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亏婴孩有秘法相护,这才在风雪中平安活了下来。
婢女不敢放松,抱着婴孩拼命流亡到了陵州,实在精疲力竭。
把婴孩和浑身积蓄托付给陵州的大善人连正云,吊着的最后一口气终于散去。
连正云出世不久的小女儿刚夭折,实在不忍看襁褓中哭声沙哑的婴孩无人照顾,好生安葬了婢女,索性把婴孩当了自家孩子养育。
听完谢子染沉默良久叙述的这些,谢河的身形不由颤了颤。
他这一生唯一的挚爱,身怀阿染之际,因他受重伤吓到差点难产而死,后又被他的仇家所害丧了命。
难怪……阿染这么怨他。
这些年他无时无刻都在想念亡妻,若非照顾阿染,他实在不愿一人独活于世。
“母亲去世,外祖父破了宋氏族法,从青岩仙山来尚宁找到我,”谢子染的声音很淡,淡到几乎让人听不出喜怒,“他把山主之位给了我,让我定要找到妹妹和小姨。”
算算时间,距离妹妹出生也过去了十六年,想来秘法也该奏效,所以他把收集到的讯息和谢河一一和盘托出。
再怨恨眼前这位父亲,怨他没能保护好母亲,却不能否认他对母亲至死不渝的感情。
比如妹妹的去向,他没有理由不让这位父亲知道。
“……所以,京兆府新任的那位府丞,就是你那命苦的妹妹?”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好半天谢河才找到了自己的声音,颤颤巍巍问出声。
他知道爱妻有孕,也隐约知道爱妻出身青岩仙山。
不过他不清楚的是,爱妻所怀的孩子,竟然真的有望活在这个九州。
他知道爱妻有多想给他一对儿女双全,打心眼里不信那孩子早逝,这些年也一直致力于寻找孩子的消息。
梁帝以为他对权势没了兴趣,成功打压了这个权势滔天的宣王府,殊不知是谢河主动放弃朝堂一切羁绊,把全部身心寄托在母女俩身上。
出于对女儿的保护,山主封锁了一切关于母女两人的痕迹,饶是他踏遍九州,也几乎无济于事。
“是,”回答的时候,谢子染几乎没有犹豫。
对这位一向有隔阂的父亲如此坦诚,谢子染并非没有私心。
他这位父亲,虽然早年远离朝堂,一派醉心山水的表象,实际在朝堂怎么可能没有关系?
恰好据说回归了三魄、看着依旧不怎么聪明的妹妹,近期被一群七老八十的文臣各种刁难,有老爷子的袒护,应当会顺利很多。
“……我明白了,”谢河应了声,沾满了风霜的混沌双眸,第一次有了发自内心的光亮,“阿染早些歇息罢。”
“你不必核实了,”谢子染先一步拆穿他,“我已取了连宋的血,用紫谷玉验过亲,却是与我的血可以流在一起。”
紫谷玉是青岩仙山独有的血缘玉石,据说是前朝皇帝所赏之物,分别取两人的血从玉器两侧灌入,若能相融则为至亲。
否则便无任何血缘关系。
谢河:“……”
这些年被自己这位长子拆台的次数并不少,谢河从最初气到两眼昏花、遂转为眼下的无可奈何。
“总归是你的妹妹,为父一定保他安全无虞。”
“等等,”谢子染再次出声,见谢河透来疑问的目色,抿唇迟疑道,“我知道你急于认回你女儿,只是眼下并非好时机。”
“此话怎么说?”谢河有些意外于谢子染的冷静,只是面上并未表现出来。
“都是老狐狸,别妄想让本公子替你说出来,”父子俩暗暗较劲这么多年,几乎称得上知根知底,对于谢河的懂装不懂,谢子染冷笑。
眼中的不屑不言而喻。
“……罢了,”谢河轻咳一声,默了默又问,“还有一事,你母亲一直的心愿,想找回与她失散的妹妹。”
提及这位小姨,谢子染眉目的张扬骤然散尽。
“可以断定入了宫,生下孩子和母亲一般被残害致死。”说这话的时候,谢子染的语气很平静,可细看之下,他的眼中分明染了红。
“……为了你母亲的心愿,为父会暗中扶持新帝坐稳皇位。”能稳坐这么多年的大梁第一异性王的位子,谢河怎么可能是傻的?
除了底蕴深厚的青岩仙山,其他消息,只要他愿意,基本可以达到随心所欲的境地。
所以,传闻中受梁帝百般宠爱的、几乎不早朝的兰妃,如今新皇楚昭珩的生母,正是谢子染那位失散多年的妹妹。
姐妹俩一母同胞,虽不是双生子,容貌却有极其相似的神韵。
以至于楚昭珩第一次见到宋钦柔时,哪怕受药效蒙了本来容貌,可早把生母长相描摹于心的楚昭珩,怎么可能认不出来?
下意识唤宋钦柔哥哥,各种照顾宋钦柔,甚至后来在傅皇后面前为宋钦柔分辨,打消了傅皇后借宋钦柔救驾储君有功的名头、让她入宫觐见的心思。
原因无他,兰妃自进宫,除了后宫中人对其相貌惊为天人,朝臣几乎从未见过。
因而哪怕宋钦柔在尚宁横着走,只要别在皇宫晃悠,基本没人会把两人联系在一起。
兰妃之死,与傅皇后脱不了干系。
如果让宋钦柔进宫,见到傅皇后乃至皇帝,那么与兰妃有五分相似的宋钦柔还会平安无恙吗?
“谢了。”出门前,谢河破天荒听到了这道很不自然的声音。
谢河的步子微微一顿。
随后满不在意笑骂,“我是你老子,需要你做什么谢?”
他明白这些年,谢子染一直对他有心结,如今主动跨出和他和解的这一步,说没有喜不自胜当然是假。
同时他明白,往后不能再一味沉溺于亡妻早殇的悲痛里,不管不顾当下值得他守护的人。
想明白这一点,等到开朝会,那些外戚党欲大肆批判新任京兆府府丞时,他果断向新帝提出了三点。
一为宋钦柔于社稷有功;
二为宋钦柔有赵段的举荐;
三为宋钦柔与顾望瑾走到一起,背后离不了顾家的支持。
看似与新帝相商,实则步步紧逼外戚党,把外戚党的仇视全部拉在自己身上。
真以为他看似这些年步步隐让,就真的没了脾气,任由这些宵小随意在朝堂为所欲为吗?
他可以听取阿染的意见,出于保护小女儿的安宁生活不活,暂且不与其相认。
可他既已知道宋钦柔是爱妻留在世间的唯二牵连,自然不会再熟视无睹,让外戚党和世间那些把之乎者也挂在嘴边的老匹夫欺负。
顾家小子有多优秀他看在眼里,因而对宋钦柔的婚事很放心,只致力完成爱妻的心愿,助新帝坐稳龙椅,成就新帝的一番宏图霸业。
至于小女儿,顾家再底蕴深厚,再专出“只此一生,忠于一人”的情种,再不拘泥于传统的门当户对,他也不能让宋宋被欺负了去。
自家父亲都这么斗志昂扬,谢子染自然不愿被比下去。
装作大善人答应宋钦柔诊治连母,表现一副七星雪茸很不值钱给连母入了药,直至把人的顽疾大部分根除。
再怎么说,这个奄奄一息的妇人,都把他的亲妹养育到及笄。
哪怕中途缺心眼的妹妹被连母的两个女儿陷害,听从秦敬泽的谗言,差点被用来当作嚯嚯顾望瑾的工具。
只能说,她这位亲妹与顾望瑾的羁绊实在太深,无论是虚构的大梁,还是真实存在的九州,都免不了与顾望瑾牵扯到生死问题。
等到连母病愈,他和连母大致解释了前因后果。
不管连母会不会因为偏心自己的两个亲生女儿迁怒宋钦柔,宋钦柔都是他谢子染唯一的妹妹。
是他母亲九死一生也要保住的孩子。
好在连母悲恸是悲恸,并未对宋钦柔有只字片语的责怪。
并非表象害怕自己晚年无人照拂,想要和明面上的顾家大少夫人、暗地里宣王府唯一的小姐有所牵挂。
而是发自内心的愧疚。
愧疚收了婢女的财物,不仅没守护宋钦柔平安长到十六岁,自丈夫去世后,她一心只沉浸以泪洗面当中。
任由管不住的一双儿女和婆婆欺凌宋钦柔。
差点因入狱让宋钦柔命丧黄泉。
谢子染倒不以为意。
从第一次见顾望瑾带宋钦柔上青岩仙山求取白壁雪棠,受外祖父临终嘱托,他心里便有了猜测。
并未刁难,大大方方给宋钦柔治好了伤。
随后宋钦柔入狱,他都做好了和自家亲爹如实相告的准备,谁知属下汇报连家两姐妹窝里反了。
真是太蠢。
也好,免了他过早暴露。
那对姐妹的死活他不会在意,可连母愧于言表是一方面,思念亲女儿又是另外一方面。
考虑到宝贝妹妹,他又累死累活帮助连惜捡回一条命。
至于那个连婳,他实在厌恶懒得看。
两个救一个,算是他最大的仁慈了。
等妹妹妹夫平定九州,父亲暗中助新帝稳固大贤江山,他也到了弱冠之年。
妹妹的双生子都满了三岁,他却连个媳妇都没有。
仿佛没事干的老头子又把注意打到他头上。
有时被催的烦了,他也会偶然想到……顾家“只此一生,忠于一人”的传统,好像也不错。
妹妹和妹夫做到了一生一世一双人,甚至越年长越粘人,有时候连两个小孩子都表示没眼看。
……嗬,有什么好腻歪的?
想他谢子染,堂堂青岩仙山的山主,说出去哪家女儿不动心?
对此,谢河毫不留情打击,“女孩儿动心又如何?你自己倒是争点气挑个心动的啊。”
他:“……”
无妨,你不也是孤身一人吗?
反正你们老谢家在妹妹身上已经后继有人了。
他啊,没什么大的追求。
可在这世间走一遭,只秉承做事随心所欲不勉强。
哪怕娶媳妇,也绝不找个姑娘随便将就了。
急什么?
老头子不也到了二十三,以一派道貌岸然的表象当了回英雄,才娶了貌美温良的母亲吗?
就算等,也要一直等下去。
(番外完)
作者有话要说: 贪官到这里就全部完结啦
庆祝哈哈哈
可以脑补霸总爹与宋宋有没有相认
还有想往霸总路线发展的哥哥会不会脱单
感谢一路支持的爸爸们
无论成绩如何
再一次献上我的膝盖
今天还考了四级,之后是考试周
新文估计又裸奔QAQ
跪求与爸爸们下一本《夫君靠脑补追我(穿书)》不见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