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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野一连几天晚上都没有回来。
程岁安只在那一天给他打过一次电话,电话里的音乐声非常乱,文野说的什么程岁安一句都没有听清,信号也不好,只好告诉他注意安全别睡得太晚就挂了。
天气越来越冷,程岁安有点感冒,看合作公司行程安排的时候眼睛辣得睁不开,索性关了电脑,吃了没有过期的感冒药早早睡下了。
半夜,半梦半醒之际听到门外响动,程岁安下意识的摸了下自己身边,然后猛地惊醒。
她轻手轻脚走出去,发现是指纹开锁的声音。
开了好几次终于打开,文野撑着身子进来,程岁安赶忙过去扶他。
“怎么喝了这么多啊。”
文野虽然瘦可是一米□□的身高摆在那,整个压在程岁安身上,她也有点吃不消,文野喝得烂醉,一点劲儿也不使,中间程岁安差点被他整个压倒。
她咬牙撑着,一点一点把他撑到卧室,让他躺到床上,程岁安累的一身汗。
“文野?文野?”她扶着他的肩膀轻声叫他。
文野半闭着眼,没有反应,程岁安绕过去帮他脱了鞋,又把他的外套脱掉。
外套上的古龙水味已被酒味彻底淹没,白衬衫的领子上蹭了一点红,程岁安抹了一下没抹掉。
把脏衣服团在一起放进脏衣篓里,熟练的给他换上家居服,去厨房端了杯温水,又挤了一点免洗洗手液。
帮他搓干净手,抱着他起来喂了一点水。
文野醉得两颊酡红,水顺着下巴流下来。
程岁安抽了张纸巾帮他擦干,文野嘴里哼哼唧唧说着什么。
程岁安把水杯放好,让他好好躺下,耳朵伏在他的嘴边:“你说什么?”
“醉……蟹。”
“醉蟹?”
“醉蟹……”
“你想吃吗?”
“醉……”
声音实在太小了,说得又很不清楚,程岁安实在听不清了。
“是你要吃醉蟹吗?”
文野不说话了,他彻底睡着了。
程岁安叹了口气,用温水洗了一条干净的毛巾,给他擦了脸擦了身体,确定他舒服一些之后躺下睡觉。
文野烂醉着回来是常事,口袋里出现口红,香水,领子上沾着口红印,这些也都是常事。
程岁安习惯了,做得挺得心应手。
文野爱玩,时常出入娱乐会所,有人说他是平城最纨绔的公子,整个平城娱乐会所的一半业绩都是他贡献的,是登上娱乐新闻头条最多的富二代,身边要么是十八线女明星要么是什么网红新秀。
程岁安脸熟的不少明星都是从文野的八卦新闻里知道的。
第一次他这样回来程岁安还挺生气,觉得他不在乎自己的身体,更不在乎她的感受,后来程岁安渐渐习惯了自己的定位,也就不觉得气了。
次日下班,程岁安早早来到菜市场,找到最贵的那家海鲜店。
“你好,我是昨天打电话订螃蟹的,请问我的螃蟹准备好了吗。”
海鲜店老板操着浓重乡音,“好了,在这呢。”
满满一兜螃蟹,程岁安接过来,正想问这是不是最新鲜的,就听到里面密密麻麻爬行的声音。
仿佛爬在大脑皮层,程岁安被这个声音激得头皮都麻了。
海鲜店实在太火,程岁安问了好几遍这个醉蟹该怎么做,老板回答一点就要去接待其他顾客。
总不能打扰人家做生意,程岁安决定自己回家查攻略。
螃蟹可能也知道自己即将面临什么,一直在袋子里面挣扎,这个声音伴随了程岁安一路。
回到家,她对着那个兜子蹲了半个小时,没有勇气把它打开。
程岁安是在内陆城市长大的,和文野在一起后第一次吃到螃蟹,她不会剥,偷偷看着文野怎么剥,被文野发现了,问她为什么要偷看他。
明明没有,可程岁安还是红了脸。
程岁安努力沉了口气,“对不起了。”
她把兜子放在蒸箱盘上,用剪刀小心翼翼剪开上面绑着的绳子。
挣脱束缚的一瞬间,螃蟹们如同放开闸门的洪水,争相往外爬。
程岁安哪见过这样的阵仗,尖声后退,螃蟹瞬间爬得满地都是。
程岁安无助到想哭,原来活着的螃蟹长得这么吓人,她放下手机,家里只有厨房用的胶皮手套,程岁安鼓起勇气好容易拎起一个螃蟹的腿,结果它的另一只钳子灵活的钳上她的手,胶皮手套就跟闹着玩儿似的一下就被扯破了,指尖冒出血珠来。
程岁安也顾不上疼,开始一个一个的捉那些跑走的螃蟹。
她找来一个深口的大锅,捉到的螃蟹丢进去,在它们往外爬的时候伏在地上去捉别的。
她实在没什么经验,全靠不怕疼的精神,把最后一只螃蟹丢进锅里,程岁安的手已经千疮百孔,脸上的汗沾着昏沉,头发也是一塌糊涂。
太狼狈了。
心还怦怦跳着。
程岁安长舒一口气,拿起手机开始查醉蟹的做法。
最先捉的那只螃蟹钳的伤口太深了,手指现在还疼着,怕一会儿碰水会感染,程岁安暂且盖上锅盖找了只创可贴贴在手上。
后面的步骤简单得多。
做好酱料等待的时候,程岁安拿出手机,把螃蟹兜子,蒸箱,自己的手指拍成照片依次发给文野。
“好险啊,螃蟹好恐怖。”
不对不对不能这么发。
微信语音撤销发送。
“好险啊,第一次捉螃蟹。”
“醉蟹马上就要做好啦,你什么时候回来呀。”
最后的语音刚发出去,门口便传来响动。
今天好早。
程岁安心中一喜,跑到门口去。
门开了。
“你今天……”
程岁安脚步猛然停下,后面的话悉数噎在嗓子里。
西装革履的文野把窈窕女人压在墙角,一手扶着她的手腕固定在头顶,另一手放在她的腰身,正吻得不可开交。
纨绔的男人吻技高妙,看上去深情款款,女人头发凌乱着,薄薄的衣服半挂在肩膀上。
是从电梯里,一路吻上来的。
门“咣当”一声砸在后面的墙上,又颤巍巍的弹回来。
手指上的伤后知后觉的疼起来,这种痛感裹挟着无数把利刃随着血液悉数流回心脏。
疼得几乎要了程岁安的性命。
第13章 出去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放慢了速度。
文野听到响动抬起头来,双目赤红,眉头逐渐皱起。
他怀里的陈媚被吻得全身发软,娇嗒嗒的看了文野一眼,“怎么了啊?”
顺着他的目光也看向程岁安,也惊愕了一下。
程岁安空白半秒,她觉得自己是不是应该回避,应该跑回书房,应该跑到他们看不见的地方去。
假装这一切都没有发生。
可是她像一截枯木,脚在这里扎了根,怎么也动不了。
她想不光是身体,此刻她的脸应该也像枯木,没有一点血色,又是青又是黑的没有一点光彩。
“我……”
“出去。”
文野目光逐渐变得不耐。
程岁安得了这道命令尚且反应了一下,才知道说的是她。
当然说的是她。
要不然还能是谁。
“哦,我知道了,我马上就,”她忽然忙乱起来,在原地可笑的转了一圈,才想起到衣架上拿了大衣,“围巾,围巾放在沙发上,还有,等我一下我马上,还有包,包去哪里了,找不到,算了不带了。”
程岁安嘴里一直在叨念着,“好了我收拾好了,那个你们继续我出去了。”
趿上靴子侧身经过他们身边,小心翼翼的让自己的大衣不要碰到他们:“对不起对不起。”
幸好电梯停在九楼,不用她等。
程岁安觉得可能自己毕生幸运都折在这一刻了。
电梯门缓缓合上。
明亮的镜子映出程岁安此时的样子。
和她想得没差,就是更木讷更灰败一些。
脸上甚至还挂着僵硬的笑容。
她俯身把鞋子穿好,一点点把大衣穿上,缓缓戴上帽子,围上围巾。
手抄在兜里,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走出电梯。
晚秋的天黑得很早,天空是很高级的深蓝颜色,华灯初上,看不到天上的星子。
车辆排成一条长龙,沿着道路蜿蜒直上,明亮的车灯汇成银河。
程岁安走在天桥上,冷风吹得皮肤干疼,她把围巾往上系了一点,只露出一双眼睛。
以前看到公众号上说,人的眼睛是感觉不到冷的。
要是人身上的所有部位都感觉不到冷该多好。
程岁安胡思乱想着,不觉打了个喷嚏。
如果都感觉不到冷,就不会像现在这样总感冒了。
从天桥这头到那头,程岁安心里不断叨念着这些有的没的。
她必须胡思乱想,不能停下来。
路上没有什么行人,车辆经过身边的时候一阵阵凉风吹过。
这么多的车,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方向。
只有程岁安没有。
七年的时间蒙住了她的眼睛,让她以为文野的那个房子就是她的家。
现在才忽然醒悟,那是文野的产业,她不过暂时住在那里,哪天文野厌倦了,或者领人回家了。
她就要被赶出去。
程岁安有点走累了。
在超市门口亮着点灯的楼梯上坐下来。
那不是她的家啊。
她根本就没有家。
程岁安看着自己手上小小的创可贴。
好疼。
她忽然好想小哲。
想抱着他然后告诉他,姐姐手好疼。
眼前模糊一片,程岁安抹了把眼睛。
一手的泪水。
不能哭。
程岁安告诉自己,努力把眼泪忍回去。
哭了风一吹就更冷了,不能哭。
“哎?”
身后传来惊讶的一声,收银小妹抱着暖手袋出来看到程岁安:“姐?你怎么在这?”
“啊,”程岁安背对着她站起来,匆忙抹去眼泪:“我……我来买点东西。”
收银小妹狐疑的看着她:“快进来暖和暖和,冻坏了吧。”
程岁安的眼睛被店里明亮的灯光刺着不太舒服,“我买点关东煮吧。”
“好。”收银小妹盛了一点给她:“多给你来点汤。”
“谢谢你啊。”程岁安摸了一下兜:“啊,我忘记带手机了,给你现金吧。”
把现金递过去的时候:“你这手怎么弄得啊?”
之前只是随便贴了创可贴,做酱料的时候弄开了出了一点血,出门被冷风一冻,血液凝固看着有点可怖。
“没事没事,不小心……被螃蟹钳到了。”
“伤口太深了,可得疼死了。”小妹从抽屉里找到一个新的创可贴,“贴上吧。”
“我给你……”
“不用付钱了姐,你快好好处理一下吧。”
程岁安拿着那枚小小的创可贴,“谢谢你啊。”
程岁安坐在天桥上,好好的把创可贴贴上。
幸好有这点暖,让她活着度过这漫漫长夜。
程岁安看向天空。
你看,连陌生人都能心疼心疼我。
为什么被我爱了七年的你就不能看看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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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野没了兴致,推开陈媚,跌跌撞撞进了家门。
陈媚跟在他身后,“你这是什么意思。”
老子自己喝多了,直接报了我和程岁安家的地址。
不知道怎么他妈解释。
文野软塌塌坐在沙发上,心里烦得很。
陈媚缠上来:“好了没事了,我就当什么也没看见。”
文野一把拨开解他衬衫的手,“走开。”
陈媚挺生气的,但是不能表现出来,耐着性子道:“文野,我都说了没事了,我们继续吧。”
陈媚踮脚去吻他,接过被文野推开,直接倒在沙发上:“文野!”
“出去。”文野无力的抚着自己额头。
酒醉加心烦,脑袋疼得快炸开。
“干什么!把她赶出去你心疼了?”
陈媚不甘心的站起来,环视四周,“看来她把你家打理得挺温馨的啊,只不过她忘了,这里根本不是她的!你随随便便一句话就能把她撵走。”
陈媚不喜欢程岁安。
从一开始这个女人给她的感觉就很不好,这几天陪着文野喝酒,陈媚也见过文野养着的其他小情儿了,她们比程岁安漂亮,比她会说话,很会讨人喜欢。
可陈媚都没把她们放在眼里。
唯独程岁安是她的眼中钉肉中刺,提起来就觉得咬牙切齿,想要践踏她恨不得撕碎了她才好。
原因很简单。
文野对她太不一样了。
他不准别人随便提起程岁安,更别提说她一个“不”字,连她这个正牌未婚妻说都不行。
她像个宝贝似的被他精心的藏着护着,不准任何人碰。
陈媚咬紧了牙,觉得方才文野的那句“出去”解气极了:“哼,和流浪狗抱团取暖吧,毕竟性质也都差不多。”
“你他妈给我出去!”文野怒视着陈媚。
陈媚惊恐加惊讶,甚至有些不可置信:“文野?你发什么疯?朝我吼什么吼??”
“你再敢说她,信不信老子撕了你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