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摆脱氏神?你当氏神吃素的吗,哪有那么容易,你真是疯了。”
“你才疯了,背叛都背叛了,现在还在这说这种话。氏神而已,终究是人造的东西,其他家族的氏神都能消散,他为什么不能?秦家倒了,对于那些有权有势的族老们、对于得到利益的主支来说很糟糕,但对于我们这些出不了头的人来说就是机遇……各位,我们只能一条道走到黑了,左右都是死,我可不想坐以待毙!”
会议室里再没人说话,大家都陷入长久的沉默。
因为秦氏与梁氏的决裂,秦氏内部人事调动,连旧宅这边的人员流动都变得频繁。罗玉安察觉到有不少眼熟的人离开了,又来了新的人。
来旧宅守卫氏神,是一件荣耀的事,主要会挑选一些年纪比较大,性格比较沉稳的人,所以罗玉安在新来的一批人中发现了秦稚,着实惊讶。
秦稚太过年轻,像他这样的年纪,本不应该被分到这里来护卫氏神。
“其实……我也帮了忙。”明茴不好意思地承认了这事,“他一直很崇敬氏神,早就想来了,只是没有机会。前不久他被分配进秦氏一家公司实习,发现了梁氏安插的间谍,才使得那家公司没有受损,作为奖励,他可以换取更好的工作,然后他就说想来旧宅。”
明茴老老实实把原委向罗玉安解释了一遍,“我和明黄作为氏女,也会管一管旧宅的人事调动,秦稚来请我帮忙,毕竟是同学,他又那么诚心,所以我就稍微提了几句,让他过了审核。”
这并非什么大事,想来旧宅的人很多,这里面的关系错综复杂,只要有能力,老一辈人都希望让自家子女来这边轮岗一阵。像从前两位老氏女,她们的家人都回来这边轮岗一阵。
明茴脸皮比较薄,说着说着就脸红了。明黄马上看出了不对,神色中有几分揶揄,“脸红成这样,还冠冕堂皇说什么同学,你其实暗恋人家吧!”
“别胡说!”明茴焦急地打断她,不好意思又忐忑地看了眼罗玉安。
“担心什么。”明黄拍拍她的肩,“虽然以前氏女不能结婚,但现在咱们氏神都有妻子了,我们都没多大用处,你要是真和秦稚成了,安姐肯定也不会棒打鸳鸯的,安姐你说是不是?”
罗玉安微笑:“如果你们真心喜欢对方,当然可以在一起。”
只是,怕是要让明茴失望了,秦稚来这里怕不是为了她,而是有其他目的。她想起族谱上那四百多人的空缺,还有秦稚那一支单独的两个字名。
秦稚长得很好,俊秀又挺拔,穿着旧宅的制服站在那,有种十八九岁少年人独特青涩的魅力。
见到罗玉安和明茴两人走过来,秦稚对着罗玉安露出个濡慕尊敬的笑容:“夫人。”
罗玉安笑着和他点点头,和对其他人的态度一样。
秦稚又接着问了句:“夫人,氏神今日还是没有破茧吗?”语气神情里满是担忧。
罗玉安:“还没有,但是不必担心,氏神不会有事。对了,我记得你工作的区域在另一边吧,特地过来这里等着,是为了问氏神的状况?”
秦稚脸色有些尴尬,藏在袖子里的手用力捏成拳,悄悄吸了一口气,“我不该问这么多,还请夫人不要责怪。”
说完,他好似不经意般看了眼明茴,似乎是在表达自己特地等在这里,其实是为了偶遇她。明茴果然在他的目光下变得局促,脸红地低下头。
罗玉安看着她们的神情,笑了笑,“你担心氏神,我当然不会怪你。”
她说了两句就要离开,明茴跟着她,扭头悄悄去看秦稚,见他笑着做了个口型——等、下、见。秦稚来到旧宅后,她们经常能见面,发展迅速,如今正处于暧昧期。
明茴抿嘴一笑,笑容明媚地点了点头。她将罗玉安送到神龛,迫不及待地离开了,见她带着忍不住的雀跃离去,罗玉安站在原地,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
她又想起自己的妹妹。
所有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去欺骗伤害无辜小姑娘的人,她都不喜欢。
走进神龛,她坐在神台前,摸出一对筊杯。
“我想做一件事,可能二哥会生气,但我还是想做,二哥允许吗?”
两个筊杯一正一反,笑筊,表示神明应允。
罗玉安再度拿起筊杯,补充说:“这件事和秦氏一个族人有关,结果可能不太好,二哥允许我按照心意去做吗?”
一正一反,神明应允。
罗玉安拿起筊杯,“我再试最后一次,如果这次二哥也答应了,以后可不要生我的气。”
红色的两支筊杯摔在地上,仍是与先前一样的一正一反。
作者有话要说: 氏神:可以,都可以。
第27章 26 命运
仿佛听到了二哥说“可以、可以、都可以”的声音。
把两支筊杯从地上捡起来, 罗玉安想, 二哥的意思是,不管她做什么都行吗?想一想,从认识他开始, 他就一直很纵容她。嗯,老夫少妻,是这样的。但是在这样放纵的态度下, 天长日久, 她或许很容易就被纵容坏了。
人的欲望如果不加以克制, 就会无限膨胀。如果二哥是这样的类型, 她只能更加注意了。
不过,这个筊杯还挺好玩的。
“我想以后撤掉氏女这个职位, 可以吗?”
“啪。”一正一反, 可以。
“我想改建旧宅可以吗?”
“啪。”可以。
“我想管秦氏的公司也可以?”
“啪。”可以。
这些都可以?罗玉安又酝酿了下, 说:“我要独自一个人去其他地方住上几年。”
“噼啪。”不可以。
罗玉安松了口气,还好, 还会说不可以, 二哥这还是有底线的嘛,放心了。
她心满意足地收起筊杯, “我不出去住, 二哥要早点出来啊。”
旧宅整个建在森林里, 院落之中也有葱茏古木,秦稚和明茴并排走在古木小径下,身边时常有开着花的藤蔓从树上吊下来, 随着风徐徐摆动,林中鸟鸣深深,有种与世隔绝的幽静。
“太阳快落山了,我送你回去休息吧。”秦稚开口说。
“嗯。”明茴抬头看了他一眼。
两人往回走,秦稚似是不经意地说:“我感觉夫人是不是对我有什么意见,她好像不怎么喜欢我。”
明茴噗一声笑了,不知道想起什么,语气羡慕:“很正常啊,安姐对除了氏神之外的男人都是这个态度,她心里只有氏神呢。”
秦稚默然,又说:“我觉得可能是因为当初第一次见我的时候看到我和梁文晔闹矛盾,所以对我有意见。也有可能是因为我的身份,我在族里……夫人应该知道我这一支的事吧。”
明茴:“安姐是问过,但知不知道具体的情况,我不清楚。哦,对了,她之前进过祠堂,应该翻看过族谱,所以可能知道吧。”
秦稚露出痛苦的神情,“都说我们这一支从前冒犯了氏神,才会落得这个下场,夫人在乎氏神,所以对我有偏见,我能感觉到。”
“别这样说,不管你这一支从前做了什么,现在和你也没有关系。”明茴很认真地说:“但是,如果真像你猜的这样,那你就少去安姐面前,也不要去神龛周围了,不然如果她真的对你有意见,我也护不住你。”
秦稚:“??”这回答和我想的不一样。
他管理好自己的表情,答应了下来,心里却像吞了苍蝇一般难受。说什么喜欢他,听说他因为出身被氏神夫人讨厌,都不愿意和他同仇敌忾,不愿意帮他改变这一切,反而要他避让,这也算喜欢?这些小女生的喜欢果然没什么用。
秦稚告别了明茴,慢慢走回自己的房间,思索着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办。
在旧宅里护卫的工作很轻松,因为这里有氏神镇守,大家都很老实,所以来这里的秦氏族人基本上都是为了近距离瞻仰氏神,还有一部分是为了强身健体——常年生活在氏神身边,身体是会自然而然变好的,不然秦氏也不会有那么多身体健康年纪又大的族老了。
这些年纪很大,经历了几十年动乱与繁华的族老们很受族人尊敬,但是在秦稚看来,他们都是些老而不死的老贼,就是因为有他们在,秦氏才会日渐腐朽。
当然,最大的罪魁祸首是氏神。他才是笼罩在秦氏之上的阴影,吃人的魔鬼变成牢笼,禁锢了所有人。
所有想要脱离他掌控的人,比如他的先辈们都被吞吃了,就算他这一支侥幸活下来,也被氏神诅咒,人人都早死病弱。他还利用给婴儿“赐福”,掌控了一代又一代掌权秦氏族人的思想,他毫不留情地消灭反抗他的族人,控制族人的思想。这哪里是神?分明是恶鬼!
终有一天,他会揭露氏神的真面目,还要想办法让他彻底消亡,让两百多年前的悲剧再不重演。新的时代早已到来,他们早就不再需要这个旧时代的悲哀产物了。
在他沉着脸走进屋内时,一只黑猫轻盈地掠过屋檐,踩过那些青黑色的瓦片,又突兀消失在原地。
罗玉安提着水壶给院子里的花草浇水,从前只有一个阳台能让她发挥,现在一整个院子需要她打理,大约要不了多久她就能成为园艺大师了。
正浇着水,她忽然感觉到被人注视,一抬头,看见墙头上蹲坐着一只黑猫。
旧宅里时常出现一些小动物,鸟、松鼠和狐狸什么的,毕竟在森林里这些都很常见,之前还有一头梅花鹿悠闲地一路闯进院子,最后被几个护卫送了出去。
但是她从未在这里见过猫,这只黑猫给她的感觉很奇怪,它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让她一下子想起当初在渝林区监狱,被秦家人选中当祭品之前,也曾见过这样一只黑猫。黑猫的尾巴在她腿上扫了下,原本站在人群最后方的她就忽然被注意到了。它出现得突然,消失得也突然。
这只黑猫,是从前看过的那只吗?
黑猫跳下墙头,迈着优雅的步伐朝她走过来,一跃而起踩在了她面前那株刚移栽不久的红山茶上,不甚粗壮的枝桠都快要被它压断了。
罗玉安一看,放下水壶,抬手就把这神秘优雅的黑猫给举了起来,安置到一边的大石头上,免得它把二哥的花给压坏。
黑猫甩了甩尾巴,倒也安稳地待在那大石头上。忽然,它口吐人言。
“想知道秦氏神原本的结局吗?”
罗玉安:“……猫会说话?”
人类的反应还真是一致啊,明明自身遇见过更加奇怪的事情,却还是会对猫说话这种事感到惊讶。黑猫缓缓甩着尾巴,又说:“想看吗,如果你没出现,这里会变成什么模样。”
罗玉安试着解读黑猫的话,问它:“你可以让我看到那些?有什么样的目的?”
黑猫露出古古怪怪的笑,往前一跃,罗玉安下意识抬手后退,然而没有用,那只黑猫穿过了她的手,虚幻的身体掠过她的脑袋。在那一瞬间,罗玉安眼前一花,周围已经变了一个样子。
这里是……旧宅的大门口?她诧异地发现自己正站在旧宅的大门前,半透明的身体像个鬼魂。
这个旧宅的大门十分破旧,仿佛许多年没人使用维护过,精致的雕花朽烂了,红漆剥落,饱受风雨侵蚀,还有被火烧过的痕迹。
她看向倒塌了半扇的大门,刚准备进去,忽然听见一阵节奏激烈的音乐伴随着车子的轰隆声由远及近,她等了会儿,见到一辆花里胡哨的车呼啸着从路上开过来。两男两女四个陌生的年轻人下了车,说笑打闹着朝这边走过来。
“哇,这就是那个秦氏老宅啊?还真被我们找到了!牛逼啊我们!”
“你看这门,啧啧,这么大的门,不愧是从前的大户人家啊。唉,你们说这里面不会还藏着什么古董之类,要能找到咱们不是发了?”
“嘶,不是,你们没觉得这风凉飕飕的吗,真有那种鬼宅的感觉……怎么还没信号啊,我还准备直播呢!”
“正常,这种深山老林,路都找不着了,哪还有信号。走走,都上车,咱们直接开车进去。”
罗玉安瞧着他们重新回到车上,伴随着动感的音乐,欢呼着开车冲进了旧宅,把只剩一扇的大门彻底撞破了。瞧着门板被撞飞出去,几个年轻人一起大笑起来。
“喔哦~耶~”
“冲冲冲!”
跟在他们身后,罗玉安紧紧皱着眉,看着周围陌生又熟悉的一切。旧宅里的样子大致没有变化,但是就像那扇大门一样,到处是被打砸烧过的痕迹,还有被长时间风吹雨打留下的痕迹,明显已经荒废了很久。
路被植物覆盖,还有原本精致的房屋也倒塌了,从倒塌的地方长出一丛丛树木,屋顶覆盖着树藤。
几个人的车子开不进去了,被迫下车。
“一个破屋子,直接撞过去啊!停车干嘛!”
“不是你的车你不心疼,撞坏了我回去怎么说!”
他们下了车,四处乱看,打头那个男生胆子尤其大,走在前面瞧见门就一脚踢飞。顺便进去转一圈,一阵噼里啪啦的响声后,他十分不爽地拍拍手走出来,“什么都没了,都是些破烂木头。”
“你还真想找宝藏啊,得了吧,咱们是探险来的好吗。”另一个男生端起相机,咔嚓咔嚓地拍照,“往里面看看,这外围都没什么好看的。”
他们继续往里,走过一段还算完整的走廊。
一个女生指着前面大喊:“快看那个!”
“哇,那个露出一个顶的房子,快过去看看!”
那露出院墙的一角屋顶,和外面那些残垣断壁相比,格外与众不同,那种精致哪怕蒙上了灰尘,有些斑驳,还是足以震惊他们。
几个人兴奋地跑进那个院落,看清那栋建筑的时候,都有点呆住了。端着相机的那个男生反应过来,举起相机拍个不停,嘴里不停感叹,“这老房子真绝了,这是怎么做出来的,也太精致了?怎么都没人过来拍过的吗,等回去传网上肯定要火!”
“你说咱们把这柱子拆一个拿回去能卖钱吗?”一个女生走上前,摸着那黑沉的雕花柱子,爱不释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