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桃点头,没异议。
正要离开之际,崔桃看见张稳婆带着张素素来拜见韩综。张素素又换回了她早上穿的那身翠绿色的裙裳。
张素素显然没有料到会在这遇见崔桃,她愣了一下之后,便对崔桃笑着点了下头。
崔桃视若无睹,径直房间。
张素素尴尬地跟在张稳婆身后,随张稳婆见礼韩综之后,她便红着眼睛跟着张稳婆回尸房。
“怎生突然委屈了?”张稳婆发现张素素的异常。
“没,没事。”张素素抽了下鼻子,便转身忙活别的去了。
张稳婆虽觉得奇怪,但见她不说,也就不管了,小女儿家都多思多愁,过会儿大概就好了。
“张稳婆在么?”崔桃在外喊一声。
张稳婆忙应承,去外头迎崔桃,就见崔桃拎了至少有四斤的白油肠来。
“挂起来存放即可,少说能放三个月,不管是蒸着吃还是炒菜、炒饭吃都可。因为是风干存的,吃第一口的时候可能会不适应,习惯了就好。”崔桃嘱咐道。
“哪有送肉还嫌的道理,不过这么多,倒叫我有些不好意思。”张稳婆自是相信崔桃的手艺,她做的东西就没有难吃的,要是难吃还好了,还能多吃两顿了。
“这也算是谢礼,你侄女今早特意做了一盆红烧无骨鸡爪给我们,我们还不好意思呢。听说她熬了一夜给鸡爪脱骨,真真让人感动,但以后可别叫她为一口吃食再这样做了。熬夜伤身,也耽误第二日正经做活儿。这要是她不精神,回头在验尸上出了什么差池,倒是我的罪过了。”
张稳婆忙应承崔桃的话,请她放心,她都会代为跟张素素解释。
送走崔桃,张稳婆便找来张素素,告诉她以后别再做东西往荒院送。
“人家没空收徒,你又何必硬求。拒绝你了,你这样做东西送过去,人家不收吧,是不近人情,欺负你一个小丫头。收了吧,人家又欠你人情,会不好意思。”
“知道了。”张素素撅嘴应承道。
转头,张素素便去了厨房,找刘厨娘闲聊,忍不住抱委屈,“我不懂崔娘子怎么不当面跟我说,反倒跟我姑母说去了。早上大家一起吃无骨鸡爪的时候,明明都很开心,无话不谈呢。”
“莫非崔娘子不喜你?”刘厨娘问张素素。
“我不知道。”张素素委屈地低下头去。
下午,王四娘就把她打听来的消息有关于张素素的情况告诉崔桃。
张素素是张稳婆幼弟的女儿,张稳婆幼弟走得早,弟媳改嫁了,张素素就跟着祖母长大。前两年,祖母也走了,便有了谣言说张素素命硬克人,给她寻亲事也不大好寻。正好张素素对验尸感兴趣,张稳婆就将她接到身边来,让她跟着自己学习验尸。
这身世听起来倒是清白,并没有什么问题。
继续且行且看吧。
开封府的衙役先后三次去请武大娘胭脂铺的少东家,皆被以卧病在床为由拒绝了。
崔桃没有硬来,这种怪脾气的越硬来越逆反,要另琢磨办法才行。
隔日早上,崔桃竟忽然听到一个有关于韩琦的谣言。
也不知从何时开始传的,反正这会儿,崔桃带着王四娘和萍儿在八仙楼吃早饭的时候,听好几桌人都在说开封府的韩推官有断袖之癖。
崔桃正想着是哪个政敌又或是地臧阁余孽在暗中造谣,便听王四娘好事儿询问经过,邻桌一名客人便细说起来。
三天前的夜里,有人碰巧路过韩推官的住所,亲眼看见韩推官忽然激动地抱住了一名身量纤瘦的青衣青幞头少年,俩人依依不舍,隔着老远都能感受到二人的绵绵情意,总之绝对不会是普通男人之间该有的关系。
三天前,住所门口,青衣,青幞头……这好像是她?
第79章
崔桃对韩琦主动过那么多次,没翻车过。
韩琦才不过主动一次,满城皆知。
崔桃不禁扶额。
王四娘和萍儿听说这八卦,整个灵魂都好像燃烧了起来,俩眼冒出的光似乎能将黑夜照成白昼。
“嗷呜,韩推官原来是断袖啊——”王四娘惊讶的张大嘴,缓了半晌之后,还是有点激动,“不行了,我脑子里有好多东西冒出来。啊啊啊,我好想知道他那晚抱的那小郎君长什么样!”
崔桃托着自己的脸颊,正对着王四娘。
王四娘却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想象中,没注意到崔桃。
“怪不得,本该到议亲的年纪,明明那么抢手,却还是熬过了榜下捉婿,硬生生把自己剩下来,原来是不喜欢女子。”萍儿搓着下巴,深沉地思量,“咱们可不能因这事儿瞧不起韩推官,喜欢男子也没什么错。”
王四娘点点头应承。
崔桃倒没看出来,这俩人思想还挺开明。
“我之前本来还以为崔娘子和韩推官还能……”王四娘叹口气,“唉,想多了,想多了。”
“想多了。”萍儿附和,也跟着遗憾地叹口气。
当初崔桃显摆桃花扇给她们俩的时候,王四娘和萍儿面上敷衍答应,好似就那么混过去了。实则,哪里能忍住好奇心?为此,二人曾专门围桌正式讨论过,仔仔细细计较,一一排查,把崔桃身边有可能的男人都扒拉个遍,连王钊和李才都没放过。
最终,俩人还是一致觉得是韩琦可能性最大,因为怎么看都觉得崔桃和韩琦来往密切一些,对其态度也不大一样。
当然了,她们没有证据。之前为了抓证据,甚至偷偷看了崔桃扇子上的那个‘桃’字,跟韩推官公文上的字迹进行悄悄比对,可惜结果并不大像。当时还奇怪自己怎么就不一样呢?如今总算恍然明白了,人家韩推官断袖啊,是她们想多了,真想多了。
崔桃听二人忏悔她们曾经的‘误会’,差点没笑出声
丢了钱在桌上,崔桃把自己开封府的腰牌啪地一下,拍在邻桌的桌中央。
邻桌的几位客人正议论韩琦的家世,当年科举何等风光,反正开始扒韩琦的老底了。深挖他有多厉害,然后再来一句,‘再厉害又怎样,不是个正常人,断袖啊’。
“谁再造言,开封府衙大牢伺候!”崔桃说罢,告知在场众人,“谁若有造谣韩推官的情况,来衙门找我举报,一旦查实奖十贯,并为举报者保密。”
本来正兴致勃勃议论的客人们,看到崔桃亮出开封府腰牌都傻眼了。众人再听崔桃这隐秘举报给奖赏那么多钱,动心思的同时都有点害怕。为举报者保密,谁知道身边的朋友会不会悄悄背叛自己,为了钱把自己举报出去?
崔桃转头请何安帮她把这条消息传一传。
何安忙应承,请崔桃放心,他会多找一些他熟识的厮波,在各大酒楼等人员密集的地方宣扬一下,过不了多久就会散布出去。
王四娘不解:“崔娘子特意为韩推官破财作甚?这事儿他自己肯定能解决,那么聪明的人,还能解决不了了?”
萍儿附和点头。
“这你们就不懂了,钱好花,人情却难买。”崔桃随便扯了一个理由解释。
萍儿恍然大悟,“原来崔娘子在算计韩推官,让韩推官欠娘子人情,回头让他还人情的时候,却是钱买不来的好处!”
“还是老大聪慧,更胜一筹!”王四娘乐颠颠拍马屁道。
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她们老大居然能算计到,那个平日里看起来温和斯文实则清高疏离的韩推官,王四娘就倍儿觉得浑身爽快!好像终于出了口多年的恶气!
三人至御街武大娘的胭脂铺前,便有店内的跑堂过来相迎,笑问三位娘子是否需要胭脂水粉。特别是对崔桃和萍儿,跑堂的尤为热情,给二人推荐店内成套的妆面,除了胭脂水粉外,还有花子油、茶油、额黄、鸦黄、轻煤、红粉等等。
北宋女子推崇眉目美,在眼眉的妆容上尤为看重。
所以跑堂的特意着重给二人荐了轻煤,“如今不大尚青黛点眉了,都以轻煤来点。”
这轻煤其实就是一种墨,画起来比青黛更显色,据传是一位名妓发明了此法,从而流传开来。
崔桃倒是不太崇尚这种剃了原本的眉毛,重新用墨画的办法。眉毛稀疏补色一下也就罢了,如今不管浓密都要剃掉,未免失了画眉的本意。
王四娘却是跃跃欲试,在萍儿的帮助下画了画,然后就花钱买了两块轻煤。
跑堂的也发现了,崔桃人长得太自然美,不大需要太多东西,反倒是王四娘可填补的地方多,于是转而对王四娘热情起来。
“娘子,我们这还有百眉图,每日早上起来,忽然想换个眉毛样式,又不知该换哪一个的时候,比照这个图就可以了。”跑堂的随即将图册呈给王四娘。
王四娘看了惊叹不已,活这么大,她不知道眉毛居然可以有这么形状,什么‘倒晕’、‘却月’……可真讲究!当然要买,以前不懂的东西都得赶紧补回来才行。
跑堂的接着又给王四娘推荐额黄,“这起初可是自宫里头流传出来的画法,所以也叫宫黄,在额头上涂抹这么一下子,整个人瞧着都贵气了呢。瞧瞧,这哪里像是一般人家出身的娘子?哎呦,一看就觉得像是哪家的高门贵妇呢!”
王四娘就对着镜子瞧着自己额头上的额黄,听着跑堂的在旁妙语连珠地称赞自己如何美丽,她也觉得好,美滋滋地也把这额黄买了。
“有了额黄,那绝不能缺口脂,咱们这有石榴娇,圣檀心、洛儿殷、大红春……”跑堂的请王四娘选色,他推荐王四娘选朱红色类,浅红和深红不大适合她,不够提气色。
王四娘便选了大红春,果然觉得合适。
跑堂的再建议王四娘试试水粉,“如今正尚粉点眼角的泪妆,哎呦,这画上了,那叫一个楚楚动人呢。”
崔桃在旁一直观察这胭脂铺的环境,铺子是两层楼,后头还有一小院儿,不过后院的房舍倒是一般,也见有两个跑堂的常出入那里,应该是下人房。
这胭脂铺的二楼应该有账房,因为细听,能听到楼上有算盘拨动的声音。二楼肯定不只一间房,大概掌柜或少东家的休息房间也在那里。
“老大,瞧瞧怎么样?”王四娘欢欢喜喜地找崔桃问。
崔桃扭头看一眼王四娘,眼睛不禁倏地张大一圈。
一抹黄额头,艳色厚唇,两眼边点着好几个白色的斑点……
幸好是白色的,若为红,崔桃大概会以为是尸斑。
“如今都崇尚这般画,却瞧那高门娘子们相聚,十人里有七八都此般,再美不过了。”跑堂笑着称赞很美。
“开心么?”崔桃问王四娘。
王四娘挑起她以墨绘成的柳叶眉,美美道:“自然开心,我好些年没用过这些东西了,上次用的时候还是成婚那会儿。”
崔桃应承,“开心就好。”
“娘子这头发毛躁了些,若涂上些茶油,不仅除毛躁,还会让头发显得又黑又亮。”跑堂的继续介绍。
“我这头发好多了呢,用了我们娘子的方子洗头才这般,以前更不好。”王四娘叹毕就痛快地掏钱,连茶油也买了。
萍儿随后也捡了两样东西买了。
跑堂的卖得心满意足,但还是有些不甘心,问崔桃:“这位娘子不买点?您看您同伴都买了呢。娘子漂亮,可也得保养些许,这岁月最是催人老了。”
“我想要你们店里头最好闻的胭脂水粉,我家郎君就爱闻香的,却不能太香,却也不能太淡,要浓淡合宜。”崔桃告诉跑堂的,只要合适,钱不是问题。
跑堂的立刻来劲儿了,瞧那两位娘子就出手大方,而这一位还被那两位尊称老大,肯定不是一般人。
赶紧把铺子里所有味道好的东西都呈给崔桃,请她随意挑选。
“不过如此,没什么稀罕。”崔桃感慨都很一般,示意一眼王四娘,便要走。
王四娘马上跟跑堂的说她这些东西都不要了。
“我家老大没看上你家东西,肯定是你家东西不行,刚不过是你忽悠我呢吧!”
“这怎么行,这都是卖出去的东西,再说娘子也试用了。”跑堂的不愿。
两厢就吵起来,越吵越凶。
“吵什么!”一记厉害的男生从楼上传来,崔桃随即就看见一名容颜清秀的男子从楼上踱步下来。没拄拐,看其走路姿势也很自然,若非见其眼睛暗淡无光,还真瞧不出这人双目失明了。
这人便是胭脂铺的少东家,武恒。
武恒听属下说了经过之后,便不爽地蹙眉,让其退钱给王四娘。随即他就要转身回楼上,被崔桃叫住了。
崔桃说明来意,“想请武大郎协助开封府,帮忙查一桩案子。”
“抱歉,在下身体不适,不方便。”
“哪里不适,我给武大郎治治?”
“哪里都不适。”武恒一脸不爽地抗拒道。
“那我带来的银针可能不够用,不过没关系,现买也来得及,保证给武大郎扎满身。”
“威胁我?用酷刑?”武恒扭头对着崔桃的方向,嗤笑一声,显然不惧于崔桃话中的威胁。
“这是治病,可不是用刑,我们开封府的衙役那都是存着一颗仁爱大众之心。”崔桃自夸道。
“随你。”武恒随即上楼,崔桃便带着王四娘和萍儿跟着上去。
施针的时候,武恒一声不吭,一脸赴死之相。
武恒性子是倔的,他本以为自己那态度对人,真会受酷刑,早听说衙门里折磨人的招数很多,瞧不见的银针就是其中一种。若想事后追责都没法子,因为见不到伤口。
不过他被施针之后倒是没觉得怎么疼,反而在片刻之后,他听到给他施针的女子步伐飞快地离开了。
武恒正奇怪怎回事——
噗!噗!噗噗!噗噗噗……
无数个连环屁放了出去。
武恒脸色极其难看,幸而屋子里没人,妙的是这些日子一直不舒服肚子,终于不那么鼓胀又坠坠地难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