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漓不敢坐,只规矩地立在那,不过转眼的功夫,惠贵妃这一块已围满了人。
宫里的美人,淑仪齐齐来凑了热闹。
姜漓一一见过,问一句答一句。
这番一耽搁,时辰也晚了,何顺索性也不催了,只在一旁候着。
姜漓从头脚步,免不得被人打量,人群中终是有了那高沾所说的眼尖之人,留意到了她头上的白玉簪。
最先注意到簪子的那位美人,同惠贵妃使了个眼色。
惠贵妃抬头,心窝子一瞬就跟刀子割过一般。
簪子她认识,是西域今年的供品,成色极其难得,独有这么一只。
她还曾想着,这东西陛下会不会送出来。
送倒是送出来了,不过不是给她。
她喜欢羊脂白玉,陛下知道,曾经在东宫,只要他出去,每每都会给她稍回一件来。
如今陛下已经登基两年,别说白玉,可曾再送过她一样东西。
惠贵妃猛地几声急咳,还未喘过来,就见到了太上皇后跟前的王嬷嬷,走了过来。
王嬷嬷同惠贵妃行了个礼,转头看着姜漓就道,“姑娘怎的还在这耽搁?前儿国公府世子进宫同太上皇后说起二姑娘念叨妹妹,都快相思成疾了,今日太上皇后可是专程递了帖子邀进来,这要是人没见成,太上皇后该如何同世子交代,可不为难咱们吗。”
王嬷嬷说完,看了一眼惠贵妃。
惠贵妃的脸色更差。
谁都知道,姜家还有位许给韩国公府的姑娘。
身后玲珑咬牙问何顺,“你为何不早说?”
何顺喊冤,“姐姐说话可得讲良心......”
任凭如何争,惠贵妃这回也讨不到好,忙地起身,同王嬷嬷道,“这怪不得姜姑娘,是本宫误了事。”
王嬷嬷没功夫同她多说,从一堆人里将姜漓带了出去。
等姜漓寻到凉亭时,娴贵妃已经早走了。
娴贵妃走的时候一脸的怒容。
多半也是被姜姝气的。
那日娴贵妃听了韩焦在太上皇后面前,求了那桩事后,心里便一直没有放下,太上皇后虽没答应,可娴贵妃觉得那是韩焦没有使力。
力不够,就得从姜家二姑娘身上借。
今日娴贵妃客客气气地将她邀到凉亭里,主动委下身段,称她为一声表嫂,替她开始谋算,说外头的那些闲言杂语,甚是难听,“表嫂不为其他,也得为了自个儿的名声着想,总不能真让表嫂的亲姐姐在宫中当一辈子的宫女吧?”
姜姝却没领情,不仅没领情,还使个劲儿的咳上了。
娴贵妃的一句话,被她的咳嗽声打断几回。
呆了一阵,娴贵妃就受不了了,只觉得喉咙也跟着痒了起来。
最后便索性直接问她,“表嫂可是如何想的?”
岂料姜姝抬起头,绢帕抵在那下巴上,眨巴着一双无辜的眼睛,问她,“娘娘适才说的是何事,我只顾着喘了......”
娴贵妃气得当场起身,同她浪费了这半天口舌,嘴都干了,她居然没听。
娴贵妃怒气冲冲地出了凉亭,走了一段,身后那位刚到荣华殿伺候的宫女,脚步却是迟迟跟不上。
娴贵妃正欲找她来泻火。
却见那宫女脸色很是慌张,吞吞吐吐地说道,“娘娘,那位姜姑娘不对......”
娴贵妃眉头一锁,“有何不对。”
“奴婢曾见过一回姜家的大姑娘,奴婢的父亲是位大夫,大姑娘有回发热,父亲替她瞧过脉,奴婢看得清楚,当不会错......”
娴贵妃的一颗心又炸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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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头王嬷嬷将姜漓接出来后,便回了福宁殿。
御花园发生的事,王嬷嬷同太上皇后讲了个大概,太上皇后没什么感触,反而觉得欣慰,“这后宫总算是有个后宫的样子了。”
王嬷嬷又道,“皇上赏赐给了姜姑娘一只簪子。”
太上皇后这回倒是有些意外。
王嬷嬷又补充道,“娴主子上回缠着太上皇后要的那只。”
太上皇后愣了愣。
好半晌才道,“当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想必是知道了世子前日来找过我吧。”
王嬷嬷笑着道,“这是好事。”
太上皇后难得心情不错,“可不是吗,皇上这后宫过于冷清了些。”
两人正说着话,门口一阵急急的脚步声。
王嬷嬷回头,便见娴贵妃急匆匆地从外闯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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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主不会出宫,狗皇会耍手段。(现在还在问皇上是不是二皇子的宝宝,你们没有心,呜呜呜,已经写的很清楚了,几处都提到了,皇上就是当初的二皇子,为何要扮成太子,后面会讲,还有,太上皇后就是现在皇上的亲妈,上章韩世子叫了他一声表哥啊。)
第16章
那宫女说的话,过于惊人。
若是换个人定也不信,可娴贵妃不同。
近些日子,娴贵妃甭管是坐着还是站着,脑子里想的,都是如何将姜漓给遣了,巴不得让她从此消失。
奈何一直无从下手。
如今突地落下这么大一个把柄,就算是假的,娴贵妃也能闹出一场好戏来,更何况这事,娴贵妃还隐隐觉得它就是真的。
表哥前几日一副失魂落魄,突然提出了要江大姑娘出宫。
今日二姑娘进宫,却没见到他人。
往日,只要一论起姜家的这门亲事,表哥的神色就很自豪,娴贵妃还同他说过玩笑,“姜家的这位嫂嫂,定是个天仙,才会勾了表哥的魂。”
表哥笑着默认了。
适才她见了姜家二姑娘,虽也生的好,可同宫里的姜姝比,一眼就能比出个高低来。
那会子娴贵妃只顾着同她吹耳边风,想将人早点支出去,倒忽略了这点。
如今回想起来,便觉得处处都透着不对。
若是御前当差的那位是二姑娘,今日来的是大姑娘,似乎一切都明朗了。
娴贵妃心头一阵一阵的跳,当下便拽着那宫女往福宁宫赶。
秀女掉包乃欺君之罪。
这就不是出宫那么简单的事了,姜家的姑娘,能不能保住一条命,尚且还不知。
娴贵妃越想越激动。
一进福宁殿,娴贵妃便慌张地唤了一声,“姑母。”
太上皇后脸色一沉,没好气地睨了她一眼,“如今你是愈发不成样子了。”
娴贵妃却顾不上仪态,将身后的宫女叫到了跟前,“今日你同本宫说的那些话,如今再说一遍给太上皇后。”
那宫女磕磕碰碰地说完,整个屋子鸦雀无声。
王嬷嬷被吓得不轻,惊愕地望向太上皇后,太上皇后的脸色从不知何时,已是一片肃然。
半晌,太上皇后问那位宫女,“你可知,胡乱捏造事端是何下场?”从皇贵妃坐到太上皇后的位置,太上皇后身上的那股威严已经浑然天成。
那宫女身子一阵颤抖,头伏在地,“奴婢绝不敢有半句虚言。”
太上皇后是何人。
当年太上皇当政,先皇后朱鸳,后来者居上,连同着太上皇,在大殿上给众臣子施压,不顾所有人反对,坚决封了朱鸳为后,之后更是封了她的大儿子为太子,二儿子为亲王,公然打压他们母子俩人。
那时,她都能沉住气。
更何况如今这么点波动。
太上皇后断不会单凭那宫女的一言半句就轻易信了,可太上皇后心里也有一把秤。
她那宝贝侄子她最是了解。
她虽极为宠爱他,他却从未求过她什么事。
太上皇打压她母子俩的那阵,韩家也跟着受了牵连,作为要挟韩家的一颗筹码,韩焦不过十四,便被太上皇指派到了边境。
韩焦没吭过一声。
从长安出发前,她将韩焦叫进宫里,但凡他说一声不愿,她就算同太上皇撕破脸皮,也会将他保下来。
韩焦却笑着对她说,“侄儿终于可以去一展抱负。”
一个从不曾轻易求人的人,却为了姜家,来求了她。
之前她还真以为二姑娘思念姐姐。
如今一瞧,多半也能猜出那事情到底是真是假。
怕不是为了姜家不被牵连,忍气吞声,想了那法子打算将这桩事圆回去了。
且这事情,皇上到底知不知情。
太上皇后让那宫女退下,回头同王嬷嬷道,“去将浣衣局的姑姑请过来。”
浣衣局的姑姑便是碧素。
碧素被王嬷嬷带到太上皇后跟前,跪下行了礼,太上皇后便直接问她,“姜姝,曾是你手底下的人吧。”
碧素垂头答,“是。”
太上皇后又问,“那晚她是如何被皇上找到的?”
碧素没回答,头伏得更低。
“我问你话,你得老实回答了。”
碧素这才头抵地面,说道,“是奴婢一时鬼迷心窍,纵使姜姑娘去御膳房里偷一口嘴,想着是雨夜,也没有人发现,岂料姜姑娘不识路,误闯了含熏殿,被陛下抓了个正着,奴婢知道犯了死罪,心头一直不安,今日既然被太上皇后察觉,奴婢恳请太上皇后责罚。”
听着倒像是一桩奇遇佳话。
太上皇后同碧素道,“你抬起头来。”
碧素缓缓地抬头,眸色黑白分明,眼里有敬畏,却也瞧不出半点躲闪。
太上皇后沉默了半刻,“当日陛下既没有罚你,我也不会拿你怎么样,但我幽朝毕竟还有法岗,犯了错,就得认罚,我不治你的死罪,但你这浣衣局姑姑一职,实属不能再留。”
太上皇后说完唤了王嬷嬷,“将她送去冷宫。”
碧素再一次磕头谢恩。
“下去吧。”
碧素出了院子了,太上皇后还在沉思,适才她一直在观察碧素的神色,见其没有任何波动。
那番话瞧着倒是不似有假。
皇上在认识‘姜姝’之前,或许不知道她就是姜漓。
而如今呢?
太上皇后根本就不用深想。
就皇上近日来的那些行为。
他怎可能不知?
太上皇后慢慢地饮了一盏茶,才同王嬷嬷道,“让皇上和世子都过来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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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嬷嬷过去请人时,周恒正忙完手上的事,坐屋里翻着前几日留下来的几本还未定夺的奏折。
高沾进来通报,“太上皇后让陛下过去一趟。”
高沾生怕陛下问他是何事。
因他问了王嬷嬷,王嬷嬷没说。
周恒却似是早就料到了一番,没有任何意外,也没问他为何事。
只同高沾道,“将年前选秀的名册找出来。”
高沾心头一咯噔,知道这是出事了,不敢有半点耽搁,赶紧去寻了册子。
周恒一人去了福宁殿。
到福宁宫时,韩焦还未来。
太上皇后也没急着问他,只让王嬷嬷给他添了茶,两人一面喝茶,一面等人。
快到正午,韩焦进来,锦白色的身影往屋里一跨,神色有些匆忙,额头隐隐布了细汗。
姑母这时候宣他来,定不是小事。
今日姜姝进了宫。
韩焦不知道事情到了哪一步,目光往周恒脸上瞧了一眼,周恒的神色却是异常的平静。
韩焦行了礼,在太上皇后身旁落座。
太上皇后手里的茶盏,这才转身递给了王嬷嬷,目光落在了周恒身上,道,“皇上登基也有两年了吧?”
太上皇后问完,也不待周恒答,接着道,“皇上自幼喜欢念书,如今也算是饱读史书,博古通今,自是懂得治国之道,我读的书不如皇上的多,但我今日突地想起皇上曾经念的那本《大学》里头的一句话。”
太上皇后问周恒,“有国者不可以不慎,辟则为天下僇矣,皇上可知是何意?”
周恒道,“平天下在治其国者,上老老而民兴孝,上长长而民兴弟,上恤孤而民不倍,是以君子有洁矩之道也。”
太上皇后道,“原来,皇上都记得,可如今皇上的所作所为,将这些个道理都放哪儿去了?”太上皇后的脸色突地严肃起来,声音也沉了几分,“包庇罪奴,徇私枉法,霸占臣子之妻,这等荒谬之事传出去,臣子会如何想你,百姓会如何看待我皇室?皇室又该以何为表率?”
太上皇后的话音一落,周恒还未有反应,韩焦已经是脸色苍白,跪在了太上皇后跟前。
“姑母......”
太上皇后一声厉斥,“你给我起来!你有何错?那夺人之妻的人是你?”
屋子里一阵沉默。
周恒端坐在那,不动如山。
太上皇后的脸色渐渐地变了,直接问周恒,“皇上是觉得我哪句说的不对?”
周恒道,“母后所说,儿臣不敢认。”
太上皇后只觉一股气血,直冲脑门心。
周恒没去瞧太上皇后的脸色,对门口唤了一声,“高沾。”
片刻,高沾猫着腰进去,将手里的名册交给了周恒。
周恒翻开瞧了一眼,平静地说道,“此事,朕已经查过,同姜家无关,是内务府名册上的问题。”
周恒说完,将手里的秀女名册交给了王嬷嬷。
王嬷嬷捧到太上皇后跟前,太上皇后的眼皮子猛地一阵跳,只觉头晕眼花,没往那册子上瞟一眼,只死死地盯着周恒,缓下声来道,“一个女人而已,竟用得着皇上如此费心。”
竟需他包庇到如此地步?
周恒不说话。
屋子里又是死一般的沉静。
半晌,太上皇后有气无力地道,“皇上既然如此不顾自己的名誉,那姜家的罪孽,我又如何敢去追究。”
太上皇后说完,回头对王嬷嬷道,“将姜氏之女,逐出宫中。”