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丝囚鸟——若水未央
时间:2020-12-20 10:37:27

  这孩子倒是不认生,自来熟。芸娘如是想着,坐在床边,阿桃笑眯眯地挪进里边,掀开被子,道:“你上来罢。”
  芸娘怔愣片刻,想到那已经死了的女儿,她也是这样,拍拍被窝,撒娇地说:“娘亲,一起睡吧。”
  芸娘吸吸鼻子,勉强笑了,说:“不了,我那儿还有点事,揉一揉就走了,行么?”
  阿桃噢了一声,没想太多,更没多大失落,挪出来牵着芸娘的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闭着眼感受芸娘细软的手心,还有她身上香甜的味道,别提多舒服了,阿桃就这么带着餍足的笑意进入梦乡。
  第二日,阿桃穿戴好了准备上路,太守给她准备了一只黄花梨捧盒,共有来两层,一层是各色蜜饯和果子,二层是各色糕点。
  可惜阿桃是不能再多吃了,太医早上给她号了脉,交代她长途坐车消耗精神,不可暴饮暴食,若是有跑肚拉稀等事,那就既麻烦又不雅观了。
  阿桃很想说她结实得很,跟牛犊子一样。但对上芸娘灼灼的目光,话语在嘴边捣鼓一圈咽了回去。
  至于那食盒,便忍痛将分给了低下的宫女太监。
  因为昨夜折腾,就睡了两个多时辰,阿桃实在困倦得厉害,整日间提不起精神,好在燕珩今日并不乘车,骑着他那匹良驹跟茂竹时不时的咬耳朵,应是有什么事商量。因此阿桃索性一上车就倒在软枕上睡的浑浑噩噩,天昏地暗。
  期间车停了又走,阿桃半梦半醒,心里祷告:别叫我起来,别叫我起来。
  果然没人打搅她,她十分满意,翻了个身继续呼呼大睡,迷蒙时感觉有人上来,用温湿的布巾给她擦脸,轻轻柔柔的,阿桃只当是芸娘,唯有她方能这般温柔。
  擦完了,“芸娘”要走,阿桃一把握住“她”的手,也不怕羞,也不嫌臊,娇滴滴地央告,“你帮我再揉揉肚子行吗,你的手好软啊。”
  哪晓得“芸娘”一动不动,也没揉肚子,只是抬手轻捏了一下阿桃的粉腮便走了。
  阿桃眼皮子重,抬不起来,没什么执着,心里遗憾道::哎呀,走了,许是有什么事呢,芸娘可忙了。她双手相交放在腹上,气息渐匀。
  再次醒来时,阿桃不知是什么时候了,推开一点木窗,天光已然暗了,车马未行走,而是停在了路边。
  一天到头,只有清晨上车时燕珩搀了一把,到现在都没见过他,相比之前时时刻刻都坐在一辆车里,阿桃还真有些不习惯。
  而且昨晚吃饭后她还留了一个金桔给燕珩,他毕竟救了自己的命,陪嫁的金银玉器燕珩也不缺,只能借桔献佛,聊表心意。
  于是,阿桃的眼睛不由自主地寻找燕珩的声音,她将木窗完全推开,将整个身子探出去,芸娘见她醒了,走过来问可要吃什么。
  阿桃一面敷衍着应她,一面看到燕珩逆着夕阳朝这边走过来,阿桃欣喜,捧着那个浑圆的大金桔,跳下车对芸娘说:“我去找燕珩!”
  说罢像只蝴蝶般,往燕珩那边轻快掠去,还未到他身旁,已经忍不住脆脆地呼唤:“你看看,我送给你什么!”
  燕珩却没注意阿桃的动向,茂竹策马回来,堪堪停在燕珩旁,他提着个包袱,当着燕珩的面将包袱打开。
  “啊——”
  女声惊恐的尖叫传来。
  金桔跌落在尘土里,滚落在燕珩脚边,他回头,只见阿桃脸上血色退的一干二净,嘴唇不自然地颤抖,连声音也抖得厉害,她一手捂住嘴,一手指着茂竹的包袱。
  那包袱里是两颗血粼粼的人头,血还在流,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一双眼已经翻白,但没闭严实,以一种怪异的状态盯着阿桃的方向。
  难怪她会发出如此惨叫,燕珩横了茂竹一眼,箭步冲到阿桃身旁,阿桃反应极快,她退了好几步,背后被一个怀抱堵住。
  芸娘嵌住她的双臂,焦急安抚:“……别看了,郡主。”
  燕珩见阿桃如此惊慌失措,上前一步,无声唤了句“阿桃”。
  即是无声口型,阿桃哪能听到,只知他上前,她便退,他还要上前,阿桃抬手制止,说别过来。
  方才没觉得,现在阿桃嗅到燕珩身上血腥浓烈,冲鼻得很,她控制自己不要回想那人头,但看得那样分明清楚,如何不去想。
  阿桃感觉胸腔波涛乱涌,难受极了,她推开芸娘踉跄着跑到路边,哇一声将隔夜饭都呕了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了~
  桃桃子真是惊吓和安抚中来回摇摆~但珩狼是“爱”女鹅滴,不必怀疑。
  明天继续~
 
 
第8章 疯魔语
  景国在燕云十六州以北,黑水河更是在景国极北的地方。那儿十月底就会开始下雪,一年有大半的时光都是白雪皑皑。
  景国人以捕猎为生,阿桃和哥哥也不例外。相对于能够去上京的族亲来说,他两并不怎么羡慕。爹娘成亲时曾去过一次,与他兄妹两个还时常吹嘘,“那上京的皇宫有什么好的,皇帝的后院还养着羊呢。”
  听了这话,兄妹两彻底打消了去上京的念头,他们背后就是黑水河远处是长白山脉,那可比上京皇宫更宽敞大气呢。
  到了冬天,河水冻住了,哥哥就会带着阿桃去捉鱼,用钉矛在冰面上开一个洞,将渔网撒下去,过几天来看,里面都是鱼,争先恐后地往外面跳,大马哈鱼阿桃两只手都抱不住,鱼儿动一动都能把阿桃摔到地上去。
  阿桃就傻乎乎笑着扑在冰面上按住鱼儿,然后拖回家等着哥哥给熬鱼汤喝。
  这天,阿桃又梦到她带上帽子,穿上厚厚的皮袄,兴冲冲地去抓了鱼回来,守在灶边看哥哥熬汤。
  等了半日,哥哥笑说:“好了!”
  阿桃站起来,结果看哥哥从大锅捞出一颗人头,而哥哥的脸也变成了燕珩的。
  阿桃放声尖叫,猛地从坐起来,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背后都是冷汗,心跳到了嗓子眼。就在这时,床帐被拉开,燕珩就坐在沿边,握住了阿桃的手。
  阿桃如同被脏东西碰到了一般,扔开燕珩的手,直接站起来贴到了墙根。
  “你,你别过来啊。”阿桃指着燕珩,声音颤抖,她的长发由于动作过激,几缕飘在眼前,显得有些疯魔。
  搞什么啊!阿桃心想,要杀要剐随便,用不着这么吓唬人吧,自己又不是什么大人物,不过一个小女子罢了,燕珩身为一个男人,一个皇帝,还不是说什么就是什么,用不用这么费精神啊。
  阿桃虽然从小打猎,但大人们剥皮剁肉,她们女孩子都是躲进屋里去的,更何况杀人砍头这种极端血腥恶心的场面,一次就罢了。一而再,再而三,但凡正常人谁受得了啊。
  “郡主,”芸娘在一旁柔声哄她,“你快下来,都是误会。”
  “误会?”阿桃摇头,她拨开头发,竖起三指头,对天发誓,认真诚恳地对燕珩说:“我知道你有妃嫔,你放心,我不会吃醋,不会生事。你想纳多少妾室都没有关系。即便你要立别人为后,也没事,和离书我先签字。”
  阿桃憋着嘴,欲哭未哭地模样别提多可怜了,芸娘伸出手,哄着她:“郡主你先下来,别胡说了。”
  那始终坐在床沿边的燕珩神色莫测,不辩喜怒,阿桃拒绝过去,“不,我不过去,你们先说好,要我怎么样,我就怎么样。若是楚皇不喜欢我,要我立马回去,我现在就收拾包袱。回景国后,我就说是自己没看上楚皇陛下,我自己要回去的,拒婚的是我,失信的是我。绝不给楚皇陛下惹一点麻烦,只要留下我的小命,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说罢跪在床铺上结结实实磕了两个头。
  阿桃认定,不管当着自己的面砍杀强盗和罗姑也好,今儿捧着两个人头给自己看也好,都是燕珩在给她下马威,要达到某种不可告人的目的。可能他不想娶景国郡主,可能他有其他原因。但阿桃脑子没那么活,暂时想到这么多。
  不能硬抗,先服软再说。
  芸娘听了阿桃一番话,干长着嘴说什么都不是,最后燕珩沉声道:“你先下去吧,我与郡主有话要说。”
  阿桃一听芸娘要走,简直要疯了,她跳下床去拉住芸娘,又急又慌,皱着鼻子哭唧唧地求道:“芸娘,好姑姑,你别走。”
  芸娘爱怜地看着阿桃,看阿桃用嘴型说了句“我怕他”。
  她说的他是指燕珩,芸娘拍了拍阿桃的手,低声道:“没事的。”
  等芸娘带着宫女离开,房门关上,屋里只剩下燕珩和阿桃两个人。
  这个驿站亦是提前清了场,无关旁人赶了出去,后院全部腾出来给阿桃享用,故而现在十分安静,院中的鸟叫都能清晰。
  阿桃赤脚站在原地,燕珩站起来,她退后一步,缩着脖子快速道:“陛,陛下要不考虑我方才说的吗?你过你的,我过我的,你叫我做什么就做什么!只要你别再用杀人吓我。”
  燕珩本朝她走过来,此时顿住了,只见阿桃眸光闪烁,嘟嘟囔囔地补充,“真的很怕…”
  燕珩叹了口气,伸手拉去阿桃,阿桃退无可退,扭着手腕不让他碰,燕珩不容她矫情,把人拉近,两只手握住她的肩头,盯着阿桃的眼睛说:“郡主,你别怕,我不是故意要吓唬你,是茂竹莽撞…”
  他说着自己又摇摇头,似乎是在否定,复又抬起眼道:“亦是我考虑不周,不该让那些事情让你看到。”。
  “那,那些人…”阿桃嗫喏。
  “还记得袭击送亲使团,掳走你的那些夏国逃兵吗?”
  阿桃呆呆地点头,相交之前强烈的排斥,现在她平静缓和了下来,燕珩揽着她坐回床上,温声与她说:“我得知在其他县郡还有类似的事发生,逃兵为祸一方,成了盗贼,侵扰百姓,你说我该不该派兵去围剿呢?”
  “…该。”阿桃顺着他的话头应答。
  “这便对了。”燕珩嘴角噙着柔和的笑,“我想要杀一儆百,就命茂竹将那两个贼首的人头看下来,挂在大名府的城楼上,以警示他人。我知道,这有些残酷,但能造福百姓,你说我做的对不对呢。”
  要照这么说,好像确实挺有道理的。
  “至于你说的,我是想要威胁你,想要震慑你,不想与你成婚,不想与景国结亲,根本没有这回事。”燕珩抬手,将一缕乱发别到阿桃耳后,指尖擦到她的耳廓,阿桃后颈一阵酥麻,她的脸瞬间红了起来,不好意思地动了动。
  “郡主,”燕珩盯着阿桃的眼眸,“我解释好了,你还怕我吗?”
  阿桃垂眼细细地想,他倒也是不遮掩,说的挺清楚明白的。
  “只是…”阿桃舔了舔发干的嘴唇,“只是…我还想问你,”
  “你说。”燕珩紧接着道。
  “那日……”阿桃有些踟蹰,或是害怕,或是心虚,眼珠子直转悠,就是不敢看燕珩,“那日我被强盗劫走,无意间,听他们说,说…”
  “说什么?”燕珩鼓励她说完。
  “说你弑父杀君,是真的吗?”阿桃鼓起勇气将心中最大的疑惑问了出来,她偷偷瞧燕珩的神色。
  “当然不是了。”燕珩没有一刻迟疑,他道:“我想芸娘有跟你说过,夏国那些流民旧臣造谣生事,抹黑新朝是不是?”
  阿桃颔首,燕珩低头道:“我父亲痰迷心窍,去世得突然,给他们落下话柄,实则父亲膝下只有我一个儿子,他不将皇位传给我,还能传给谁呢?我又为何去做那大逆不道的事呢?”
  阿桃歪着头听得认真,燕珩哄着她道:“你想想,是不是这个理儿。”
  他道:“弑父杀君这种事,于我来说没有半点好处,稍有不慎就会惹得一身祸。退一万步讲,我若真的做了,哪会让旁人知晓呢。你道对不对?”
  燕珩拉着阿桃说了一席话,阿桃才从昏迷中醒来,脑袋嗡嗡直叫,燕珩跟她说得阿桃有些消化不了,燕珩问她对不对,阿桃居然下意识回答:“你说的对。”
  燕珩展颜,语气温柔地化成了水,莫再说他那如星子般的眼睛望着阿桃,阿桃小小年纪,哪能受得住,燕珩问她:“那我此身分明了?”
  阿桃缴械投降,“嗯”了一声,心道:他如此真诚,或许是我想多了。
  作者有话要说:  所以,珩狼究竟有没有搞死他老爹呢?
  明天继续~
 
 
第9章 桃花血
  “那便好了。”燕珩道,“我叫她们准备饭菜,你昏睡到现在,需得填补一些东西再歇息,明天还得赶路呢。”
  燕珩起身要走,却被阿桃反摁住手,回头只见阿桃坐在床沿,与他说:“你其实,你对我挺好的。”
  燕珩嘴角漾起笑意,又重新坐回阿桃身旁,“郡主背井离乡,我当然要细心呵护才是了。”
  “背井?”阿桃疑惑,“我为什么要背着井?”
  燕珩微愣,笑得更盛了,阿桃有些不好意思,红着脸道:“我没读过书,不识字,你别笑话我。”
  燕珩轻轻摇头,“背井离乡就是指你离开家乡,孤身过来,很不容易的意思。”
  这般解释阿桃便明白了,经他提醒,阿桃又想起在上京的哥哥来,神色难掩的低沉落寞。燕珩于她说:“先吃些东西,我命人给你准备了烤羊肉。”
  听到有烤羊肉,本来思乡的阿桃眼眸瞬间明亮了,燕珩抬抬手,外间芸娘便将准备好的吃食端了上来。
  阿桃光着脚丫,跳下床去看,果然有一道烤羊肉,还冒着热气,上面撒了孜然与胡椒,闻起来可香了。
  “你怎么知道我想家了呀。”她惊诧地对燕珩说。
  燕珩不答,只让宫女侍奉她穿了鞋子和外衣,坐在桌前看着阿桃进食。
  阿桃拿着筷箸夹起切得大小均等的羊肉,放一块在嘴中,感受肥瘦相间,火候正好的美味,眯着眼享受地道:“我正饿着呢,就该吃一口肉才是。”
  燕珩看着她吃,笑得温和从容,阿桃睁开眼正对上他的表情,羞烫了耳根,将盘子推到燕珩身旁,轻声说:“你也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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