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向军便在酸涩甜软又闷塞的心情中挂断了电话。
第二天林窈跟韩乔桉上了火车，韩向军也跟自己的上级高旅长申请批一天假。
高旅长调笑，道：“我听说袁红姗明天从原州过来，是请假去接她吗？”
高旅长是越战之后从云南调过来的，算是韩老爷子的老部下，所以跟袁家人还有韩家人都认识。
袁红姗调到这边文工团之后就跟高旅长的爱人走得很近，经常去高家吃个饭什么的，说袁红姗跟韩向军是快要订婚的关系，其中也少不了高旅长爱人的功劳。
但韩向军在部队里，对这些却并不太知情。
......他对袁红姗完全是无视。
他听到高旅长这么说微微地蹙了蹙眉，然后沉声道：“我的确是要去接火车站接人，但是去接我未婚妻，袁红姗什么情况我不知道，跟我也没关系。”
高旅长：......
他这一惊可非同小可，怔怔地盯了韩向军好一会儿。
“未婚妻？”
高旅长道，“什么未婚妻，你订婚了？不是袁红姗？”
这回韩向军的眉毛皱得更深了些。
他道：“跟袁红姗有什么关系？旅长，这话可不是能乱说的，我跟她没有任何关系，只能称得上认识，但也是仅此而已。”
高旅长想到袁立刚特意给自己打的电话，那口吻分明就是把韩向军当成他女婿了。
再想到袁红姗到自己家时，跟自己爱人说起韩向军时的娇羞样子......他突然头疼了。
他知道韩向军对袁红姗有些冷淡......看袁红姗来这么些日子，除了看到袁红姗很活跃，他好像还真没看见韩向军去找过袁红姗。
......就袁红姗来营地里找过两次韩向军。
他一直以为韩向军对待感情是很严肃的那种。
所以觉得对未婚妻冷淡也很正常......谁知道，这他妈的竟然是所有的人误会了？？？
高旅长也严肃了起来，道：“向军，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上次袁军长给我打电话，可是跟我说，你们两家都有意向结亲......你现在突然说你有了未婚妻，这事到底是怎么回事？是家里给你定的未婚妻吗？”
“袁家是打算强买强卖吗？”
韩向军听了高旅长这话也怒了。
他冷冷道，“这是打算以势逼婚，还是想要虚张声势，造成既成事实，让我为了影响就娶了他女儿？他以为我是谁？”
高旅长一听脸都白了。
话说得这么严重......袁立刚怕不是真有这样的想法。
还真别说，这事怕要是一般人袁家肯定还真就如愿了......
高旅长这回说不出话了。
办公室的空气凝滞了好几分钟。
最后还是韩向军打破了平静。
他道：“我未婚妻年纪还小，今年刚考上南山大学，家里准备让我们过两年再举行仪式，但事实上已经是未婚妻。”
顿了顿又道，“她是孤儿，她母亲跟我妈是朋友，她父亲当年为了救我妈被人打到重伤，她母亲跟着她父亲下乡，不久就都没熬过去，在乡下病逝了，她是被人在乡下养大的......等她过来，我会带她到部队里来一趟。”
韩向军不是会跟别人解释自己事情的人。
他说这么多自然是为了林窈。
而高旅长听了这话却又有了另一层理解。
这会儿倒是完全把袁红姗抛在了脑后了。
****
林窈离开后还发生了另外一件事。
原祯不肯去韩家，林窈就托了徐婶继续照顾原祯一段时间，说是等南州那边安排好了之后就接原祯过去。
徐婶家是原大校工的职工宿舍，就一间房加一个厨房，狭小窄逼，煤气炉也没有，所以林窈就让徐婶继续留在了南园路这边的房子里跟原祯一起住，反正这房子也是空着嘛。
等林窈离开后徐珍就上了门。
以前林窈在，有徐婶的禁令，她还是不敢随便上门的，就算是来了，也是规规矩矩的，说两句话就被徐婶打发走了。
但这会儿原祯上武术班去了，韩家没人了，徐珍带了两个儿子过来，那打量的架势就截然不同了，两孩子更像是入了宝山的猴子，一下子楼上楼下的窜，吼都吼不下来。
徐婶脸色很有些不好。
徐珍就有些讪讪，喝令了两个儿子几声，然后就跟她妈道：“妈，你是知道郭家的，那房子挤得跟什么似的，小亮小宝都七八岁了，都还跟我还有他们爸挤在一间房里，所以才会这么没见识，到了这里就跟进了皇宫似的。”
徐婶沉着脸没出声。
自从上次分歧之后，她好像对这个女儿的容忍度就没那么高了，连带着对两个外孙都好像也没那么疼爱了......虽然他们嘴还是很甜。但到底在自己身边的少，而且本来就不是亲生的，身上看不出半点自己和她丈夫的影子，这感情本来就有限。
徐珍却不知道她妈现在的心思。
她看她妈不出声，就接着道，“妈，韩家这么大的房子，现在就你跟原祯两个人住，要不你跟韩队长说说，让我跟文卫带着小亮小宝一起住过来吧，这样既能孝顺你，原祯也有个伴，没那么孤单......”
“哐”得一声，徐婶随手就拿起桌上的一个搪瓷缸狠狠地砸在了桌上。
她破口就骂道：“你想得倒是美，你咋不说跟韩队长说说，反正他们也不来住，就把这房子送给你们算了？就你，你以为你是谁啊？凭什么韩家好好的房子就让你们来住啊？我看你是被郭家洗脑，整天算计这算计那，算计得那心上猪油已经厚得让人作呕了！”
徐婶说着就气得直喘气。
其实她记得徐珍小时候也不是这样的，也曾经有过可爱软糯的时候。
刚嫁人的时候也不是这样的......是这些年才变得越来越不堪入目了。
徐珍先是被那搪瓷缸巨大的声音吓了一跳，又被她妈骂得懵了懵，但反应片刻之后脸上就一下子涨得通红，脸上通红，眼睛也通红。
她“霍”一下站起来，看着她妈就喊道：“我算计？你说我算计？”
“可我为什么算计？当初我年纪小，不懂事，想不要那孩子，是你不允许我打胎，逼着我嫁去郭家的，可我不懂事，不知道轻重，妈难道你也不知道吗？”
“郭家那么穷，那老太婆还那么恶，一家子都不是好的。我嫁进去，过得是什么日子？一开始连婚房都没有，一大家子的人挤在一处，那日子过得是什么日子？可你明明去别人家帮工，却还不允许我住到你房子里去，后来我生孩子，受婆家磋磨，连月子里都要干活，可你在干什么？你在那些教授家，吃香的喝辣的，照顾那些小少爷小姐们，磕着一点碰着一点都要紧张得要去医院，可却不肯来照顾刚生完孩子的我......”
说着徐珍想起那些事，也是满腔的委屈和愤怒，眼泪汩汩而下，“呜呜”哭出声来。
她哭着道，“我算计？我能不算计吗？不算计，那一大家子，如狼似虎的，不抢着，孩子连一顿肉都吃不着，一件好好的衣服都没得穿。我想住到这里来怎么了？反正韩家有钱，这么大房子，住多几个人怎么了？只要你开口，韩队长肯定也不是计较这个的人，对韩家根本就没有任何影响，可对我们来说，却是天上地下的区别。”
“小亮小宝在读书了，可家里连写字的地方都没有，每天吃饭为着吃块肉都要跟那些堂兄弟斗一番，跟打仗一样......可原祯每天吃的是什么，过得是什么日子？每天鸡鸭鱼肉不重样的换。可他跟韩家有什么关系呢？不也是韩向军捡回来的吗？他能对原祯这样，咋就不能让我们过来住了？”
“妈，你是我妈，是小亮小宝的外婆，怎么就不能替我，替你两个外孙想想呢？难道你的脸面就比我们还重要吗？”
“啪”得一声，徐婶一巴掌打在了徐珍脸上。
徐珍的声音戛然而止。
作者有话要说： 每个人道理都一大堆哈~~
第77章 没位置
那一巴掌清脆响亮。
徐珍一下子就被打懵了。
楼上本来在跑闹的两个孩子也猛地刹住了脚, 然后又冲动了栏杆边往下看。
徐珍瞪着徐婶，一瞬间眼睛里迸出了滔天的怨恨和委屈愤怒。
......她打她，果然是吧......她一直都觉得她不爱她, 并不像真正的母亲那样无怨无悔的爱她，为她付出，对她只有无尽的挑剔，凉薄和厌烦, 她一直都有感觉到的。
她又不是个傻子。
因着那怨恨太强烈, 饶是徐婶一向是个很强的性子, 也被惊了一下，随即就更是大怒。
她骂道：“你用那什么眼神瞪我？我养了你二十几年给你好吃好喝的供着, 竟然还养出个白眼狼来了？呸, 用这种眼神瞪我，是不是还想扑上来打我？”
徐珍本性并不是个厉害的。
如果是的话，她也就不会被婆家给拿捏了。
她刚刚那一瞬间眼里的怨恨只是本能的反应，但等徐婶大怒的责骂了她之后，她也瞬间又怂了。
她身体里各种情绪碰撞，但最后还是低下了头, 手捂了脸，一下子坐到了椅子上“呜呜”哭起来。
她哭道：“妈, 你打我......呜, 你打我, 我知道，我知道你心里期望的女儿不是我这个样子的，你想要我跟家属院里很多其他的姑娘一样，高考恢复后能考上大学，再嫁给一个体面人, 能给你挣脸......可你以为我不想吗？”
“但那个时候，你又不是不知道，谁读书啊？大家都不读书，你也没让我读书啊，现在你眼里的体面人，可那时候不都是黑五类，臭老九，后来恢复高考，不都是人的后代和那些知青才能考上，我从来都没读过书，家里也没人教我，我怎么考？”
“后来嫁人，我也想嫁给体面人啊，可我们家什么情况？你给大院那些教授家做保姆，人家面儿上叫你叫的很亲切，可心里根本就瞧不上咱们.....我心里郁闷，才会做错事，然后就被你逼着嫁给郭文卫了啊。妈，我也想住明堂的大房子，有斯文体面的工作，好好的教儿子让他们有出息，可妈你看看郭家那情况，能培养出孩子来吗？”
说着就哭得愈发伤心了。
徐珍哭得委屈至极，徐婶却更是气了个绝倒！
这一句一句伤心委屈，却哪句不是在控诉她？控诉她没考上大学，是因为她没给她读书的好条件！控诉她嫁人嫁不到好人家，是因为她给人做保姆，所以人家才瞧不上她！
她到底是养了个什么东西出来啊？！
徐婶气得心口疼，那边徐珍的两个儿子郭红亮和郭红宝看到徐婶骂他们妈，而他们妈伤心大哭也已经“蹬蹬蹬”从楼上跑了下来，跑到了他们妈身边，然后有些凶狠地瞪着徐婶。
徐珍却是一把掐了儿子大腿，哽咽道，“小亮，小宝，你们求求你们外婆吧，求她心疼心疼你们。跟她说说，说说你们在郭家究竟过得是什么日子......”
徐珍在来之前早教了两个儿子。
这会儿郭红亮和郭红宝得了他们妈提醒，这才勉强收了先前的神色，低头酝酿酝酿了情绪，就扑到了徐婶身边，求道：“外婆，你就答应妈让我们住到这里来吧，她也都是为了我们。”
“外婆，你不知道，我们在家每天都只能吃咸菜酱油拌饭，但凡有一点什么菜，都是一上桌就被人抢光了......外婆，我们也想像原祯一样，每天有肉吃，有点心吃，有玩具玩，我们也想好好读书，可在家的时候根本连读书的地方都没有，晚上坐在房间里看一会儿书，吵不说，还要被我奶骂说我们浪费电费......”
“外婆，你就让我们住进来吧，我们一定会好好读书，以后也考大学，好好孝顺你的，难道你不想我们过来陪你？不想我们能好好读书吗？”
“外婆，只要你跟韩叔叔说，是您年纪大了，需要我妈照顾您，我妈也能帮着照顾原祯，还有，原祯他也想我们住进来，他一个人觉得又孤单又害怕，想要......”
“我不想你们住进来。”
就在郭红亮和郭红宝唱作俱佳的缠着徐婶，求着她想让她答应下来让他们一家搬进来时，门口传来了一个冷冷的声音。
稚嫩却又冷又定。
两人的声音有些刺耳地停住，转头看向声音的方向，然后就看到原祯小小的身子正站在门口，眼睛盯着他们，根本不像个孩子，厌恶又尖锐，浑身像是带着刺，防备的看着他们。
那样子不像是个孩子，倒像是个全身的毛都竖起来的孤狼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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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四点半，从原州到南州的火车走了二十个小时，终于到达了南州火车站。
虽然大部分行李都邮寄了，但林窈还是带了一个大背包和一个大蛇皮编织袋的随身行李。
这些当然是孟乔桉帮着她拿上拿下。
两人被火车上的大广播叫醒，提了行李下火车，没想到刚没走几步路，还没到车站出口呢，就听到有人叫林窈。
“窈窈！”
林窈其实还没怎么睡醒呢，有些懵懵地回头，就看到了不远处有个女人正一脸惊喜地喊她，然后冲着她走过来。
好像是那个叫袁红姗的？
林窈还没搞清楚状况呢，袁红姗已经快步走到了她面前，跟她亲切道，“窈窈，真的是你！刚刚我还以为自己眼花看错了呢！”
林窈一脸懵逼，袁红姗十分欣喜，话说个不停。
她道，“我前天还去韩伯伯家了，听阿恵说你考上了南山大学，本来还想着去看看你，只是时间不允许，就想着还是等你开学我再来找你......没想到你这么早就来南州了。太好了，等过两天我请两天假，带你在南州逛逛。”
说着总算又注意到了一旁的孟乔桉。
看他长得高大英俊，大包小包背着，自己跟林窈说话时一声不吭，就小心翼翼在她后面护着，就误会了他们的关系。
她笑眯眯问林窈，道，“窈窈，这位是谁啊？专门送你过来南州的吗？”
林窈被她一连串的话都绕晕了。
她觉得她有点自来熟......她跟她不熟咧，就上次做衣服的事好像也闹得不愉快呢，上次她好像被徐婶骂得都快哭出来了。
林窈一向是不会跟别人思路走的人。
袁红姗说了那么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