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向军沉了脸。
韩远正拿了把蘸满浆糊的刷子，那一刻，他十分想拿手上的浆糊糊住她的嘴。
“阿恵......”
“不会啊，”
那边许敏仪刚出声就被林窈打断了。
她耸了耸肩，道，“你听我大伯他们家人说希望我去他们家过年的？恵姐姐，我平时住在韩叔叔那里，出门见到喜欢天天聚在门口，说东家长李家短的婆婆大妈婶婶们，她们看到我，都不会问这句话呢......她们也晓得会在想问什么话之前，先问问可能知道些内情的旁人，先打听打听，不会什么也不知道的情况下，就这样一脸恶意问人的。”
韩恵：......
韩恵的脸涨得通红。
韩远则是“噗嗤”一声笑出来。
韩恵气得心口疼。
她在外面还从来没吃过这种亏，竟然被骂连外面最喜欢八卦的婆婆大妈都不如，还一脸恶意问人......她以为她是谁啊？
许敏仪皱了皱眉。
韩恵不该问这话，但林窈这口齿也太不饶人了些......
不过想到这里她又想起林家人......若这丫头不厉害，也不会将林家压得一点还手之力都没有。
她扫了一眼脸色沉下来的韩向军，还有都略敛了神色的公公和丈夫，见女儿还想说话，就忙喝住了她，道：“阿恵，窈窈从来原州城，就一直住在你二叔那里，反而跟她大伯他们不熟，第一年在别处过年，当然要跟亲近的人一起过年才能减轻乡愁，人的远近也不是光能用血缘来衡量的。”
说完又道，“我记得你从不是还带了一些礼物回来给你二叔还有窈窈和原祯吗？妈陪你一起去楼上拿吧。”
韩恵不愿，许敏仪眼神严厉地看了她一眼，韩恵就知道她妈这是动真格了，这才心里满是恼火地跟着她妈上楼了。
****
“关上房门。”
许敏仪看着女儿进来，就对她冷声命令道。
韩恵转身关了门，看她妈就站在那里冷脸看着她，越发不得劲，道：“妈，你刚刚听到那丫头怎么跟我说话了......之前家可跟我说的时候我还有些不信，现在才发现只怕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她说得还真是含蓄了。”
“妈，我不过就是问了她一句为什么不跟她大伯过年......正常她不是应该去林家过年吗？跟着二叔跑来我家过年算是怎么回事？竟然直接就开口讽刺我连大门口整天碎嘴的三姑六婆都不如......”
想想她就生气。
许敏仪听得青筋直跳。
这些话里问题太多，她都不知道从哪条先说起。
以前她觉得女儿性子爽朗大方，养得很不错，就算是她跟林家可亲近些，她也没说什么......没想到只是一个林窈，就爆出这么多问题出来。
她沉了沉气，打算一条一条跟她掰扯。
她道：“正常她应该去林家过年，跟着二叔跑来你家过年算是怎么回事......阿恵，你跟我说说，你是以什么立场，什么身份来说这句话的？”
韩恵一愣。
她张了张口，一时就不知该怎么回答。
许敏仪便继续道，“以韩家女儿的身份，指责你二叔不该带个人来你家过年？阿恵，你什么时候这么刻薄了，或者，你什么时候这么大脸了，竟然敢这么高高在上的指责你二叔带人回来过年了？”
“不，妈，你知道不是这样的......”
韩恵忙否认道。
“那是怎样的？或许你是以林家可朋友的身份，在给她出头？”
许敏仪的声音严厉了起来，道，“林家的事你知道多少？刚刚林窈的话虽然难听，但却并非没有道理......她是没给你面子，但你先问的那个话你给她面子了吗？你就听了林家可的话，其他的情况什么都没了解，就当着你爷爷你爸你二叔一家人的面，问了她那么一句话，你不是在给她难堪吗？”
就因为林窈那回答虽然刻薄却偏偏理在那，才把人堵的上不去下不来。
那丫头，的确是个厉害的。
韩恵嘟了嘟嘴。
许敏仪道：“说吧，林家可到底跟你说了什么，让我也听听。”
韩恵不出声了。
许敏仪嗤笑了一声，道：“你不会希望我当面问林家可吧？”
韩恵吓了一跳，但她看到她妈眼中的冷光，相信她怕是真做得出这事的......她妈这些年一直对家可和家可她妈客气，是因为她爷爷和她爸。
但现在是林家可和林窈的冲突。
而明显她爷爷和她爸好像更在意林窈......她二叔就更别说了。
那她妈直接不给林家脸面直接问，并非是不可能的事，说不定还正和她妈的意。
她忙道：“妈，你别这样，家可没有故意说什么，她只是心里难受......妈，你也看见了，她难过也在所难免。”
许敏仪轻嗤了一声，却没说什么。
韩恵心烦意乱。
她也不喜欢林窈，很不喜欢。
本来是受林家可的影响不喜欢，现在她都被人那么骂了，能喜欢才是个鬼。
她抿了抿唇，道：“妈，那你，还有二叔，你们这么看重林窈......她真的是林二叔家的孩子吗？这事也太玄乎了些吧？”
“玄乎？”
许敏仪看着她重复了一句。
韩恵被她看得莫名心虚。
她硬着头皮嘟囔道：“难道不玄乎吗？在乡下十几年，以前林大伯也在乡下，就养在林大伯眼皮子底下七八年，咋就不知道她是林二叔的女儿了？自己的女儿还能认错？然后林大伯回城这么多年，那个周巧娘也没说什么，就临死前怎么就突然说她是林二叔的女儿，然后大家还都信了？妈，你真的就一点都不怀疑？”
“这就是林家可跟你说的？”
许敏仪再嗤笑了一声，道，“林家可说什么，你就跟着她的话跑，你是没脑子的吗？”
她道，“你问大家为什么都信了吗？”
“那我先答你这个问题......我没见过你林二婶，但张妈还有你二叔，都跟你林二叔林二婶很熟。其他什么证据啥的我是不知道，但张妈说，林窈那模样就跟你孟二婶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她不是你林二叔林二婶的女儿，会是那个周巧娘和你林大伯的女儿？你别当就你聪明，当年二叔是傻的。”
“连这么点事情都没弄清楚，你就当着你爷爷你二叔的面，让人难堪？你脑子呢？被林家可卖了？还是被猪啃了？”
韩恵的脸一下子又是烧红。
......这事的确是她没深想。
主要是，她受了家可的影响，没有站在清醒的立场去思考。
许敏仪却并没放过她，接着就又道，“至于我怀不怀疑......我为什么要怀疑？我的怀疑有什么重要？韩恵，别说她是真的，就算她是假的，只要她是你二叔带回来的，你二叔在意她，你爷爷看重她，那你就得把她当客人尊重。”
“你发的是哪门子大小姐脾气？我是你妈，我会容忍你的脾气，你觉得你爷爷，你二叔，甚至你爸，他们会容忍你的脾气吗？要是那林窈被你话激得要走，就你二叔那脾气，说不定就真的带她走了......韩恵，你觉得你爸能饶你？”
韩恵差点都要被她说哭了。
她从小到大好像还没被她这么重的说过的。
她心里真是又堵又憋屈。
然后不由得想到林家可......自己就招了林窈这么一下，就被她妈从头到脚批评了个遍。
可见林家可得有多难受了。
更何况还有她哥......刚刚她可是亲眼看到了她哥看林窈那两眼放光，就跟孔雀就要开屏似的模样。
她叹了口气，道：“妈，家可也是你看着长大的，就因为二叔更重视那个林窈，你就这么......看不上家可，还有哥......你们这样，不觉得对家可太残忍了些，不觉得她有些可怜吗？”
许敏仪差点怒极而笑。
他们对林家可残忍？
林家可可怜？
她按了按太阳穴，道：“林家可可怜？她怎么可怜了？她是没吃的了，还是没穿的了？她爸是农业学院副校长，条件比上不足，但比外面不知道多少人强多了，她怎么可怜了？哦，就因为她喜欢你哥，想要你哥，你哥不喜欢她，她就可怜了？对她残忍了？”
“那要怎样才不算残忍，她想要你哥，我们就得把你哥打包送给她？”
“还是因为你觉得我们更重视林窈，对她不够重视，她就可怜了？对她残忍了？”
“韩恵，她那不是可怜，是她妄想得到本来就不属于她的东西，但因为得不到，或者被别人得走了，她就痛不欲生......那并不值得可怜。就是你也是一样的，不是你想要什么就能得到什么的，因为欲望得不到满足就痛不欲生，好像别人亏欠了你一样......你要是敢这样，你爸能拿鞭子抽死你！”
韩恵：......
她头好痛！
为什么说着说着就变成了她爸要拿鞭子抽死她了？！
****
客厅。
韩向军跟韩老爷子还有韩向东说了几句话，在张妈去了厨房，原祯跟韩远去了贴对联，茶几那边只剩下林窈时，就跟韩老爷子韩向东说了一句，往林窈那边走了过去。
他帮着她一起抹了几张福字的浆糊，似乎只是随意说上一句，跟她道：“我们明天早上就走。”
林窈一愣，转头看他，随即就笑了出来。
她现在听他一句没头没尾的话就能猜到他的意思了......他是在安抚自己吧？
让她不要委屈，不要不开心吧。
她可半点没委屈。
不过他真好。
她翘了翘唇角，道：“不用，看你的安排就行。不用担心我了，要讲道理，谁讲得过我啊？”
因为道理在我这边啊。
韩向军：......
不是论打嘴仗，谁能打得过你吗？
不过，她高兴就好。
他道：“我本来就是打算明天就走的，我们后天去孟乔村。”
林窈又是一愣，随后就喜笑颜开道：“好......我还以为要再等一段时间的。”
这会儿张妈从厨房出来，就看到林窈微抬着头，侧脸看着韩向军，眉眼弯弯，笑得十分灿烂。
而韩向军微低了身子也在看着她，虽然脸上没有明显的笑意，但张妈却看到他唇角勾起......
她心头动了动，但随即就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又是欣慰又是心酸。
第36章 承诺
韩恵被她妈都轰炸得头昏脑涨。
许敏仪也觉得自己说得差不多了。
过犹不及。
这些道理就留着她慢慢消化吧, 也不指望她一下子全都能真正明白，或者入心。
现在的问题是，林家可把韩恵当枪使。
自己女儿还信了她的话。
......以前她没觉得林家可能翻出多大的浪来, 现在才知道自己真是大错特错。
她叹了口气, 走到韩恵面前, 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 道：“阿恵, 兼听则明, 偏信则暗，还有什么你不解的，或者有看法的，都可以拿出来说说看, 我们可以讨论讨论，你觉得我说的不对的，也可以反驳，提出你的看法。”
韩恵信了她的邪。
她知道她妈, 明着好像特讲道理, 一副公平公正，你有意见可以表达的样子, 实际上不知道多强势。
她就是那样管理她手下那些人的。
她蔫蔫的, 但还真有一句话想说。
她道：“妈, 你不喜欢家可, 那哥喜欢林窈，你能接受她做儿媳妇吗？”
这问题真是直指核心。
就像赵新兰说的，韩家人看在死去的林建业份上待她亲切和当儿媳妇可是两回事。
她妈能接受一个无父无母，农村长大，除了长得好, 性格却一言难尽的姑娘做儿媳妇吗？
许敏仪果然手就顿了顿，然后淡道：“八字没一撇的事，你操这个心做什么？”
我们做父母的都没操心，你这个做妹妹的倒是操心得多。
“可妈你没看到吗？”
韩恵道，“哥的眼睛都粘在她身上了，你什么时候看到哥对个姑娘这副样子过？”
许敏仪扫了她一眼。
她道：“那你看到林窈对你哥有什么特别了吗？”
韩恵一梗。
这倒是真的没有。
她对他的态度，除了她二叔，跟对他们家其他人的态度并没有任何不同，看起来很友好但其实有很强的距离感，隐隐提醒着人保持分寸，不要太靠近......不是刻意提醒，就是让人不自觉会这么做。
韩恵起先只是感觉到。
现在才意识到。
因为他们家人跟别人相处时也会这样。
这一切都让韩恵不适。
因为别人跟他们家交往时大多总会带着一些奉承和恭维的......
而林窈一个在山村里长大的孤女，有什么样的底气有这样的态度？
......其实她整个人就不像是什么山村里长大的孤女。
当然有些东西心底可以清楚，说出来就不会了。
她抿了抿唇，道：“欲擒故纵也是一种手段。她恨林家，难保不会为了报复家可和林家就起了心想和哥在一起，而且哥的条件她动心也不是很难的事。”
许敏仪：......
她伸手就掐了掐她脑袋，道，“我看你是被林家可洗脑了？谁说她恨林家，想要报复了？”
“难道不是吗？她回来之后做的事......”
许敏仪冷哼了一声，道：“她做什么了？离开林家不肯住在林家？攀附富贵攀上你二叔？那你也不想想赵新兰那一家子做的好事！让人家住客厅，人一进门就让人进厨房，第二天就想让人家包揽家务？当人家是乡下来的保姆？她自己女儿花心思送去十二中，让林建明把她送去十四中？也真亏她有脸做得这么猴急！”
这些当然不是林窈跟她说的。
但林窈跟张妈关系亲近说得多，她也就从张妈的怒气中知道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