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呦!”大钱氏顿时直呼无辜:“那周氏本就生不出儿子,我说她几句怎么了,你看看这别家的媳妇,哪个有她那么舒服,整天种个菜就成,我看王家那个,鸡鸭猪要她养,菜要她种,连饭都要她烧呢!她这还是生了两个儿子的,李家那个二媳妇,一个儿子都没有,那李婆子可是每天都用撩水草杆子打人的呢!”
大钱氏也是真会挑人家,说的都是村里又穷子嗣又艰难的人家,可看她自己的儿媳,哪个不是过的比周氏好?
但蒋高脑子不好,立马就被大钱氏带跑了,愤愤附和:“有道理,前几个月我和满田还见到李家那个小女儿,瘦的呀,路都要走不动了,还得打猪草。”
大钱氏兴奋点头:“就是就是,周氏和她俩丫头片子那可不是运气好,遇到了我们这样心善的人家,不知感恩就算了,说她几句还不知足,我看呐,就该给她个教训,让她明白日子不是那么好过的!”
蒋高嗯了声,也开始思考该怎么让大儿子知道他已经对他够好了,他家是个再好不过的人家!
大钱氏就趁机提议:“你当着大家的面教训他,对他说要是再不好好过日子就分家,这长辈在就分家相当于不孝啊,他指定不同意,说不定还会痛哭流涕跟你认错呢!”
闻言,蒋高犹豫了,分家可是件大事,这么在众人面前说不太好吧。可是大钱氏一直在旁边怂恿,用只是吓唬吓唬他,并不真分家这种言论劝他,蒋高也觉得这办法效果肯定好,于是同意了。
为了能真唬住蒋满谷,蒋高和大钱氏商量了好几天,终于在快秋收之前决定好了。
某天傍晚,十几口人正吃着饭,蒋高突然就道:“满谷,这几日我看你心思不在田里,你都在想些什么?”
蒋满谷一愣,一丝心虚闪过,却很快消失不见。这几日他确实牵肠挂肚这药材一事,秋葵和水芹每日都十分辛苦的挖商陆,摘野香蕉,他每天最幸福的时候便是在夜晚掂量今日又多了几斤药材。
但想归想,他在田里的活可没松懈,依旧是他照看七亩水田,那稻谷可都饱满着呢。
蒋满谷随便编了个理由:“没有爹,我只是在想今年能收多少粮食。”
蒋高却一扔饭碗,重重的哼了一声:“别以为你能糊弄过我,你说,是不是还因为水芹那件事在怨我?”
蒋满谷这下真愣了,他本以为药材的事情被发现了,心跳快的不正常。
现在被这么一质问,虽然不是药材的事,但他更心虚了——因为蒋高说的没错,他还真有些怨爹,那天要不是那几个大肉包,他可真就要饿一天了。
并且不止那天中午,就连那天晚上蒋高也没给水芹留饭。
蒋满谷隐瞒的实力不堪一击,所有心情全部浮现在脸上,蒋高毕竟多活了几十年,一眼就看了出来,顿时大怒:“我看你是活的太好了,竟然还学会了怨爹?你这个不孝子!”
本来只是想演演,给蒋满谷一个教训,却没想到这事成真了,他拿起准备好的大杆子,众人拦都没来得及,就狠狠的打在了蒋满谷身上。
“砰!”蒋满谷没准备,被打的直接摔在地上,抬头不可置信的看向自己的爹。
大钱氏一脉也没用心拦,让蒋高又打了两杆子,吵闹声瞬间就将邻居吸引过来,在邻居们躲在门外偷听的时候,蒋高怒吼一声:“你这不孝子,简直就是要气死我,我要分家!”
这下大家都听见了,隔壁的男人女人们瞬间破门而入,开始劝蒋高。
蒋高也只是一时气愤,打算再晾他一会就收回成命,却没想到一年见不了几次的村长大摇大摆的进门来,说道:“你要分家是吗,正好我在,也不用请了,那谁,去请蒋家的人,我们一起给他们分个家。”
当下震惊了一片,这村长不仅不管事,还是个混不吝的,他说要插手管,那也没几个人能当着他不给面子,毕竟是个小小官,在村里有点权力。
这下,劝蒋高的人顿时都住了嘴,蒋高一时也懵了,嘴巴动了动,没敢吭声。
不过一炷香,蒋高大哥蒋长和蒋三弟蒋壮就都来了,蒋长知道弟弟要分家,还是有义气的没管村长,劝了他几句。
蒋高也想顺着台阶下来,但他万万没想到,他还没开口,蒋满谷直接跪了下来,流着泪道:“如果爹执意要分家,那就分吧。这么些年来,我勤勤恳恳,任劳任怨,却还是抵不过长舌妇几句话,我认了,日后是生是死,也就不劳爹费心。”
蒋高被气得额头筋蹦蹦跳,咬牙切齿吼他:“你这个不孝子你说什么呢!”
一旁的大钱氏也被这句长舌妇气的心直跳,狠狠的瞪了周氏她们一眼。然后又赶紧向村长使了个眼色。
村长连忙站出来:“行了行了,废话不要太多,不就分个家嘛,早分晚分迟早要分,蒋高,你看看你要分怎么啊。”
蒋高完全没想过分家这回事,他一时支支吾吾不知道该怎么办,大钱氏就顺理成章的跳了出来:“我们家水田十二亩,旱田十亩,一共三个儿子,我家安广又是长孙,自然是分五分,我们老两口一份,剩下三儿子一孙子一人一份。”
围观人群顿时哗然,你说孙子分一份也就算了,这曹庆是个什么东西,怎么也给分?
大钱氏早就贿赂过村长,村长立马提笔就要写。
蒋高还在迷糊呢,蒋长立马就抓住他的手:“等等,我二弟只有两个儿子,哪有第三个儿子?”
蒋高也立马醒悟过来,怒火分了一半给大钱氏,吼道:“我要分家也是分给满谷和满田安广,有曹庆什么事?”
大钱氏低声道:“曹庆和满田可是兄弟,他俩关系好,是一家人,你也养了曹庆十几年,他就是你儿子了呀!”
蒋高难得脑子清明,嘲讽道:“他姓蒋?”
曹庆立马跳出来:“爹,只要你当我是儿子,我立马改名,从现在开始就叫蒋庆!”
蒋高被气得直翻白眼,还是蒋长站出来掌控了场面,道:“我作为蒋高的哥哥,也有资格说几句话,首先,曹庆不是我弟弟的儿子,他另说。满谷和满田是我看着长大的,肯定有资格,再然后是安广,蒋高和我商量过,以后跟着满田,因为现在只有满田有儿子,为了传承,安广也能分,这样的话,十二亩水田分四份,每人各三亩,十亩旱田分四份,每人二亩五分,怎么样?”
大钱氏第一个拒绝:“曹庆也是在这个家从小长大的,他也该得田!满田你说是不是?”
她用希冀的眼神看向蒋满田,蒋满田看了看娘,看了看曹庆,又看了看爹,最终点了点头。
蒋长不肯让步,直截了当道:“你这个妇道人家就不要插手男人之间的事了。”
然后又是一番争吵,最终蒋高妥协,分了一亩水田和两亩旱地给曹庆,蒋满谷分得两亩五分水田与两亩旱地,蒋满田分得五亩水田与四亩旱地,蒋高只剩三亩五分水田与两亩旱地。
然后是家里的银钱,大钱氏说家里只有二十六贯铜钱,该五人均分,当然她的请求被驳回,最终曹庆分得两贯,蒋满谷六贯,蒋满田十二贯,蒋高自留六贯。
最后是各家对蒋高的孝敬,一个成年人一年大概要吃二石多粮食,曹庆每年孝敬老俩口一石粟、豆,或者五斗白米,而蒋满谷则翻倍,一年要孝敬蒋高二石粟、豆,或一石白米。蒋满田就负责蒋高两人其他的日常生活需求。
但仔细算算,两亩旱地除去税费年产三石六斗,连自己吃都不够,两亩五分水田除去税费年产九石,卖出去只有一贯九,完全就是入不敷出。
可能有人会说曹庆不是更惨,可是曹庆毕竟有亲生父亲留下来的银钱和亲生母亲的补贴。蒋家攒了二十年,就算中间经历了娶妻、造房、买地等事,那也不可能只有二十六贯存款,大钱氏昧下的钱绝对超过五贯。
分家一事就这么热闹了大半个时辰,等到天都黑了,围观的人才陆陆续续走光。
此时的蒋家人陷入了一片沉默。蒋满谷就不说了,心里是又难过,又轻松。蒋高是茫然,蒋满田的喜悦,曹庆是遗憾。
曹庆的目光隐晦的扫过蒋满谷,他向来看不起这个生不出儿子也没什么本事的人。然后用复杂的眼光瞥了蒋高一眼。
对于蒋高,这个养大自己的人,他曾心存过希望,以为自己真的能当他的儿子,于是他亲近他,讨好他,但没想到,只因为这个不同的姓,他就被完全排斥,蒋高完全不顾两人十几年的情谊,可真是冷血。
现在的他,对蒋高有了恨意。明明他做的不比蒋满谷差,就因为蒋满谷姓蒋吗,所以分他的田更多吗?他不甘心。
甚至于,曹庆对于自己的弟弟蒋满田,也是充满了怨言的,蒋满田一个人坐拥两人份的田,怎么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亲兄弟受苦吗?他为什么不能大度的分一亩田给他?
可能是闹了一晚上都累了,蒋高最后什么都没说,沉默着回房了。大钱氏倒是还有精力,等蒋高走后,对着蒋满谷一家冷哼道:“我劝你们,赶紧搬出去,别讨人嫌,以后想吃饭,自己买锅做灶,因为这个家,已经不是你们的了。”
蒋满谷不发一言,只是用一种藏着恨的眼神看着大钱氏,大钱氏竟被看的有些怕,又色厉内荏的说了几句后便一溜烟走了。
“走吧。”蒋满谷对周氏道:“我们回去好好商量商量。”
是时候离开这个没有一丝温暖的家了。
第十章 ,密林
一回到屋子里,蒋满谷还在思索着搬出去这事,周氏却为做饭起了烦恼:“厨房钥匙在她们手里,定是不会让我们用的。可是起个灶也得一天吧,锅还得去镇上买,明日该怎么做饭?”
事上加事,蒋满谷皱眉:“借个几天灶总不要紧吧?”
周氏暗暗翻了个小白眼,难得大了胆子:“不信你明天就去借,借的到我们母女仨谢谢你,借不到就一家都要饿肚子了。”
这话一出,蒋满谷再大的信心都难免在心底打鼓,水芹建议:“要不明早爹就赶紧去镇上,把这几日我和姐姐找的药材卖了,然后买口锅,顺便带点吃的回来应付两天。”
蒋满谷连连点头:“好,这次爹给你们带二十个大肉包回来!”
只是明早一顿得饿着了。
因为田已经分了,所以蒋满谷只需管着自己那几亩就行,秋收也是各收各的,不再一起收了。
这带来的好处就是,蒋满谷可以随意去镇上卖药材,遇见人也只需用柴火当做掩饰。
第二天早上,虽然已经决定了方案,蒋满谷还是不忍心让自己妻女饿上一顿,于是去问大钱氏能不能借用厨房,但下一秒就被赶了出来。
蒋满谷脸上有愠色,正巧蒋高走了出来,便望了过去,眼中有希冀。
可是蒋高被大钱氏洗脑了一夜,早就忘了昨日大钱氏的推波助澜,只记得蒋满谷的不孝之言,当做什么都没看到,坐在自己凳上等着早食。
蒋满谷又被打击了一次,转过身,只能自嘲的笑一笑。或许在爹眼中,自己真的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人罢。
背上了沉重的背篓,蒋满谷踏上了去镇上的路,一边走着一边想,一口锅五百文左右,现在家里一共就七贯九百文左右的钱。
虽然起一间房大部分材料,比如木材和泥土,在乡间可以随意获得,不过得给来帮忙的乡亲们准备饭菜,完工后还得给小红包,除此之外还需要请个木工,帮忙把木材结实的结合在一起,还要做一些家具。
这样算下来,起一间房大概需要一贯半左右的价格,为了节省,他们家只起四间房,一间他们夫妻住,一间两个女儿住,一间厨房加吃饭的地,还有一间当库房。那至少也要六贯钱。他还想再买两亩地呢……
唉,钱不够啊。
踏着沉重的脚步,他来到了药馆前。由于不确定上镇时间,所以这几天秋葵和水芹也没多挖,最后只卖得六百多文钱,正巧只够买个铁锅。
这下,蒋满谷买肉包时可就心疼了,掏出的都是压箱底的钱。
买了铁锅,回到家,蒋满谷又赶紧用泥和石块起了个简单的灶头,等到天色快黑时才勉强起完,最后只烧了一锅水。
后面一周,水芹和秋葵都鼓了劲的挖商陆,摘野香蕉。野香蕉毕竟只长了一棵树,很快便被摘光了。商陆也在姐妹的辛勤劳作下,越来越少见,往往找两个时辰,挖半个时辰,一天只能挖个两三斤。
等到秋收前一天,蒋满谷和周氏一起去了趟镇上,得了足足一贯多钱,这才开开心心的回了家。
秋收并不指一个相同的日子,而是一段时间,往往持续半个月。
蒋满谷和周氏选了个中间的日子,便拿着镰刀下田开始抢收。两人都是割稻子的好手,共四亩五分旱田和水田,两人四天便完成了任务,接着就是晒稻谷,磨稻壳。
那十几天连水芹和秋葵都不得闲,先是帮着捡稻穗,再是帮忙搬谷子,翻谷子,坐在晒场上防止有人偷盗。
直到晒完稻子,两人才得空,水芹拉着秋葵进了林子。
过了十来天,林子里不少树已经落叶了,两人照旧边捡柴便找商陆,秋葵是一本正经找商陆,而水芹则是还在找着新物种。思绪放开了,许多从前没看到的东西也就渐渐变得清晰。
水芹首先便找到了石头缝里长出来的几条细藤子,上面零零散散挂着一些红点点。水芹对这熟悉,迫不及待想要去摘。
秋葵以为她是想要吃,连忙制止了她:“妹妹,这个一点都不好吃呢。”
水芹笑着道:“姐姐,这个不好吃,那说不定就是什么药材呢,我们摘一点回去,等爹下次去镇上让药馆的掌柜看看,就算不是也不要紧,反正不吃亏嘛。”
秋葵听了连连点头,感慨道:“妹妹你说的太有道理了,我也去找一点不可以吃的东西。”
于是姐妹俩分开行动,水芹知道这是枸杞,一门心思找枸杞,秋葵则想着记忆中的那些奇奇怪怪的玩意,很快两人便不见了对方的身影。
这个林子很大,水芹和秋葵平时只在离入口处一公里左右的地方徘徊,不敢往深处去,因为深处不仅树长得大,阳光透的更少,而且还没什么人为走出来的脚印和路,一看就很危险。
作为惜命的女娃,水芹这次却被枸杞迷了眼,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踏入了高高生长着的草地,泛着黄的草淹没了她的脚,令她瞬间出了一身鸡皮疙瘩。
在她的大脑容量中,这就是蛇会栖息的地方,险些惊叫出声,屏着气打算飞奔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