?你没觉得这里面有问题吗?大公子对你一番真心,备了厚礼上门求娶,怎么看都像对你情深意重。可是却连林家主母都有的库房钥匙却不给你……你这还能算是主母?”
苏允嫣扬眉:“那要怎么才算?”
沈氏眼神意味深长:“你自己想。”
苏允嫣笑了:“我如今有饭吃,有衣穿,已经很满足了。”
沈氏一脸地恨铁不成钢:“林家可是广安城首富,你身为林家主母,就这点要求?你别害怕,是你的东西,你就该努力争取。”
看她一脸的神秘兮兮,苏允嫣心下了然,这是看不惯她和林相锦夫妻相得,故意让她找事情闹呢。
从林相锦死把着家中的产业不给他们就看得出来,他是个控制欲很强的人。若是夫妻俩感情不够深,而他夫人一进门就将爪子伸向库房钥匙,不给还要闹……夫妻两人过得好才怪。
等到日后,只会渐行渐远。
看沈氏这副模样,到时候肯定也会往里掺和。真给林相锦送一两朵解语花,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谢谢夫人抽空来陪我妻子。”门口响起了林相锦的声音。
他一脸严肃站在那里,已不知道站了多久。
挑拨人家夫妻感情被人当面撞见,沈氏有些尴尬,勉强笑了笑:“反正我无事……”
林相锦不耐烦听她解释,抬手止住她的话:“夫人方才说,主母应该管着家里的库房钥匙。之前林家虽然没这规矩,但这话颇为有理。”他侧身看向身后:“来人,把库房钥匙送来。”
沈氏:“……”这么随便吗?
林家的库房中,放着祖祖辈辈攒下的财富,不可估量。看他那副随意模样,仿佛送的不是林家底蕴,而是顺手送的小礼物一般。
沈氏满脸惊诧,反应过来后,失声问:“该不会是你的私库吧?”
林相锦一脸莫名其妙:“我的私库早已经给了妻子。主母收的,当然是家中的库房钥匙。”
恰在此时,门口的随从端着一个托盘,上面大大小小好几串钥匙。林相锦伸手接过,笑着递到苏允嫣面前:“劳烦你,以后多费心!万分感谢!”
沈氏:“……”她也想被劳烦。
她今日来,本意是想让出身不高的孙花椒怀疑继子对她的心意,继而开闹。
等到夫妻俩吵得不可开交,她娘家的侄女就可上门做客了。
不求做妻,只是妾室,也够让娘家更上一层楼。
主要是沈氏自己帮不上娘家的忙,之前林家里老头子在的时候 ,沈氏并不着急,觉得自己早晚能做林家主母,到时候就算从林家拿不到银子,只外人孝敬的,也足够拉拔娘家了。
可是,老头子居然不按规矩来,越过儿子,直接把家业传到孙子手中。哪怕事情已过去了几年,沈氏到现在还接受不了。
今日她说这些话,就是为了让小夫妻两人吵架。可她没想到,林相锦对于这个出身不高的妻子是真的看重 ,装了那么多宝贝的库房说送就送,也不怕被她败了或者拿回娘家去。
苏允嫣顺手将托盘推回:“我不要。”
沈氏:“……”我要啊!
果然出生不高见识短浅,在她看来,孙花椒这是不知道那些库房的价值,否则,不用男人送,她自己就开口要了。毕竟,这天底下谁也不会嫌银子多不是?
苏允嫣并不缺银子花,摆摆手道:“你拿回去。那么多的东西,光是平时让人打扫维护就得费不少心思,你想害我掉头发吗?”
沈氏又是一怔,没想到这女人居然知道库房的内情。那她为何不要?
沈氏百思不得其解。
苏允嫣是真心不要,一是很费心思,她自己想做一些有意义的事,帮助更多的人。二来,林家之前并没有让主母管库房的规矩,不能由她来开这个头。
她对林家没有觊觎之心,但若是换了别人呢?
像是沈氏之流,只怕恨不能把林家的库房搬到自己的私库去。
林相锦一脸无奈,看向继母:“您看到了。是她不要,不是我不给。”
沈氏面色一言难尽,有些狼狈地起身:“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看着她出门的背影,苏允嫣淡声道:“她想做什么?”
林相锦不以为然:“不过就是那些个小手段,我会让人盯着她。如果她做得实在过分,我不介意换一个继母。”
他面色本就严肃,此时正经起来,让人毫不怀疑他的话。
而出了林家的孙花意,坐在马车中被丫鬟整理妆发时,满脸不解,上辈子的妹妹明明是个温柔乖巧的,也只有对着自己人才会泼辣一些。之前对她很儒慕,对着她的亲近都一脸受宠若惊,可从未向今日这样直接泼水撵人过。
今日就跟换了一个人一般。对她像是对仇人!
孙花意皱着眉,这样的情形,说三妹没有上辈子的记忆,她是不信的。
刚下马车,孙花意就看到了院子里的另一架墨色马车,很是眼熟,她顺口问一旁准备牵马的马夫:“公子回来了?”
边上的东烟还塞了银子过去。
马夫接了,低声道:“公子很高兴,还带着一位友人……”
听到友人,孙花意面色微微一变。
第274章 替生孩子的妹妹 十四
周沉淮这个人呢, 平时不会与人亲近,但凡是带回来的人,基本都是和他关系亲密的。
上辈子的事情孙花意已经记不清了, 只记得就在三妹有孕的那段日子里, 周沉淮带回来一个人后,没多久病情恶化,遍请天下名医,最后也只多活了四五年。
那人被带回来时,也是天寒地冻之际。难道就是今日?
孙花意面色难看:“公子如今在何处?”
她脸色神情都不太好, 马夫也不知道自己哪句话说错, 但却知道多说多错的道理, 言简意赅答:“外书房!”
孙花意脚下飞快,一路直奔外书房。门口有两个随从守着,看到她过来, 对视一眼后,不约而同上前拦住她:“公子有要事,此时离不开。夫人若有要事, 可先回去, 一会儿小的会禀告给公子。”
看着紧闭的房门, 孙花意心下焦急:“我有急事找他,一刻也不能耽搁。”
随从之一冷了脸:“夫人, 公子也是急事, 吩咐了我们不许任何人打扰。外人不知,你应该是知道一些。公子在忙的话,那是谁也不敢进去的。”
孙花意心下恼怒这二人对自己的不客气, 面上一派温和:“我不为难你们, 你们让我过去就行。”
两个随从哪里愿意?
方才主子带着个公子进去, 已经吩咐了人不许打扰。他们身为主子身边最贴身的人,当然知道主子那些不为人知的癖好。
这时候的书房中……应该不只是谈事情那么简单。
无论因为什么,只要外人闯了进去,都是他们的失职!人家夫妻俩吵一架就算了,他们可能就得赔上自己的活计,甚至是性命。
孙花意进不去,就怕周沉淮的病真是因这个人而病重,咬牙闯了几次无果后,冷笑道:“不让我进是吧?”她回头吩咐丫鬟:“去拿火把和干柴来!”
随从面面相觑。
东烟反应飞快。她一直陪在主子身边,知道主子平时不会有这样的胆子,看这模样,明显就是出了急事。虽然她不知急事是什么,但却知道主子是个也分寸的人,不会自己找死。
当下毫不迟疑,带着小丫鬟飞快找来了干柴和火把。孙花意捡起干柴就往书房外扔,还吩咐边上的丫鬟一起扔。最后,她亲自点了火把,丢了过去。
时辰太短,搬来的柴火不多。火把丢过去之后,火势并不大,可这绿意盎然的院子里突然浓烟滚滚,院子里许多人都往这边赶来。
书房中的两人听到了外头的动静,周沉淮本来不想管。可眼见外面着了火,围过来的人越来越多,心下厌烦,抬手打开门:“吵什么?”
他语气不悦,面沉如水。
孙花意看他开门这么快,身上衣衫完好,心下微微一松:“我找你有事。”
“什么事这么急?”周沉淮冷着脸:“得夫人点火催我出来,你是想烧了我周家的宅子吗?”
孙花意左右看看,见下人众人,道:“这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私底下说。”
周沉淮摆摆手,众人退去。他亲自带了孙花意进门,关上门后,淡然道:“咱们就算圆了房,也做不成真正的夫妻。你要清楚自己的身份!”
提醒她别吃醋。
孙花意醋个屁!
如果可以,她想一辈子和周沉淮相敬如宾。
要不是她一身荣华皆系于他,她才懒得管他死不死!
“我很清楚。”孙花意沉着脸看向塌上的温和公子:“我怀疑他有病。”
周沉淮:“……我怀疑你有病。”
要知道,几年前的那件事发生之后,周沉淮对于身边的人就很谨慎,若是没被大夫看过,他是不碰的。
今日这位,刚刚才从医馆被带回来。并且,这人在今日之前,别说男人,连女人都没碰过,最是安全不过。
塌上男子面色发白,吓得不轻。
周沉淮正想上前温柔安慰几句,书房门又被敲响,他一脸不耐烦:“有完没完?说!”
随从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小的刚得到消息,温煦温公子刚进了广安城,正打算回家。”
周沉淮面上的沉郁尽去,飞快抬步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