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抚噗通一声跪下:“陛下,敢问这贼子如何惩治。”
昌源帝抬手,看着几张纸从手中飘落,静静落于地面:“惩治?尚早。且看着吧,这个人,不诛九族难解我心头之恨啊。”
昌源帝挥退了巡抚,拿起下一本折子:他作为大盛的皇帝,向来实事求是,从不夸大其词,如要诛人九族,那对方,就必须做到能被诛九族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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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三皇子是否回您信吗?”曾是汉州知府,现为内阁侍读学士的赵生列出现在一座偏远小宅,而同在小宅的,竟然是如今势不可挡的二皇子。
二皇子脸色阴鹫:“尚未,没想到他竟能胆小如此,连回信都不敢。”
赵生列沉吟片刻,小心问道:“殿下,会不会是信根本没送到三皇子手上?”
二皇子摇头:“我命亲卫送的信,他说亲眼见到三弟身边的太监将信接了过去,然后进了书房。”
赵生列与二皇子对视一眼,如果三皇子不愿做这个出头鸟,那如今的局面便很难被打破,难不成,要他来吗?
还在他纠结是否主动出击的时候,一道圣旨来的突如其来,赵生列被擢升为工部右侍郎(正二品),同时,刚上来的吏部左侍郎对二皇子投诚。吏部与工部的倒戈,一瞬间,让二皇子在朝内势力无人可敌。
皇子势力的强盛,必然导致皇帝权力的削弱,没过几月,整个朝堂便布满了二皇子的棋子,之前还与二皇子并驾齐驱的六皇子,也被人们抛到了脑后。
某日清晨,二皇子坐在自己书桌前,恍惚不已。
他原本没想那么快的,昌源帝身体无病无痛,就算渐渐苍老,也只是相对虚弱了些,离死,看起来还有很长一段时间。
但是不知不觉,所有人都来投诚,他们说,国不可一日无储君,有储君,天下才安定。
他仿佛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量,使劲往上推去,他逃不开,也不想逃开。如今被所有人奉承,被所有人惧怕的滋味,实在是太好了。
八月,蝉声四起,二皇子终究会没忍住对权力的渴望,朝五皇子的户部伸手了。
五皇子势力虽不如二皇子,但支持者不少,按理说,如果他奋力抵抗,他不一定会输,但五皇子没有。
一开始,他抵抗了,但后来,他进了趟宫。对于这十个月发生的事,他有不解,也有恐慌,但他既然选择了那条道,那就不会更改,重情重义是他的伪装之一。
果不其然,昌源帝听到他一番推心置腹,对二皇子一片担忧的话,颇为欣慰的拍拍他的肩,道:“老五,你……”昌源帝顿了顿,“你先回去休息几个月吧,不会太久的。”
五皇子心放了下来,正打算走,突然听昌源帝问道:“老五,如果,朕要将你手上的东西全交给你二哥,你会怎么办。”
“咯噔——”五皇子明显感觉到自己的心重重跳了一下,他沉默许久,努力平复呼吸,开口:“如果父皇您让我这么做,我自然会听从父皇的。”
“你会心有不甘吗?”
“父皇,您知道我为限购田地的政策花费了多少心思吗?”五皇子双眼微红,但情绪依旧平稳,只是有些悲伤,“不甘,或许有吧,但更多可能是伤怀,因为父皇不仅仅是我的父皇,也是大哥二哥三哥四哥,六弟七弟八弟他们的父皇。但无论怎样,父皇您可能有很多孩子,我却只有您一个父皇,所以,我会听从,我会离开,只要您的意愿,我都会遵从。”
“乖孩子……”昌源帝终究是老了,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感动。
这个儿子,是自己唯一的嫡子,先皇后与他年少相扶持,但年纪轻轻却撒手人寰,独留还在襁褓中的孩儿。他曾经,手把手带过这个孩子,这是连三皇子都没有的待遇。
越是年迈,就越会留恋温情。
“去吧,父皇无论怎样,都是你的父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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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二皇子正式拿下户部,也是在这一月,昌源帝突然开始削弱二皇子势力,首先便是将赵生列贬为翰林院侍读学士(从四品),然后又将二皇子调到兵部,而兵部是大皇子的天下,就算二皇子权倾朝野,也无法撼动在外征战十数年的大皇子。
从那日起,二皇子便感到令人无比恐慌的无力,身边原本奉承着的人一个个消失,那种权力在他手中流失的感觉,是他完全不能接受的。
于是来到兵部的第十天,他毅然决然,私下与赵生列密谋,从十月开始,他走上了一条不归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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凛冬将至,春节追随。
在冰与火之日,众人宴酒晕晕之时,时年昌源二十六年,二皇子带兵造反,皇宫内血流三尺。
水芹作为乡主,受邀参加宫宴,谁知饭吃到一半,就遇到这样的事,她叹了声,可真是不凑巧啊。
女客宴内闯进百人小队,将侧殿围地水泄不通,殿外哀嚎遍野,惹得殿内女眷泣声不已。
“谁是大皇妃五皇妃,赶紧出来,要不然可别怪我们一个个杀过来!”
因为时间紧迫,二皇子为了充盈人手,也顾不得什么出生,招了不少乡野来的人,如今一到皇宫,别说什么恭敬了,就连男女之别都不管不顾。
眼看着那几个粗鲁兵子就要抓就进的女眷挥刀,两道女声同时响起:“我是!”
水芹与另一人对视,一惊,因为另一人竟然是大皇子妃。
那几个粗鲁兵子笑了声:“还算你们识相。”就想上手抓。
大皇子妃皱眉,从头上拿下一根钗子:“你们要是敢对我动手,我现在就自戮。”
水芹默默站到大皇子妃身旁,手中也是一根钗子。
那兵头子嘟囔了几句,不耐烦道:“赶紧跟我走。”
这是要把她们当做人质吗?水芹赶紧观察四周环境,要是真遇到危险,她该往哪里逃。
不过显然二皇子势力单薄,还没走出几步,就见一队装备精良的士兵大步前来,二话不说就开始举刀杀叛军。
那兵头子见敌方势如破竹,吓得当场就想逃,但四周都有士兵前来,顿时咬牙,狰狞着脸想抓住水芹两人:“快给我住手,大皇子妃和五皇子妃就在我手里,你们若是还往前,我就杀了她们俩!”
此话一出,士兵瞬间就停滞了,那兵头子见此仰天大笑,还没笑两声,就感觉自己喉咙一痛,然后只能发出“赫赫”的呼吸声,没过几秒,就轰然倒地。
只见大皇子妃手中握着一把还淌着血的尖锐簪子,目光冷凝。
水芹在心底大赞一声,周围又有贼人要抓她俩,水芹干脆不藏着了,手一挥,数根银针飞出。
大皇子妃惊异看了她一眼,下一秒,从靴中拔出一把锋利至极的短刀,身段利落迎向敌人。
战斗只持续了几分钟,很快便有急速的马蹄声奔驰而至,只见一高大男子迎面而来,不过片刻,百个贼人便都躺在地上了,而宫内禁军却无一人伤亡。
那高大男子哒哒走近,将大皇子妃一把拉上马,然后头也不回飞驰而去,水芹依稀只听到:“无碍…残兵…已不足为惧……”
看来,那便是大皇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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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六章 完结
二皇子在阖家团圆之夜发起宫变, 虽说昌源帝早有准备,但还是被二皇子的大胆激怒了,不顾父子亲缘, 拔剑直对这个儿子。
四五六三位皇子在一旁劝的劝,求得求,真心有几分不得而知, 至少面上一派真诚,让昌源帝终于扔下武器,发了一通怒火摆驾走人。
至于二皇子, 自然是贬为庶人,监视幽禁, 这一辈子只能在荒芜的偏远宅子中度过。
二皇子作为皇帝亲子, 再差不过一个死字, 但二皇子身边那些个叛臣,可就没那么简单了。
谋逆之罪, 诛九族,没得商量。
昌源帝首先处置了几位身处高位, 他本就看不顺眼的官员,接下来,首当其冲的便是赵生列。
诛九族, 这是昌源帝给赵生列安排的路。但赵生列虽该死,他还有几个在朝为官,不同阵营的兄弟呢, 赵生煦作为许晏清的恩师,许晏清又怎能眼睁睁看着他被处死。
加上赵老大已经完全归顺五皇子,让五皇子完全放弃这块肥肉,他是不大肯的。
但皇帝的决定, 一般人难以撼动。
赵家人的命运,是靠着几位皇子演的好几出戏,底下呈上来的上百个折子硬生生转变的,昌源帝在众人劝说下,松了口,只诛赵生列一脉,但其余赵家人也躲不过,纷纷被夺官抄家流放千里。
无论如何,是保住了一条命。
赵家在得知赵生列参与宫变之事后,就做好了赴死的准备,其中最痛苦的,莫过于与赵生列同父同母的赵老大,他在家中哀嚎:“赵生列你这个狗东西,你害我,你害我!爹从前便宠你纵你,如今赵家面临满门抄斩,你有什么颜面去见爹!”
好不容易成了当家人,好不容易有了光明的前途,结果都被毁了。
悲痛过后,便是救命。
所有娶进来的媳妇全部收到一封休书,如今,赵家能做的,也就如此。
赵生煦也不例外。
但师娘不收。她凄惨笑道:“我既嫁与你,生是赵家人,死是赵家鬼。”
赵生煦叹:“你这又是何必呢,我对你并不好。”
“是我先错了…”师娘垂泪,“当年我明知你与秦妹妹两情相悦,却横刀夺爱,仗着家世强嫁与你,这十多年,都是我自作自受罢了。”
赵生煦沉默许久,嗤笑一声:“就算没有你,秦家也不会将嫡女下嫁给一个庶子。你走罢,从前的事,就让它过去吧。”
师娘的泪止不住的流,鼓起勇气问他:“那你,这十多年,心里到底有没有过我啊???”
赵生煦看着她,最终伸出手,拭去她的泪:“你在我心里,一直都是我的娘子,只是我知道的太晚。”
或许是死亡的脚步将近,赵生煦没有再隐瞒:“一晃眼已经过了十多年,我最后悔的事,是没有与你生一个孩子,但最庆幸的,也是没有与你生一个孩子。走吧,日后好好过,找个对你好的郎君,为他生一个孩子。”
师娘自然是不肯走,赵生煦最终叹了口气,道:“回去吧,我这一生,碌碌无为,除了你,还有谁会将我真正放于心上。回去吧,答应我,好好活着,这世上,只留你还念着我了,只要你活着,我也活着。”
因这句话,师娘心如刀割,用尽全身力气,离开了这个小宅。
流放的旨意下来,赵生煦心无波澜。
直到那一日,他被迫穿上单薄的囚衣,枷锁缚着,被好友含泪送着,与赵家人一起走向城门。
在城门口,他见到了一辆朴素的马车,熟悉的女子正拉起车帘,远远看着他。
赵生煦低垂下头,这么狼狈的一幕,他不想让她看到,希望在她心中,他永远是那个冷漠的郎君,这样,他的愧疚就会少一些……
“哒哒哒……”马蹄车轮声渐近,议论声渐起,赵生煦回头,却见那朴素的马车,跟着流放人群,渐渐驶出城门。
赵生煦不敢置信,因与送行狱吏打点好,打了声招呼便往马车走去:“你这是做什么,赶紧回去!”
师娘倔强摇头:“我不回去。我已经听你的话离开了赵家,如今我是李家小姐,我想做什么都不用你管。”
赵生煦还想说什么,却被狱吏叫了回去,他不能离开队伍太久。
师娘是铁了心要跟他一起流放,她身出大家,只是因婚事与娘家有隔阂,但毕竟是唯一的嫡女,嫁妆丰厚。
此番行动,她做好了完全的准备,车上一共四人,她、两个贴身丫鬟和一个马夫,跟着流放队伍,不怕出事。马车上藏着百两银子与千两黄金,就算到了条件艰苦的地方,也足够他们过下半辈子。
十多年前她做过一件错事,十多年间她努力弥补,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如今又怎能放弃。
这位是她从年少便倾心的郎君,即使恶她使计嫁他,却始终没有真正伤害过她,冷待,也只是她自找的。
这十多年来,他不曾纳妾,不曾恶语,他好的让她羞愧。日后,就让她陪着他吧,一切从头再来,这是他的新生,也是她的新生。
赵家彻底的没落,虽让五皇子失望了一阵,但很快,朝堂上空缺着的十多个七品以上位置,让他没有心思再扼腕叹息。
这十几个位置,可是抢到谁的就算谁的!
许晏清时隔半年多,进了五皇子的皇子府。
“殿下,您急躁了。”许晏清面色平淡,话中的真诚却谁都能感受到,“如今正是陛下心中有伤的时候,您作为孝子,丝毫不关心,反倒去抢陛下碗里的饭,您若是陛下,您会怎么想?”
五皇子心中一凛,竟出了一声冷汗。相比急躁,倒不如说是狂傲。
二皇子被幽禁,三皇子远在西北,夺位的皇子一个少过一个,他如今机会渐长,作为嫡子,作为在朝中最有拥趸的皇子,他毕竟修炼还不够完美,竟渐渐步上了二三皇子的后尘。
这是最关键的时候,他怎么能在这个节骨眼出岔子呢!
于是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些空缺官位一个个消失,这让他实在是心疼的很,就这么连续疼了好几日,才略带憔悴地进宫,在皇帝面前将真、孝、纯演到了极致。
他走后,昌源帝问起身边人:“五皇子最近有何动作?”
身边人答:“暂时只在观望,还未有动作。”
昌源帝满意点头:“是个聪慧的好孩子。”
朝堂风云四起,此消彼长,但都维持在一个稳定中,无论如何,始终是皇权在上,皇子们只是小打小闹而已。
昌源二十七年,又一年春天到来。春日还未过,昌源帝的身体陡然虚弱恶化,短短几月,竟连站都站不起来了。
身体的恶化让昌源帝疑心病升到了极点,今日训大皇子,明日罢五皇子派的官,后日又打压六皇子外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