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当我傻呢,你会那么好心轻易放我走?等我安全下山了,我自会将解药丢在地上,你们自己去取。”崔桃说话间,崔柳的脸上和身上开始泛红,有密密麻麻的小红疹起来了。
崔柳见状大叫,说自己毒发了。
“你手上已有一名我在乎的人质,还不够?”苏玉婉随即看向韩综,“你做大哥的,就眼睁睁看她毒发?”
韩综避开苏玉婉的眼神,没说话。那厢崔柳就不停地喊大哥救她,韩综仍旧不为所动。
崔桃哼笑一声,对苏玉婉道:“你在他面前可装母子深情,但骗不了我,你这个儿子恐怕没那么重要吧?”
崔桃一语惊得韩综再度震惊。
韩综不解地看向崔桃,自然是不懂她为何会有这样的结论。但是他又觉得崔桃应该不会撒谎。
“可笑,他我的第一个儿子,我岂会不疼爱他?”苏玉婉当即否认了。
“是儿子不假,在乎也不假,但比起你的地臧阁大业,你这个儿子似乎就没那么重要了。”崔桃嘱咐韩综一会儿小心些,“跑的时候不用顾及我,你能保命就好。”
韩综看着崔桃,心中有无数感动情绪在翻涌,他果然没有选错,她是在乎她的,关键时刻居然要他先保命。
八名孩子随即被带了过来,这些孩子看起来都乖乖的,竟没有一个在哭,但瞧他们战战兢兢地样子,显然处在极度害怕之中。这么大的孩子都略懂事了,但遇事难免会害怕,会统一如此乖巧顺从,显然是受到了巨大的惊吓,又被训了。
“你们当着他们的面,杀的那俩孩子?”崔桃问出她心中的怀疑。
红衣女子撇了下嘴角,没去特意应崔桃的话,直接驱赶孩子们到了崔桃那头。
“你们快走吧。”苏玉婉说罢,很受伤地望一眼韩综,便转身坐回她原来的位置,继续绣花。
韩综便带着孩子,跟崔桃一起往清福寺正门方向去。
一切看似平静,路上依旧也是没碰见别人。
但崔桃能明显感觉到有更大的危险靠近,恰恰就在清福寺正门的方向。
崔桃让韩综带着八名孩子下山,直接坐马车离开。
“那你呢?”
“我不能跟你一起走,她这次肯定不会放过我。我若跟你们一起,八个孩子就会有危险。她为了我才安排这场交易,所以我只要留在清福寺,他们应该不会顾上孩子。”崔桃让韩综快走,别耽误时间,“苏玉婉对你和崔柳其实也没多少母子真情的,我拿毒药威胁崔柳的性命,她依旧不管不顾,必须要杀我,就是最好的证明。”
韩综虽然受到的刺激颇大,但知道事情紧急,不由他再多思。崔桃最想救这些孩子的命,他若留下,带着这些孩子反而拖累她。他只能不舍地跟崔桃道别,带着八名孩子从清福寺正门离开。
他一出门,果然感觉周遭埋伏了很多人,甚至借着夜色,看到树林里有着很多箭矢对准自己的方向。
韩综带着孩子往山下去。因为人数很清楚,只有韩综和孩子,那些埋伏的杀手都保持着安静,并没有动手。
崔桃闪身到佛殿内,扯掉她身上穿的葱绿裙裳,露出一身夜行衣。她直接把衣裳藏在绝不能藏人的佛经匣内。然后跑出佛殿,在廊下偏僻拐角处,双脚和左右手撑着两侧,借力伏身悬在廊下,以躲避那些杀手们的搜查。
不过须臾的工夫,整个清福寺灯火通明,地臧阁的杀手们,外加整个清福寺的僧人都加入了搜查之列,人数非常之多。
崔桃藏身处偏僻,这会儿已经来走过四拨人了。
“你们可看清楚了,韩郎君的确只带着八名孩子下山?”
“绝对错不了,属下等这么多双眼睛盯着,那女人必然还在寺内!”
这时,忽有一团亮烟火直冲上天。
“必然是孩子获救后,有人给官府的人报信了。虽说这方圆十里各大小路,我们都安排人手,确认没有官府的人随崔七娘一同而来。但如果他们收到了信号,骑快马的话,估计也要不了多久。谨慎起见,两柱香后,我们必须撤退。”
红衣推算完之后,呵斥所有人。
“快搜!掘地三尺也要把人给找出来。”
之前,红衣不太明白,阁主既然只算计崔桃一人,为何非要把人引到清福寺这么重要的地方交易。如此兴师动众对付一个小丫头,是不是有点过了?今日亲眼见识之后,红衣方清楚,一点都不过,甚至还不够。
这个崔桃简直比泥鳅还狡猾,比孔明还多智,这样的女子若跟地臧阁作对,必须早点弄死才行!
红衣带人搜查得很仔细,她记得崔桃今天穿的是绿色裙裳,那她藏身不容易被发现的地方,很可能是在树丛或树上,侧重搜查这些,当然各大殿和房顶也没有放过。
红衣带人在清福寺内搜遍之后,开始怀疑崔桃不在清福寺,而是跑到了后山,所以就带人再去后山搜查。
此时已经过去一炷香的时候。崔桃藏身的地方狭窄又别扭,也便只有她这般身材苗条能勉强找到着力和借力的地方,靠巧劲儿在悬挂着自己身体,但她支撑不了多久,如今手心和额头都已经是汗了。
又来了一拨人从廊下经过。
“我好像闻到了香味儿!”这回走过来的是几名年轻的和尚。
“是兰香!”嗅到香味的和尚又道。
居然鼻子这么灵!
就在那和尚寻香抬首之际,崔桃猛地跳下地,三两下用银针刺晕了几名和尚。谁知有一个和尚倒地的姿势太奇葩,发出了非常响亮的噗通一声,当即就引起周围巡查的人注意,有人喊起人在这。
当即整个清福寺杀手,都往崔桃出现的地方赶来。
崔桃爬上房顶,又是被发现了,许多带着淬毒弓弩的杀手围了上来。
四周全都是人,看起来逃是逃不了了,崔桃干脆坐在房梁上,俯瞰他们。
苏玉婉带着红衣随后赶来,她仰头望着梁上的崔桃:“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放了她!”韩综突然跑过来,求苏玉婉道,“你放了她,我以后都听你的话,绝不会再跟她有任何瓜葛。”
苏玉婉看一眼去而复返的韩综,笑着抚摸上韩综的脸颊,“既然不想有瓜葛,那就从现在开始跟她断绝关系,不必再管她的生死。乖儿子,早晚有一天会明白你我的良苦用心!”
忽有亮着火光的箭横空射入,接着越来越多燃着火的箭被射入清福寺。箭头着火的地方冒着浓烈的烟,一股诡异的香味儿在清福寺四处蔓延。
啊!啊啊!啊啊啊……
哀嚎声四起,原本拿着武器的杀手和刺客们都倒地尖叫起来。
“不好,这是是引发蛊毒发作的蛊香。”红衣大惊,狼狈地跑回禀告,随即便见只有六名杀手跑回了这里。
“撤!”苏玉婉喊话下令之时,忽然觉得腹部一痛。苏玉婉诧异地低头看着插在自己肚子上的匕首,然后抬头看向韩综。
红衣见状,立刻挥剑朝韩综刺去。
韩综却没有躲闪,崔桃飞了瓦片挡了一下,随即从房顶跳下。这时候,红衣带着两名杀手搀扶着苏玉婉跑了,留下四名杀手与崔桃缠斗。
韩琦随后带着李远等人攻入清福寺,他看到崔桃安然无恙后,终于松了口气。
趁着所有人都忙着搜查的工夫,韩琦悄悄拉住崔桃的手,将一个还热乎的纸包交给了她。
“什么东西?”
“鸡腿。”
崔桃不禁笑了一声,“我这么冒险,韩推官就只给奖励一个鸡腿?”
“不吃还我。”韩琦勾起嘴角。
崔桃早把鸡腿拿出来,放肆地咬了一大口。
韩综此时则靠在墙边,望着那边起火的大雄宝殿,半晌他回头。正看见崔桃吃着鸡腿和韩琦相视而笑的一幕。
李远等搜查遍了清福寺,除了遍地蛊毒发作的尸体后,没见有其他活口,也不见崔柳的影子。
“发现一处地洞!”
“看来他们一起逃了。”
……
苏玉婉被红衣从地洞内拉出来后,便在红衣和崔柳的搀扶下,趟过一条小溪后。
小溪那头的路边有早备好马车,可便于他们立刻逃跑。
“那是谁啊?”崔柳指着前头。
苏玉婉因为腹部受伤,一直低头顾着伤口,闻言抬头望过去,见一位少年白衣翩翩,负手立在一匹漂亮的红枣骏马旁。
少年闻声回头,眉目如画,从头到脚都透着一丝不苟的精致。
“少主!”苏玉婉大惊,忙跑过去跪下行礼。
红衣等人也都跟着跪下了。
苏玉婉让崔柳道跟着一起跪下,崔柳便也乖乖跪了。
“本以为当年几个人中,数你最出息。如今看来,最没出息的才是你,居然败在了十几岁的丫头手上。”
声音的主人也不过是一名十七八岁的少年,却肆无忌惮地在嘲笑同龄人年少。
“是属下轻敌了,请少主恕罪!”苏玉婉一手捂着还在流血的腹部,虔诚地给白衣少年磕头。
“起。”
待苏玉婉等人起身之后,少年随即伸手,捏住了苏玉婉的下巴。他指若葱根削成,细长白嫩,漂亮得赛过女人。
“这脸蛋还是漂亮的。”
“谢少主赞美。”苏玉婉不敢直视少年,垂着眼眸,紧张地咽了下唾沫。
崔柳则在这时偷瞄了这白衣少年两眼,倒真俊,人也在笑,却不知为何莫名给人寒颤的感觉。
“可惜没用了。”
少年随即拔出插在苏玉婉腹部的匕首,刺入苏玉婉心脏的所在。
第68章
苏玉婉在中刀的那一刻震惊地望向白衣少年, 她张了张嘴,但还不及发出任何声音,下一刻少年便利落地拔出刀。
如泰山骤然崩塌, 苏玉婉闭了眼,人后栽落于地的时候, 有泪水从她眼角流下。
“娘——”
崔柳惨烈地惊呼一声, 音量似要穿破天。
白衣少年嘴角笑意不减,随手就丢了刀。他指尖沾了些许鲜血,与其白皙的手指形成鲜明的对比。随从追风恭敬地奉上白锦帕,那帕子的一角绣着一朵异常精致的荷花。
少年拭掉指尖的血,便丢了帕子。
染血的荷花锦帕落地蒙尘, 随风向着路后方滚动。
崔柳抱住苏玉婉哭嚎了两声, 声音渐小,因为她感觉有一道很阴冷地目光正逼仄盯着自己。
崔柳缓缓抬头看向白衣少年。
少年的目光看起来又没那么阴冷的感觉,他甚至在发现她目光的时候,扯起嘴角对她笑了一下。可是崔柳还是觉得她好可怕, 不禁浑身打起了寒颤。
崔柳扭头看向红衣,她一直都在老实地伏地跪着,万般谦恭的模样。哪怕刚才她母亲被白衣少年杀死了,她从始至终她没抬头,更没有吭一声。
崔柳再傻,也知道自己的感觉没错, 这白衣少年就是非常可怕。她母亲那么厉害的人物,是地臧阁阁主, 掌握着那么人的生死,结果只在那一瞬间,竟如蝼蚁般死在白衣年少年的面前。
崔柳呆呆傻傻地看着已经气绝的苏玉婉, 眼泪一颗接着一颗往下掉。事情为什么会发展成这样?她本该是博陵崔家的贵女,本该被娇养在深闺,本该只摆弄些女红和琴棋书画。这转头,她竟成了江湖亡命之徒,唯一可以依靠的母亲竟就这么死了……
崔柳越想越委屈,禁不住痛哭起来。她松开抱着苏玉婉的手,急忙忙爬到白衣少年的跟前,连连跟他磕头求饶,表示她愿当牛做马,做伺候他的婢女,做什么都可以,只求能饶她一命。
“做什么都可以?”白衣少年重复其中一句。
“对对对,什么都可以,只求少主给我一个机会。”崔柳哭求道。
白衣少年微微弯了下腰,认真打量起崔柳的脸,他眼睛里随即闪出光彩,好像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
崔柳哆哆嗦嗦地垂眸,毕恭毕敬地发誓道:“妾以后愿意好好伺候少主!”
“又丑又蠢,连伺候我养的狗都不配。”
“既然‘做什么都可以’,那就去死吧。”
白衣少年抽出别在腰间的玉扇,挺拔身姿,潇洒地扇动着扇子,却说着要人命的恶言。
崔柳如晴遭了天霹雳,慌忙磕头:“不!少主,我求求你,求你不要杀我!”
“放心,我不会杀你 。”白衣少年语气肯定。
崔柳正要松口气的时候——
“我这双手便是染血也只能染美人的血,你还不配。”
他旋即骑上红枣骏马,连看都不愿多看崔柳一眼。
马蹄声起,白衣少年背影绰绰,很快就消失在路的尽头。
崔柳已经被白衣少年临走前留下的话,吓得绝望,浑身哆嗦。她望向没有跟着白衣少年一起离开的随从追风,这个人相貌白净清秀,看起来明明是副斯文相,但他那双眼好吓人。崔柳自问不是那种眼光精准的人,但她能感觉到这人眼中有对自己嗜血的杀意。
崔柳吓得连连蹬腿往后退,赶紧爬起转身就跑。
追风当即一个箭步向前,便揪住了崔柳的后衣领。
“别杀我,别杀我,我已经中毒了,我马上就会死了,求你让我多活儿一会儿,先把我娘葬了!”崔柳慌张地哭求道,她与其被这些人弄死,倒不如去求崔桃。她若好好去求崔桃,况且她还有一位同母大哥会为她求情,说不定会给她解药,只要她能从这个人手中逃脱出去。
追风揪着崔柳往后拖,随即捡起地上那把刚刚被丢掉的匕首,然后强逼着崔柳将匕首握在手里。
崔柳不明白这是何意,哆哆嗦嗦地拿着匕首,不解地看向追风。当追风握住了她执刀的手,反将刀扭转了方向,对准了自己的时候,崔柳方反应过来他的意思。
崔柳吓得直摇头,哭着喊不要。她好后悔,她当初为什么要认母,为什么要喜欢上吕二郎,为什么要在三年前耍手段陷害崔桃、为什么三年后还非要置崔桃于死地而暴露了自己……这么多选择,哪怕任何一个不去做,她都不至于会有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