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今天是国庆节,大队里又不强制地放一天假。吃过午饭,风知意就跟彭大娘招呼了一声,背着篓子准备去山上晃一圈。
可刚拐出院子,就看到许梨香期期艾艾地站在巷口,想必是特意等在那里堵她。
风知意不闪不避地直接走过去,在快擦肩而过时,许梨香看她目不斜视地似乎没看见她,忙叫住,“陈知青……”
风知意脚下一顿,侧首好像这才发现是她,直接一个直球打得她手足无措,“来还手表?”
许梨香的脸色顿时青也不是、白也不是,很是难堪窘迫,“我、我还没凑够钱。”
“哦。”风知意扭过头,抬脚继续朝前走。
“陈知青!”许梨香赶紧追上来,“我爹被蛇咬伤了,你能不能帮我去看看?”
风知意脚下不停地朝村外走,眼神都不给她一个,“你爹被蛇咬伤了,你找医生啊!找我做什么?”
许梨香不得不跟着她一起走着,“找过了,可医生说他的腿部神经被蛇毒破坏了,这个要转去国外才有可能治得好。可我家的情况你也知道,没有门路也没有那么多钱,就想着你能不能给他针灸试试?”
听到这个,风知意一点都不意外,毕竟女主来找她,十有八九是别有所求。唯一意外的是,她爹也中了蛇招,“神经方面我也不懂,你还是另想他法吧,这个我无能无力。”
“可是……”许梨香听到她拒绝,急切地还要说什么,被风知意突然停下抬手制止,清冷冷的黑眸毫无温度地看着她,“别跟我说“可是”,那是你的“可是”,别拿来为难我。”
许梨香被噎住地抿抿唇,深吸了口气,好像很屈辱地开口,“那你能不能……借我点钱,我想送我爹去省城的大医院看看。”
“好呀!”风知意突然神色和煦地一口应下,笑眯眯地道,“但借你钱之前,先把手表还给我。有借有还,再借才不难嘛,你说是不是?”
许梨香的脸色顿时青一阵、白一阵、黑一阵、红一阵地五彩缤纷,神情扭曲得差点把自己给憋死。
风知意暗自轻笑一声,转身转出了巷子,却看到男主赵学兵迎面走来,“陈知青好一张利嘴,不帮忙也就罢了,何必仗着自己家境优越这样刻薄埋汰人?”
风知意微微眯眼,前后夹击啊这是,“关你屁事!”
之前认都不认识,这人就算计到她的头上来,现在还来对她指手画脚。所以对于这个人,风知意一点都不想客气。
昨晚她故意不留情面地跟苏望亭“翻脸”,一是为了彻底拒绝他,免得他再心存幻想,在她这里浪费心力和时间;二是敲打可能存在的魑魅魍魉,别再想利用她。
她当时句句指责苏望亭居心叵测,故意扭曲他的初衷好意,本来并无此意的苏望亭自然不平不忿,自然就会去好好想想,抽丝剖茧出真正想利用她的人是谁,他又做了谁的帮凶刽子手。
她从一开始就知道,真正想利用她医术的人是谁。
毕竟,以苏望亭的家庭背景,就算看中她的医术,也只会收为己用,根本不需要向不如苏家势力的人举荐。
她之所以不直接言明,是不想枉做小人,让苏望亭以为她在挑破离间他和战友好哥们之间的关系。她才不要枉做恶人,吃力不讨好。
不过今天赵学兵一个人在这里形影单只,这是她隐晦的提醒起作用了?
风知意满意地眯眼,看来苏望亭还不算太笨。
这不能怪她挡了男主的青云之路,他想要钻营、想要往上爬,那是他的事,可别拉上她做棋子做垫脚石。
既然敢利用她,那就别怪她断他一大臂膀。
退一步讲,如果苏望亭够笨,听不出她的提醒,她可是在大首长那里,还给男主上了眼药,把他的举荐之功给压了下来。
想踩着她升官发财?美去吧!
真以为她是那么好招惹的吗?是可以随意利用的吗?
不过男主大人似乎没有记住这次教训?还是没有看出她的反击?居然还这么不怕死地找上茬来?不怕她把他这一身引以为傲的军装都撸得干干净净?
赵学兵停在她面前,开门见山地问,“你昨天跟苏望亭说了什么?”
风知意嘴角微勾地浅笑,话却不客气,“需要向你交代?”
赵学兵皱眉,一脸严肃,“他昨晚从你那回来之后就神色不对,然后半夜跑回军营里就一个人任性地领了任务出去。我希望你最好搞清楚他的身份,若是他因此有什么闪失,不是你可以承担得起的。”
风知意不屑又好笑地轻嗤,“我看,最需要搞清楚身份的人是你吧?你是什么身份?凭什么来质问我?”
赵学兵噎了噎,“我不是在质问你,我是什么身份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若出了什么事,你承担不起!”
“我为什么要承担?”风知意一脸的莫名其妙,“他会不会出什么事关我什么事?”
苏望亭的身份之高在大队里不是秘密,哪怕在京城,也是惹不起的存在。但风知意如此这般不把他的身份和安危放在眼里,赵学兵简直被她的“无知无畏”给震惊了,“你——!”
瞪着她,半天说不出话来。
风知意不耐烦搭理他,“让开!”
他那么高大的个子杵在她面前,这小巷子又窄,她还真不好跟他近距离地擦身而过。
赵学兵深吸口气,似乎按捺着性子说,“陈知青,我希望你……”
行!你赢了!风知意实在不想跟听不懂人话的人多作纠缠,掉头就走,她大不了换条路绕着走。
今天出门真是没看吉时,大鬼小鬼一起遇。
可赵学兵却迅速闪身过来拦住了她的去路,厉声喝道,“陈知青!你……”
谁知风知意根本就不给他说话的机会,又掉头就走。
却再次被赵学兵堵住。
风知意瞬即后退一步,对准赵学兵的胸口迅速提脚猛地一踹——
霎时,赵学兵整个人被踹得“嗖”地一下飞速地倒飞出去,然后“嘭”地一下撞到十几米开外、小巷尽头的树干上才被反弹摔在地!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摔在地上、捂着胸口的赵学兵懵逼又震惊地瞪大眼睛看着她。
风知意缓缓地收回了脚,轻嗤一声,转头就走。
姓苏的会不会出什么事关她什么事?还要把责任强安在她身上?这是什么强盗逻辑?
想套话就直说呗,还非得搬个身份来压住她。拿着鸡毛当令箭,狐假虎威想吓唬谁?她最不耐烦搭理这种装模作样的人。
走出小巷子,一转弯,却看到孟西洲满眼璀璨地对她抿唇而笑,一副忍俊不禁的样子。
风知意顿时有些尴尬,摸摸鼻子,“那个、你看到了?”
第32章 芝麻汤圆
秋日的阳光正好,微风和煦,身姿挺拔的少年像是从日光里走出来一样,带着秋日的闲懒,笑得比此时的阳光还绚烂,“踹得好!”
她刚刚那动作不要太帅太可爱,就像是被逼急了、逼恼了的小兔子蹬小短腿,还蹬得特别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只是他有点好奇,她这么娇娇弱弱的小个子,是怎么把一个人高马大的壮汉,给轻飘飘地一脚踹飞的?
风知意有点不自在,不是她想动粗的,是男主听不懂人话、讲不通道理。都说了跟她没关系,还非要拦着她自顾自地自说自话,太烦人了。
孟西洲走过来,笑盈盈地看了眼她背后的篓子,主动岔开她的尴尬,“去山上?”
“嗯。”就怕他刨根问底的风知意暗自松了口气,“闲着没事,我就想去山上看看能不能寻摸到一些野物。”
孟西洲微微点头,“这个时候,山上有很多毛栗,你应该拿个麻袋的,不然你这篓子装不了多少。最好再拿把剪子……”
话还没说完,就听到有脚步声朝这边来,孟西洲一顿,抬脚走开跟她擦肩而过时低声,“你先去,一会我拿麻袋和剪子去找你。”
风知意回头看了看他步履匆匆走开的背影,暗自摇摇头,后山那么大,她还是去深山里,不一定碰得到。
风知意转身往村外走去,这时,智脑才找到机会低声开口,“家主,我发现了一个事情。”
“什么?”风知意抬头看日头,虽然中秋已过,但晒久了还是有点热,就把挂在篓子旁的草帽取下来给戴上。
“之前那些上门来求医的,尤其是那几个瘸了瘫了的人,在上次的批斗中,都欺辱过反派。”幸亏它是智脑不是人脑,不会因为时间久了而忘记。当时的画面就算没有刻意存档,也有缓存。
风知意戴帽子的手一顿,她倒是没特意去记当时那几张面孔。
“还有,刚刚女主说她爹也被毒蛇给咬瘸了,我想起书中这段时间也有个类似蛇瘟的情节:说是大队里分山砍柴的时候,有十几个壮劳力都意外被毒蛇给咬死了,女主愚孝爹就是其中之一。”
风知意意外一怔,“死了?十几个壮汉,在山上砍柴的时候都被毒蛇咬死了,这是意外?”
这、这也太不可能了吧?
“是。”智脑声音严肃,“不会有那么巧合的事,这明显是人为。”
风知意抬眼看了看不远处连绵起伏的大山,她记得孟西洲似乎对这附近的大山都很熟悉?沉默了一下,“那在书中,这事是怎么发生的?怎么会有那么多人都被毒蛇给咬?”
“书中没写。”智脑把书翻来翻去研究,“这书是以女主视角写的,可在书中,这段时间女主都没有分家,还在家里斗极品,写的都是许家鸡皮蒜毛的鸡飞狗跳。那个“意外”,还是因为女主爹意外去世,才提了一笔。”
风知意微微蹙眉,奇怪地问,“那大队里都没有追查原因吗?”
“是啊。”智脑也觉得这不合常理,“这附近山上的毒蛇本来就多,虽然这件事有点严重,但大家好像都不觉得奇怪。也不知是这书的bug,还是反派的手段太高超隐蔽。反正这十几条人命,书中就那么一笔带过了。”
风知意虽然自己心里有所怀疑,但还是抗拒智脑这么武断,“身在其中的那么多村民都没发现,你怎么确定书中那事就是他干的?你可有证据?”
“没有证据,但不是他还能是谁?”智脑反问,“而且家主您不觉得,我们接触过的孟西洲,实际上比书中的反派更黑化、更狡猾吗?”
风知意不由地想起刚刚那个好像从漫画里走出来的美少年,如在阳光折射下的清泉,清澈见底、还波光粼粼,实在很难跟黑化联系上,“怎么说?”
“他在书中,杀人不过头点地,直接把人给毒毙了,多干净利落。可现在,他把人弄得半死不活。那么大的壮劳力不能赚工分了不说,还费食费药费人照顾,这得多拖累家庭啊!在这缺衣少食的年代,真的能拖死一家人。”
“都说久病床前无孝子,尤其是在缺少物资的环境里,人性会更显得粗糙低劣。到时候,都不用反派动手,人性的阴暗和贫穷碰撞,会逼得那些家庭自相残杀。这不仅会逼得那些人自取灭亡,还让他们人性里的丑陋毕露。”
“如此一来,反派两手干干净净地就让他们更痛苦地走向灭亡。毕竟,“意外死亡”不会有什么痛苦,家庭也不会有什么拖累。但被至亲至爱的人放弃,或者眼睁睁地看着废人一样的自己活生生地拖死一家人,那才是痛不欲生、生不如死吧?”
“杀人诛心,不过如此。由此可见,孟西洲比书中描述的反派更心狠手辣、狡诈腹黑,黑化的程度也更甚。书中所描述的,可能只是冰山一角。”
风知意微蹙着眉宇,沉默了良久,“你说这么多,究竟想表达什么?就算书中的事和贺梅蛇瘟那事,都是他干的,那又如何?那是他们之间的恩怨情仇、因缘果报,难道我还要插手去多管闲事不成?”
“不是让您多管闲事,我就是想提醒一下您,反派并没有看上去的那么单纯乖巧,您可千万别被他那一张好脸给蒙蔽了。”智脑说完顿了顿,解释,“我以前看到网上很多人都说,你们人类不都是视觉动物吗?”
风知意本有些沉闷的心情被这句话逗得“噗嗤”轻笑,“我有那么好骗吗?”
她自然知道,孟西洲不会像她看到的那般单纯乖巧。而且,她也感觉得到,其实孟西洲也并没有在她面前刻意隐瞒什么。
比如花样百出的食物、比如他现在这个身份根本就不可能拥有的自行车、比如他在老首长面前毫不掩饰自己的见识和谈吐。
就像,她也没在他面前刻意掩饰过空间里的食物、她能治好绝症的医术等。
也不知从何时起,两人之间就好像有了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对彼此都礼貌地不问、不疑、不逾越、不冒犯,这让风知意在面对他时,感觉非常地轻松自在。
“家主您英明睿智,当然不易被蒙蔽。只是,”智脑有些迟疑,“我从未见过您对谁这么亲近、而且这么放松。以前就是您亲弟弟妹妹,都不曾。”
风知意笑意微敛,看着远处的青山,思绪不由地有些飞远,“那是因为我们没有利益关系,他不在我这里图什么。”
而她以前的亲朋好友,末世前想从她这里求功名利禄、末世后求衣食庇护,无一不对她有所求,哪怕是至亲手足。
“可他明明是个心狠手辣的大反派,为何在你面前装成单纯无害?”智脑最防备的就是这一点,感觉自家家主在一头伪装成羊的狼身边放松,这太危险了。
“他有装吗?”风知意是真的没感受到孟西洲对她有任何虚情假意,伪装欺骗。她用心感受到的,是一份纯粹的、不掺杂任何杂质的干净,“我跟他无冤无仇,甚至是还有点交情的。这或许,就是他没有仇恨时,正常而真实的本来样子吧。”
“正常?”智脑总觉得哪里违和,正常的人会在人后做着毁天灭地的事,在人前却笑得清澈无辜?“他这是正常的芝麻汤圆吧,纯白又纯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