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允嫣明白他的意思。外人眼中,两家结亲是李家高攀。但事实上,想悔婚的应该是李家才对。没悔婚则是看中顾修堇这个人和他对李家的恩情上。
要知道,李家已经成功削了爵位,稳稳当当地恢复了普通百姓的身份。安西侯府却还没有,这事情轻不得重不得,若是此时安西侯府出事,顾家人能不能全身而退还是未知。
“不怕!”这话真心实意,这么久的相处,苏允嫣也知道,顾修堇对自己不只是未婚妻,他对她是有情意的,为了她生生放弃了安北侯府送到他手中的把柄,那可是杀父之仇!
二人对视,情意流转,气氛暧昧缠绵。
大婚之后的第二日,隔壁安北侯府齐氏和林毓一起上门。
按理说,以裘李两家的关系,在大婚之前,裘家就该上门添妆。只是他们在守孝,才免了此事,并且,同为侯府,安西侯府有喜,两家关系也没到不死不休的地步,本应该上门送礼。也都因为守孝而耽搁了。
现在喜事办完,他们再上门贺喜,本也应该。
苏允嫣接待了两人。
齐氏消瘦了许多,整个人有些憔悴,林毓还是那副模样,只是换成了妇人的装扮而已。她身子娇弱,性子长相看起来也弱,一身素衫,其实并不太能撑起侯夫人这个身份。
三人坐着闲聊,都刻意不提李秋月,话题不多,有些尴尬,没多久,齐氏就吩咐道:“阿毓,我有些话想要和秋语说。”
林毓面色微僵,还是含笑起身退了出去。
“记得当初秋月嫁到进门时,你还是个小姑娘,雪白的一小团,看起来可爱得很。”齐氏一脸追忆:“你姐姐也是,温柔贤淑,才貌双全,还是京城双姝之一,有名的第一美人。那时候我对这个儿媳很满意……”
这话明显没说完。
苏允嫣也没追问,耐心等着下文。
果然,齐氏回过神后,继续道:“但我万没想到她居然会弄出这么多事来。心思狠辣,手段高超。假死脱身,连我都被她骗过了去?”
大抵是觉得苏允嫣知道蛊虫之事,所以许多不能对外人道的话也说了出来。
“瑶瑶是我长兄的女儿,知书达理,性子温婉,我早就看中她做我儿媳妇,可儿大不由人,你姐夫非要娶你姐姐。于是,瑶瑶就被辜负了。我对不起她……但我也没想到她会对你姐姐下手,得知你姐姐中了蛊毒,我又恨又怕,立即回到庵堂找她解蛊,可是……”
苏允嫣接过话头:“可是你没想到想要救我姐姐,就得拿她的命来换!然后,在她和我姐姐之间,你选了让我姐姐死,对吗?”
齐氏哑然。半晌解释道:“依我本心,她们谁我都舍不得。所以,哪怕你姐姐的病会拖累我们侯府,我也没有对她动手,甚至还出银子给阿季买药给她!”
都是狡辩!
在齐氏得知是齐瑶下蛊而没有逼迫她解蛊之时,她就放弃了儿媳了。所以,得知李秋月想要让妹妹做继室,她也默许。在她眼中,兴许觉得这个是对李秋月的补偿。
就像是之前裘季打算的那般,只要一有风吹草动,齐氏定会毫不犹豫地杀了李秋月保全侯府。
苏允嫣有些不耐烦,直接问:“你到底想说什么?”
她这样的态度,齐氏有些惊讶:“我好歹是你姐姐的婆婆……”
想要摆长辈的谱吗?
除了李家夫妻,苏允嫣可没兴趣认别的长辈来压在头上,再说,如今她是顾修堇的妻子,夫妻一体。她认了顾修堇的杀父仇人做长辈,让他如何自处?
当即扬声道:“送客!”
门外的下人立即站到了门口,一副送齐氏出门的架势。
齐氏:“……”
她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正色道:“我有些事要跟你说,关于你姐姐的。”
苏允嫣摆摆手: “我不想听!”
这般决绝,齐氏一脸严肃:“她想要回侯府!”
苏允嫣一脸莫名其妙,反问:“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齐氏有些憋闷,只能继续解释得更清楚些:“她身为世子夫人假死,等同于欺君之罪。安北侯府固然有罪,可你们李家也会被牵连。”
“这事你应该去跟我爹娘商量呀!”苏允嫣一本正经:“我一个出嫁女,也管不了李家的事。”
齐氏蹙眉:“你姐姐威胁我,不让我跟李家说。”
呦,有把柄啊!
就像是那日裘季说的,如今的李如意不是李秋月,裘李两家一口咬定她不是自家人,她就在翻不出风浪来!
“不然呢?她要如何?”苏允嫣好奇问:“你有什么把柄在她手中?”
齐氏:“……”不然就要把她杀了安北侯的事情告发出去,这话她能说吗?
安北侯裘克垣偶然之下,得知儿媳妇的蛊毒竟然是齐瑶下的,也没想着逼齐瑶解蛊,只想让侯府独善其身。毕竟,顾修堇虎视眈眈,随时可能告发侯府藏蛊师之事。
身上长了脓,非得连根剜出才能长好。裘克垣如何能够容忍自家被这样威胁?
唯一的法子就是他大义灭亲,直接找到皇上坦白这些事。侯府固然会因此受罚,但比原先的满门抄斩好了太多太多。
可是,若真如他所想,自己去求皇上明查,那么,庵堂中的齐瑶师徒活不成,而齐氏这个知情人甚至在齐瑶下蛊后还帮着扫清嫌弃的帮凶一定会被休。且也活不成了,兴许还会牵连齐家。
齐氏做侯夫人多年,如何能眼睁睁自己晚节不保?如何能眼睁睁看娘家被一朝倾覆?
于是,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裘克垣中烟毒而死。
要不然,堂堂侯爷在自家府中,想要悄无声息的死去,除了意外,就只有很亲近的人才能办到了。
这是齐氏再三思量过后,想出来的对自己对侯府影响最小的法子。
至于李秋月,大抵是也想动手,才发现了齐氏的动作,却隐而不发,将这把柄捏在手中,这时候才拿出来用。每每想到,齐氏就恨得不行,只后悔没有早早送她去死!
齐氏勉强笑了:“没有把柄。只是你姐姐要把她假死之事算到我头上,这就算能澄清,外人也肯定会怀疑我,既然你不愿意帮忙就算了……我如今有孝在身,不宜多留,这就告辞了。”
她起身就走,用不着谁送。
园子里赏景的林毓看到婆婆出来,正想迎上来,就听婆婆唤:“走,回府!”
语罢,也不管她走不走,自己率先离开了。
林毓有些意外,这是谈崩了?
看着廊下一身红衣气质高华的女子,林毓有些恍惚,侯府出生的女子,当真无论何时都能做侯夫人。
第31章 妹妹不做继室(完)
齐氏走得这么快, 一看就是里面有事。
苏允嫣站在廊下,看着她远去,又见园子里林毓没有跟上去,反而眼神复杂的看着自己。
“你有事吗?”
林毓回神:“不, 没事!”
语罢, 急匆匆追了上去。
婆媳两人出了大门,坐上了马车后, 齐氏靠在车壁上, 一脸疲惫地看着新儿媳, 若有所思。
察觉到她的视线, 林毓抬眼:“母亲, 您身子不适吗?”
齐氏揉揉眉心:“有点累。”
这段时间, 齐氏似乎都是心事重重的模样,林毓试探着问道:“母亲, 您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们?”
齐氏摆摆手:“没有, 就是觉得秋语她变得太快, 之前虽然有些小霸道, 但对长辈还是很尊敬的。看看她如今……”
她的意思是李秋语身份一高, 就不拿她当长辈看。可落到林毓的耳中, 就是李秋语性情大变了。
婆媳二人各有各的心思,一刻钟后回到了侯府,刚下马车, 一个乞儿奔了过来,将一封信丢到齐氏面前, 然后一溜烟跑了。
林毓被惊得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后,人已经跑远。且方才丢东西也离她们老远, 追上去又显得她大动干戈。
正想吩咐边上的人以后别让乞儿靠近大门口呢,就见边上的婆婆已经上前,亲自捡起那封信撕开。
她有些意外:“母亲,您怎么能随便碰外头的东西,小心有危险!”
说着,上前一步,想要看看信上写了什么。
齐氏却已经一把收起了信纸,捏着纸的指尖泛白,牙咬得极紧,眼神冷然下来,不理会边上一脸担忧状的林毓,率先进了门。
这事不对啊!林毓追了上去:“母亲,是不是有坏人,您可千万别自己憋着,跟我和夫君说了,大家商量着来!”
叽叽喳喳的,齐氏烦躁不已:“我心里有数!回去吧!”
几句把林毓打发了,齐氏重新拆开信纸,上面写着再给她两日,若是两日后还没有接她回府,就不再等了。
齐氏心里慌乱不已,这一看就是李秋月的手笔!
两日就是最后期限!
齐氏想到这些就觉得头疼,避又避不开,她怕自己毫不作为,两日后李秋月真的跳出来撕破脸……不,不行!
她是侯夫人,怎么能成为杀人凶手?
想着这些,齐氏眉心蹙得极紧,将手中的信纸烧了,沉声吩咐道:“备马车,我要去外城!”
当日午后,齐氏的马车再回来时,带着一位素净的瘦弱女子。
随着她进门,安北侯府传出了消息。之前被烧死的世子夫人李秋月,其实是被歹人劫走。
斗智斗勇半年后,李秋月自己逃出,想办法联络婆婆,这才被接了回来。
得知消息,京城顿时如炸开了锅一般,众人议论纷纷。
什么样的人竟然敢劫持世子夫人?
当初安北侯府办丧事,世子夫人之所以会留在府中,是因为她病得很重,都下不了床。这样的一个病人,外人劫出去做什么?
众人突然又想起世子夫人刚死一个月,裘季就定亲的事情来……果然是有了新欢让旧爱腾位置么?
都说久病床前无孝子,这夫妻也一样。李秋月曾经是第一美人,可她病了大半年,瘦成那样,容貌憔悴。肯定比不上曾经,再说她已经二十大几,哪儿比得上鲜嫩的小姑娘?
那继室可是外室女,能够做外室还能教女儿养到十几岁的女人手段自然高超。这样的女人教出来的女儿,能是个蠢的?
京城众人议论纷纷,这个时候,安东侯世子蓄养外室的事情让人发现了,被御史参了一本。安东侯出了名的耿直,也不为自己辩解,当即带着儿子进宫请罪。
皇上大怒,斥责安东侯世子品行不端,不堪为世子。可是,安东侯没有其他的嫡子,于是,和安南侯一般,爵位被收回了,也罚俸半年。不过,父子二人的官职却没变。
两大消息掺杂在一起,众人都议论不过来了。
得知李秋月被母亲带回来,裘季面色很是难看,气冲冲就去了主院。
现如今皇上封侯的旨意还没下,主院还是齐氏住着。世子院被烧,正在修缮,裘季最近是住在另一个院子里的。
主院的正房中,李秋月一身素白,头上钗环只一只白玉钗,脸上脂粉未施,脸色虽然还有些苍白,但没有曾经命不久矣的孱弱,乍看起来,只是在病中而已。
她本就长得好,一身孝服上身,显得特别柔美。
裘季怒气冲冲进门,看到李秋月后,并不惊艳。
也是,曾经李秋月二十岁左右颜色最好的时候他都看过,再看现在,也就算不得什么了。
最近几个月,侯府上上下下一片缟素,各个院中鲜亮的东西都收了起来。裘季看多了素净的颜色,所以,此时看到李秋月不惊艳不说,反而厌烦无比。看向母亲,不耐烦问:“娘,你接她回来之前为何不跟我说?”
齐氏:“……”
她不想说吗?
她不敢说呀!
齐瑶一死,齐氏就知道了李秋月解蛊之事。可既然解了儿子却没有把人接回来,可见因为齐瑶之死,儿子怪上了李秋月,想要让假死变真死。再者说,若是儿子愿意接,李秋月也不会威胁她了!
先斩后奏,先把人接回来是她能想到的唯一法子。要不然,儿子不愿意接人,她怎么跟儿子解释李秋月捏着的把柄?
——我杀了你爹,让李秋月给知道了,要是不接她回来,她就要去告状么!
只一想,就知道这些话不能说啊!
裘季等着母亲的回答。
半晌,齐氏才憋出一句:“夫妻还是原配的好,你们之间还有孩子,怎么能说不认就不认?”
裘季皱起眉来,之前他娘因为他非要娶李秋月辜负了齐瑶,多年来虽然没明着刁难儿媳,但婆媳之间感情实在算不得好,这里面一看就有事:“娘,她不是秋月,只是人有相似而已。”
齐氏:“……”
人都接回来了他还不认,偏偏边上的李秋月也不为自己辩解,这是等她按着儿子认下?
她有些恼怒,看向李秋月:“你自己说!”
李秋月似笑非笑:“我是不是真的,你们不是最清楚么?”
一边非要留下,一边非不留,事情僵持住了。
翌日,安东侯府削爵之事传来。裘季隐约觉得不对,安南侯府被削爵还不到一个月,又削一个,若说是巧合,未免也太巧了些!
他下意识觉得,此时不宜多生事端,无论李秋多想归位,都得给她按下去!
那天起,裘季再不见李秋月。
侯府上下人心浮动,李秋月住到了客院,她是真不怕,反正她身子已经养好,有的是时间和他们磨。
都说人有相似,可这天底下的人也不会当真那么蠢,真就认了这话。
得知李秋月回来,林毓满心惊讶,她以为李秋月是真的死了的,现在她回来了,自己怎么办?
她是正妻,可也是继室,按照古礼,继室在正室面前要执妾礼,如今正室没死,她……不就是妾么?
找了裘季,哭着要回太傅府。
“当初我就羡慕你们二人之间的感情,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如今李姐姐历劫归来。也该各归各位,好在我们之间只有夫妻之名……我能和你做这一场夫妻。此生已经满足,死而无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