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秀慧点头:“您放心,我一定会的。”
“我陪你回家。”老太君牵着她手说,“当初是我亲自登你家的门替大郎求娶的你,如今自也该我再牵着你的手送你回卢家。对你父亲母亲那儿,我也合该有个交代才是。”
卢秀慧其实是想说不必这样的,娘家的一切,她来应对就好。何况,父亲母亲和兄嫂都是真心待她好的,哪怕她如今就这样回去了,他们最多也就是说几句,并不会给她难堪。
可她见老人家心意已决,是真的要送她回去的,也就没有拒绝。
柳香也是一肚子的话想和嫂嫂说,也有一肚子疑惑想问嫂嫂。所以,见祖母老人家说要去卢家一趟,她自也跟着站起来说:“我陪祖母一道去。”
荣安大长公主虽插手不了赵家的事,但自己干孙女柳香的事,她还是能管的。所以,她拉了柳香到一边去说话道:“这事是你这大伯哥做的不对,慧娘这孩子多好,他竟能做出这种事来。你和慧娘感情好,此番送她一道回娘家去,我不拦着。不过,到了卢家后,这卢家老爷夫人少不得要闹。你年轻,没有经验,去了后少说话,一切听你婆祖母的。”
柳香点头:“孙儿明白。”
“既明白了,那便去吧。”大长公主放她走了。
但此时此刻,其实大长公主对赵家是有意见的。前有先侯爷,后有赵佑樾,怎么这赵家的男儿一个个都这么不靠谱呢?
这赵家大郎,平时瞧着多好的一个郎君啊,原以为是比他父亲强多了的。可如今瞧瞧他做的这些事儿,只觉着他也不过如此。
看着赵家大郎这样,不免又要想到那赵家二郎来。那赵家二郎如今瞧着的确是人模狗样的,可谁知道他日后会不会也重蹈他父兄的覆辙,做那薄情寡义之人呢?
若那赵二郎真也是这般混账玩意儿,那她可不管赵老太君是不是她从小的闺蜜,她势必是要闹的,势必不会让他赵二郎有好日子过。
如今赵佑楠还没怎样呢,荣安大长公主心里已经排了一整出大戏了,并且连后续怎么闹会让那崽子讨不到好处,她老人家也事先想好了。
只能说幸好赵佑楠今儿营中有事正好不在家,若是此刻在的话,荣安大长公主怕是要发难于他了。
老太君和柳香两个陪着卢秀慧走了后,赵佑樾便也朝李氏和大长公主拱手告辞。荣安大长公主偏不搭理他,只和李氏含沙射影道:“素日里看着人模狗样的,原以为比他父亲好呢。如今瞧着,竟也不过如此。要我说,坏都坏到了根上,有什么样的爹就有什么样的儿子,如今我只希望那小儿子不是这等薄情之人。”
又说:“要说还是你们二房的好,你家老爷是那等中正仁厚之人,养出来的两个儿子也是个个都随了父亲,有情有义。那日我看到你家大郎了,可当真是一表人才,还没议亲吧?”大长公主这里的大郎指的是赵佑榛,赵佑榛是李氏长子,论一声大郎,倒也可。
不过其实,连着大房这边一起排的话,他行三,该称一声三郎才对。
但大长公主这儿故意唤他大郎,也是唤给赵佑樾听的。意思是,同样是大郎,怎么品行就这般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呢?
大长公主很明显的说话夹枪带棒,赵佑樾也听明白,不过,他倒是没往心里去,只是抱手道了声别后,自己转身离开了。
那边因一路上有老太君在,纵是柳香想问卢秀慧些什么,也不好问。所以,一路上只能忍着不问。等到了卢家后,如柳香想的一样,卢家伯父伯母是怎么都没想到,前些日子瞧着还好好的女儿,和姑爷相处也还算融洽,今儿竟突然就和离回家来了。
卢大奶奶也在,虽说她之前有觉察到些不对劲,不过只以为是夫妻间的一点小事儿,又怎会想到事情竟然会这么快就突然发展到这种地步。她之前还说呢,让夫君得空的话去和那赵侯爷好好谈一谈,这谈都还没谈呢,自家姑子竟就被人赵家送回来了。
卢夫人少不得要哭一场,卢老爷虽说没说什么,但也明显脸色不好看,只一个坐一旁生闷气。若不是卢大奶奶拦着,卢家大爷这会儿怕是要冲去赵家找赵佑樾要说法替妹妹讨公道了。
就知道回家来后家里人会是这种反应,卢秀慧早想开了,反而回头来安抚父母兄嫂。
赵老太君也很难过,但她没办法,只能一个劲和卢家夫妇道歉说:“是我们赵家教子无方,白白耽误了你们家这么好的一个姑娘。如今我是说也说了,骂也骂了,大郎他就是不听我的。我也没想到,平时瞧着多好的一个孩子啊,怎么就成了这样。”
卢夫人虽说在哭在闹,但好歹知道这事怪不到赵家老太君身上,所以,她说:“您老也别这样说,慧娘嫁去你们家,这几年没少得您老人家照拂。若不是有您在,她早受那小郑氏不知多少回磋磨了。你家大郎原瞧着也是很好的一个孩子,只是这也不知道怎么的,这小夫妻竟就闷不吭声闹成这样。”
“但事已至此,我们卢家也不会做出那种有失体面的事来。和离一事既是他们二人你情我愿的,既没人逼我姑娘,我们也不怪谁。”
卢家越是这样说,赵老太君心中越是歉疚。
卢夫人哭完一场后,瞧见老人家这一把年纪了还为子孙操劳成这样,她不免也不忍心。扶着老人家一处坐下后,卢夫人反而来劝老太君。
“儿孙自有儿孙福,有些事,也是强求不来的。”又说,“我家姑娘嫁去你们家多年,生了明霞丫头后,是再无所出。这些年来,姑爷一直未因此而纳妾,反而是处处护着慧娘,也算是品德端正了。他们做夫妻多年,却一直再无所出,怕是也真没有缘分。如今和平分开,日后各自嫁娶,我们两家依旧和平共处,倒也不错。”
卢夫人起初得知实情后,的确很气。但毕竟这些年来那赵家大郎的所作所为,他们都是看在眼里的,他的确算是个很好的姑爷。
如今人家继承了侯府,日后是需要有继承人的。按说,她闺女生不出儿子来,按着祖宗的规矩,是犯了七出的。如今人家为了侯府子嗣考虑,愿意和卢家和平解除婚约,也算是一种讲和。她女儿贤名在外,又得赵老太夫人这般赏识,便是二嫁女,日后婆家也好说。
何况,纵是女儿此生再不肯嫁人,有她哥哥嫂嫂护着,也能安稳一世,又何尝不好?
赵老太君说:“慧娘这孩子,我是打心眼里喜欢。纵是这辈子我没有给她做婆祖母的缘分,但我们也可以做祖孙。日后我们赵家的大门随时为她敞开,不论她什么时候想去,无需事先递拜帖,直接去就成。我这小孙媳妇和慧娘也处得和亲姐妹无二样,日后她们二人当姐妹处,也是一样。”
卢夫人知道柳香如今身份,倒是不敢高攀。
“县主身份尊贵,慧娘哪里有这份福气在。”卢夫人说,“不过你们家的好意,我是心领了的。”
柳香一直都有话想和卢秀慧单独说,见这会儿总算安抚住了卢家人,柳香则喊了卢秀慧去一旁说悄悄话。
卢秀慧心里明白她要找自己说什么,她也有心里话想和她说。有些话到底是不能让母亲嫂嫂知道的,所以,卢秀慧则道:“我们去我屋里说吧,你随我来。”
卢秀慧出嫁前时的闺房一直还在,她平时偶回娘家时,也都是住在这里的。父母也说过,这间屋子一直给她留着,不论她什么时候回家,都有她的地儿住。
回了闺房后,关紧门窗,卢秀慧这才拉着柳香去一边坐下说话。
柳香表情还很严肃,很认真问:“嫂子,你和我说实话,你和大哥到底是怎么了?”
卢秀慧却笑,纠正她称呼中的错处道:“我既与赵侯爷和离了,你再唤我嫂子,便就不合适了。你若不嫌弃的话,就唤我一声姐姐吧。”
柳香心中明白,嫂子虽瞧着温婉端肃,贤良温驯,其实她心中也是有傲气的。想必是大哥伤透了她的心她才会这样的,既然她不愿再做赵家妇,柳香自然遂她的愿顺着她话说:“好,那我以后就喊你慧姐姐吧。”
卢秀慧笑着点点头,然后说:“你知道吗?其实他心里一直都有藏着一个人。从前我只以为他是看中仕途多过看中我,如今才算明白,原这些年来,他心里一直都有一个人。原来他一直不喜欢我,厌恶我,甚至厌恶到,连多碰我一下,他都觉得恶心。”
卢秀慧又哭又笑:“如今这样反倒好,我算彻底解脱了。当我知道我这辈子和他都再无可能时,其实我心里反而是轻松的。我心里彻底断了念头,日后也再不会牵挂他了。我想起初多多少少会难过伤心一些的,但时间会是最好的治疗情伤的药,等过个两三年,我就会痊愈了。”
柳香听着这些,心里又恨又不忿的。既惊讶于大伯竟然心中一直藏着一个女人而却瞒得那般紧竟不为大家所知,又为大嫂的这些年不值。甚至很快又想到,他们兄弟感情素来好,大爷的这些事,是不是二爷全都知道?
若他知情,却还帮着一起瞒,那才真是可恶。
“怎么会这样?大哥亲口和你说的?”但柳香其实还是不太信,毕竟她觉得像大爷那样的人,不该心里藏着白月光的,“姐姐,会不会是误会呢?你问清楚了吗?”
卢秀慧却是一直用笑掩盖着心里的寒凉和悲伤,她说:“这是他自己对我坦白的,估计也是忍得够久了吧。我相信他在说出这些话之前是做过挣扎的,毕竟我和他……也做了几年夫妻了。可既然他最终是做了这样的选择,我也不想再纠缠。”
“香儿,我有什么话,从来都是不瞒你的。只是,这些事情你别告诉祖母和我父母。这件事到这里就算是结束了,我父母虽伤心,但也算能接受。若是叫他们知道赵侯爷是因为另外一个女人而选择和我分开的,我怕他们会难过。”
柳香自然明白事情的轻重,她承诺道:“姐姐放心,我定会在祖母和伯父伯母面前守口如瓶的。”
但在她夫君赵佑楠面前,她自然就是有一问一,有二问二了。
因赵佑樾和卢秀慧二人都瞒得紧,所以这件事,赵佑楠也是没有提前知道的。等晚上从营中回来,才知道大房出了事。
从左毅那里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赵佑楠都吓懵了,一脸的不可置信:“你说什么?”
左毅说:“千真万确的事,卢夫人这会儿已经回家了,还是太夫人和咱们夫人亲自送她回家去的。咱们夫人送完人回来后,脸色不是太好,还特意问的属下二爷什么时候回来……瞧着样子,怕是以为二爷您是知情者,要对您问责呢。”
“知道了。”赵佑楠不耐烦的朝左毅挥了挥手,他则一脸沉重的大步往后院去。
柳香此刻正坐在正堂等着丈夫回来,见下人来报说二爷回来了,柳香则冷肃的哼了一声。所以赵佑楠一回后院去,人还走在院子里呢,老远就瞧见了正堂亮堂堂的,而妻子正端坐于正中央,身子纹丝不动的,瞧着样子,像是正在等他。
赵佑楠心中嘀咕了一句,脚下步子倒是没有停滞片刻,直接长腿一迈,大步跨进了正堂。
“二爷终于回来了。”柳香如今是县主,虽身上没有流着皇家的血,但因有大长公主的宠,又有县主的头衔,其实论身份,她如今身份比赵佑楠这个正二品的大将军要高。
既然身份高,柳香又觉得是他们兄弟二人伙着一起欺负的慧姐姐,所以,柳香自然便不会有什么好脸色。她自当是要为慧姐姐打抱不平的。
赵佑楠倒是实诚,直接交代说:“我也是才知道大房的事,这件事情我事先并不知情。”
柳香信他在大房夫妻和离一事上是不知情的,不过,她要问的却不是这个。
“你与大爷兄弟自小感情好,大爷的事,想来二爷你也都是知道的吧?”柳香说,“那你可知,大爷为何要和慧姐姐和离?你们明明都知道慧姐姐是爱惨了大爷的,如今你们兄弟一朝翻身,头上不再有谁压制着了,日子才开始好过几天,就开始变着法子要打发走慧姐姐了?”
“你们都先下去。”赵佑楠语气也很不好,冷声厉色把堂屋里候着的人都打发走了。
而后,他反手关了门,这才大步走到妻子身边坐下。
“你知道什么?”他问,“事情其实并不是你想的那样。”
柳香本来是没认定他是一定知道内情的,但听他这样说后,她便觉得他或许真就是大爷的同谋,于是越发替卢秀慧鸣不平起来。
“不是我想的那样?那也就是说,二爷你的确是知情的了?”
赵佑楠却问:“大嫂是怎么和你说的?”
柳香本来是打算告诉他的,但话到了嘴边后又突然想到在卢家时秀慧姐姐再三叮嘱她的话,于是她立马把话咽了回去,只问:“你只管告诉我,你都知道些什么。”
而赵佑楠虽然在很多事情上都不会瞒妻子,不过,像自己兄长有隐疾这种事,她自是不会肯轻易告诉妻子的。所以,一时说不通后,赵佑楠直接起身说:“我知道你为大嫂鸣不平,但你得相信我,这件事情上,我的确是不知情的。”
“这样,你也先别气,我先去紫玉阁那边问问大哥到底怎么回事。等我回来,我回来后再告诉你。”
说罢,赵佑楠也等不及了似的,转身就走。
“二爷。”柳香喊他。
赵佑楠却暂且没空和妻子解释,只急色匆匆大步往紫玉阁去。
而此刻紫玉阁内,赵佑樾却和女儿明霞一处说话。明霞懂事得有些让人心疼,不过也才七岁大的孩子,竟就明理得明明自己心里也很难过、也很想念娘亲,可她却在见父亲面有痛苦之色时,还能反过来好生安慰父亲。
“爹爹其实你也是想娘亲的是吗?别人瞧不出来,明霞能瞧得出来。”明霞很懊恼也很费解的样子,“可是女儿不明白,既然爹爹也想娘亲,又为什么要让娘亲走呢?娘亲肯定也很想爹爹的。”
赵佑樾在任何人面前都会设防,会藏着自己最真实的情绪,但在女儿明霞面前,他却卸下了自己所有的伪装,把自己最脆弱最柔软的一面全都呈现在女儿面前。
赵佑樾说:“你还小,等你长大了后就会懂了。父亲正因为是心里有你母亲,所以才会这样做,明霞也是希望母亲这辈子都可以幸福快乐,不是吗?”
“当然。”明霞认真望着父亲,“可我希望母亲一辈子幸福快乐,我也希望父亲一辈子幸福快乐。你说你们大人的世界我不懂,好吧,那我就算是不懂吧。只是,父亲觉得母亲就这样离开了,就是真的幸福快乐了吗?她最在乎的两个人都不在身边了,她会幸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