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到大温情都不太喜欢水, 现在也是。
但当水蔓延至她的全身的时候,她一时之间既然忘记了恐惧。
她只是拼命的往前游。
洪水中的林凯旋似乎也看到了她。
林凯旋满身的戾气和血腥气也在此时如数褪去。
他快速的游了过来,将温情带上岸。
理智也在此时回笼。
目前的情况容不得他任性。
林凯旋忍着泪道:“管涌已经堵住了,但现在水位还在上涨, 我们必须要将堤围堆高。”
一旁,温情紧紧的握住他的手。
不断地给予他力量。
怕小姑娘担心,林凯旋勉强的勾了勾唇,并摸了摸温情的头,轻语道:“你安心。”
说完,他便弯腰捡起老廖之前下水脱掉的那件外套披在了自己的身上,直接跑到一旁扛沙袋去了。
他是军人,所以他没有难过的时间。
他不能让老廖所做的一切付诸东流,不能让大家之前所做的一切功亏一篑。
更不能让这些灾难有再次靠近他护在身后的群众的机会。
摸了摸还尚有余温的外套,林凯旋温声轻语道:“老廖,现在我同你一起完成你退役前的最后一个任务。”
......
救援到,水位止住了。
林凯旋他们部队走的那天,无数的群众追赶着他们的车。
献上了当时自己所拥有的最贵重的礼物。
——罐头或者是水果......
但这些都被林凯旋他们给拒了。
所有的士兵都统一说道:“我们首长说了,不能拿群众的一针一线,不然军法伺候。”
.....
后来,温情再次见到林凯旋的时候是在老廖的葬礼上。
洪水退去后,搜寻队从上游搜到了下游,但依旧没有找到老廖的尸体。
最后只能将老廖的那身军装入了棺。
老廖的葬礼也是那个没完成的退役仪式。
当点到老廖的名字的时候。
所有的军官起身大喊:“到。”
喊声震破云霄,直击苍穹。
却也让被人扶着的老廖的媳妇大哭出声。
泪水模糊了她的脸,她趴在老廖的棺材上不愿意起身。
她的身旁,小女孩天真无邪的问道:“妈妈,你不是说来这儿就可以见到爸爸了吗?”
小姑娘似乎不理解四周为什么会哭声一片。
她好奇的四处张望一番,问道:“妈妈,爸爸在哪里呀?妞妞想爸爸了。”
这一句话让女人直接崩溃,抱着小孩大哭起来。
温情能感觉到身边林凯旋的颤抖。
她看了一眼林凯旋,随即更加用力的握紧男人的手,让他感受到自己的存在。
急促的呼吸也渐渐变得平缓起来,林凯旋柔声道:“我没事。”
温情点了点头,便从怀中掏出一颗糖,递给面前的小女孩:“姐姐带你买好吃的去好嘛。”
小姑娘眨巴着眼,又看了看抱着她痛哭流涕的妈妈,似乎不知道该如何抉择。
她想吃糖,但她更喜欢妈妈。
擦了擦眼角的泪,女人抬头,道:“跟着姐姐去买糖吧。”
说完,她又看了一眼温情,柔声道:“麻烦你了。”
温情点了点头,便牵着妞妞出去了。
——
棺材前,只余下林凯旋和老廖的媳妇。
正当林凯旋不知道说些什么的时候,老廖的媳妇开口道:“你是林首长,对吗?”
林凯旋一愣。
女人又接着道:“老廖和我提过你,说你长得很好看。”
气氛也瞬间变得祥和起来,林凯旋勾了勾唇:“是嘛。”
“之前说要支助妞妞一直到她上大学的是你吗?”
知道隐瞒不下去了,林凯旋点了点头。
女人却笑了笑:“部队里给的抚恤金足够我娘俩生活了,而且我也有工作,养活妞妞也不是什么问题。”
女人抚摸着棺材,既然还安慰起林凯旋来了:“所以林首长,不用为这事儿感到愧疚,老廖做了他应该做的,我和我的孩子都以他为荣。”
林凯旋安慰的话语到了嘴边又噎了回去。
其实他是来说对不起的。
很遗憾,最后没有护老廖周全。
廖夫人是一个心理强大的女人。
此时他才终于能理解老廖为什么每次提到自己的媳妇都是那种一脸爱恋与钦佩的神情了。
廖夫人确实是一个能洞察人心,值得人钦佩的女人。
就这个时候还在安慰他,怕老廖的死成为他心里的一道过不去的坎。
仪式结束后,林凯旋觉得浑身疲惫。
等他走出大门的时候,温情已经守在了门口。
温情:“林凯旋,我怕黑,你今天能不能去我家陪我。”
她知道林凯旋的心情肯定不好,所以她想陪陪他。
林凯旋敲了敲她的头,存心逗她:“怕黑啊,我看你平常晚上去便利店买三明治不是挺开心的嘛。”
温情审视着林凯旋:“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去便利店买三明治?”
林凯旋刮了刮她的鼻子:“猜的。”
先前救灾回来后,温情一直没去部队找林凯旋,就是给了他独处的时间。
她知道人在难过的时候,不一定需要有人时刻的围绕在自己的身边喋喋不休。
有时候也需要片刻的安宁,让自己来想通那件令他难过的事儿。
明明林凯旋在笑,温情却知道男人的心在流泪。
他依旧在为老廖的死难过,自责,伤感……
两人回到温情的复式公寓里。
温情将啤酒往桌上一磕:“喝吧。”
林凯旋挑了挑眉。
温情豪爽的拉开啤酒盖:“今晚不醉不归。”
林凯旋:“你确定?”
他忘不了上次温情三杯就倒,还试图将他扑倒的经历。
笑了笑,林凯旋夺过温情手中的酒杯:“你还是别喝了。”
他可没那么好的定力,次次都能控制好自己。
温情瞪了他一眼,一把夺过他手中的酒瓶,猛灌一口:“让你来不就是让你陪我喝酒的吗?你都不陪我喝酒,那来了有个毛线的用。”
林凯旋纠正她:“你先前是说你怕黑才让我来的。”
喝了一口酒之后,温情已经有几分醉了。
她胡乱的将啤酒瓶往林凯旋的面前一推:“管你是因为什么原因来的,反正现在你已经来了,你就得听我的。”
林凯旋无奈的摇了摇头,给温情倒了一杯水,摆在她的面前。
又将她喝了一半的啤酒送入自己的口中。
温情双手支着下颚,一双眼睛认认真真的盯着他:“喝了酒,有没有好一点,心里有没有舒坦一点。”
也不管林凯旋的阻拦,温情又拉开了一个啤酒瓶。
一杯酒下肚,温情已经醉了七八分。
林凯旋无奈的摇了摇头,将东倒西歪的温情抱到沙发上。
温情却突然坐直了身子,大哭道:“可是我真的好难过啊。”
林凯旋一脸错愕。
随后便听见温情道:“你难过我比你更难过,你心痛我比你更心痛。”
“大家都说喝了酒哭出来,发泄一下就好了,我知道你一个男人觉得哭是一件掉面子的事儿,那我替你哭,是不是我哭出来了,你心里面就会好过一点。”
温情将头贴在林凯旋的心口处:“这里还疼吗?”
终于知道了温情一系列反常的举动的原因。
林凯旋的眼中有泪花闪耀。
他紧紧的拥住了面前的女人,第一次当着别人吐露了他不为人知的心声:“难受,堵得慌。”
因为老廖的突然离去,整个部队都沉浸在悲伤地氛围当中。
他作为这些人的领导,他必须坚强的往前走。
如果他都“病”了,那其他人怎么办?
来参加老廖的葬礼的时候,他曾自私的希望老廖的媳妇能臭骂他一顿,最好用扫把将他赶走。
兴许这样,他的心里会好过一点。
但老廖的媳妇只是温柔的告诉他,这一切都不是他的错。
可老廖是他手下的兵,他没护住老廖,这就是他的错。
所有人都告诉他,不要愧疚,不要难受。
老廖的事是意料之外的事故。
可是如果他当时坚持不让老廖下水。
又或者不批准老廖参加抢险救灾的任务。
老廖是不是就不会死,一切是不是就不会发生了。
温情抱着林凯旋的头,轻声安慰道:“看到你现在这样子,老廖在下面也会伤心的。”
林凯旋迷茫的抬头望着她:“伤心?”
温情笑了笑,道:“对呀,你是老廖最尊敬的首长,他看见你因为他变成这样一定会难过的。”
温情拍了拍林凯旋的肩,温声劝慰道:“我还记得那次和老廖一起吃饭的时候,老廖说他过几天就要退伍了,但他以曾经身为中华人民解放军为荣。”
停顿了一会儿,温情接着道:“我想一个人能为自己的理想和信念战死,也是无比光荣的。”
“如果老廖知道你正在为他觉得光荣的事儿而难过,你说他会不会难过。”
一直梗在心中的那个结就这样被温情轻而易举的解决了。
连林凯旋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
如果他有“病”的话,温情好像是他的药。
林凯旋低着头,喃喃自语道:“老廖,你也是这样想的吗?”
他的上方,温情憋着声音道:“是的。”
装的还有模有样的。
林凯旋笑着摇了摇头。
突然,一直半蹲着的温情倒在了沙发上。
林凯旋俯身拍了拍温情的脸:“醉了?”
温情噗通一身坐了起来,并绷直了身体:“谁醉了,谁醉了……”
说完,她四处打量一番,视线落在了林凯旋的身上:“你醉了吗?”
末了,她又从沙发底抽出一瓶啤酒。
滋啦一声,啤酒瓶被拉开。
温情喃喃自语道:“醉了也别怕,我给你喝醒酒药。”
啤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被温情送入口中。
随后,只见女人直接跳到了林凯旋的肩上。
双手夹住他的颈脖,大喊道:“叫爸爸。”
林凯旋:“……”
☆、第三十四章
刺目的阳光让温情眉梢紧皱, 等她睁开眼的时候,一眼便看到了躺在她身旁的男人。
行动快于理智,她直接一脚将林凯旋踢下了床。
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 林凯旋已经坐在了地上,一脸错愕的盯着她。
温情有些不好意思的抓了抓头发:“刚才那是失误,要不再来一次, 这次我绝不把你踢下床。”
其实林凯旋老早就醒了。
他本来是有机会躲开温情的飞毛腿的,没躲不过就是想逗逗小姑娘。
此时林凯旋假意揉了揉腰,再抬眸之时, 他看起来楚楚可怜。
林凯旋声泪俱下的控诉道:“昨晚强要的时候叫人家宝贝,这才一个晚上就翻脸不认人了?”
强要?
温情的眉梢抖了抖。
虽然她是挺想要林凯旋的, 但也不至于吧。
以前她只听温飞翔说过自己喝醉酒后会揍人, 没听说过会……
对面林凯旋却不给她思考的机会, 直接将自己青紫一片的手臂摆放在她的面前,控诉道:“昨晚我不依, 你就……”
说着说着,林凯旋似乎难以启齿了。
留给温情一个让她自己体会的眼神。
温情就差拿个枕头捂脸了。
她只知道自己喝醉酒后, 喜欢骑在人家的脖子上,拽着人家的头发,让人家叫她爸爸。
所以现在是她醉酒后, 又有了新玩法。
羞愧过后,温情便一脸严肃的问道:“你需要我负责吗”
林凯旋坐在地上,但笑不语。
等待着温情的下一番言论。
温情直接从床上跳了下来, 走到他的面前,蹲下,认认真真的盯着他看:“要不我们领证吧?”
正握着水杯的林凯旋直接一口水喷到温情的脸上。
温情一脸懵逼的用衣服擦着脸上的水。
她不就是要同林凯旋领证吗?
至于这么兴奋。
看来林凯旋真的将名节看的挺重要的。
莫不是他们当兵的和古代的女人一样,都将清誉看的比天还大。
这样一想, 温情越发的觉得自己的提议好。
要不然林凯旋因为被她毁了清誉想割腕自尽怎么办?
擦了擦嘴角的水,林凯旋似笑非笑:“你这是在向我求婚?”
停顿了一下,他弹了弹手上的灰,笑道:“这未免也太草率了吧。”
温情沉思片刻,问道:“那你想要一个什么样的求婚?”
这话题拐的让林凯旋应接不暇。
怎么又变成了他想要一个什么样的求婚。
想要一个求婚这玩意不都是女孩子想的吗?
不愧是他家的小温总,脑回路就是和一般的女孩子不一样。
既然这话题是林凯旋开的头,那他就负责接下去。
“不是在海边,也不是在热气球上,那也总得有场浪漫的烟花吧……就这样坐在床头来句领证算怎么回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