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迁一言不发,算是默认。
“啊这……”宋策不知道自己算是愚钝还是聪明,早早地就发现了殿下对池姐姐的不同,但却一直劝说自己鹤迁对她是感恩,现在想来,殿下的感情,早已在从前的种种有了体现,甚至已经到了用情至深的地步。
作为和两人一起长大的人,宋策对这件事情的接受程度远超于他的想象:“殿下如果喜欢,那奴才也没什么好说的,虽然池姐姐比殿下大了那么一点,但若是你们两个能成一段良缘,奴才自然也是开心的。”
“但是,她肯定不愿意的。”鹤迁感叹一声,不知道是在自言自语,还是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宣泄内心苦闷的窗口,“我和她之间,隔得不仅仅是岁数那么简单。”
“但是皇后这谣言已经放出去了,或许不久之后就会传遍整个寻安城,那时池姐姐的声誉……除了嫁给殿下做妾室,似乎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我怎么会让她做妾。”鹤迁陈叹一声,“这件事情你不必担心,只要我们不理睬,不会有什么影响的。”
池珂她不会在意这些事情的,鹤迁这样想着,心底却开心不起来。
宋策还想再说些什么,但池珂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他便识趣的退了出去,将空间留给了谣言的当事人。
池珂来找他自然是为了谣言的事情,她那副义愤填膺的样子让鹤迁的心又往下沉了几分,还是压制着情绪给她说明了事件的原委,以及这件事情会给两人带来的影响。
“原来真的是皇后放出来的。”池珂默默地给这热衷于当月老的皇后记了一笔,“这件事情于我来说倒是无所谓,但你怎么办?”
“我……”池珂的一声‘无所谓’,伤的鹤迁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我也无所谓,我行的直坐的端……”
只有鹤迁知道这句话是多么的苍白无力,池珂一片赤诚,他终究是问心有愧。
“哎,其实这件事情吧。我嫁给你也不是不行。”池珂忽的转了态度,“制止谣言的最好办法就是把谣言变成现实,我嫁给你做妾,我们再做出是被皇后所逼不和睦的模样,还能反将她一军,最后不过是一纸休书的事。”
“这、这怎么可能!”鹤迁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双目圆睁,却不敢看池珂的眼神“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就算是假成亲,你若是被下了休书,将来要怎么嫁人。”
“我又不是凡人,你们人界的规矩束缚不了我。再说了,我几时成亲还不一定,万一是在一千年之后,谁又能知道现在发生的事情?”池珂眼底一片真诚,她把自己置身事外,心中想的完全是怎么帮着鹤迁应对皇后。
这次皇后这招真心恶毒,如果被造谣的不是她而是一个凡人,岂不是要被逼到绝路上去,“若是换了别的小宫女,现在说不定魂都吓没了,可偏偏皇后选了我,就是她自讨苦吃了。”
皇后选人又不是无凭无据的,除了池珂,别说是宫女了,鹤迁几乎都没有和别的女人走近过。池珂自己觉得这个方法极好,她望向鹤迁,他却极力回避她的眼神。
池珂调侃道:“怎的,殿下因为这谣言觉得我烦了不成?”
两人之间一直是姐弟相处,忽的被传了这种谣言,池珂猜他现在心里也是很别扭,便想说几句玩笑话缓解一下气氛。就算两人真的成亲,左不过多个名号,两人依然会以从从前的方式相处。
可这玩笑话听在鹤迁耳中又是另一番滋味,一整个早上他的心在云端地狱上上下下,最终被池珂亲自握在了手中,跳动不止,挣扎不出。一边期待着两人能顺水推舟,另一方面又觉得这样一来显得他无耻至极,池珂真心想帮他,他却怀着别的心思。
“没有的事。”鹤迁声音沉重地像来自另外一个世界,“这件事情等等再说吧。”
谣言是止不住的,两人只是等着这件事情慢慢发酵,池珂费了好大的功夫跟武中殿的宫人解释这只是谣言,还叮嘱他们这种谣言不可信,以后谁再传就要挨板子。
而鹤迁把所有的心思都用来想池珂提出这个办法的意思,为什么要提出这种办法,这办法里面又掺了多少她的真情实意。
两人为这件事情烦心的前提是并没有把鹤迁在官家小姐心中的分量考虑进去,即便她们听到这样的传言,第一反应也是感叹四殿下当成是个痴情的男子,对他的倾慕又多了几分。
不过这谣言没能在寻安城传播开来,甚至连宫门都没出,就被人拦腰掐断,一路追查到最开始散播谣言的几人,半天时间罚了十几个宫人,轻的打了板子赶出宫去,谣言的源头直接赐死。
虽然池珂他们都知道是皇后指使人传这种谣言,但是为了皇室的面子断然不会查到皇后的头上,只是在她宫里拉出来一个掌事的宫女当了替罪羊。
一切处理的十分迅速,早上鹤迁和池珂还在为这件事情忧心,傍晚便悠闲地坐在宫外城墙之上,吃着果子听康元则绘声绘色地描述当时皇上在乾康殿发脾气时的景象。
连皇上都觉得皇后这次恶毒至极,竟想出这种抹黑皇室颜面的主意来害人。皇上亲自下的旨,才使得这谣言还没开始四散便被那些宫人烂进了肚子里。
池珂心情舒坦:“皇上虽然冷漠,但对于皇室的颜面看得比谁都重,皇后这次也算是触了他的逆鳞。”
两人出宫之前,听说皇上把皇后传到了乾康殿,定然少不了一番责骂。
康元则道:“这次皇后做了这等丢人之事,连罗老将军都没赶着去宫里求情。”
“但这次皇后吃了亏,他罗家肯定会想办法找回来的。皇上气消了之后也会赏赐罗家作为宽慰。”打一巴掌给个甜枣的伎俩,皇上比谁用的都熟练。
康元则又把目光转到鹤迁身上,笑道:“虽然这事没在寻安城传开,但是还是有人知道了,还为此伤心了好久,差点就要不顾礼数直接冲进武中殿了。”
池珂跟着微微一笑,猜到那人应该是林挽宁。
两人一齐等着看鹤迁的反应,但他从今天早上开始便一直是一副在神游的模样,与池珂相处时一直垂着眼睑,偶尔两人眼神不小心交汇,他便立刻把目光转向别处,脸上虽然没有嫌弃的表情,却让池珂觉得心里很不舒服。
想着鹤迁现在也到了情窦初开的年纪,发生这样的事情肯定会给他带来不小的冲击,池珂即使心里不爽,面上还是迁就着鹤迁,也尽力地和他像以前一样相处。
但太刻意了反而会起到反效果,池珂觉得鹤迁的眼神愈发阴沉,她头脑一热,脱口而出:“不过皇后这次也提醒我了,殿下确实到了该选妃的年纪了。”
“……”鹤迁转过头来望着她,眼神复杂。
“原先那个蓝弋公主你不喜欢,现在还有一个林挽宁,你们许久没见了,说不定她已经转了性子。如果你仍然不喜欢……”还有一个姑娘在南方等着他,不过两人眼下似乎也没有去江南的机会,能不能遇到那位姑娘还没有定数。
康元则倒吸了一口凉气,听池珂自顾自的分析,全然没注意到身旁的人已经变了脸色。
不过效果还是蛮好的,经池珂这个一说,鹤迁立马出声反对池珂给他乱点鸳鸯谱,你来我往吵了两句,气氛又恢复如初。
但这事始终是鹤迁心底的一个疙瘩,夜晚的风醉人,池珂的话也让他的心摇摆不定,如若不是康元则在这里,他或许会借着月色对池珂吐露心意。但有旁人在这,他也只能把真心化在玩笑中,一笑而过。
话题最终转回到了林挽宁的身上,康元则说出他此行的目的,除了告诉鹤迁谣言一事之外,他还是来替林挽宁约人的。林挽宁是个未出阁的小姐不能亲自来说,便找康元则帮她带话,约鹤迁两日后去城北的画馆一聚。
见鹤迁皱眉又要开口拒绝,康元则先他一步道:“殿下这次不能不去,不光林小姐想见你,丞相大人也会去。”
“林大人?所为何事?”
康元则摇头:“不知,但能猜的一二分。”
“说。”
“听闻皇上在查今日之事时,查到了皇后宫里一个小太监,在他嘴里套出了点不得了的东西。一旦查实,皇后和罗家一个都跑不了。”
作者有话要说: 【历劫之后的小剧场】
鹤迁:所以当时你是怎么想的呢?
池珂:我觉得皇后这招真损,但是也很蠢。
鹤迁:我不是问这个。
池珂:……我当时在想‘天呢我出息了我居然和天君传绯闻了!’
鹤迁(笑):现在不是绯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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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星眼(捏手绢)
☆、第三十章
城北的画馆是林挽宁外公家的地方, 建在一处静谧的小巷中,周围被竹林包围,与它相隔一条街的地方就是闹事, 这里却安安静静车马稀少,宛如世外桃源。
时隔一年,池珂又见到了林挽宁, 她现在已到了二八年华,出落得亭亭玉立温婉大方,见到鹤迁时也没有从前那样急切地走上前来, 只是用欣喜羞怯的目光在他身上流连。
林挽宁对池珂也没了那么大的敌意,反而客气地同她颔首, 这让池珂感到奇怪, 暗暗猜测这一年内都发生了些什么, 能让她有这样大的转变。
“臣女参见殿下,里面道路蜿蜒曲折, 还请殿下让臣女引路。”
康元则对林挽宁的转变也很吃惊,昨日遇见林挽宁时只当她是哭过之后才变得柔弱温婉, 却没想到她是整个人都转了性子,这般的客气礼貌倒让他有些不适应了。
林穆安也变化很大,留起了胡子, 眼角也多了皱纹,只浑身那儒雅随和的气质一如往初:“朝堂上不能与殿下畅谈,只能在这小画馆中接待, 委屈殿下了。”
鹤迁道了声无妨,在林穆安的示意下林挽宁将一众下人都遣散,池珂也跟着出来,屋内只剩下了鹤迁和林穆安。
康元则观察林挽宁许久, 忍不住开口问道:“你这一年变化挺大,可是跟着你母亲好好地学了规矩?虽说这样显得温婉些,但你在我们面前大可不必端着,我们都认识这么久了,你什么脾性我们还不清楚嘛。”
“康公子说笑了,臣女虽然愚钝,但是最基本的规矩还是要有的。之前年少不懂事,性子是泼辣了些,给康公子带去了困扰,臣女在此给您赔不是了。”
“这倒不必了……”
林挽宁的回答出乎两人的意料,康元则尴尬地挠挠脑袋,默默同林挽宁拉开了距离。
林挽宁一动不动地站在门前,低头垂目不四处张望,双肩平正放松,双手搭在一起放在身侧,脚尖微微向内并拢,姿态优雅从容。
“这实在是太奇怪了,这一年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就忽然转了性子。”康元则絮叨了一路,对自己儿时玩伴的突然转变表达了十分的不适应。
池珂只关心鹤迁与林穆安说了些什么,一出来便是这幅忧心忡忡的模样。
鹤迁垂眸思索片刻,道:“我们可能要去一趟江南。”
池珂的表情顿时凝在了脸上,前几日还在想鹤迁今生可能与江南那位姑娘无缘了,今天便听到了这个消息,不得不说命运真是奇妙无比。
鹤迁叮嘱康元则他见过林穆安的这件事情要保密,康元则笑道:“殿下尽管放心,我的嘴巴最严了。再冒昧的问一句,殿下去江南可以带上我吗?听说江南多美人,我这也快到了娶妻的年纪,万一运气好在江南遇到了梦中美人……”
鹤迁也回道:“带你去也不是不行,只要皇上同意。”
康元则的笑容霎时消失了,浑身都写着拒绝:“皇上?不不不,我不去了。”
在他们去往江南之前,要先等一份圣旨。依林穆安所说,这次皇上查到皇后的宫中一直有一笔来自宫外的巨额进账,每年有近乎万两黄金,远远高于皇后每年的俸禄。皇后在后宫提倡节俭,缩减用度塑造了一个勤俭贤惠的形象,实质上铺张浪费作风奢靡,全靠着这笔进贡。
他们猜测这笔钱是罗家送来的,但是罗家是武将出身,家里没有经商之人,只靠俸禄断然没有这么多的钱财,如此一来便很可疑了。皇上没有声张这件事情,只暗中告诉了赵征和林穆安,命赵征暗中调查这件事情,先从那个被杀死的酒馆老板查起。
皇帝的直觉有时惊人的准确,没多少时间赵征便查出了那酒馆老板的来历,也因此牵扯出一堆人来。那酒馆老板的老家在江南,整个陈国最富庶的地方,多年前搬到寻安城来一直经营着那家小酒馆,且暗中一直和罗家有联系,是罗家的‘钱袋子’,他被王文堂所杀,也是因为王文堂来取钱时产生了冲突。
酒馆老板的钱财来源自江南,赵征的手也伸不到那么远的地方,皇上就有心让鹤迁与陈正青同去江南彻查此事。
池珂不明白皇上为什么要让陈正青一起去,罗家是他母后的娘家,也是他最大的支持者,这种损害罗家利益的事情,陈正青怎么肯做。
“皇上他要的就是陈正青的态度,如果他真的因为罗家在这件事情上做了手脚,皇上肯定不会再信任他了。与其说是让我们一起查案,倒不如说是想靠着这个机会确定储君的人选。”
林穆安想起皇上对他们说的话,陈正青虽然阴险刁滑了些,但本质不坏,只是有一个心思狠毒的母后和心怀不轨的罗家在他背后出谋划策,只要解决了他们,靠着林家和张家的辅佐未必不能成为明君。
至于陈鹤迁,皇上只叹了口气,说了八个字——“一身反骨,无奈之选。”
皇上此时还不知道他做了个多么愚蠢的决定,险些使他一次性失去了两个儿子。
林穆安叮嘱鹤迁路上要小心,如果被罗家觉察,可能会对他下黑手。
过了两三天皇上的圣旨便来了,称是有江南百姓进京告御状,江南有官尸位素餐,贪污腐败草菅人命,命两个皇子为钦差大臣,三日后由罗青山护送一同赶往江南,彻查此事。
池珂借着这次机会想了个主意,她把在丸山闲着的辋川招过来,让他变成她的样子在武中殿待着,自己则乔装一番跟着鹤迁去江南。谣言虽然没传出宫去,但这个关头上两人还是避嫌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