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精都是科举路上的绊脚石——砚南归
时间:2020-12-19 10:35:17

  摸了两下,她的话说完,就瞧见一团酡红从小七的脸上蔓到耳廓,连龙角都染上了淡淡的粉色。
  黑葡萄似的眼水汪汪,醉酒一般,眼神迷离。
  轻轻嘤咛一声,也不知是听进去了没有。
  一旁的龟丞相欲言又止,龙王扶了扶额,轻咳一声提醒道,“左先生,龙族的角不能随便摸的。”
  左玟“啊”了一声,忙抽出手。
  “抱歉。在下不知。”
  她松开了手,小七才渐渐恢复清明。但脸色依然酡红,看着左玟的眼亮晶晶,语声软的全不似怼五公主时的凶巴巴。
  小萝莉低头看左玟先前摸她的那只手。白皙清透,骨骼分明,如玉一般。
  方仰头,“小七跟五姐不一样,小七愿意等左郎君!”
  她示意左玟蹲下一些。随后踮着脚,吧唧一口亲在左玟脸颊上。羞答答,口吻却认真无比,“左郎君也要等小七成年哦!”
  说完,松开愣怔的左玟,藏到了龙王身后。只露出一双乌黑溜圆的眼,偷偷看她。
  摸着脸的左玟:!!!恨不是,男儿身!
  左玟已经搞定了两个公主,黄龙王虽然遗憾,再三确认左玟不愿意给他当女婿也不愿意收取财物后,也只好作罢。
  但出于对她救了小七的感激,还是强行让左玟收下了一颗避水宝珠。佩戴宝珠,在水中也可去如陆地一般。很是实用。
  赠送了宝珠,因为他们还要在天明前赶回九江黄府。也不好多留,龙王便叫小七用碧水舟送左玟二人回去。
  待几个年轻人走后,龙王挥退了侍从宫女,殿内只留下他与龟丞相。
  见龙王坐上宝座,表情还带些遗憾。龟丞相终于还是问出憋了好久的问题,
  “龙王让老龟去接左公时不是说此行是为了打消公主的念头,仅以财物报答一二?怎么先前……”
  让两个公主同时嫁左玟,又赔女儿又赔官位的话龟丞相不敢说,便跳过去道,
  “如今又让七公主送他回去。依七公主的性子,这去送了,还能回来呢?区区凡人,怎配公主啊!”
  老龙王哼了一声,金色的眼瞳中划过一丝算计,“哼,那是你不晓得他身份贵重……小七跟着他只有好处……”
  又斥道,“区区凡人这话你以后不得再说,再见左公,都给我恭敬些。”
  龟丞相诺诺应下,低下头不敢再提。
  却听得上首,老龙王小声嘀咕,“怎么会是个男子呢……这日后……”
  语声困惑的很。
  ……
  再说敖小七驾着碧水玲珑舟带左玟二人返还九江。
  飞舟离开江水时,见天色方才蒙蒙亮。想着时候尚早,不急着回九江的黄府。便请龙七公主慢些行驶,让他们感受一下半空飞行观景的新奇乐趣。
  敖小七对左玟的话是无有不应,自然应诺。
  碧水舟以隐身状态,沿着低空慢慢飞行。
  天空渐渐由灰蒙蒙变成了浅浅的蓝色,东方发白,一道红霞出现,以极缓慢的速度慢慢扩大范围。
  江流浩荡,笼着轻烟似的晓雾。两岸山峦起伏,半明半暗,如波浪起伏划过。
  将至九江沿岸,一直扒在船头往下看的李磬突然叫起来,“哎你们快来看,那江水里是不是漂着个人?”
  左玟与敖小七一齐看过去。
  果然有一个灰白的人影抓着块浮木,在江水中随着波涛沉沉伏伏,不知生死。
  左玟忙叫小七帮忙,将飞舟降低。用法力操纵江水托起那人,放至舟上。
  之前落难者都是背面浮在江面上,没有看到正面。等到小七用法力将他翻转接过来,看清那人的正面,三个人都吃了一惊。小七更是吓的差点又把那人扔回水里,幸亏左玟手快,拉了一把,才没让那可怜人又掉了回去。
  看体型,落难者应是个男子。
  只见他身上穿着破烂的中衣,露出的肌肤几乎没有一块好皮。不是鞭痕,就是被被烧伤的痕迹。
  尤以一张面容,最是可怖。黑乎乎,连鼻子嘴唇都少了一半。
  小七噔噔退到小舟另一侧,捂着眼睛,语声抗拒,“他长得好吓人,小七不想看他。”
  李磬比小七强一点,见左玟一个人抚着那人吃力,勉强别开眼不看,帮左玟把人放平下来。也不怎么想碰,退了两步,远眺江水洗眼睛。只用发颤的声音道,
  “这,这也太惨了……伤成这样,怕不是已经死了吧……”
  左玟其实也害怕,但她的另一段记忆里见过重度烧伤的人,接受程度要高一些。
  听到李磬质疑这人是不是死了的话,她也想知道。便忍着不适,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去摸那人的鼻息。
  就在左玟的手靠近之时,那人手指微颤,忽然睁开了眼。
  “别……碰我……”
  
 
 
第14章 画皮
  被烧伤的男子声音极为粗涩沙哑,像是砂砾摩擦地面,锯子切割木头。且尤为含糊,像是发不出声。
  左玟并没有听清楚他说的是什么,但结合他充满抗拒,试图往后缩的动作,她大概猜到了他的意思。
  素白的手掌顿在空中,与男子烧伤黑红的肤色形成鲜明对比。
  左玟收回了手,对身后捂着脸的小七道,“小七,能烦劳你先送我们去找个医馆吗?”
  小七点点头,“没问题。”
  碧水舟在小七的操纵下,一改先前缓慢的速度,如箭一般射向九江城内。
  左玟方又转回来,扬起温和的笑容,柔声安抚,“你别害怕,我们对你没有恶意。是我们刚才从江水里救了你起来。你撑一撑,我们现在就带你去看大夫。”
  少年语声轻柔,一双深情的桃花眼充满善意。晨曦洒在他的背后,仿佛给他镀上了神圣的光晕,熠熠生辉。
  男子看着左玟的面容,脸部微微抽动,好似又说了几个字。但因为声音太过低哑,听不清晰。
  左玟看了他几眼,倒也习惯了。毕竟水鬼妖精鬼差都经历过,一个活着的烧伤的人,相比起来,也只是丑了一些罢了。
  遂俯下身,凑近他的脸,轻声问,“你想说什么?”
  那人张了张嘴,含糊不清的说了几个字,左玟听着像是——
  “我……逃出来了?”
  她不确定地重复这几个字,求证地看向男子。“你说的是这个吗?”
  那张面目全非的面孔不能给她任何回应。左玟却分明看到男子浑浊的眼睛里沁出点点湿意,像是最后的回光返照,声音也比之前大了许多,至少能听个大概了。
  “谢……谢……”
  他缓缓抬起手,十分费力也只是抬动了两根手指。
  左玟看着不忍,轻轻覆上自己的手指,虚搭在那人没有被烧伤的部分手背上。
  单看这一点露出的正常肌肤,也是白皙紧致的。想来他年纪也不大。
  她温声问“你想要什么?”
  男子轻微地,几不可见的弧度摇了下头。目光凝视着左玟的脸,轻抬指节,碰了碰少年虚扣在他手背上的手。
  少了一半的唇部艰难地勾起,浑浊的眼看了一眼已经冒出来的朝阳,逐渐失去了光亮,缓缓合拢。
  左玟心里一揪,抬手去摸他鼻息。
  直到小七惊喜问李磬道,“那个是不是医馆?”
  她方才缓缓收回手,跌坐在地。用微哑发颤的嗓音道,“迟了……他死了……”
  ……
  只因不好让死人一直停在碧水舟上,便先送了李磬回黄府应对黄府的人,拖延些时间。左玟则去给这不知名的人处理后事。
  一副薄棺,一条木碑。有龙七公主的法力帮忙,没多久沿江岸的石岗下就多了个简陋的小土包。
  不知他性命来历,只好以无名氏代替。
  左玟静静看了许久,神态难掩惆怅。
  敖小七拉了拉他的衣袖劝道,
  “左郎君,他只是个萍水相逢的过客,你帮他下葬已足够了,不必太过伤怀。”
  左玟摸了摸敖小七的头,轻声道,“我只是突然发现,生命易逝,不是谁都能你想救便能救下的。”
  这些时日,她先是从水鬼手里逃生,又机缘巧合救下了牡丹妙真和敖小七,心态却是有些飘了。
  “敬畏之心不可失。”
  小七眨眨眼,“什么心?”
  左玟微勾嘴角,看着她,“珍惜之念亦不可失……走吧。”
  风中传来渐行渐远的对话声——
  “左郎君离开九江后要去哪儿?”
  “金华府丽泽书院。”
  “小七也去。”
  “不回龙宫吗?”
  “左郎君去哪儿,小七就去哪儿。”
  “那龙王……”
  “嗨呀,不管他!有左郎君,还管什么父王——他反正也是天天睡觉的。”
  ……
  左玟李磬宋志三人离开了九江,回船上继续前往金华府丽泽书院不提。
  却说那左玟亲手竖的无名氏之墓,过了整个白日,到日头完全落下后,却有了诡异的变化。
  晚风簌簌吹得枯叶飘摇,凡人无法见得,丝丝缕缕的黑色怨气自坟包中涌出。在坟头上勾勒出一个模糊的人影。
  两个勾魂的鬼差乘着夜风而至,一双阴间目看到坟头上近乎浓黑的怨气,不由大骇。
  一个诧然惊呼,“好重的怨气。”
  另一个已拿出锁魂链,“快动手,此乃怨骨,不趁现在拿住,必成厉鬼凶煞。届时为祸人间,又是你我的过错。”
  说着,锁魂链与招魂幡同时打向了坟头凝聚的黑色人影。
  初时黑气退了两寸。这攻击似乎惊醒了他,怨气所聚的人影睁开猩红的双眼,用极其沙哑粗涩的嗓音喝了声,
  “滚——”
  煞时,黑气如蛇激射而出,生生绞断了两件勾魂法宝,还要向阴差攻去。
  “这不是怨气——”
  “跑!他不是我们能胜过的——”
  两个阴差呼喝着,落荒而逃。
  黑气也不追赶,回到怨魂体内。
  他重新闭上眼,任月华照拂,黑色的怨气翻腾如沸,愈见凝实。
  将至子夜,他重新睁开眼,猩红的眼底充斥着形同实质的怨恨。
  “黄驹……”
  怨魂机械地摆头四顾,看到墓碑上的“友左玟  立”几个字时稍稍顿了一顿,随后找准了某个方位,似一缕轻烟,瞬息消失在坟头。
  ……
  片刻后,九江黄府——
  大少爷黄驹倚在榻上,一条腿和腰背上裹着烧伤药,脑袋上还缠着纱布。正用力地把一茶盏砸过去,朝几个身强体壮的仆从发火。
  “连个半死不活的人都找不到,本公子真是白养了你们这群废物!”
  为首的仆从跪在地上,哀告道,“大少爷,我等已经跑遍了城里的医馆,都说没有接到烧伤的病人啊……”
  又一人机灵道,“那贱人受了那么重的伤,想必已经死在某处,被野狗争食了吧……”
  黄驹闻言冷笑一声,看着自己的伤处,面目扭曲。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就是被野狗吃的只剩骨头,你们也得给本公子把骨头挖回来挫骨扬灰!”
  “是是是……”
  几个仆从挨了骂,唯唯诺诺就要告退。
  却是此时,房间里的几盏灯火,突然算不熄灭了。
  “怎么回事?”
  “谁把蜡烛吹灭了?”
  黑洞洞的房间里连窗外的月光也渗不进丝毫,没有人回答,颐指气使的大少爷的声音也渐渐变了音调。
  “点,点蜡烛啊废物!艹!怎么……怎么这么冷……”
  “谁——啊——”
  “不要……不……谁……”
  摸黑的几个仆从听见黄驹呜呜咽咽的声音,如同濒死的幼兽。
  纷纷急了眼。
  “少爷?少爷你怎么了?”
  “快出去叫人!”
  “怎么会这么黑,什么都看不见啊!”
  “门打不开了……”
  空气中传来一声极其沙哑的冷笑,如同被火灼烧了嗓子,异常阴冷。
  “你们,在,找我?”
  蜡烛亮起幽幽蓝光,映照出一个漆黑模糊的影子。
  软榻上,黄驹被黑色的怨气卡着脖子,吊在空中,一条怨气软鞭无声地抽打他的身体。又有阴火寸寸灼烧他的皮肤,烧了表皮,又烤炙骨肉。
  黄驹脸色青紫,却因为喉咙被卡住,叫不出声。
  漆黑的鬼影向几个仆从,可以看到他修长的身形,和面目全非的容颜。
  “是他……”
  “救命——”
  “救救我们——”
  “你别过来,是少爷让我们绑你打你的,不是我……不是我啊——”
  仆从们用力拍门,却无论如何问打不开。震天的求救声回荡在屋内,黄府中夜色静好,无比安静。
  半个时辰后,怨魂吞噬了被他折磨到最后的黄驹的魂体,动作不再那么机械,眼中除开怨恨,也添了一丝灵光。
  猩红的眼底流露出一丝迷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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