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精都是科举路上的绊脚石——砚南归
时间:2020-12-19 10:35:17

  “恩公……你找我吗?”
  那穿着白布袍的少年眼里蕴藏着欣喜雀跃的光,贪婪地注视左玟的面容。
  他的目光很是灼热,似乎是从左玟受伤以后,郁荼看她的眼神就越来越不对劲了。不大像朋友,倒像是对她有几分意思的郁薇。
  郁薇当初还会收敛一些,程度与妙真她们不相上下。而郁荼却是完全不掩饰的偏执。
  不能再继续了。
  左玟点了点头,平静道,“你到屋里来,小七她们一会儿也会到。我有话要跟你们说。”
  许是左玟的口吻让郁荼窥见了什么不对。鬼王面上的欣喜微凝,有些许迟疑,“恩公想要跟我们说什么?”
  左玟没有回答他,却反问道,“我说过许多次,不需叫我恩公。小七她们都改口了,你怎么总也改不了?”
  郁荼抿了抿唇,执拗道,“我不想改。也不愿与她们一样。”
  左玟又问,“你就不怕我不高兴吗?”
  郁荼一怔,随后摇头。笃定地说,“恩公不会计较的。”
  左玟叹了口气,只让郁荼进屋内,自己不再说话。
  郁荼进屋后没有过很久,小七妙真等妖精女郎们也都来了。
  相比于郁荼的局促和忐忑,她们的态度要更加放松自在。
  方一进屋,就各自关了门窗,点上蜡烛。叽叽喳喳地围到了左玟身边。
  笑着问,“左郎为什么让小七叫我们来?是想念我们了吗?”
  “左郎君要跟我们说什么话?”
  “难道左郎不喜欢一天一个,喜欢大家一起?也不是不行啊。”
  一旁的郁荼目光陡然锐利起来,“什么一天一个?”
  郁荼知道恩公是女儿身以后,就直接舍弃了郁薇的身份。久不出现,众女商量的时候自然能少就少,把他排除在外了。
  众女便要笑嘻嘻的解释,左玟却不愿再听她们继续。
  她刷地站起身,一下子就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
  颜如玉似有所觉,不轻不缓道,“还是先听左郎说罢。”
  其余人看着左玟冷淡,不辨喜怒的神态,也都安静了下来。
  “左郎君要跟我们说什么?”
  面对一屋子妖精鬼怪好奇又期许的目光,左玟心绪实难平静。
  她唇线绷直,缓缓道,“今晚看到小七,我很后悔。”
  闻言,众女皆不解,把责怪的目光投向小七。
  “后悔?为何要后悔?”
  “小七你做了什么!”
  小七颇为无措,“我,我没有啊。左郎君?”
  被小萝莉求助的看着,左玟敲了敲桌子,语声微沉,是前所未有的严肃。
  “不是因为小七,是因为你们共同的决定。”
  她的语气带着些失望,“我一开始很不解。为何你们商量出个一人一夜的主意,却没有人问过我的意见。”
  众妖面面相觑。片刻后,方有妙真小声道,“我们想给左郎一个惊喜……”
  “惊喜?”左玟看着她,语气严厉,“我们相识许久,妙真姐,还有你们,当真认为我会喜欢这种方式吗?”
  左玟会喜欢吗?众妖不约而同地想起了左玟平素的做派,以及对她们以身相许的拒绝。面露惭愧之色。讷讷道,
  “不,不喜欢……”
  “左郎是正人君子,不会喜欢。”
  “既然知道,为何还要这么做下决定?”
  众女讷讷,不知如何解释。过了半晌才在左玟严厉的视线中,纷纷开口解释。
  “我们心慕左郎。”
  “我们想报恩……”
  “因为知道左郎君不会跟我们生气……”
  左玟肃然问,“我说过许多次。不管是报恩还是感情,都要你情我愿才能继续。明知我不会喜欢,还要去做。是报恩还事挟报恩的名义来满足自己的私欲?”
  她说这话时不仅看了妙真等女郎,也看向了角落里孤零零,不与其他人一起的郁荼。
  郁荼面色更白,像是某种隐秘的心思被戳中,竟说不出一个字来反驳。
  “我们……”
  “左郎……”
  不等她们想出说辞,左玟重重吐出一口气,“也是我的过失,没有在一开始跟你们说清楚。只以科举推脱,一再纵容,才导致你们误解了我的意思。”
  她说到此处,顿了顿,在满室的沉默中甩出一个惊天大雷。
  “你们都走吧。不要再跟着我了。”
  这些妖精鬼怪皆不是凡人,各自有各自的修行,乃是势力背景。本该各自放出光彩。如今在她身边待着,如同困于后宅的幽怨妇人。一颗心系在她身上,终日围着她的生活打转。乃至为她争斗。
  她于心何忍?
  当初玉宸大道君在幻境中给她两个方案,要么狠心赶妖精们离开,彻底断绝她们的妄想。要么引导她们各自寻求别的意义价值。
  因为她之前的心软纵容,引导这条路是走不通了。她也不能保证一直都能狠下心,不被他们的泪眼软化。与其拖拖拉拉,造成幻境里那样的结果,不如狠心一次,让他们离开。
  左玟的话一出,无异于晴天霹雳。
  “左郎,你在说笑?”
  “怎么会……我肯定是听错了。”
  然而左玟板正的面容,肃穆的神色,无一不显示她说的是事实。
  确定这一点,郁荼当即就站了起来,断然拒绝,“我不走!”
  小七扑过去抱着左玟的腰,“小七不要离开左郎君。”
  再似颜如玉小倩等,眼里皆落下泪来,凄凄哀哀,“左郎不要赶我们走……”
  青行灯手里的本子也扔了,委委屈屈,“不要啊……”
  大许是牡丹花身为花中之王的骄傲。妙真亦站起身,含泪道,“我等心慕左郎的才华姿容,就算没有报恩一说,也情愿跟着你。甚至情愿与姐妹分享。左郎为何就那么抗拒我等?”
  有妙真带头,颜如玉也不解道,“正所谓(天地交接而覆载均,男女交接而阴阳顺)。如今左郎功名之路已成,难道是嫌弃我等异于人的身份,才始终不肯接受我们吗?“
  左玟:……
  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
  她推开小七,把手放到发顶,脸色微白,目光冷静至极,“这也是我今夜要跟你们坦白的第二件事。”
  郁荼猛然跨出一步,话语脱口而出,“别告诉她们!”
  左玟微怔,惊诧了一瞬,看着郁荼皱起眉头。“你知道?”
  话说完,她自己先恍惚了一下。似有所悟。
  “原来如此……是那个夜里么……”
  郁荼身子一颤,眼底泛红,“我……”
  不等郁荼说话,左玟就摇了摇头,
  “知道也没事,早晚而已。”
  众女不解。
  “郁荼你在说什么?”
  ”什么事?”
  左玟没有再看郁荼,干脆利落地扯了扯发带——没扯动。
  因为上回害左玟损伤寿命而被道君惩罚,发带已经很久没有出过声了。但今晚,它实在克制不住。在左玟脑中喊,
  “你想清楚,别冲动啊!”
  左玟冷静答,“我想的很清楚。”
  说罢,她便在众女不解和郁荼抗拒的目光中,再度使劲,一把扯下了发带。
  三千青丝如瀑散落,那美得雌雄莫辨的桃花眼少年将手中的素色发带扔到一旁。一时间,她的轮廓柔和下来,胸部突出,腰肢更纤细。几乎在一瞬间,完成了由男变女的过程。
  “如你们所见,我是女的。”
  众妖精鬼怪:!!!
  “左郎君……是女子?”
  “我该不是在做梦吧……”
  “怎,怎么可能呢?”
  ——
  这一夜,左玟的屋子里没有留下任何一个妖精。
  她成功赶走了所有女郎。郁荼虽然不愿,但因为左玟的坚持,加上他隐瞒自己知道左玟女儿身的心虚,也还是离开了。
  左玟并不害怕知道自己身份的任何一个将她女儿身的事情暴露出去。这点信任还是有的。
  重新绑好发带,躺到床上。她睁眼看着黑暗里的床幔,没有半点睡意。
  不知过了多久,左玟从床上坐起,隔着床幔对着空荡荡的屋子轻声问,“他们都走了吗?”
  屋内静默片刻,一道清越的男声如清风入耳。
  “没有。”
  “……”
  又是半晌静谧,左玟撩开帘幔,露出脸。看着依然空荡的屋内,轻嘲似的问,“道长为何今夜不现身?难道也怕我赶你走吗?”
  她话音刚落下,一道修长的身影就凭空出现在了床前。
  道人周身附上一层柔和的白光,无形的道韵,给人以清净自然之感。似清风明月,不知何时而来。仿佛一直存在,又好像并不存在。
  他坐在床沿,目光温润。缓缓道,
  “这一次,便是你赶我,我也不会再走了。”
 
 
第93章 授官通判
  在家自闭了两天,就到了新进士们授官的日子。尽管左玟情绪上还有些郁郁,但也必须要前往鸿胪寺授官。
  有跟景康帝和裴相的单独会面在前,左玟心知自己不出意外一定会被派往东海倭患肆虐之地。但具体是哪个地方,被授予什么官职,却还是一无所知。
  大周新进士的官职由吏部任免,礼部备好相应的官服和加盖打印的文书,最后再由鸿胪寺公示。
  新进士们到鸿胪寺不仅要授官,还要进行为期三天的礼仪课学习。大概就是朝会祭祀等礼节。到了第四日正式参加朝会谢恩。
  左玟一大早就换好了正式的冠服,一大早就骑着马往鸿胪寺而去。
  明明还是清晨,长安街头已是热闹非凡。打马游街的风光还没过去几天,但凡见到状元郎的长安百姓无不热切地招呼一声左状元。
  有那大胆的商户家的小娘子,许是游街那日没占得好位置,心存遗憾。竟是唤一声“左状元”,在左玟转头之时,将用来贩卖的果子用帕子包好,掷向了她。
  也就是左玟眼疾手快,抓住了果子。心有余悸地顺着看过去,就瞧见个面上泛红的小娘子极为兴奋的模样。
  也不知是哪个文化人在人群中来了一句,“古有潘安掷果盈车,今有左小状元——”
  后面的话没说明白,但霎时间,左玟只觉得街上的其他人看她的眼光都变得跃跃欲试了。有几个甚至凑到了刚才掷果子的小娘子的摊前。
  她嘴角微抽。连忙拱手道,“谢过大家厚爱,只是在下今早还要去鸿胪寺授官,污了官袍恐不好向上官交代。还请见谅,莫要再扔果子了。”
  大家纷纷表示理解。
  之后的路上没有人再朝她扔水果,却收获了许多条投向她的熏香的手帕和鲜花。开始左玟还会拒绝,后面索性只走自己的道,如游街夸官那日一般,对砸向她的东西视若无睹了。
  毕竟也不是谁的准头都像裴小姐那么好的。
  却是在到达鸿胪寺,下马之时。有一朵粉红的牡丹,似是从右侧的楼上扔下来,恰好飞到左玟怀中。
  她持花一看,见粉色的重瓣,金色的花蕊。含苞待放。似是刚从花枝上摘下来一般新鲜。
  “牡丹……”
  幽幽花香袭人,左玟侧头看向花朵抛过来的方向。没有见到那穿着粉色宫装的美人。只有某扇窗户匆匆关上,惊鸿一瞥,却似个头戴金冠的青年。
  左玟精神微恍然,还想看个清楚,却瞧见陆长庚牵着马走过来。手里也拿了两朵花。
  看见同样持花的左玟不由得露出惊喜的笑容,类似同是天涯沦落人的亲切。
  爽朗笑道,“我从那条路走来时见地上有鲜花铺地,就猜到左兄刚走过不久。”
  又故作叹息,“如斯盛情,实难消受啊。”
  左玟失笑,便将手中的牡丹塞到陆长庚怀里,笑道,“如此,陆斋长就帮学生多分担一些吧。”
  说罢,牵着马转身进了鸿胪寺。
  陆长庚抓住左玟递过来的牡丹,抬腿追上左玟,无奈道,“都离了书院,还是逃不了斋长职责吗。”
  左玟只笑,“一日斋长,终身斋长。日后还请斋长多多提携啊。”
  陆长庚摇头,“左兄怕不是说反了吧。”
  左玟摇了摇头,却道,“等授官就知道了。”
  新进士外派一般都是做某地县令,若是她去东海某处当县令了,可不是需要在京中又有陆家支持的陆长庚提携吗。
  他们二人相携进了衙门,而对面街的楼上,关上的窗户再次打开。屋内人看着被陆长庚拿过去的牡丹花,语声低落。
  “怎就给了他呢……”
  再说左玟和陆长庚进了鸿胪寺,里面已经等候了不少新进士。
  探花贾嵋俨然在几名进士的簇拥下,高谈阔论,享受被众星拱月的得意。
  然而当大家看到状元榜眼相携而来,就不约而同弃了探花,去向左玟二人打招呼示好。
  有第一名在,第二名尚且要退一步,何况第三名呢?
  有人嗅到左玟身上的花香,不免艳羡恭维,“不愧是三元及第的状元郎。过往可从来没听说过,有哪位状元在游街后还能受此爱戴的。”
  “榜眼也是啊。”
  贾嵋的脸色唰的难看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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