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倒是第一次听他说起自己的事,风知意就顺口问,“是何老头吗?”
大队里就只有何家是做木匠的,就是何美丽家。
“不是,”孟西洲的声音很淡很平静,“那老头早在三年饥荒的时候就饿死了。”
风知意脚下顿了一下,“抱歉!”
孟西洲回头看她满脸歉意、满眸纯澈,眸色蓦然黑暗幽深,突然就有些不敢面对她地撇开眼,“没事。”
风知意看着他突然就沉静下来不说话,便岔开话题问,“那你会打柜子吗?我正想砍了树去找木匠给我打柜子。不过我听说冬天找他打柜子的人很多,他肯定优先那些嫁娶的,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轮得到我。”
“会。”孟西洲没有回头地沉声道,“你想打什么柜子?衣柜吗?”
风知意是想打一个可以自行组合的柜子,“我回头把图纸画给你好吗?”
“好。”孟西洲有些意外她还会画这个图纸。
风知意看着他在前面拖着树木一撅一拐地走着,突然想起来问,“马上猫冬不用动弹了,我给你治腿吧?”
走在前面的孟西洲猛地一顿,“倏”地一下扭头看她,“你说什么?”
山林幽深,虫鸣寂静,只有若有似无的幽凉微风轻轻卷过。稀碎的天光落下来,也照不亮孟西洲眼底的黑沉沉。
风知意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戳到他痛处了,怕伤到他,有些小心地解释,“上次帮你解蛇毒的时候,我发现你的腿骨已经长畸形了。想要治好,只有打断了让它重长。”
孟西洲静静地看着她,“你那次好像并没有看我的腿。”
风知意顿了顿,好像是哦,随即强词夺理,“可我当时有给你把脉啊!”
“把脉也能知道腿骨的情况吗?”孟西洲似乎并没有被她忽悠到。
风知意懒得再胡扯缘由,“你话怎么那么多?到底治不治?”
孟西洲蓦然笑了,眸光瞬间如星星般亮起,“治!”
如果能健康正常,谁还愿意当个瘸子?
“嗯。”风知意想了想,还是解释,“之前一直农忙,我就想着等冬天不忙了再帮你治。不然你整天干活,不适合腿骨恢复。”
所以之前不是不给他治,而是他自己没时间去休养等腿骨好起来。
她倒是可以立马帮他用异能恢复,只是,腿骨被打断了又能立马长好,但那也太不正常了不是?但有个冬天慢慢休养好,那就勉强说得过去了。
孟西洲微微颔首,继续拖起树木往前走。
其实就算她不给他治,他也没资格说什么,她又不欠他的。想到这里又立马问,“那需要什么药材吗?还是需要做手术的工具?”
“不用,这个我会安排,你不用管。”风知意其实并不准备开刀,她打算直接用异能治,这样对他的伤害最小,“你只需管好自己吃好喝好休息好就行了。”
“那……”孟西洲想着总是需要用药的,还有一些其他的费用,“那所花费的所有费用,还是让我出吧。”
“我的诊金,”风知意开玩笑地下巴轻昂,一副傲娇的模样,“你付得起吗?”
孟西洲抿唇笑了笑,意有所指,“那我给你干一辈子的活吧。”
风知意没有多想,“就算你挣一辈子的工分也远远不够。我的诊金是无价的。”
要知道,他这个腿骨,以寻常的医术手段根本就治不好。就像一棵已经长歪定型的树,还能让它长溜直不成?
所以她这个诊金,确实是无法预估价值的。
孟西洲回头含笑地看了她一眼,停在一辆被野草掩盖的板车旁,“到了。”
两人跑了几趟,把砍下来的树全部运了过来,和风知意捡的几麻袋松叶和松果一起,全都装上了板车,装了满满一车。
风知意看得有些担心,“一下子拉这么多,你拉得动吗?”
“拉得动。”孟西洲把绳子绑绑紧,转首对她眼含笑意,“再加上一个你也拉得动,你要坐上面吗?”
风知意:“……”
“别皮,你拉起来就知道有多沉了!而且山路又难行。”风知意没说的是,他现在腿还不好。
孟西洲钻进板车扶手里,双臂压着扶手用力往下一压,然后往前一拽,回头向她示意,“拉得动,真的不是很沉。”
“行吧。”风知意帮忙在后面推着。
孟西洲见此,忙道,“你不用推,我一个人就行,被人看到……”
“没事!”风知意打断他,“大家都忙着呢!谁有空看你我?再说你我都戴着帽子,谁看得出来是谁?还有,跟你走在一块咋了?跟你往来犯法吗?”
孟西洲噎了噎,眸光却亮晶晶地闪烁,“会连累你被大家说闲话。”
“你以为我在乎?”风知意不屑地轻嗤一声,“我又不靠别人眼光吃饭,他们爱咋咋地。不要说到我面前来就行,不然一巴掌呼过去!”
孟西洲听得“噗嗤”轻笑,明明柔柔软软、斯斯文文的一个人,跟人吵架或大小声呛人都不曾有过,却“大言不惭”地说要跟人打架。
她这么奶凶奶凶地打得过谁啊?孟西洲失笑道,“真不用你帮忙推,你这点力气还不如我一个人拉着自在,不然还要顾着会不会磕着你。”
好吧,原来是嫌弃她会帮倒忙。
风知意立马让到一边去了,“那我先骑车回去做饭,你回头帮我把这几麻袋的松叶搁在彭大娘屋子后面就行。至于那棵树就暂时留在你那,等你给我打柜子。”
这会大家都在山上忙,而且午饭都是带到山上去吃的,屋后又偏,总该没人会注意。
“好。”孟西洲果然放心地点点头,只不过有些讶异,“你还把车骑到山上来了?”
“山上还是有路可以骑的。”风知意指指另外一边,“我搁在彭大娘那边,我先过去了?”
“嗯。”孟西洲目送她消失在山林间,这才失笑地拉起板车,也只有她这么舍得把车子骑到山上来,也不怕刮花扎坏了。
骑车自然比拉树回去快很多,风知意回到家做好了饭,孟西洲才帮她把枯叶柴火给送来。
待他把东西搁放好,风知意把早就准备好的食篮递给他,“你拿回去吃吧,我要去给彭大娘和丫丫送午饭。”
这彭家也不是她家,她不太好在主人不在家的时候,请他进来吃饭。
再说,这会已经快下午两点了,她再不把饭送去,估计彭大娘和丫丫要饿坏了。
孟西洲也没问是什么,接过沉甸甸的食篮,“送完饭你要去摘野果吗?我带你去几处人很少的地方看看,说不定还有。”
风知意想了想,微微摇头,“暂时不了,我先帮彭大娘把柴砍好吧。”
现在满山都是人,她到处晃荡不太好。而且她就一棵树还拿去打柜子,得多捡点枯枝枯叶当柴火,以免冬天取暖的柴火不够。
“那好吧,”孟西洲有些遗憾,“那我在家里把需要打柜子的树处理一下先,你回头尽快画图纸给我。”
“好。”目送他走了,风知意这才锁了门,拎上给彭大娘和彭丫丫的午饭,骑车往山上赶去。
第36章 冬至
分山砍柴前前后后花了大概一个多礼拜,大队里的人才陆陆续续把自家分到的一整年的柴火都砍回了家。
然后,各家院子里就此起彼伏地响着锯木头、劈砍柴的声音。
彭家院子里,是彭大娘在砍柴,风知意则和彭丫丫两人把晒干的枝叶折成一小捆一小捆,可以直接塞进灶膛里烧的那种。
虽然她就一棵树一个早上就搞定了,但她之后闲不住,天天往深山里晃悠,弄了不少深山里的宝。回来时,就带着一大捆柴做幌子。
所以,光是她一个人准备的柴火就非常多。堆得高高的,堆满了彭家的院子,导致这会她就得把这些柴火给收拾好。
忙忙碌碌间,冬至悄然而至。
一大早起来,就发现外面都下霜结冰了,咬着牙、撑着尽量跟大家穿衣一致的风知意赶紧跑回屋,在里面加保暖内衣、加毛衣,穿里面有绒的裤子,穿上加绒棉袜和加绒棉鞋……
没办法,这个身体太畏寒了。
最后再在最外面套上农村最常见的大襟袄,不过是低调素色绒面的那种,而不是绸缎暗花光面那般亮眼夺目的。
只是,她再次出来,正好也起床出来的彭大娘瞅到她那两个毛绒绒的立领捂着脸颊,显得她本就很小的脸更小了,顿时“噗嗤”一笑,“你怎么穿得这么多?”
“很多吗?”风知意看了看彭大娘和彭丫丫,看她们俩确实穿得不厚,只是外面都穿着罩衣,看不出她们里面穿了啥,“都结冰了!”
说完低头看了看自己,认真算起来她也就三件上衣两件裤子,而且都不怎么厚的,看上去一点都不臃肿啊!
彭大娘笑着系起围裙,“这才到哪呢!还没到最冷的时候,你就穿得这么多?那等到零下二三十度的时候,你穿啥?裹棉被吗?”
“零下二三十度?!”风知意听得一瞪眼,有些吃惊,“这里不是南方吗?怎么会那么冷?”
“这里也不算很南,”彭大娘揭开水缸上的盖子,用水瓢轻轻敲碎水面上的一层薄冰,舀水进锅里,“属于中部,而且有点偏西。”
“哦,我比较怕冷。”大不了到时候,她把末世里特制的防寒内衣拿出来穿,那可是能抗得住零下五六十度气温的。
给锅里添好水,彭大娘去灶膛前烧火,“今天是冬至,咱们是做汤圆还是做年糕?”
正准备帮丫丫梳头编辫子的风知意接过彭丫丫递过来的梳子时,和彭丫丫对视一眼,异口异声,“年糕/汤圆!”
彭大娘笑,把点着火的松叶塞进灶膛里,“你们俩商量好了再告诉我。”
彭丫丫不好意思地抓抓头发,“那就年糕吧。”
风知意顿时有种被小孩子相让的感觉,给彭丫丫梳着头发问彭大娘,“大娘,你们这边的习俗是什么?”
彭大娘笑,“我们这里哪有什么习俗?这大队的人,原本都是从天南地北逃难过来的,大多数人的习俗都不一样,倒是老东家……”
说到这里彭大娘像是意识到什么,猛地一顿,抬眼看见风知意好像没听到似的,在跟丫丫商量用哪根头绳,暗自松了口气,若无其事地道,“那就做年糕吧。年糕能吃久一些,用料少些,也容易做些。”
风知意帮彭丫丫编着辫子的手不明显地顿了顿,也若无其事地问,“那这里的年糕是怎么做的?我能帮忙做什么吗?”
“不用,才一点东西,我自己来就行。”彭大娘看了眼她全身上下都崭新的衣服,“你今天要去上工吗?”
到冬天,大队里的农活只是少,不是没有。还有种冬萝卜白菜、积肥造肥、清理改造鱼塘、冬修水利,还有冬小麦、油菜等农作物的田间管理,甚至牲畜保暖越冬工作等活儿。
不过这些活儿都不多,都是壮劳力领去做了,妇女小孩一般不出门,顶多在家里做做不赚工分的手工私下换钱换东西,或者储藏腌制过冬的食物。
知青不是当地人,没有这些事,只能跟壮劳力一起去干这些又苦又累又脏的室外活。风知意昨天就跟着去挖了一天的沟河,又脏又累不说,挖的量才赚到了3个工分,她再也不想去了。
所以,她今天打算,“一会我去看看能不能接到鸡鸭场或养猪场的活。”
“那你可记得在外面加件罩衣……”彭大娘的话还没说完,外面就传来了敲锣的声音由远而近。
三人静了静,竖起耳朵倾听,听到是大队长又在通知社员们8点去大食堂开会。
彭大娘立马问,“现在几点了?怎么一大清早的要开会。”
风知意抬手看了看智脑版的手表,“七点一刻。应该是有什么事要说吧。”
那就还有三刻钟,彭大娘赶紧麻利地煮了锅红薯粥,然后三人配着蒸熟的红薯把早饭吃了赶过去。
一路上,不停遇到从家里出来往大食堂那边赶的人,渐渐地,就三五成群地结伴,边闲聊边往食堂那边去。
风知意和彭大娘三人身边,也逐渐聚集了一群大婶子小嫂子——
“哟,这是丫丫吗?”媒婆方婶子看着已隐隐有亭亭玉立趋势的彭丫丫,眼睛冒光地职业病犯了,“一段时间不见,都快长成水灵灵的大姑娘了!”
“可不是!”何家大嫂子斜着眼、瞅着彭丫丫无比眼红,“这半年里,丫丫眼见就跟变人个人似的。这长肉长个了不说,连脸都白嫩了不少,稀疏的黄毛头发都变得乌黑发亮!”
有婶子看着彭丫丫赞同点头,“丫丫确实看着清爽利索多了!”
有大婶子不客气地直接上手摸了摸彭丫丫的头发,“果然顺滑不少啊!这辫子扎的,可真漂亮!”
说着,还不太温柔地翻了翻她的头发,“哟,居然连虱子虱卵都没了!看着可真干净!”
“能不干净吗?”住在彭大娘隔壁左边的柳家嫂子酸溜溜地说,“我看到陈知青隔三差五地给丫丫洗头洗澡,那么精贵的香皂,可使劲地往丫丫头上抹呢!”
“这算啥!”住在彭大娘隔壁右边的卫家婶子眼馋地道,“我每天都能闻到彭嫂子家里飘出精贵的大米白面味儿,还隔三差五地飘出肉香,这能养得不好吗?”
有人附和笑道,“彭婶子,你对丫丫可真舍得!”
立马有人不以为然地道,“哪里是彭婶子舍得啊!是陈知青舍得吧!”
那语气,又嫉妒羡慕,又好像在说陈知青是个大傻子,彭大娘是个大坑子,坑骗人家城里来的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