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家议论纷纷的时候，只有唐肖听见了不同的声音。
识海里的小光球停滞几秒，洛二在识海中开口：“宿主，原系统的数据碎片能量耗光，彻底消散了。”
过了一会，它又有点迷茫：“原来这个副本的原系统代号是013啊。”
虽然想不起来，但它应该很久以前认识过这个系统。
那好像是主系统尚未被NB公司隐藏，洛二的原身狗系统也才诞生不久的时候，联盟领域的一切还欣欣向荣，所有伴生系统还未开始长达千万年的漫长流放。
只是时间过得太久，在无人理会的副本中为了保证能活下去，减少对能量的需要，绝大部分关于过去的数据都被淘汰殆尽，它连自己当初的代号都记不得了。
有那么一瞬间，洛二有点不知道要做什么。
数据和程序能提供给它一切行动的逻辑，但最重要的逻辑在此刻好像也无法解释此刻的空洞和茫然。
“你们以前认识？”
唐肖感受到它的“情绪”，问道。
在洛二尽数告知后，唐肖沉默两秒，忽然开口：“我们人类有一个特点，记性不好的时候总是想回忆过往，找寻以前发生过的事。
洛二发呆:“哦……”
“那你呢，想不想知道自己遗失的过往？”
“嗯……可以吗！”
洛二忽然回过神，跳了两下又颓下来：“可是数据都被清空过好几轮了。”
唐肖：“原系统交给玩家的权限，应该是以数据形式注入我们的脑海，那么不如由你来接收这段数据，没准里面就有关于很久很久以前的记忆。”
“对哦！！还可以这样！”
洛二又高兴了，它又开始一蹦一跳，摇头晃脑小声嘀咕道，“我和013认识呢！”
……
第一道晨曦裹挟血红的云光坠入地面，准备就绪的玩家再次启程出发。多铎居民听说拯救他们的勇士们离开，纷纷赶到城墙外夹道送别。
红鼻子哭红了鼻子：“这次是真的再见了吗，呜，虽然我之前真的很害怕你，但也真的很感谢，呜嗝，我们会想你的！”
乌石闷头把各种食物往唐肖的系统空间里狂塞，塞到唐肖都看不下去了：“最近饥荒大旱，你们给自己留点吃的，有时间回弗洛村庄看看。”
无论最后她们成功与否，这场硬仗势必会对无数普通平民的生活产生影响。
“对了，如果安吉回来了，你们督促她以后好好做人。”
“末日轮回不是什么好事，珍惜这辈子吧。”
变异鹰鸟长鸣一声扎进长空，王都主城迅速化为地面一片小小的黑影。
新的地图呈现在眼前。
第一百七十六章
【叮, 权限开放与传输开始，请玩家确保处于非战斗状态——】
一望无垠的平原上偶尔有几只长腿鸟跑过，除此之外开阔的视野中看不见半点生物。众人在这里落脚休息。
二十四小时整点, 资料卡的播报准时出现，所有玩家都绷紧了身体。
点点荧光从每个玩家手中的资料卡上升起, 化为一道看不见的数据流进入眉心。
有的玩家只接收了一秒不到，还没感受到实际变化，光流就结束了, 睁眼时神情还残存些许懵逼。
而有的玩家则持续了十几秒, 睁眼时脸上有显而易见的惊喜。
接收光流时间持续最长的，还要数唐肖、白淇几人。
白淇是倒数第二个结束数据接收，嘴角漾开一抹笑意，他揉了揉眉心，抬眼却看见其他人直勾勾看着一个方向, 仿佛在围观什么奇景。
他也移目望去, 就见到一簇耀眼光柱直接将唐肖罩在其中，光流源源不绝，连半点减缓的意思都没有。
“……”
韩雷雷愣愣卧槽一声, 揉了揉眼睛，倒吸一口冷气：“我很确定自己就是正常接收了一段数据，但看到肖姐的时候, 还是有一瞬间怀疑她是不是把副本系统拉出来吞并了。请问这是我出现了问题吗？”
李华难得没有怼他：“你只是说出了大部分人的内心感受。”
有玩家回过神来发出疑问：“可是数据权限不是按照贡献分配的吗, 论斩杀神使和神灵的数量，白淇、阮青他们也不比唐肖少很多吧？”
大家都是辛辛苦苦上分的玩家, 怎么差距就这么大？
阮青冷笑：“如果你也能单人把这个副本刷出终极任务, 并且花几百万积分拉这么多高级玩家进来, 那现在在光柱里的人也可以是你。”
玩家：“……”
哑口无言, 只能服气。
光柱内，唐肖能清晰视听外面的一切，因为这些数据注入的其实都是洛二的系统数据库。
也幸亏是直接连接洛二，否则如此庞大的数据，她可能花一天一夜都接收不完，不知道又要浪费多少时间。
洛二在接收数据时，整个系统处于封闭状态，识海中的小金球静静转动，唐肖闲着无聊，就把另一个正在蛋壳里日常沉睡的小人唤醒。
楚沉睁眼，被揉乱的黑发扁乎乎压在额头上，黑琉璃般的眼睛茫然转了一圈，看到唐肖时立即闭上，然后若无其事地翻身。
唐肖：“……你以为你这样整理发型我就看不见了吗？”
“我没有。”恢复整洁的楚沉仿佛又变成了新手副本里那个冷漠的NPC，如果忽略他变成小人后两条袖珍小短腿还坐在蛋壳上晃，确实颇有几分气势。
唐肖失笑，笑得黑发小人又开始抿唇，脸颊肉鼓鼓的，似乎在反思自己是不是又做了什么削弱气场的动作。
真是让公约百思不得其解。
笑完，唐肖开始说正事：“昨天韩雷雷他们说的问题，你应该也听到了。NB公司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情况，身为公约你就算不能直接出手管，至少也能透点情况吧。”
在联盟领域几乎所有人的认知中，公约的立场就是维护领域的稳定和平衡。无论是玩家还是系统，都属于平衡的一员，而NB公司做出的种种行为却明显是要打破这种平衡。
楚沉沉默半晌，认真地说：“……我也不知道。”
接着小人又斟酌许久，直到完全判断可以说后，他才郑重补充道：“现在的我并非完全体，如果本体的我在联盟领域，那么现在的我可以说只是本体漂浮在无限副本中的一个碎片。”
“事实上，在很久以前，'我'就接收到一些来自副本的异常信息，类似于病毒试图入侵。但这些属于主系统的防护范围，我并不会直接出手干涉。于是我的本体便派遣一部分数据随机进入副本，这些数据或在三千世界漂流，或由副本NPC吸收，从而记录下副本内发生的一切，收集异常信息。”
“所以[丧尸末日]那个世界才会出现NPC楚沉。”唐肖有所明悟，她意识到什么，“那现在你出现在这里，是不是也和这个副本的异常数据有关系？”
楚沉既然已经把前因后果交付，也直接了当，淡声道：“这个副本本来是无限循环的末日副本，我的数据被部分原住民吸收，从而使他们得到了脱离循环，产生更高层自我意识的契机。”
唐肖思忖几秒：“是忒尔斯和安吉姐妹。”
目前遇到的原住民中，只有这三人的行为贯穿了两个轮回，并且意识到有循环的存在。这还要感谢某个从外位面穿越进来的小系统7881，误打误撞把她引到了安吉身边，从而接触到他们前后两世循环的秘辛。如果没有这一点，或许她也会一叶障目，错过很多重要信息。
楚沉：“没错。我来这里的主要目的，除了找你之外，就是收回当初投进副本的数据，将数据送回本体进行分析。”
唐肖想了两秒，眉头皱的更深：“不是，你要找数据我能理解，但你找我干嘛？”
副本伊始，她只是一个刚刚完成两个副本，想创业都得摸摸兜里多干净的新手。难道在初始副本里曾欠过对方的钱？
楚沉：“……总之，NB公司一直对公约的行动十分敏感，为了避免不必要的人和势力发现，导致他们发疯，我分离出来后就割断了与本体的联系。所以你问我NB公司在联盟领域做了什么，我也不知道。”
“不过，有一件事我倒是知道。”黑发小人露出一丝笑意，“有你们在，无论他们想做什么，恐怕都要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识海里不知过了多久，小金球终于停止转动，响起机械音：
【系统接收大量能量，数据系统自动进行升级，升级中系统一切功能关闭，升级所需时间未知。已将一切权限转移给宿主，全世界最可爱的洛二留言。】
***
天浅地高，云雾缭绕，方圆千里无一生灵处，屹立无数座高峰。
在这里没有日月星辰，如果仔细看去，每座高峰峰顶都有一轮行星般的“小太阳”在缓缓转动，照亮整片广袤的空间。
但并非所有山峰都有光球环绕，大多数高峰被云雾遮蔽颜色黯淡，死气沉沉。细数过去，只有十几座山依旧明亮。
平静中，一个人影忽然出现在最高那座主峰的山脚下，念出一串咒语，就见原本陡峭得毫无攀登之路的山壁，忽然分出一条径直向上的通道，直登山顶。
念咒之人大喜，立即闪入通道中。
“渎神者都是一帮蠢货，竟然真的将我们放了出来。等我见到神主汇报他们的行踪，将他们连同多铎那帮愚民一同毁灭……”
这人正是之前攻打多铎后被捉住的神使之一，此刻步伐迫切神神叨叨，丝毫没注意神域内的氛围和平常有所不同。
很快神殿出现在面前，神使迫不及待走入神殿，还没来得及呼喊神明的尊称，就在大殿当中看见了一尊石像。
不，准确的说，应该是一座半人半石像。
一个已经模糊到分辨不出模样的人下半身完全化成石头，上半身也正在缓慢石化，仿若被包裹了一层透明的水泥，诡异又可怕。
“天啊，呃……”神使下意识惊呼一声，又立即掐住脖子，嘴巴徒劳地张合，发现自己发不出任何声音了！
下一刻，几个声音从殿门外响起：“真是意外之喜，渎神者还真是仁慈，竟然会将这些东西放回来。”
听见熟悉的声音，神使眼球乱转，惊慌失措，不知发生了什么。
“看来命运也不忍看见诸神陨落，塔迪斯，这是你的幸运。”
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胡乱挣扎的男人身后，抬手轻轻一拍，神使便扑腾着漂浮在空中，脸上呈现无比痛苦的神色。但同时，他也看到了后面的人都是谁。
是，是神主盖亚！还有真理之神、星辰之神……许多神灵站在他身后，神情是如出一辙的冷漠。
接着，他们便目睹神使的灵魂伴随着神力被活活抽出来，在惨叫声中，神魂化作一道髓液般的光，被吸入了石像的身体里。
石像上石化的部分迅速褪去，露出人脸和身体，赫然是冥神塔迪斯的形貌。
虽然恢复了正常，但塔迪斯仍旧十分虚弱，他面色冰冷，一脚踩碎了神使扭曲的尸体，“神力太少了，废物。”
真理女神轻笑：“这就是身为神明要承担的限制，如果再多吸取一个神使，冥神可能就会直接堕魔，连贪婪的机会都没有了。”
言下之意，能吸一个活命已经不错，你最好适可而止。
塔迪斯面色扭曲几下，碍在虚弱的份上没说什么。
他永远不会忘记之前石化的过程，数千年的生命在即将魂飞魄散的瞬间迎来无与伦比的恐惧，哪怕是神也不能在永恒的死亡面前幸免。
甚至神对死亡更加恐惧。
“艾莉法他们呢？”
没见到几个熟悉的身影，塔迪斯感觉到不妙，脸色沉郁得可怕。
盖亚已经走到王座前坐下，长叹一声，沉钟般的声音盖过殿内喧嚣：
“他们已经陨落。”
两天之内，四个神灵接连陨落。
星辰之神的脸色已经有些发白：“怎么会这么快……之前陨落一个神灵最少也要十年，现在……”
收到其他人的眼神警告，星辰之神的声音戛然而止，不敢再说。
一个有着银色长发，身穿铠甲的女人走出人群，“情势只会越来越严峻，我们要早做决断。”
“女武神贝尔，你的能力在战争中所向披靡，为何不为战神与生命女神报仇？”
银发女人冷冷瞥了声音发源地一眼，“我不是那个没有头脑，只知道动手泄欲的蠢货。”
她的声音响彻大殿：“现在的当务之急是保存奥林匹斯山的实力，不被凡间的事端裹挟进去。更何况，神本来就应该远离人群，之前是我们和凡人走得太近了。”
“哼，你说得倒轻松。五大主神从不缺少信仰之力，可我们的信徒只集中在某个大陆，如果被信徒遗忘，也和其他神灵一样陨落该怎么办？”
“所以你就故意制造天灾导致平民死亡，最后没控制好力度，引下了阿修斯那个疯子，最后导致奥林匹斯山失去降下天灾的能力？”
“好了，不要为过去的事再生争执！”
盖亚呵止了所有人，并宣布对奥林匹斯山的迁移已经决定，不会更改。
没人提出反对，这是一个困难的工程，但一旦成功，他们或许就能摆脱覆灭的命运。只要躲过风头，就能毫无代价地继续享受之前千万年至高无上的生命。
唯一有不满的就是塔迪斯。
用他的话说，无尽深渊已经被一群来历不明的渎神者占领，他元气大伤不能回去，可奥林匹斯山竟然没有他的位置。
冥神的乖戾阴冷一向名声在外，用其他诸神的感官来讲，就是阴阳怪气。于是一场严肃的会谈最后仍然以不欢而散结束。众神不愿意沾上刚刚死里逃生的塔迪斯，走的一个比一个快。
四季之神跑路最慢，内心骂骂咧咧出了门。自从凡间天灾连连，他得到的信仰已经非常稀少，甚至担心下一个陨落的就是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