寝宫是鹤迁生母的,但是他母亲生前就不受宠,所以才住到这种偏僻的地方来,死后更是成了荒地,极少有人来,几乎与冷宫无异。宫里只有个小太监和姑姑照料者,那姑姑之前照顾鹤迁母妃姚美人的,姚美人难产死后就一直留在鹤迁的身边照顾他,本想着能靠着这个皇子过上好日子,没想到自打姚美人死后皇上就再也没来看过这个小皇子,他们的日子也一天不如一天。吕姑姑天天想着能早点摆脱这个没用的废皇子,平日里也是十分苛待鹤迁。
“你还跟着我做什么?”
鹤迁转过身差不多到她的肩头,抬起头才能与她对视。
“我都说了,我是来帮你的。”
池珂话音刚落,便从主屋里冲出来个四十岁左右的姑姑,拿着根半米长的皮鞭怒气冲冲朝着他们走过来:“四皇子今个又去哪儿了,我们寻了许久都不见人影,可是担心死奴家了,要是皇子不小心摔死淹死了,奴家可担待不起。”
她声音尖利又阴阳怪气,听得人牙痒痒,但是鹤迁没有理她,冷漠地进了偏房。
“殿下倒是长大了,连照顾你长大的嬷嬷都不理了。”吕姑姑怨妇似的埋怨几句,又把矛头指向池珂:“你是哪个宫的宫女,怎么跑到这种地方来了?怎么,是来替我班的?”
池珂同样冷漠地看着她,将来她可是要留在这里照顾鹤迁的,她可不想和这种人待在一起,得想个办法把她弄走。
见她不说话,气得吕姑姑一鞭子甩了过来,大吼:“我跟你说话呢!那个宫的!”
池珂一把抓住那条短鞭,在吕姑姑震惊愤怒的眼神中弯眉一笑:“姑姑,我确实是来替你的班的,您可以去内务府领新的差事了。”
“什么?赶我走?谁给你的胆子!”
虽说在四皇子身边照顾没有什么钱途,但是每月克扣的零用钱也够她的家人过上好日子了,现如今她还没攀上高枝,要是就这么走了,指不定被分到哪里做苦力去,吕姑姑自然不愿意。
“你是哪个宫里派来的,我倒要去讨个说法!我辛辛苦苦照顾四皇子这么多年,这么随便就换人了?!”
池珂也不想和她周旋了,直接甩出她的把柄:“辛苦?你平日也没少克扣四皇子的零用钱吧,用这些钱供你弟弟买地买房,还不知足?我家娘娘是看你这些年辛苦才没揭发你,要是你敬酒不吃吃罚酒,我现在就回去回禀娘娘……”
“哎哎哎这位姑娘,有话好好说嘛!”吕姑姑跟遭雷劈了似的瞬间变了脸色,谄媚的笑着:“不知道姑娘是哪个宫的?”
“你不用管,想活命就走,以后四皇子我来照顾。”
吕姑姑还想再说些什么,但是池珂态度强硬,逼着她现在就收拾东西离开。
叮叮当当一阵收拾之后,吕姑姑大包小包的站在池珂的跟前:“姑娘,我现在就走,麻烦您跟娘娘说一声,奴才以后再也不敢做那些事情了,谢娘娘放奴才一马,下辈子做牛做马……”
“好了好了,你滚吧!”
“是是是,奴才这就走。谢姑娘了。”吕姑姑将一袋钱财塞到池珂的手中,拉着她的包袱飞也似的走了。
池珂探头去看屋里的鹤迁,他正在看书,对屋外发生的事情充耳不闻,白瞎了池珂这一番表现。池珂叹了口气,转身去找厨房——想要抓住一个孩子的心,就要先抓住他的胃。
刷锅、生火、切菜,池珂轻车熟路,不一会儿小院中就飘起了香味。池珂把做好的饭菜摆到桌上,一回头就看到个小脑袋在门口张望。
“你是宋策?”
看上去只有八九岁的小太监怯生生地点点头,望着桌上的饭菜默默咽着口水。
“来吃饭吧。”
池珂摆好饭碗,那小策子还站在门口,脑袋伸的老长,就是不肯迈进来。
“你不饿?”池珂刚问完,一阵咕噜咕噜的声音便从小策子的腹部传来,“饿了就来吃饭,你站在那里做什么?”
“殿下还没过来。”小策子紧张期待地往鹤迁的房间看了一眼,房门紧闭,纹丝不动。
“你先吃着,我去叫他。”
池珂端着姜汤去敲了敲鹤迁的房门,里面闷声传来个“进”字,池珂便大方地推门进去,将那碗姜汤放到桌上:“殿下刚刚落了水着了凉,喝碗姜汤去去寒吧。”
鹤迁没理她,单手捧着本旧书,目光也一直停留在书上,没有要喝的意思。
池珂很耐着性子劝道:“殿下,姜汤要趁热喝。”
“放在那里吧”鹤迁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沙哑,带着点鼻音。
“殿下的声音听起来像是着了凉,为了您的身体还是早些喝了吧。”
鹤迁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不咸不淡地语气让池珂一阵恼火,态度强硬起来:“我知道你不信任我,但我已经跟你说了我是神仙不是普通的宫女,你别对我摆出这幅爱答不理的样子,我要是真想害你,刚刚就不会救你。”
鹤迁终于抬头看了她一眼,但是眼底还是满满的不信任,池珂无奈地勾了勾手指,鹤迁手里的书立刻飞到了她的手里。像表演戏法似的,池珂手里的书迅速结成了冰,又在顷刻之间融化,书页却是一点都没湿。
“我说了,我真的是神仙。我还能做更多的事情,想看吗?”
鹤迁的神色有了一丝的动摇,池珂也不装好人,半是威胁半是劝诫:“再过两天就是中秋家宴了,你要是染上风寒,家宴可就去不了了。”
在司命写好的册子里,鹤迁确实染了风寒错过了中秋家宴,那场家宴本是个扭转命运的机会,却因为他没去参加而错过了。
池珂的劝说有了效果,鹤迁默默地放下手中的书,端起那碗姜汤来送到嘴边。
薄唇还没碰到碗边,小策子便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殿下不能喝!这饭菜里有毒!”
☆、第三章
用心熬的姜汤被打翻在地,辛苦做的饭菜被当成毒药,池珂连烧了小策子的心都有了。
偏偏小策子还护在鹤迁面前用看警惕戒备的眼神瞪着她,把她当成了来毒杀他们的刺客:“你把吕姑姑赶走,就是为了在饭菜里下毒害我们,亏得我还以为你是来帮我们的!”
池珂:“……”
你嫌我做的饭不好吃我不怪你,还在这里恶语中伤就是你的不对了。
“下毒?你现在身体上可有任何不适?”
毕竟是个小孩子,池珂克制住自己的脾气,不与他计较。
小策子摸了摸自己的喉咙,又回头看了看鹤迁:“好像……没什么不适。”
“我要是想害你,你现在早就是一具尸体了。”
反复地摸着自己的脑袋,小策子还处在迷茫之中:“可是那个味道……”
鹤迁好奇地看了他一眼,又把目光转向池珂。
“许是你们习惯了吕姑姑的苛待,一下子吃到正常的食物有些不习惯。锅里还有姜汤,我给你盛出来。”
在小策子迷惑的神情中,池珂带着两人来到饭桌前。瞧着那色香俱全热气腾腾的饭菜,鹤迁拿起了筷子。
“殿下……这菜可吃不得啊……”
小策子话音未落,鹤迁已然将一块豆腐放进口中。
池珂端着姜汤过来,便看到鹤迁的面色有一瞬的僵硬,但很快就恢复了正常:“味道尚可。”
“我就知道,本姑娘做的菜那是天下第一的美味。”池珂把姜汤放到鹤迁的手边,笑得关切真诚,“趁热喝。”
鹤迁又端起那碗姜汤,轻轻皱着眉,仰头喝了下去。
池珂心中是莫大的满足,天君到底是天君,品味自然是超凡脱俗的。
小策子满脸不信任地再次拿起筷子,在池珂的眼神警告下硬生生将那块树皮咽了下去,艰难地竖起了大拇指:“姑娘做的饭,须得细细品味才能觉出其美味。”
一下子有两个人认可了自己的手艺,池珂觉得自己这一趟来的值了。
抛开口味不谈,这算是鹤迁和小策子这几年来吃过最饱的一次,三人饭后坐在院中休憩,小策子便追着池珂问个不停。
一顿饭拉进了小策子和池珂的友谊,他没什么城府,自然地将池珂划为了自己人:“池姐姐,你是哪个宫的派来的?”
池珂反问:“你觉得我是谁派来的?”
小策子:“我们在这儿待了这么些年了,除了年底的时候皇后娘娘和礼美人会派人送些东西来,就再也没见过其他娘娘的人了。”
池珂:“那我就是礼美人派来的了。”
池珂说的随意,小策子也半信半疑地接受了池珂的说法,嘿嘿笑道:“池姐姐,你长得这么好看,礼美人是不是怕皇上会喜欢你,才把你送到这种地方来啊?”
被人夸奖的池珂不由得笑了起来:“对,其实我对皇上根本不感兴趣,可我生来就这么貌美容易惹人嫉妒,姐姐也很无奈啊。”
“狂妄自大,不知谦虚为何物。”
一直安静的鹤迁忽然来了这么一句,池珂转头看向他,笑得更开心了:“怎的?你觉得我长得不好看吗?”
鹤迁不理她,起身便要回房间。
眼见着月上柳梢,不远处又传来一阵阵凄惨尖细的歌声,小策子捂住耳朵,表情很是痛苦:“冷宫那群女人又开始了。”
鹤迁的房间离冷宫最近,自然受荼毒是最深的,她们唱的比山脚那只乌鸦还难听,也不知道鹤迁怎么睡得着。
“吕姑姑走了,殿下去主屋住吧?”
鹤迁说他住不惯别人的房间,池珂便帮他换好了床铺,于是鹤迁在踏进自己房间的一瞬间,便看到自己屋内的陈设整个变了样,被子也变成了花花绿绿的颜色。回头看一眼正在和小策子谈笑风生的池珂,鹤迁默默地走向了主屋,对池珂的神仙身份又多了几分信任。
主屋亮起了烛光,小策子有些吃惊:“殿下怎么这么快就转变心意了?”
“殿下本来就该住在主屋,是姓吕的不懂规矩。”听着冷宫那些人咿咿呀呀唱了半天,池珂又说说:“既然殿下搬去主屋了,你就去住他那间吧,不要再住柴房了。”
小策子摆手拒绝:“我在柴房住了这么些年也习惯了,院中只有这两间能住的房子,我若是住进去,池姐姐住哪儿?”
“这你就不用管了,我总有地方住。”只要能顺利地参加中秋家宴,他们应该不会在这间房子里待太久了。
小策子支支吾吾还想再说些什么,被池珂拽着领子塞进了原先鹤迁住的那间屋子:“你先歇着,我去瞧瞧那群女人唱够了没有。”
“池姐姐,那些女人都是疯子……”
池珂的身影已然消失在月色中,小策子无奈地盯着她消失的方向看了片刻,又推门进了主屋,犹豫地将池珂的决定告诉他:“殿下,池姐姐说要我住在您原先那间屋子。”
“无妨,你住便是。”
小策子抬起头,见自家殿下手中拿着上次从张太傅那里借来的书,目光却直盯着对面虚掩着的门:“你不用管她的事情,但是时刻注意着她与别宫下人的接触,尤其是三皇子那边。”
鹤迁不信任她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这人出现的蹊跷,说话做事又完全不像个普通的宫女,语出惊人,确实可疑,小策子行了个礼,道:“是。”
“还有……”小策子抬起头,鹤迁轻咳一声,道,“你年纪也不小了,多去御膳房看看,学一学做饭。”
……
“是。”
小策子从鹤迁房中出来没多久,池珂也风风火火的踏着月色而来,与此同时冷宫传来的声音也跟着消失了。
“行了,睡觉去吧。”池珂没给小策子疑问的机会,绕过主屋进了厨房。
按理来说定期会有专人送来食材,储存在屋后的冰窖中,不过肉类瓜果都被吕姑姑送回了自己家中,窖中只剩下蔬菜。
丸山的蔬菜长得比别处的都要好,明天让辋川送些过来就是,但鹤迁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不吃肉可不行。
池珂盘算着明天去一趟御膳房,如果运气好的话,还能再弄点其他的东西,布料什么的……为宫宴做个准备。
去冰窖逛了一圈,池珂再回去的时候,发现主屋的蜡烛熄了,房门也紧闭着。
无处可去,池珂干脆跃上宫墙,掏出司命给的传音海螺,对着海螺拍了两下,眼前一道金光闪过,司命便站在了她面前。
“池姑娘,又见面了,和天君他相处的如何?”
司命的笑灿烂中带着点心虚,池珂也不跟他客气:“你不是一直在暗处盯着我们吗?还需要问我?”
“我这不是担心姑娘嘛。”司命尬笑两声,“看来姑娘和天君相处的不错,小仙这也是找对人了。”
“不错什么不错,那小孩戒心重的很,小小年纪心思深沉,我一个千年的妖怪都看不透他在想些什么。”
“天君自小受了不少苦难,难免性格上有些别扭,姑娘多担待着点。”司命又捧出一个手掌大小的青色绣花布袋递到池珂眼前,“这是天宫织女绣的储物袋,送给姑娘以备不时之需。”
这东西确实有点用处,池珂没推脱收了下来:“拿人手短,你还想要我做些什么?”
“哈哈…果然是逃不出池姑娘法眼。”司命擦了擦额间虚汗,“后天就是中秋家宴,家宴上会遇到三皇子,也就是现在皇后的亲生儿子,他就是今日将天君骗下水的人。”
“你想让我教训他吗?”
“这倒不是,只不过这个三皇子嚣张跋扈,且一直看不惯咱们天君,这次宴会说不定又会有什么手段来欺辱天君。”
“我明白了,我会护着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