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三郎话音刚落不久,忽有一阵阴冷的风刮过。
呜——呜——去——死——
叶三郎吓得一哆嗦,忙往李远身后躲。
“鬼鬼鬼……又有鬼叫了!”叶三郎恐惧地望向声音的源头——鬼宅,手抓着李远的衣袖,声音颤抖地喊着。
崔桃望向鬼宅,她自然也听到了类似有点像人在哭泣诅咒的声音。
片刻后,风停了,声音也停了。
崔桃仰头看了一眼天上的云,乌云正飘过来,感觉快要变天了。
接着阴冷的风再度的吹起,鬼宅内又发‘呜呜去死’的凄厉声。
崔桃看了眼地上老汉的死状,便问李远、李才等人可记得在半个时辰之前,有没有刮过风。
李远仔细回忆了一下,马上告诉崔桃,确实刮了大风。
“我记得很清楚,差不多在半个时辰之前,我正在马棚喂草料,忽然来了一阵风吹得马棚里的碎草料满天飞,弄迷了我眼睛。”
李才等人跟着附和,他们也想起来了,半个时辰前确实有一阵大风。
随后受害人的身份得以确认,姓余,大家都称他为余老汉,膝下有两个儿子,都成家了,住在一起,家就在巷东头的街上。余老汉脾气好,跟邻里之间相处十分友善,跟两个儿子和儿媳也没有什么矛盾,可以说是老好人,谁都不曾得罪。
余老汉这人还非常勤快,每天都负责给家里买菜做饭。
余老汉在受害之前,是从巷西头往东头走,大雨巷西头所连的大街上有很多卖菜的,价钱相对比较便宜。余老汉经常来这里买菜,今天看起来应该是在买完了菜,想抄近路回家,就走了大雨巷。
这一点在询问于老汉家人的时候,基本上得到了证实。于老汉每天都会出门买菜,然后回家张罗做饭。今天因为忙活家里的其他事,就出门晚了一些。
往常余老汉卖菜后,都会绕路回家,并不走大雨巷。老人家非常相信怪力乱神之说,因忌讳大雨巷像有一个鬼宅所以不走。
今天,想来是于老汉着急回家做饭,便在焦急之下抄了近路。
“死因差不多可以确定了,受惊而亡。”崔桃叹道。
这是根据尸体的表征,以及对死者生前情况的调查,综合评定得出来的结论。
“换句话说,他很可能是被鬼宅的声音吓死了。”崔桃随即问于老汉的两个儿子,平时老汉在生活中是否有出现过胸闷之类的状况。
两儿子惊诧地点头,感慨确实如此。
余老汉本就最怕鬼,加之心脏状态本就不好,受惊之后过于恐慌,很可能就此引发了心源性猝死。往往因心脏和窒息相关而死亡的尸体,嘴唇会发紫。
“真想不到,这鬼宅大白天的也闹鬼!”李才有点怕,盲求问崔桃可有符纸保平安。
这时一阵强劲的东风吹来,呜呜的声音响起,几乎响彻整个大雨巷。
李才吓得一哆嗦,赶紧凑到崔桃身后。
“鬼,鬼啊,又来了!一定是因为挖眼案冤死的受害者太惨了,戾气太重了,所以她化成了无所畏惧的厉鬼,连白天它都出现!”叶三郎再度惊喊道。
韩综被叶三郎这阵仗弄得,也有点怕,主要是这鬼叫声大家可都听见了,一声接着一声。
“看来这无忧道长的法术不怎么样,我倒是认识一位抓鬼高人,便请他来做法事,彻底净化了这座鬼宅!”
“做法事真不错!最好这能抓两个鬼给我瞧瞧!”崔桃听着有点兴奋,便马上附和赞同了,“不过这声音却不是鬼叫,叫人把宅子里那裂开的东墙缝堵上,就没声儿了。”
众人还有点没反应过来。
崔桃让叶三郎仔细回想一下,是不是每次刮风,而且是刮东风的时候,鬼宅这边才会传来鬼叫。
叶三郎认认真真回忆一番之后,恍然拍手觉悟,“还真是如此,合着我们害怕地鬼叫其实只是风声?”
“对啊,有时候刮风的时候,窗户关不严,就会出现一些声音。鬼宅的这里,大概是因为墙缝的裂开的情况比较特殊的缘故,就形成了不一样的声音,却碰巧乍听起来像人话。因为本来就是鬼宅,大家便更容易多想。”
崔桃再叹了口气 ,却没想到因为这个原因,折损了一条人命。
这案子也算当场了结了,余下的收尾活儿都由李远等人去做即可。
王四娘和萍儿气喘吁吁跑来,俩人一左一右,神秘兮兮地分别拉住崔桃的左右胳膊,告诉崔桃她们刚才瞧见了不得的事。
“我们看见张素素跟王判官在一起,俩人手拉手呢!”
王判官?开封府那个总请病假的王判官?
第90章
“王判官因病在家休假, 怎生和她手拉手?”
王四娘和萍儿纷纷摇头,表示她们也不清楚,但是她们可以肯定, 张素素就是跟王判官在一起。
王四娘告诉崔桃,张素素本是以面纱罩面, 结果因今儿风大, 刚好被风给吹下来了。俩人刚好进出八仙楼附近一家的首饰铺, 就被她和萍儿给瞧着了。
崔桃立刻带着王四娘和萍儿折返那家首饰铺去找, 但已经晚了,俩人已经离开了。
崔桃便问首饰铺掌柜,才刚来的那位中年男子和蒙面纱的女子都挑选了些什么首饰。
掌柜的立刻赔笑表示, 客人的事情他不便多说。
“便把他们买过的首饰也拿来看看,我们也想买。”萍儿道。
掌柜的马上应承去取。
王四娘不禁夸赞萍儿:“行啊你,脑袋瓜子活络了!”
崔桃也笑着赞许。
“和崔娘子混这么久,多少也该学到点了。”萍儿说罢,特意看了一眼王四娘,“不然岂不成一头笨猪了。”
“你骂谁呢?”王四娘立刻凶横瞪着萍儿。
萍儿:“我又没点名道姓,你就自己认了!”
“你——”
“客官, 来了!”掌柜的欢欢喜喜的将一张图纸捧了过来。
崔桃等三人立刻凑过来瞧, 图上画着花钗冠和一对镯子。
花钗冠上饰以孔雀珍珠等物,工艺繁复,用料价值不菲。
这种花钗冠一般都用在隆重的场合,于普通女子而言, 一般都是用在人生中最重要的时刻——大婚。
“不知三位娘子是谁即将大喜了呀?”掌柜的笑问, 目光挨个扫向她们三人。
萍儿和王四娘同时看向崔桃,并后退了一步。
掌柜的马上热情地跟崔桃介绍这花钗冠的每种花样的寓意有多吉祥。
崔桃直接抬手打断了他,“只看图哪里知你用料是否实在?”
“哎呦, 我这铺子最是讲究本分经营,不多坑人一文钱。这花钗冠保证都是用真银打造,效果最好看。这本来是有实物的,这不是刚被那二位客官取走了么?”
掌柜的随即问崔桃等人是否认识才刚取货的那对客人。
如果认识的话,问他们借来看一看,就正好方便了。
“认识是认识,不过呢是仇家。来问你他们买什么,就是为了避开我们娘子成婚的时候戴的跟他们一样。”
王四娘见目的达到,就打算把黏人的掌柜给打发了,总不至于让她们真买一个跟张素素一样的花钗冠吧。
掌柜的一听这话脸色就垮下来,“合着三位娘子在耍小人玩儿呢。”
“也不是,真为了避开,有需要却还是会在你这光顾。”
崔桃刚才就扫了一圈铺子的东西,做工都算精致,挺不错的。
崔桃发现东侧柜台的角落里有一对心形玉佩,色发青,扁平,中间有圆孔,四周都刻着祥云纹,两侧饰以镂空雕刻的长尾鸟。
崔桃便问掌柜这对玉佩多少钱。
“这是前两日有个老汉买给我的,说家里儿子病了缺钱,救急用。我瞧这玉佩成色也不大行,可怜他一把年纪,才多给了他点钱。这他要是拿去当铺卖,肯定连我给的一半价钱都卖不上。”
掌柜的告诉崔桃,他可是这条街上远近闻名的善心人,常有那些家里境况凄苦的,不去找当铺换钱,过来找他典当首饰。老汉也是因这缘故,才找上他。
“多少钱?”崔桃问。
掌柜的立刻竖起一根手指,“三贯钱,不能再少了。”
王四娘也竖起一根手指,忍不住质问掌柜的,“你们家三都这么比划?”
“我看是他花一贯钱收的,想买三贯钱。”萍儿道。
“忒心黑了,挣了两倍的钱,还说自己是个善人!”王四娘忍不住啐一口。
掌柜的直喊冤枉,慌忙解释真不是如此,“我是比划错了,但不瞒诸位,我这竖起一根手指的意思是想挣一贯钱,可真不是一贯钱收的,这玉佩我是两贯钱收来的!我好歹也是个生意人,自然是想挣点钱的。”
掌柜的随即表示,可以两贯五百钱卖了。
崔桃让王四娘付钱,给三贯。王四娘虽然不解,表情也不大乐意,但还是听崔桃的话,照数给了。
掌柜的特别高兴,对崔桃再三道谢。
“那这花钗冠娘子不喜欢,还有别的样式,不然我再拿几张图纸给娘子选一选?”
“回头我自己画一个,再来你这订制。”
掌柜的高兴地应承,欢欢喜喜地送走崔桃等人。
萍儿见四周没人,才出言道:“不是我多想吧?怎么看那架势,王判官似乎是要娶张素素为妻?”
崔桃点头:“像是。”
若是一般关系,自然是不会手拉手去首饰铺订这种花冠。
王四娘诧异:“可那王判官有些年纪了,他儿子都跟张素素差不多大了吧?不过也是,张素素就是个学验尸的孤女,能嫁给当官的做继室,那也是多少人羡慕不来的幸事。”
“呵,男人不管续弦还是纳妾,永远都喜欢年轻的。”
萍儿叹这话时,不禁翻了个白眼,自然是想到了她父亲。三年一茬的莺莺燕燕,永远都是最鲜嫩水灵的女子。
“怎就没有女人如此,我想想也觉得解气了!”
“要不咱姐妹试试?”
王四娘饶有兴致地勾住萍儿的肩膀,兴奋地提议道。
萍儿刚要点头,眼睛立刻直了。王四娘纳闷地跟着她目光望过去,就见韩综骑着马带着李远等人过来了。
王四娘立刻把萍儿拉到自己身后,提醒她别丢脸,“当初是谁说放下了?”
“对,放下了,放下了,放下了……”萍儿低下头,不停地念叨这句话,但双手互相紧握在一起,明显已经开始紧张了。
韩综没想到在半路遇见崔桃,略惊讶了下,然后对她道:“正好随我们一同去现场。”
崔桃诧异:“这刚了结一个案子,莫非又来了?”
韩综点头,“有人报案,前头的枣子巷,有一女子被杀。”
一行人至枣子巷后,见到躺在路边血泊中女子,皆震惊不已。但除了韩综,这些人中只有韩综不认识躺在地上的女死者是谁。
“怎么,你们都认识她?”韩综惊讶问。
“真想不到,我们前一刻还瞧她活蹦乱跳的,这会儿人竟然死了!”王四娘眼珠子瞪得溜圆,简直不敢相信眼前所见。
萍儿也十分震惊,但对于韩综提出的疑问,她还是忍不住主动作答了。
韩综得知死者竟曾经是在衙门呆过的张稳婆侄女张素素,也不禁惊讶了下。身边认识的人居然被害,总是令人不禁惊讶和唏嘘。
“身子还温着,仍血流不止,致命伤在颈部,遇袭时间不超过两炷香。”
崔桃发现地面有喷溅血迹的地方,中间有不连续的空白区域,说明死者在被割喉的时候,面前有遮挡物,而且根据这空白区域的宽窄情况来看,遮挡物应该就是一个人。
报案人是这巷子里的住户钱娘子。但第一个发现死者的却不是她,是她八岁的儿子,本是要偷跑出去找邻居家的孩子玩儿,结果一出门就看见躺在血泊中的张素素。
“我出来的时候,她人好像就没气儿了,一动不动,那会儿大概在一炷香前。”钱娘子回忆道。
崔桃打量钱娘子的衣着,身上有因折叠而形成的横纵褶皱,衣裳叠整齐之后压在衣柜里,再拿出来穿时都难免会有这种褶皱。
崔桃问钱娘子可认识死者。
钱娘子摇头,表示不认识。她说这话时 ,不禁用余光再看一眼倒在血泊中的张素素。
“怪可惜的,年纪轻轻,长得还这么漂亮,咋就惹上仇家了,被人就这么捅死了。”钱娘子叹口气,很替张素素可惜。
王四娘和萍儿这时候凑到崔桃面前,俩人挤眉弄眼,似乎都有话要说。
崔桃便先跟着她们到一旁。
萍儿:“这凶手会不会是——”
“就是他!才刚,也就不到两炷香前,我们还看见王判官还跟她在一起,也有首饰铺的掌柜的可作证。转头人就死在这了,凶手不是他,还能是谁?”王四娘气愤道。
虽说她不太喜欢张素素,可也没有讨厌到让她去死的地步。而且她平生最讨厌骗女人色又要女人命的混账东西,以前她的情郎汪大发算一个,如今再算上一个王判官,都是混账东西该死的玩意儿!
萍儿点头附和,跟崔桃商量道:“这情况是不是该禀告给韩判官?不能瞒着?”
崔桃应承,令她们二人去说就行。崔桃转头继续问钱娘子,她儿子的情况如何。
“小孩子瞧见这光景很容受惊不安,许多日都不见好。钱娘子若信得过我,我可以帮忙看看,会有一些效用。”崔桃道。
钱娘子忙道谢,“那孩子怕生,被吓着了之后狠哭了一气,这会儿刚好哭累了睡着了。”
钱娘子随即就带着崔桃去瞧了他儿子。进了院子之后,隔窗就能看见西厢房的床榻上躺着一孩子,果然如钱娘子所言那般,人睡着了。
“等他睡醒了,我就骗他说他是做了噩梦,所见的都不是真的。”钱娘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