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面色难堪，庄辰了然，“要是你不介意的话，我来找？”
宋瑾点头。反正包里没有见不得人的东西。还好不是生理期，不然她还真不好意思让庄辰翻她的包。虽然都是学医的，但还是会觉得有点别扭和不好意思。
庄辰在包里头翻了会，找到了一包纸巾，抽出两张，擦了擦椅子，“现在可以坐下了。”
宋瑾这会就跟病人一样，言听计从。
庄辰又从包里找到宋瑾的手机，递给她，“拿着手机，我去对面买药，很快回来，有事马上给我打电话。”
这会路上还有不少车，不过人行道上空荡荡的。宋瑾一个人坐在树下的这把椅子上，人隐没在路灯下的树影中，形单影只，他去马路对面就看不见她了，觉得把她一个人放在这里不妥。
于是又拿起宋瑾的包，“我背你过去。”没等宋瑾回答，他蹲在了她面前。
宋瑾一时傻眼，眼眶一时有些酸胀，喉头有些堵，深吸了口气，轻声说，“庄老师，真不用，比这更晚的时候我都走路回去过，现在挺安全的。你要是不放心，我跟你走过去。我能走路。”
——她不是小孩，可以过家家似的让一个男生背来背去。
——他的意思，她懂，只是现在不合适。
考虑了会，庄辰站起来，转过身，弯腰跟宋瑾说，“只要有一点害怕就给我打电话。”
宋瑾望着他的漆黑深邃的双眸，点头。
庄辰没再墨迹，大步走上天桥，快步到了对面药店，果断的拿了棉签、酒精、碘伏、纱布、胶带、剪刀等等一些消毒包扎的东西。
等待结账的过程中，看了眼手机，又透过药店的玻璃门看对面街道，果然看不见宋瑾。
扫码付了钱，立刻往回走，心一直悬着。
其实有点奇怪，他知道之前宋瑾加班到比这更晚过，也是走回去，当时他都没有很担心，毕竟学校离她住的小区很近。
但是她现在受伤了，情况不一样，要是遇到点什么事，她一点反抗的能力都没有。
越想就越担心，脚下生风般过了天桥，在台阶上看见了树影下的身影，稍微松了口气。
宋瑾一直看着天桥这边，看见一双大长腿出现在最上面一阶台阶上，心里也踏实了许多。看着这个穿中长款黑色大衣的男人快速一步步走下来。三月似剪刀般的春风吹起他衣摆一角，大步凛凛的走过来。
宋瑾一时眼花，差点将他与另一个人重叠起来，真的有点像。这是她之前没发现过的。一时心情有点复杂。好在庄辰很快到了她面前。她将思绪收回来。
宋瑾仰头笑着说，“看吧，我没事。”
“嗯，我给你清理伤口，会有点疼，疼的话就说，我尽量轻点。”庄辰坐在她旁边，把塑料袋打开，打开手机手电筒，拿出棉签，又抬头看了宋瑾一眼，轻声说了句，“不要怕。”
宋瑾心头一颤，眼眶一阵温热，视线有点模糊，赶忙低下头，点了点头。
宋瑾举着手，尽量离庄辰近点，方便他处理。他非常仔细且轻缓的用棉签帮她处理伤口，并且一直都跟她没有肢体接触，很小心的避开。
他低着头给她处理伤口时，她能看清他一根根长而微卷的睫毛，双眼皮，浓密的眉毛，宽阔的额头，冷白的皮肤。
距离挨得很近，能闻到淡淡的木质清香，看来早上从他身上闻到的桃花香是公园的，现在这个味道才是他使用的香水的味道吧。
清理了一遍，他拿起手机，用手电筒对着受伤的地方又仔细检查了一边，确认没有残留的小石子了，换了根棉签，打开一瓶生理盐水，准备清洗伤口，抬头看着她的眼睛，“会很疼，要不咬着我的胳膊？”
宋瑾被逗笑，“不用，那样你就不也负伤了吗？我能忍得住。”
庄辰没有犹豫，这步是必须要做的。
蘸有生理盐水的棉签碰到伤口的瞬间，宋瑾撇开头，闭着眼，龇牙咧嘴，整张脸都扭曲了，一直不停深呼吸，还好他速度很快，加速这个过程。
很快她就感到手掌有一阵风吹过，扭过头，就看见了庄辰用手轻轻给她的伤口扇风。
一阵一阵的风，清清凉凉的感觉。
过了会，听见庄辰说，“防止感染，再涂一遍碘伏，等伤口好了，用酒精清理掉残留的碘伏。”
这些医学常识，宋瑾懂。不过他又说了遍，是提醒她又要遭受一遍火辣辣的刺激了。
等涂好碘伏，他给她缠了一些纱布，用胶布固定好。接着又处理另一只手，这只手受伤比较轻，简单清理之后，涂碘伏就行，不需要包扎。
处理完，他把用过的医疗废物收拾好，装到一个专门的袋子里。
“今天不要碰水，要是想洗澡，就把手用保鲜膜包裹严实，这个袋子里有保鲜膜。记得换纱布，消毒，伤口不要感染。自己不方便操作，明天早上我给你换。”庄辰又叮嘱细节。
宋瑾心想，他真的跟另一个人更像了。
“庄老师，谢谢你。”原本她就是要说这句话，结果现在又多欠了个人情。
“没事，能走吧，早点回去休息，明天的课要不我给你上？你把课件发给我。”庄辰起身，弯腰收拾东西。
宋瑾呆坐着，一时没动。
这人也太过分了吧，什么都帮她想到了，简直心如头发丝。不知道的以为她得了什么绝症，不过就是摔了一跤，擦破了皮。在他眼里，怎么就像是遭受了酷刑一般啊？
“庄辰。”宋瑾平视前方，眼睛虚空，愣愣地说。
“嗯？”庄辰收拾东西的手顿住，扭过头，看着她漂亮的侧脸，这是她第一次工作外，轻轻称呼他全名。
虽然只有两个字，但她话里有话。他的心一下被提起来，不自觉握紧手中的棉签。
“你是对所有人都这么好吗？”宋瑾平静地问，他跟她今天有点超过界限了。
“不是，我没这么好。”庄辰稳了稳心神，故作平静地回，手上继续收拾东西，但心里一下一下蹦的格外有力。有些问题似乎要捅破了。
“其实今天你可以不用管我，我回去处理伤口也不碍事。”宋瑾继续说。虽然是陈述句，但其实是问句，她相信庄辰明白她的意思。
庄辰握紧手中的碘伏瓶，瓶身都被他捏瘪了，又坐回去，看着宋瑾的侧脸，“原本是我要上的课推给了你，之后我们要一起写综述，还要合作，你受伤对这些都不利。”
原本该说的话被他用力咽下去了，换成了理智的庄辰。
现在还不是时候。他在心里一遍遍告诫自己。
“是这样啊。”宋瑾喃喃地说，心里有点点酸和闷，像这三月的晚上，起了一层雾，被罩在里面有点难受，有点迷失。
“嗯。我们回去吧。”他没法继续这个话题了。不然就算用上所有理智都没法压住心里那股冲动了。如果现在是十八岁，他一定不会让她这样失落而归。
“走吧。”宋瑾轻声说，捧着手起身。
庄辰落后宋瑾两步起身，看着她瘦削单薄的背和拖在地上长长的身影，心里揪着难受，心脏就像被人按住了，浑身如缺血般冷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稍安勿躁，面包会有的，爱情也会有的。不远了。
第23章
在宋瑾小区门口, 两人道别。
看着宋瑾沉默的走进去，身影被小区树林挡住，庄辰转身过马路。
宋瑾回家, 去冰箱拿了罐可乐出来，屈膝坐在沙发上。视线空空的看着天花板。脑袋有点乱，但也没有具体想什么, 有点烦躁。
梳理了一下今天发生的事，庄辰给她买午饭，看见她摔倒, 积极帮她消毒包扎。如果只是同事关系，可以做到这点吗？
把庄辰换成孔岩他们, 他们好像也可能会这么做。但是那个画面一定不会让她有其他想法。
至少想象不出, 孔岩他们会无声无响地主动帮她带饭。她摔倒, 他们会帮她，但动作和语言不会有这么急切和轻柔。
但庄辰否认了。
他明确说了, 就是同事关系。
——看来是自己想多了。
——有点想谈恋爱了。有个异性稍微关心自己一下，就感动到不行。
——但是这是爱情吗？是喜欢吗？
她不确定。
一时也想不明白, 只能作罢。
俯身，打开庄辰给她的那个塑料袋，找出保鲜膜, 把受伤的手包扎的严严实实，起身去卫生间洗澡。
手不太利索，就简单抹了抹护肤品, 躺床上睡觉。
还是失眠，这么多年失眠，她已经接受这个现状了，不会逼迫自己去睡, 也不会为这件事焦心，坦然面对和接受。
闭上眼，放空脑袋，几点睡着的不清楚，但早上闹钟响的时候，她的精神还行。今天又是需要打起精神的一天。
上午上课，下午去做实验，看看昨天实验的效果。这两件事都很重要。
躺了五分钟，唤醒沉睡的身体，翻了个身，起床。
吃完牛奶泡的燕麦后，把手上的纱布拆开，拿出碘酒又擦了一遍，不过这次她没有再绑上纱布了。伤口看不出来有感染的样子，并且她不想这幅形象出现在学生面前。
八点，准时开始上课。已经上过几堂课，有好有坏，宋瑾也轻车驾熟了，整个状态比较松弛。
打开PPT，展示今天上课的内容，“抑郁症患者的药物治疗”。
学生们已经很熟悉PBL上课模式，很积极的说自己查到的资料。
“我们之前讨论抑郁症的发病机制的时候了解到抑郁症是一种多系统多靶点出现问题的疾病，所以抑郁症的用药目前推崇的是联合用药。”
“这也是为什么有些抑郁症患者需要大把大把吃药的原因。”有一个学生沮丧地说。
宋瑾适时插话，“是，其实主要原因是我们对这个疾病的认识还不够，基础医学研究需要花更大力气在有用的地方。而不仅仅是为了发文章而发文章。希望基础医学能找到抑郁症更特异的靶点和发病机理，开发出更有效、副作用更小的药物和治疗手段。”
宋瑾不想刚上课，学生们就进入这种略丧的气氛中。于是适时打断，提升士气。
“联合用药也分了几大类。有人来说一下吗？”宋瑾把话题拉回来。
“第一类，抗抑郁药联合抗抑郁药。这类药物主要联合针对神经递质和对应的受体。比如5-HT和去甲肾上腺素再摄取抑制剂（文拉法辛）联合5-HT1A受体激动剂(丁螺环酮)。这一组联合用药主要针对难治性抑郁症、抑郁症伴发焦虑以及老年抑郁症。”
有学生结合前面学到的知识补充，“其实就是抑郁症患者的单胺类递质分泌减少，用药可以缓解递质减少以及增强突触后受体的功能，达到补偿的作用。”
宋瑾出声赞同。
“这个第一类药物里，还有5-HT再摄取抑制剂（氟西汀、舍曲林等）联合5-HT1A受体激动剂（米氮平、多赛平、安非他酮）这一组联合用药主要针对双向情感障碍、抑郁症、儿童抑郁症以及老年抑郁症。”
陆续有学生补充。
“第二类，抗抑郁药联合抗精神病药。主要是上面刚才提到的5-HT再摄取抑制剂（氟西汀、舍曲林、帕罗西汀、西酞普兰等）联合抗精神病药（阿立哌唑、奥氮平、喹硫平、氨磺必利、利培酮、奋乃静等）治疗重度抑郁症以及其他各类抑郁症。”
“第三类，抗抑郁症药联合抗癫痫药。主体还是5-HT再摄取抑制剂(帕罗西汀)联合抗癫痫药（拉莫三嗪、丙戊酸钠）治疗难治性抑郁症。”
“第四类，抗抑郁药联合心脑血管疾病药。SSRI 再摄取抑制剂(氟西汀、西酞普兰)联合心脑血管疾病药（曲美他嗪、长春西汀、阿托伐他汀、尼莫地平）治疗老年冠心病伴抑郁、脑卒中后抑郁症、中、重度抑郁症、血管性抑郁症等。”
“……”
讨论到这里大家已经有点应接不暇了。涉及的药物种类太多，宋瑾之前已经料到了，所以这次课的PPT，她做的很用心。把学生们可能查到的用药都放在了PPT里。
每讨论一类，她就把PPT翻到对应的地方，给学生们将一下这些药物背后的作用机理。这样之前讨论的抑郁症发病机制和现在的用药就能对应上，顺便帮他们巩固了一下之前的知识点。这样也能更好理解和记忆。
“除了这四大类，还有一些联合用药，比如5-HT再摄取抑制剂(文拉法辛、度洛西汀)联合左旋甲状腺素治疗难治性抑郁症、伴有精神症状的女性抑郁症。”
“这一点比较好理解，之前我们讨论过，有些抑郁症患者的甲状腺功能降低，所以这个时候联合使用甲状腺类相关药物是正确的处理方式。”有学生积极联想之前的上课内容。
宋瑾笑着点头，“这是西药的联合用药。并且针对的主要是神经递质和受体。目前也有一些学者在研究中药对抑郁症的作用。比如有些西药联合中药可以积极改善症状。大家有查到相关资料吗？”
“我当时看了篇文献，比较感兴趣，就大致了解了一下。有一组中西医联合用药，解郁丸联合5-HT再摄取抑制剂帕罗西汀可以明显缩短帕罗西汀的起效时间，并且改善服用帕罗西汀早期产生的焦虑症状。”
“……”
课堂上大家热烈进行讨论，宋瑾时不时插话补充总结。
“刚才我们只是讨论了用药。但是大家需要记住，抑郁症需要足量、足疗程服药，一般药物治疗2-4周内起效。如果使用某种药物治疗6-8周都没有效果，这时需要及时找医生更换使用的药物。目前的研究表明约 2/3 治疗无效的病人须更改治疗方案。”
“并且不同病人的症状和发病原因不同，用药需要非常个体化。不能想着这类药对抑郁症有效就不管不顾的服用，那样可能副作用大于药效。所以有情绪方面问题，一定要去专门的医院仔细检查，按照医嘱足量、足疗程服药。”宋瑾一遍遍强调。
“……”
“我们来分析两个病例，看看大家根据患者的检查结果怎么给出治疗意见。”宋瑾走回讲台，打开PPT，翻到案例部分。
这是上次课她学会的方式，这次课同样如此。案例是庄辰给她的那些资料里面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庄辰自己编的案例，因为没有透露出病人任何身份信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