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为比肉.体强到一定程度就会开始脱离肉.体的控制,修为主人的神识够强能还能强行压下修为的暴.乱。但如果是被人强行灌注的修为、强行从他处吸纳来的修为,想要强行压下反而越会遭到修为的攻击与反噬。
和尚体内潜伏的修为却很乖顺。这股修为与其说是藏匿得太深,不如说是为了不影响到肉.体,所以潜伏在和尚的身体之中。若无出窍期以上的修为,又没有探查方面的法宝与神通。一般修士绝然察觉不到这股修为的存在。
那三番两次试图狙杀和尚的“人”也很奇怪。
以杜尔迦的修为,加之有慧眼的加持,她竟然没法看穿那是什么“人”。不,那能不能看作是“人”杜尔迦都要打个问号。
天耳通可闻周围千里之声。只要张嘴说话,杜尔迦就能听到声音。刺杀和尚的东西看起来是人,彼此之前却没有任何的语言沟通。它们就像从影子里钻出的一列蚂蚁,无声无息就扑向了和尚。
杜尔迦干脆把它们取名为“人蚁”。
人蚁正如其名,对杜尔迦来说弱得就和一根指头就能碾死的蚂蚁一样。杜尔迦这数日已经为和尚挡掉了四拨人蚁。而和尚一无所知。
神奇的是,杜尔迦以为今晚也会出现的人蚁,今晚并没有出现。
要是震慑于无名无姓背后有波牟提陀的佛母撑腰,第一拨人蚁死光时操纵人蚁的人的人就该停手。那人却是又派了另外三拨人蚁前仆后继。
那日她当街与和尚搭话,无数人都看见了。她对无名无姓的兴趣不言而喻。若是有人醉翁之意不在酒,看似是想要刺杀无名无姓,实际是在试探她的底线,想利用无名无姓来消耗她也不是不可能……
可这也不对。
“祥愿啊,你确定我与那无名无姓搭话前一日,便有人蚁袭击无名无姓了?”
祥愿面露困惑,但还是老实回答:“是。虽不知下面弟子杀掉的是不是佛母所说的人蚁。但当日有人误会那无名无姓是我波牟提陀的弟子,下面弟子以为有人借着我们波牟提陀的.名义狐假虎威便前去查探。查探时弟子们正好撞破怪人要出手偷袭那无名无姓,就与那怪人直接交手了。”
杜尔迦闻言沉吟。
波牟提陀的弟子被打伤了七人,虽然都只是皮肉伤,但能伤到金刚护体的波牟提陀弟子,人蚁可能也没她认为的那么弱。
祥愿的面孔被烛火摇曳的灯影涂得一半光明,一半沉郁。他不喜欢杜尔迦把整副心思都放在和尚身上,便道:“折损了几十名有些修为的手下也没能伤那无名无姓一根毫毛,知道佛母这是铁了心要护那无名无姓周全,这幕后之人停手也是正常。”
杜尔迦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勾人的轻哼,她一手拄着雪腮,若有所思道:“若真是这般就好了。”
雨下得更大了。间或有电闪雷鸣。整个都邑郡家家关门闭户,路上已经看不到一个人影。
放在桌上的烛灯已经燃尽,谢薇与和尚所处的客房中漆黑一片。
一张床,两个人,一男一女。
女子清秀可人,五官灵动,眼角眉梢带着一股子勾人的媚劲儿。男子身材健硕勇武,高鼻深目。因为身上衣服全湿透了,扔在一边晾干,此时浑身只着一条僧裤,蜜色的大胸肌、紧实的腹肌以及饱满的背脊全数露在外头。
男子闭眼立掌。他手掌很大,大得一掌就能将身旁女子的桃腮粉面纳入掌中把玩。而女子被男子衬得娇.小绵软,衣服上头发下的脖颈白得好似会在黑暗中隐隐发光,腰肢也纤细得好像会在男子手下一揉就断。
偏偏在本该承载暧.昧缠.绵的床上,这一男一女没有暧.昧,更无纠缠。
谢薇与和尚都在打坐。还不是那种面对面能睁开眼你偷看一下我,我朝着你暗送几下秋波的打坐,而是两人各坐床的一边,连手指都碰不到的端坐。
一个在媚宗也算有点儿辈分的女修,坐在一个秀色可餐、且还留着元阳的男子身傍。不想着如何将这男子勾到手里,取他的精气修炼,拿他的元阳提高,反倒是一本正经地化用着自己体内的药力。谢薇仿佛看见媚宗姐们们鼓着掌为自己送上刻有“媚宗之耻”四个大字的奖杯,并让她上台去发表一下得奖感言。
——emmmmm,我尊重和尚的信仰不行吗?
感觉自己真要这么说了会被姐妹们拿西瓜皮、烂番茄伺.候,谢薇肩头一抖,睁开了眼睛。
习惯了黑暗的眼睛无声地朝着和尚投去目光,谢薇心情复杂。
说她因为有了前前世的记忆,可以靠丹修修炼的法门来为自己疗伤并提高修为,所以她已经不肖想和尚的元阳了……那绝对是谎话。
好东西谁会嫌多?
元阳可是十全大补。放过这么一份极品元阳,单纯只靠丹药来疗伤来提升修为,谢薇得花费出几十倍甚至上百倍的功夫才能得到同等级的效果。
这里不是她前世身处的和平世界,做事能选择手段。过了这个村儿就没有这个店,谢薇很清楚自己不会遇到第二个和尚这样仁慈宽厚,对她不加提防还身怀极品元阳的男人。
可——
她得承认这和尚让她下不了手。
投桃报李是谢薇的信条。和尚对待谢薇的真诚和善意让谢薇也想用同等的真诚与善意去回报他。她不想害了真心想帮她和媚宗的和尚。
以前谢薇最看不惯假仁假义的伪君子,到了这时候谢薇反而希望和尚只是表面慈悲。那样她不光不会对采和尚元阳这件事踌躇犹豫,事后之后也不会有什么罪恶感和愧疚感。
为了逼出和尚的恶言恶语,为了对和尚产生恶感,谢薇这才充满恶意的质问和尚阻止她复仇,为什么不阻止他人灭她宗门。
『倘若贫僧知道有人要灭施主宗门,贫僧定当全力阻止。』
如果可以,谢薇真希望没听到过和尚说这句话。
她在和尚说这句话时,眼前竟浮现出和尚以一身之人护媚宗千百姐妹们于身后的模样。
——她知道和尚说这话是认真的。她知道,倘若真有那样一刻,和尚真的会去那么做。
甜言蜜语谢薇听过很多,也说过很多。
床笫之上,与人交颈之时,许多男修都喜欢抱着她说心悦她,爱她,会给她最好的生活,会保护她。
谢薇靠人修炼,迎来送往都当日常工作,便也总是乖巧地装出一副甜蜜心醉的模样,羞答答地应着:奴家也心悦您呀,奴家也爱着您呀,奴家只对您是真心的呀。
但这些话,也不过就是说说而已。
谢薇是说说而已,与媚宗女修们双修的男修也都只是说说而已。
所以媚宗才会覆灭。
媚宗女修们的情头,哪怕只有一个能在媚宗大难临头前通知自己的情头一句,媚宗也不会一.夜之间被人连根拔起。
谢薇见过的男人太多,听过的甜言蜜语也太多。她太清楚随口说说的人和有口无心的人都是什么眼神。
所以她只不过是看着和尚,就知道他是真的愿意为媚宗舍身。
不为私情,不为名声,不为对错。不为她。
只为他心中的佛道。
农夫与蛇,僧人已经做了农夫,谢薇却不想做蛇。
可她若不一心为姐妹们报仇,岂不是把和尚放在了姐妹们的前面?
这难道不是对枉死姐妹们的背叛?
第28章
想太多脑阔疼,并且无济于事,谢薇索性不想了。她再度开始打坐,抽取体内药力转化为修为。
窗外的豪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清冷的空气中一线金光撕裂了黎明前铅灰色的晦暗。是太阳出来了。
谢薇专注于自身修为运转,对身外之事一无所感。和尚瞧她入定,也不去打扰她,径自轻手轻脚下了床。
一连数天,谢薇都没有再睁过眼睛。她能够感觉到自己这个容器内的修为就快要满了,所以她一点一滴把填满容器所需的最后一点修为送入自己这个容器之中。
过于专注的谢薇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直至这日都邑郡热闹非凡,连来平安客栈住店的修士都比平时多了近三倍,谢薇才睫毛微动着掀开了眼皮。
刚苏醒的谢薇神清气爽。若是有人此时用神识查探她的修为,便可发现她识海中多了一枚小小的、只有小指甲盖儿那么大的金丹。
是的,谢薇已经从融合期突破到了金丹期。
“天道盟不愧是天道盟!那飞舟都快有别家的四、五个大了吧?”
“我看不止!”
“我还听说天道盟的飞舟不光大,而且内里特别豪华呢!”
喧闹声从楼下传来,谢薇听见不少人说话的声音。
“可惜我们没能一睹道不孤前辈的风采。”
“这也没办法呀。就我们这种身份,能在外头稍微看一看天道盟的飞舟就不错了,想见道不孤前辈本人,只能等前辈公开问罪媚宗余孽的时候了吧?”
“怕是到了那时候咱们也只能在外头看看。我听我那入了丧魂阁的七舅姥爷他儿子说,这会子起码上百个宗门都在那天临山上把好了位子。除非你是昆仑、巫山、天武宗、一剑凌霄殿这种顶级宗门的弟子,否则根本没人会愿意为你挪地儿。”
于是一群人又是各种唏嘘咂嘴。
谢薇平复了一下心情。尽量克制着自己不对“问罪媚宗”、“媚宗余孽”等一系列字眼产生情绪。
“不过这百门齐聚的盛事,须弥山的和尚没来。而且是一个都没来!这也太不给面子了吧!”
“嗐,慈航尊者那事儿闹得沸沸扬扬,这仙云十三州上还有不知道那事儿的人么?须弥山如今肯定是上上下下都全神戒备,就怕哪个不长眼的趁着慈航尊者失了金身的当口前来寻衅。他们不来也是情有可原。”
“情有可原也不至于招呼都不打一个吧?还有人说什么出家人慈悲为怀,可能是见不得血什么的……同是佛国,光明殿、菩提寺、金刚寺和梵音门都来人了吧?就他须弥山连个弟子都不派!这不是拿乔是什么?”
“哈哈哈别这么说别这么说,说不定是须弥山里哪位高僧是媚宗妖女的情头呢?看不得自己的小情.人被行刑,那不也是人之常情么?”
调侃声引来哄然大笑,那自带颜色的笑声里谢薇去翻了翻和尚准备的行李。
和尚买了很大一包干山芋当路上的口粮。山芋在都邑郡附近的村子里很常见,卖得价格也很贱。干山芋方便携带又好保存,饱腹感也强。丢进热水里只要焖一刻钟就能煮出浓稠的汤,作为路上的口粮性价比绝对没得说。
干山芋的缺点是这玩意儿没味道,它不像红薯那样香甜可口,也不像土豆那样容易消化。干山芋又胀肚子又没味道,吃多了还容易胃疼腹痛。
和尚和谢薇一路走来,和尚没少吃山芋。他自是清楚山芋是什么味道又有什么缺点的。谢薇让他买干粮,他却还是买了干山芋。
谢薇失笑,在发现自己笑了之后她连忙拍拍自己的脸。这干山芋于她正好有用,所以她捡了几个干山芋出来,把干山芋丢进路上换的石臼里,在石臼中微微注入修为,将干山芋碾碎成粉末。
楼下的谈笑还在继续。谢薇朝着窗口一扬手里的石臼,跟着就掀起一阵微风让山芋粉末顺着微风飘进了楼下的窗户里。
楼下大堂,坐在窗户边谈笑风生的修士们并未察觉到异样。然而片刻之后,有人脸上奇痒无比,还有人口中痒痛发麻,说话大舌头得让人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山芋有个缺点,那就是含有碱性很强的黏液。干山芋没了水分,碱性更重。强碱刺激,所以吃多了山芋会导致胃疼腹痛。被磨得细细的干山芋粉糊了一头一脸,楼下的修士们会皮肤泛红发痒实在是正常不过。
不过这种疼痒持续不了多久,只要及时冲洗掉造成疼痒的山芋粉症状就会消失。遇上对强碱过敏的修士,那就纯属这修士运气不好,得多受些罪了。
不过修士不同于凡人,总归是有修为护体的。一点点山芋粉还不至于要了修士性命,顶多能让修士难受个三、两天罢了。
谢薇拍拍手,把石臼放到了一边。
过往姐妹们没少互称妖女,谢薇自己也没打趣自己是妖女。可一样归一样,她就是讨厌有人带着深重的恶意管媚宗的姐妹们叫“妖女”。
既然这些人这么喜欢哔哔妖女这个妖女那个,那不让他们尝尝妖女的手段怎么行?
……
佛国,须弥山,金光琉璃塔前。
“施主,请止步。”
听到佛弟子的禀报,莲华第一时间就赶到了金光琉璃塔前。他手持一百零八颗无患子佛珠,拦在了来人的面前。
莲华一身白色僧衣,连僧鞋都是雪白。来人却是一身鸦黑,漆黑如泼墨的长发随意地垂在地上,头上戴一顶乌金爵弁,领缀华丽毛皮。
“莲华尊者亲自出迎,在下真是愧不敢当。”
一手背在身后,另一手执着乌金扇。来人嗓音温醇慵懒,带着些许的笑意与轻佻的漫不经心。他容貌纤弱柔雅,颇有男身女相之感,又兼具王公贵族的气质。
就是这人话说得好听,态度却不如他的话语恭敬。他明明已被人要求止步,却仍大刺刺地又往前走。
“鸠施主再不止步,莫怪贫僧请你止步。”
莲华目光如炬,一贯不食烟火的气质此时被充满攻击性的戒备所取代。来人却并不惧怕他身上的威势,反倒眯眼而笑,笑带百媚。
“尊者何必这般防备?”
来人、鸠兰夜轻笑一声,目光越过莲华,看向了莲华身后金光琉璃塔敞开的青铜大门。
“看,连这金光琉璃塔的主人都在请在下入内呢。”
莲华眉头一皱,回头看见金光琉璃塔果然塔门大敞,面色更是不虞。
“尊者还愣着作甚?慈航尊者都已经在请我们入内了。还是说……”
鸠兰夜眼珠子一转,乌金扇扇柄抵着含笑薄唇:“尊者不打算与我同行,准备等我走了再去探望慈航尊者?”
一甩手中佛珠,像是要甩掉自己烦躁的心情,莲华收起攻击态势。他懒得与鸠兰夜嘴皮官司,也清楚慈航这么把金光琉璃塔的塔门一开,便不会听他的只在塔中传音出来。
究竟有什么必要将鸠兰夜这样狡诈奸猾的魔将放入金光琉璃塔内,让自己面临随时可能会被鸠兰夜袭击的风险?——莲华很想如此质问慈航,然而必须要提防的鸠兰夜此刻就在他面前,他也只能紧蹙眉头跟在鸠兰夜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