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问题,总是有办法能解决的,为今之计,她该好好想一想,该如何更加缜密地全身而退。
三日后,许晏清携妻子一早就去拜别赵知府,踏上了去京城的路。
马车摇摇摆摆,许晏清掀开帘子,看着汉州城门渐渐消失在远方,顿时长出一口气。
那赵知府虽说对他有善意,但与他相处,压力甚大。赵知府虽与赵生煦夫子相貌想象,但却是截然不同的脾性,威严又霸道,总带着股高高在上的气度。
如果是一心向上爬的学子,必定会觉得此人好相处,因为只要顺着他意,他便能不吝夸赞。可是许晏清有自己的见解,许多事他有不同的想法,但每次一提出来,赵知府的眉头立马就皱起来了,意味深长地说一句:“你见得还太少。”
碍于情面,许晏清只能顺着赵知府的意,自己的想法只能埋在心底。这几日虽学到了不少,但整体体验感却十分不好,离开了汉州,让他仿若卸下了什么重担,轻松多了。
马蹄哒哒响了一天,直到天色擦黑,一行人才赶到山城。
只是他们只在山城停留一夜,明日一早便又要启程,行程紧得很,也累得很。
“今日午食只在路上匆匆吃了些,肚子定受不了,晚上必要多吃些,想吃什么,我让小雨多做几个菜。”许晏清便下马车便问她。
可水芹有些蔫蔫,被他接下后,颇为疲惫地摇头:“没什么想吃的,随便做些吧。”
许晏清皱起了眉。
从前水芹最爱的便是糖醋鱼与酱烧牛肉,但现在她有孕,鱼类腥味受不住,牛肉又难得,即使家里有钱,一年也就只能吃上三五次,如今在外面,更是买不到。
雪菜肉丝面又太过简单,味道也寡淡,要不做个咕咾肉?
许晏清在菜上没什么研究,大部分吃过就忘了,想了老半天才想起一个咕咾肉。
他吩咐下去后菜是很快就好了,端上桌水芹也很给面子的吃了一半才停了着,但水芹白日只吃了几口馒头而已,这么一算今天才吃了平日的一半而已,这让许晏清坐不住了,想着要不要去问问后厨有什么孕妇爱吃的菜。
就在这时,一股奇特的酸味突然飘散开来,许晏清只一闻,嘴巴便泌出了口水,水芹也如此,使劲嗅了嗅,好奇道:“这是什么味?”
大部分食客都受不了,低声埋怨起来,味道来源桌的人连忙道歉:“我妻子怀着身孕,就好这一口,明日我们便走了,今日还望多见谅。”
许晏清与水芹看去,却惊了惊,那不是在汉州遇到的那对小夫妻吗?
那相公也正巧望了过来,见了许晏清两人,急忙地对娘子道:“是恩公他们!”
那娘子也转过身来,见了水芹两人,露出个惊喜的笑,两人立马起身走了过来,那相公连连道谢:“前几日我们还在满汉州找恩公呢,我和妻子俱念叨着该如何感谢您,却可惜始终没打听到,没想到今日却在这里遇见了,可真是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啊!”
是巧了些,水芹顺便帮她把了把脉,点头道:“不错,胎已经稳了,只要平日里多注意些,不要太过劳累,便不会有什么事。”
那娘子腼腆道:“多谢恩公,大恩大德,不知该如何报答。”
水芹摇头:“这是我作为大夫该做的事,不必报答,而且我也没做什么,只要是个大夫都能办到。”
“这怎么行呢,您可是救了我和孩子的一条命啊!”那娘子看着娇弱,却异常坚定,定要报恩,惹得水芹还真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她还要婉拒,许晏清却先一步道:“我们还真有一事相求。”
那相公听了,忙道:“有什么事您尽管说,我定竭力相助。”
他目光看向他们桌上那已经关上了盖子的陶罐:“内子也怀有身孕,近来被舟车劳顿困扰得整日吃不下什么东西,不知你们有何好方子。”
第一百一十三章 ,黎檬子
顺着许晏清的视线看去, 那相公立马就明了了,眼带笑意将那陶罐拿过来:“这是我们家那边生的一种果子,叫黎檬子, 虽说相貌与橘子有几分相似,但味极酸,一般人吃不了, 孕妇却极爱,我家娘子也离不开它。这是用黎檬子与粗糖熬制成的黎檬膏,恩公要不要尝一尝。”
黎檬子?这名字似乎有些熟悉, 水芹一边道:“无需如此客气,恩公恩公叫, 都把我叫老了。”一边看着那相公用筷子从陶罐里夹出几片晶莹剔透的黎檬子。
这不就是柠檬嘛!
水芹眼睛噌地一亮。
古代水果种类比现代少了许多不说, 运输也难之又难, 一般本地的水果就在本地流通,最多就出个县, 连个府都不会出,更别说是省了, 水芹在这里活了十多年,吃过的水果也不过尔尔。
这也是为什么水芹会在闲暇之余栽种果树的原因,水果运输困难, 只有自家种,才能保证吃上,比如葡萄什么的, 若是自家不种,很难在市场上寻到流通的水果,也就吃不上了。
黎檬子主产在川南、云西等地,而江州府沿海, 虽都属南方,但差的得有千公里,所以水芹虽然一直有在找,却始终都没能找到新鲜的柠檬,最多只找到一些晒干的柠檬干,没想到却在此时见到了。
就是可惜……
水芹叹了口气,面前这虽然不是柠檬干,却也是柠檬膏,并没有新鲜的柠檬籽,而且她对嫁接这些技术一窍不通,导致她种植水果的成果一直都不是很理想,恐怕就算有了柠檬籽,她也不一定能种出来。
她在众人期待的眼神下尝了一口柠檬膏,然后享受地眯眼点了点头,几口就把盛出来的两勺柠檬膏吞了下去。算了,能尝到一回还算新鲜的柠檬就不错了。
见水芹喜欢吃,那夫妻俩满面喜气,娘子又亲手给她盛出了几勺:“恩、喜欢就多吃些。”
见他们不知如何称呼,许晏清主动道:“鄙人姓许名晏清,来自处河省江州府,时年二十二,是昌源十九年的举子,这是我内子水芹。”
那相公也忙道:“鄙人姓王名维敏,来自云西省文鱼府,时年二十六,是昌源十三年的举子,这是我内子吴瑛,既然我年长许兄四岁,那便称恩公为弟妹吧。”
许晏清自然无异议,水芹又被塞了满满一碗黎檬子酱,感受着嘴里酸甜迸发、酸爽至极的绝妙滋味,一想到只能尝到这一次,便很舍不得,没忍住,问吴瑛:“瑛姐,这黎檬子还有新鲜的吗?”
吴瑛抱歉的摇了摇头:“黎檬子最多只能放一月,我们从云西出来快有两个月了,就算这里气候严寒,也没能放住,这一罐酱便是那放不住的黎檬子做的。”
“这样啊。”水芹吃完最后一口,便不肯再要了,人家比她娇弱多了,她的胎早就坐稳了,也没什么恶心的症状,不吃这些也没事。
吴瑛劝了许久见劝不动,只能过意不去地合上陶罐盖子,然后突然想到什么,从包袱中拿出一个荷包:“这是黎檬子的籽,我特地没扔掉,就想着等到了京城,便将它种下,睹物思乡,妹妹若是喜欢这黎檬子,不如拿去一半种种看,毕竟云西离京城实在是太远,妹妹若不自去云西,恐怕难再遇到了。”
没想到吴瑛竟还留了一手,水芹顿时就开心起来,接过种子后,又细细问起云西的气候与土壤。京城能人一定多,她打定主意,等到了京城,立刻寻找会种植的果人,说什么也要将嫁接的技术研究出来。
这厢两夫人相谈甚欢,那厢两举子也意气相投。
“许兄是第一次进京赶考吗?”
“是的,算算时间,王兄应是第二次罢?”
王维敏点头,毫不掩饰道:“云西离京城实在是太远,路途太过奔波,于是我便打算定居京城,如果此次依旧落榜,便入国子监读书,但若三年后依旧不中,恐怕就要先回乡了。”
见他如此坦然,许晏清也不便遮掩:“我也是如此打算,只不过我已拜师,入不入国子监还是要同他商量。”
王维敏虽也看得出来他是相同打算,毕竟谁会没事带着已有身孕的妻子如此奔波,但却没想到他也如此坦然,顿时不好意思,将自己的事和盘托出:“其实我也有师父,也就是我的舅父,他是国子监从四品司业,到时候你若是要帮忙,只管找我。”
国子监从四品司业,那不是个小官。许晏清有些惊讶,没想到偶遇的举子背后都不简单,看来想要考取进士果然艰难啊。这般想着,他面上却淡然一笑:“那小弟先谢过王兄这句话。”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相互的情况便了解的差不多了,等两位孕妇坐的都有些难受,他们才恍然发现,已经过去了小半个时辰,连忙互相告辞。
第二日一早,两家竟又在大堂遇见了,得知双方都是一样的时辰出发,王维敏提议干脆一起走,途中也多些热闹。
离京就最后两日行程了,许晏清自然不会拒绝,两家人便一起出了山城。
在最后两日行程中,许晏清发现,王维敏虽然才二十六岁,但学识要比一般人渊博许多,连许晏清那样勤奋努力,看书众多的人,腹中学识都比不上人家半分,他嘴里偶尔吐出的诗词,精妙绝伦,都是许晏清从来没听过的。
等两人熟了些,王维敏才道出,他出生于书香世家,虽说家中长辈没有当大官的,但是个个都满腹经纶,家中藏书上千,是文鱼府有名的藏书大家。
只不过也因为王家人热爱读书藏书,却在做官上没什么本事,便导致了如此有名一家族,钱财却很稀少,王维敏此次进京,怀中的一千两还是东拼西凑出来的。
一千两看起来很多,但实则少之又少。这一路奔波近两个月,王维敏与妻子两人只带着一丫头一仆从与一赶马车的,住的都是普通客栈,吃的都是粗茶淡饭,日子能节省便节省,却也花了要有两百多两。
等到了京城,买房是肯定买不起了,租房也不便宜,加上吃喝,一个月至少五两,多的十两可能都打不住,若是他此番不中,再减去回乡的两百多两,剩下的最多的银钱就只够他在京城活三年,这也是为什么他给自己定下了一个三年之期。
但许晏清却觉得王维敏此次必中,两人交流间,每次许晏清都能有新收获,王维敏的学识渊博到让他觉得心惊与自卑,屡次感叹,不愧是书香世家出来的子弟。
眼看着京城城门就在眼前,许晏清大叹了一口气。
这样的举子恐怕不在少数,他有什么优势呢?
离春闱还有两个多月,但大部分举人都已经从五湖四海来到了京城。
毕竟路途遥远,谁知道路上会不会陡然生一场病,耽搁个把月,再加上复习的时间,举子们都倾向于提前两三个月到达。
在汉州时,许晏清便寄信给了赵生煦,讲明了到达的日期与大概时辰,故而等他刚进城门,就见到从前在赵生煦身旁伺候的小厮湖绿在城门口翘首以盼,一见他,眼睛噌地亮了起来:“许公子!”
“湖绿,你怎么在这?”许晏清很是惊讶。
湖绿笑道:“我家老爷得知您快到了,怎么都放心不下,便让我整日在这里守着,非要接到您才罢休。许公子一路奔波定累了吧,我们老爷整理出了一个别院,里面什么都准备好了,公子只管住就成。”
“这如何使得?”许晏清下意识就想拒绝。
可湖绿立马就苦了脸:“许公子,您可别为难我了,这可是我们老爷吩咐下来的事,我可没资格替老爷决定,要是误了老爷的事,那我可是大罪啊。”
水芹拍拍许晏清的手背:“既然是夫子的一片心意,那你就领了吧,我们要买个好宅子,还需要夫子掌掌眼呢,急不得。”
许晏清只能受下了。
与王维敏他们道别后,湖绿将他们带到了那个宅子,宅子不大不小,外观简朴,水芹几人住着刚刚好,但里面家具被褥甚至油盐酱醋茶一应俱全,一看就是用了心准备的。
帮忙把他们的行李从马车上搬下来后,湖绿问:“许公子,我们家老爷可想见您了,您看这什么时候能抽空随我去府上做客,您放心,我家老爷住在外边的宅子里,没有那些规矩,舒服得很。”
许晏清沉吟片刻,询问地看向妻子,水芹看了看已经黑下来的天色,又看了看一地的行李,提议:“要不后日吧,许久不见夫子,总要备份厚礼。”
湖绿连忙道:“我家老爷特意吩咐了,许公子上门拜访不用带礼。”
水芹扑哧一声:“上门做客怎么可以空手而去呢,多么失礼。我们知道夫子贴心,但备礼也是我们的一片心意,焉有不备之礼,容我们好好准备一番。”
湖绿说不过她,只能点头:“都听许夫人的,那后日辰时,我便来接二位贵客。”
临时拿了些东西送给湖绿,等他走后,水芹便吩咐着小虎他们打扫卫生,自己和嫣儿解开行李,将带来的物品一一摆放整齐,又嘱咐了小雨前去做顿简饭。
还好宅子里本来就有一对夫妻看着,屋子里脏倒是不脏,只擦一遍便光洁如新。
水芹他们收拾了半个多时辰,屋子才终于是像些样子了,炕上铺着厚实的暖色绒被,衣柜挂满了衣裳,被严实关上,一旁的小柜上摆着灯烛与水杯,地上一块又一块小毛毯接连着,颇为有趣,又不失温暖。
屋里摆着的桌子虽漂亮,雕花红木,但水芹总觉得冷冰冰。她打算让嫣儿明日便着手做个懒人沙发,好让她日常窝着,看看书睡睡觉,不用太大,一个人的那种就行。反正许晏清看书定是在书房,坐着高大的椅子,挺着身姿,看不上这种软不拉几还小的东西。
书房就在卧室旁边,许晏清自然不像水芹有那么多心思去装扮,他只将带来的几十本书放到架子上,又摆上笔墨纸砚、茶杯和水芹为他缝制的,外观朴素至极的坐垫,便觉得大功告成了。
那书房,真是简陋得让水芹不想走进去。
第一百十四章 ,礼
这日吃了晚膳早早睡了, 第二日,水芹一大早就起了身,随着许晏清去了书房, 打算做个计划再去街上。
知道水芹有做计划的习惯,许晏清自觉地搬来一张椅子,整理出一份笔墨纸砚放到她面前。
水芹拿起笔, 将要做的事情一件件记下。
首先便是准备明日送去赵家的礼,今日去趟集市,将缺的东西全买全了, 什么布啊棉啊,因为这些又重又占地方, 水芹带的不多, 都需要现买, 正好也去熟悉一下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