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彦川没回答，手起刀落，宝座上面洒了一片鲜血，也呲了他一脸。
亲手杀人的滋味也不过如此，和捏死只鸡崽子相差无几。
周彦川内心没有多大波动，甚至还在想回头杀黎司植的时候，也不用假借旁人之手，他想要自己亲自动手。
那毕竟是为他立下汗马功劳的好弟弟，让人死也要体面点死，免得到地下去见到父皇母后说一通，回头来梦里找他。
周彦川漫无边际想了一通，这才推开殿门，让人进来收拾。
这年冬，朝内因太子周彦山弑父而动荡不止，后被五殿下周彦川带兵制止。
文武百官以国不能一日无君为由拥护五殿下登基，却被周彦川以要为先皇守孝三年为由推脱了。
话是这么说，但仍然在世的皇子里唯有他能担得起重任，是以他不当皇帝名头，却做着的皇帝的事。
处理完先皇和周彦山的葬礼，周彦川终于有空要收拾黎司植了。
这段时日他对黎司植采用温和安抚手法，让人以为他不会有别的打算。
周彦川提着御膳房准备的丰盛晚膳往黎司植所在院落走，今夜夜黑风高，再适合杀人不过。
这是他们兄弟第一次用膳，也是最后一次。
第58章 不做替身-017
黎司植知道大局已定后就一直在等周彦川。
在等对方给他个交代,也可以说是个处置。
按照剧情发展，周彦川会派人来取他首级，根本不给他溜走的机会。
他等了那么久,没等来任何奉周彦川命令找麻烦的人。
就在他以为会放任他不管不问的时候,周彦川本人找上门来。
周彦川还是穿着那身皇子服，一手食盒一手灯笼。
那灯笼周身泛白不见一滴墨色，满是不祥。
黎司植目光从灯笼挪到那个巨大食盒上，猜想里面的菜是否被加了东西。
被堵在门口的周彦川见状，心里无端生出些不对劲来。
他像是知道自己要来做什么，还堂而皇之观察，想知道自己到底怎么做。
这不太可能。
他的存在没几个人知道,就算有知情者也早被处理掉。
自己也没对青蕴等人明确说过要如何对他。
即便如此,周彦川对上他审视般目光，还是不由自主的撇开视线，有些心虚味道的不与他对视。
“我亲自过来犒劳大功臣,你不会让我白跑一趟吧？”周彦川说着将食盒提高,让黎司植看清楚自己的来意。
黎司植侧身让开,语气还是那么恭敬：“殿下说笑了，是属下失礼,还请殿下责罚。”
“开玩笑的，这次能顺利入京拿下周彦山,你是头等功。我还没奖励你,先因这鸡毛蒜皮的小事处罚你,倘若让人知道了，还不得心寒？”周彦川抬脚进门，先嗅到一阵清淡梅香，当他看见桌子上那两枝梅花,眼中有着了然，这才含笑回头看还矗立在门口的黎司植，“傻站着干什么？进来。”
黎司植站在原地愣了会儿，片刻后回过神来，将房门关上，想了想又栓上。
他这间房子不大，该有的地方却是有的。
周彦川拎着食盒很自来熟的坐到软塌上，揭开食盒盖子将里面准备好的饭菜端出来。
黎司植粗略扫一眼，还挺丰盛，对得起那么大个食盒。
七个菜外加一壶酒。
准备的很充分，就是不知加料的东西是放在哪里的。
摆完两副碗筷，周彦川发现他还站在门口没过来，心里诡异更甚，装作无事发生的对他招手：“过来啊，今晚我想和你聊点不一样的，过去那么多年，你我每次聊天都说的是公事，好不容易最危难时候都熬过去了，这也该轮到你我交心。”
黎司植心想，你不是想和我交心，你是想让我放下戒备，好让你一杯酒送上天吧。
这么想着，他还是老老实实走过来坐好，没有碰那双筷子。
周彦川以为他在自己面前拘束太久，陡然让人放开是不太可能。
周彦川决定从身世开始说起，想让他明白两人真实关系，好以此达到敞开心扉，放下芥蒂再成事的目的。
黎司植静静看着周彦川，想看这人要如何取信自己。
“卓煊，你想知道你的父母是谁吗？”周彦川柔声问，说着又夹了筷子爆炒猪肝到他碗里，眼神很是柔和无害，看着倒像是放下架子的邻家大哥哥。
上次提到这个话题的时候，黎司植明确感受到周彦川对他的杀意。
这次依旧。
周彦川以为他是金鱼吗？
会将威胁自身的事忘记那么快，那么快旧事重提，本身就是个疑点。
黎司植倒想看看他还能怎么掰扯，轻轻点头：“生来为人，我总不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想知道我的父母是谁也是人之常情。不过，殿下要是不愿意如实相告，我也不勉强。这么多年没见，他们也该早就忘记我了。”
“你不用这么悲观。”周彦川慈爱地看着他，神态流露很到位，“以前没告诉你真相是怕影响到你我计划，如今尘埃落定，威胁不在，该告诉你的事也该说清楚了。”
“凡是见过你我的人都会忍不住称赞一句太像了，真当照镜子的时候，你就会发现你我几乎长得一模一样。”
黎司植眼皮子抬了下，似乎在思考他话里意思。
周彦川似乎因此格外有倾诉欲，也可能是想要装出事情真相大白，兄弟能相认的激动模样，不在乎黎司植的回应，兀自说起来。
“实际上，你我是双生子，我的父母就是你的。你是不是有块随身携带多年的半壁玉佩？”
黎司植默默将原主珍藏许久的玉佩拿出来，上面的雕刻纹路他早就看过，是前朝图腾样式。
“是，这是我们的母后留下的证物。”周彦川眼睛里多了水光，也不知从哪拿出块玉佩放到黎司植面前。
这两块玉佩确实是同一块拆开，因为缺口分毫不差的合拢，变成完整的一块。
黎司植自觉这时该给周彦川点鼓励，抬眸眼神发颤，声音里也很紧绷，透着些不敢置信：“所以，你是我的亲人？”
“我是你的亲哥哥啊。”周彦川眼里窝藏半天的泪水终于落下来，伸长手抓住黎司植摆放在桌子上面的手。
手劲很大，或许是想到要送亲弟弟送西天，掌心里有因紧张生出的薄汗。
“你是我亲哥哥，为何这么多年不明说？”黎司植反问。
这块玉佩他曾几次在周彦川面前出现过，真将他当做弟弟，也该说出真相。
真正的兄弟齐心，齐力断金。
周彦川选择极端的办法，让黎司植为他替身，替他做那些危险游走在生死边缘的事。
还偏生在事成之后，装出一副‘我来找弟弟’的可怜模样。
当真让人恶心。
周彦川哭泣的脸庞僵了一瞬，随后又极为迅速的解释道：“不是的，我也是近来被传闻闹得才想起来查，没想到居然是真的。那时太忙了，总想着事情结束再来找你，结果一忙忙了那么久，你是在怪哥哥吗？哥哥也不是故意的，你不要生气，想要哥哥做什么，你直接说，哥哥一定尽全力做到。”
“不用了。”黎司植拒绝的很直白，“你想让我做什么？”
“怎么这么说？哥哥想对你好，哪来的想让你做什么，早之前就让你把想做的事都做完了。如今你只需要坐享富贵荣华，不需要再那么辛苦了。”
“所以殿下漏夜前来是想告诉我，以后不用生活在暗夜里，能在青天白日下露脸，被人非议也没关系？”黎司植句句戳在周彦川心口上。
这是周彦川最不想看见的画面，被人知道周彦山当初用来镇压他的传闻不是假的，那他这个皇帝就有非常大的瑕疵。
他这个人最不喜欢的就是瑕疵，而在他心里，黎司植现在就是他最大的瑕疵。
周彦川压下心头翻涌的杀意，装腔作势道：“能，你想要什么都可以，只要你肯原谅哥哥。”
“那如若我想做皇帝呢？”黎司植歪着头看着周彦川冷冰冰问。
周彦川心里一惊，都不知道他怎么敢问这种问题。
好在想到他活不过今夜，周彦川觉得一切都好说，睁着眼睛说瞎话：“你想做，哥哥就让你做。”
黎司植盯着他看了半晌，突然笑了。
周彦川被笑得莫名其妙，看着黎司植又不好问，只得抿紧嘴。
“你扪心自问是不是真的那么想的。”黎司植拆穿了周彦川的谎言。
周彦川这才发现他从自己进屋到现在就没主动过，吃饭也好，他都没动过，只静静看着自己在忙。
“我表现的还不够明显吗？”周彦川还在坚持自己编织出来的谎言，他想要黎司植放下戒备。
今夜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他活着见到明早的太阳。
周彦川不等他回答，又自哀自怨起来：“我知道了，你就是在怨恨哥哥，怨恨哥哥明知道事实却还是瞒着不告诉你，让你受了那么多罪。可你知道吗？自古以来，皇室出现双生子都很不吉利。那时不说是怕落人诟病，如今这天下是你我说的算，你我是双生子又如何，没人敢说不字。”
话说的再好听，黎司植都不信的。
他拿起筷子将周彦川带来的菜都夹了一部分放到对方碗里面，又取过酒杯满上，放好一切，他撑着脸安静地看着周彦川。
周彦川只觉得他这举动透着很不友好的味道，干笑两声，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跟在你身边那么久，知道人心有多险恶，你说是我哥哥，我信了，但我的防备心不信，所以，你带来的这些吃的，我都不会碰，除非你先吃给我看。”
这是什么意思再明显不过。
周彦川呼吸急促，算盘被看穿了。
“你不愿意？”
周彦川不想暴露自己的打算，固执的以为黎司植没想到。
黎司植弯了弯唇角：“不是我愿不愿意的问题，是你不愿意向我证明来找我是心怀不轨。周彦川，你的坏意都写在脸上了，真没必要演戏，想让我死吗？”
周彦川被撕破了脸，语气不太好：“你可真聪明。”
“就是没你想的那么愚蠢罢了。”黎司植说。
“那你自我了断吧，屋外守着的全是我带来的影卫，他们武功高强，你插翅难飞。”周彦川是软得不行来硬的，总归不想让他继续活在这世上。
黎司植叹了口气，看向周彦川的目光有几分怜悯。
周彦川神色一凌，这是什么眼神？
“你以为我让你进来不知道你的打算？”黎司植向后靠，上半身隐匿进黑暗里，让周彦川看不清他表情。
周彦川大惊，想要站起来，发现浑身绵软使不上力气，他喉咙为堵，被算计了。
“亲爱的好哥哥，你刚才说想让我做什么？”黎司植慢条斯理道。
周彦川看他的眼神充满恐惧，不敢再说。
第59章 不做幕后-001
周彦川不相信他敢那么做,外面那么多人在呢。
他俩长得一模一样，性情方面却截然不同，他真对自己下手,出去时候面对那些人也很容易露馅。
周彦川试图用这些虚假东西说服自己,可惜，他比谁都清楚这东西有多么不堪一击。
“我是想过找父母，但那是小时候。如今我长大了，又感谢你的百般照顾，对很多事情学会取舍。像父母这么奢侈的礼物，我不敢强求，也不想要强求。你说你是我的亲哥哥,我看不是,你是将我当做一把非常锋利又出其不意的武器。现如今你身居要职，手握重权，直觉天下第一,没人再是你对手,就像将我这把武器丢入熔炉毁掉。”
黎司植边说边缓缓向前倾身。
他那张与周彦川一模一样的漂亮脸庞并无多大神色变化,只是眼神里面的冷冰杀意让人知道他此时没有太多仁慈心。
周彦川抖了抖，巨大的求生欲让他禁不住向黎司植求饶。
“我错了,我没有继续利用你的意思。只要你肯放了我，不管是皇位还是什么,你想要都给你。”
黎司植才不会那么傻白甜,信他这一回自己保管死得透透的,还没人敢收拾的那种。
“换作你是我，会相信你自己说的话吗？”
周彦川脸色一僵，颤声道：“要我怎么做，你才肯相信我说的是真的？”
“不好意思,怎么样我都不会信。”黎司植干脆道。
周彦川太会做戏，他演不过，不如不看。
明明证据确凿前，周彦川还是不死心，哀求道：“你就不能看在我们是兄弟的份上饶我一命吗？”
“别开玩笑了。”黎司植嘲讽笑道，“你前面想杀我的时候有想过我们是兄弟吗？”
周彦川无言以对。
那时候的周彦川一心想要弄死他，什么兄弟，都是浮云。
这会儿口无遮拦的用这个理由求饶，才恍然惊觉自己有多可笑。
这份可笑也不算特别重要，周彦川想，只要能让自己活下来，跪地求饶都行。
奈何，黎司植不给他这个机会。
“我想知道的事情差不多都弄明白了，你也没有再继续留着的必要。”
周彦川心慌了：“你、你不能就这么杀了我，我东西有很多，你杀了我会穿帮。”
“不用担心，我想你很多事情都没有避开青蕴吧？在我印象里，你还算相信他。更多的东西，我可以自己发掘，如今大势已定，多的是时间让我琢磨。”黎司植微笑道。
周彦川不免气极，这些都是他为自己做好的打算，万没想到最后一不出岔，为他人做嫁衣。
“外面影卫知晓我出事，会千方百计取你性命。”这是周彦川最后一张牌。
得到的不是黎司植的退缩，而是对方的似笑非笑。
黎司植是真的好笑，大抵周彦川将周彦山这个对手看得太重要了，以至于忽略他一直在背地里动的小手段，包括伙同钱少爷设下的那些小套路，也就没想到这些小套路最终集合在一起引发的后果。
事到如今，大权已在悄无声息中落入黎司植手里，但周彦川却毫无知觉。
黎司植叹了口气，这时不免要感谢青蕴，伸得好援手。
周彦川到手的那块兵符是他潜入天牢，冒着被杀头的风险，见到青蕴父亲拿到的。
后来营救青蕴父亲的计划也是他做的，这些都和周彦川无关。
实际上他和青蕴也是合作关系，只不过有利益的合作好过含糊其辞的有所图。
思及至此，黎司植看着眼前蠢蠢欲动的周彦川，抿唇又笑了。
“他们要真心想救你，早在你手敲桌子两声为准就冲进来了。”
周彦川默默收回敲桌子的手，这都被他发现了，看来自己真的毫无胜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